“你也说是想了,又没说要付诸实践,除非你替本官去面对我师兄的毒打,本官倒是可以勉强考虑考虑。”
猫猫:……惹不起.jpg。
弱小的小猫妖瞬间转移话题:“那这么说,牢里那个吃干饭的钉子户终于可以赶出去了?”这个赶字,就用得很灵性。
程晋一愣:“你不说,本官都差点儿忘了有这号人了。”
说起这个,猫猫可太有话要说了:“大人您敢信吗?他到现在连个声都没发出过,没有姓名,没有来历,也没有犯罪记录,我怀疑他屁股底下的地都被他坐塌下去一层了。”
……不至于不至于。
“他没出过声吗?”
猫猫点头:“没有,他不是哑巴吗?可能还是个聋子吧。”
程晋这下终于惊了:“不啊,本官听过他说话。”程县令记忆力多好啊,当初他初来汤溪去探牢狱,就听过此人开口说话。
“什么?可恶!他居然还看人下菜碟不成?!”猫猫简直要气炸了,“他说什么了?”
程晋努力回忆了一下,道:“本官问他是人是鬼,他说他是鬼。”
“屁!他身上一点儿鬼气都没有,哪里是鬼了!就是奔着骗吃骗喝来的,不行,我这就去把他送走!”说完,猫猫就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冲向牢房。
半个时辰后,程县令看到了一脸颓唐的潘牢头。
他顿时一乐,道:“怎么,送走了?”
潘小安随手拿了块红豆糕狠狠咬了一口,才一脸悲愤道:“可恶,我怀疑他的屁股已经黏在牢房的石板上了!”
……不至于不至于。
“他不愿走?”
猫猫又狠狠咬了一口红豆糕:“什么啊,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本喵对着块木头说话,都比对着他好些!”
程晋听完,又忍不住一乐:“这可真是个怪人。”
“是吧是吧,哪有人上赶着要坐牢的,我严重怀疑他脑子有病!”猫猫气愤地跺脚,当然他绝不会承认,刚开始自己接收牢房时,曾经被这人空洞又绝望的眼神吓到过,“我刚刚都把他牢房门打开了,他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所以你放弃了?”
猫猫气得又跺脚:“不!我明天就去拉个板车,把他铲走!”
然而第二天,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猫这种生物尤其讨厌水,某位牢头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要把人铲走,今天就揣着双手,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不过程晋这会儿暂时顾不上牢房钉子户,因为燕赤霞回来了,并且身上还带着伤,是由翁家新家主翁长亭送回来的。
“道长,你没事吧?”
燕赤霞摆了摆手,倒没有逞强:“不打紧,不过是一点小伤。”
“是谁伤的你?”
燕赤霞闻言,眉头忍不住锁了起来,若非翁姑娘出手相救,他这次恐怕真得阴沟里翻船。
事情,还要从他再次去上虞王家查探王生尸体说起。
上次他打听到王赤城的消息,便急往王家而去,眼见这道士操控画皮女妖玩弄人心,他忍不住拔剑相助,却没想到那女妖竟直接挖了王生的心脏而去。追击女妖的途中,他遇上了王赤城,又或者说,王赤城是自己找上他的。
燕赤霞心中带着这份猜度到了王家,王家却在办丧事。
更准确来说,是王生的丧事。当然这也并不奇怪,毕竟人没了心就会死,当年比干皇叔都没例外,王生当然也是。
王生的父母已经先后离世,所以这场丧礼是由王生的弟弟王二郎操持的,至于王生的妻子王氏,因受不了相公骤然离世,已经病倒两日。
燕赤霞换下一身道袍,装作普通客商上门吊唁王生,借此查探王生尸身情况。因时间有限,他只是粗粗看了看,倒真看出了几分异样。
一般来说判断一个人是生是死,是看一个人还有没有呼吸和脉搏。王生没了心脏,当然没有脉搏,但其妙的是,王生的面色红润,身体也没有出现相应的尸斑和尸僵。王家人将之归于妖邪杀人所致,燕赤霞却知道并非如此。
王赤城既然敢开口说王生没死,那就说明真的没死。
因白日里人多嘴杂,燕赤霞决定晚上夜探王宅。然后这一探,就探出事来了。他没想到还害人的画皮女妖竟然去而复返,不止如此,竟还以皮相迷惑了王家二郎。
同王生不同,王二郎其实是王家庶子,能分到的家产十分有限,要说王生的死谁受益最大,那绝对是王二郎,因为王生膝下并无子嗣。
此时画皮女妖如同水蛇般缠在王二郎身上,说着让人骨头酥软的情话:“二郎,奴家这般做可都是为了你呀,现在好了,王家都是你的了,二郎你欢不欢喜?”
王二郎脸红得明显不正常,此刻眼中带着病态的痴恋,似是要将女妖揉进身体里:“好姑娘,小生当然欢喜!快让小生亲香亲香!”
说着,便发出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燕赤霞:……这王家兄弟怎么回事?!
就在燕赤霞心中惊叹之际,里头的画皮女妖右手忽然伸出利甲,眼看着就要穴入王二郎的胸口,他再不迟疑,直接一道符纸打过去拦下女妖。
女妖惊呼吃痛,却以王二郎为人质,让燕赤霞掣肘不已。
就在两方僵持之际,王二郎居然拿出一柄匕首,刺伤了燕赤霞,画皮女妖趁此袭来,为了王二郎的性命,燕赤霞只能带着其且战且退,甚至还要提防王二郎被女妖操控,可谓是狼狈不已。
“后来出了王家,幸得翁家主出手相救,否则贫道恐是不好脱身。”燕赤霞说完,又向翁长亭道了谢。
翁长亭却很高兴自己能帮到燕道长:“不用不用,当初道长也救过我啊,是我该谢过道长才是。”
“好了好了,你俩也别谢来谢去了。”程晋及时开口,有些庆幸道,“幸好这王二郎是个文弱书生,没什么力气和准头,他现下在哪呢?”
长亭就开口道:“我派族人送他回王家了,那女妖也被我重伤,虽被她脱皮逃了,但短时间内,她应无法害人。”
脱皮逃生?壁虎成精吗?
“你俩联手都没抓住她?”程晋忍不住有些讶异道。
燕赤霞摇了摇头,显然对此非常在意:“她是被人豢养的鬼妖,只要没有被杀死,就会想尽办法逃生。”
他说完,情绪显而易见的低落起来,此事不仅事关道门正宗,更与程大人的安危有关,他不敢有任何失误,却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手。
“道长,你有多久没有合眼了?”
燕赤霞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此时又受了伤,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程晋见他不说话,干脆站起来把人扶住送去厢房:“道长,人又不是铁打的,好好睡一觉,醒来咱们弄死姓王的。”
燕赤霞刚要拒绝,就被人一道昏睡符弄晕了。
长亭见此,忍不住有些担心道:“道长他不会有事吧?”
“没事没事,姑娘还请安心。”
长亭这才稍稍放下担忧,说来她还是第一次来汤溪衙门,虽然早有听闻,但乍然见到恩公身穿官袍,她还是蛮震惊的。
毕竟对方身为人间官员,不仅能脚踢恶鬼,还能拳打妖怪,甚至还与狐族长老离庸有交情,可真是一位神奇的大人。
“诶,这不是翁家的小家主嘛,怎么跑汤溪来了?”离庸的声音从老远传来,不过片刻之后,他的人就出现在了眼前,“可是程大人,遇上了什么困难?”
第179章 烦躁
离庸这么急匆匆过来, 显然是知道了新帝大赦天下的消息,这一开口,程晋就听出了几分跃跃欲试要接盘“王赤城”的意思。
“长亭拜见长老。”
离庸随意摆了摆手, 显然不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程晋却忍不住有些头疼,这一个个的不是会法术就是会道术,怎么就不能约个时间地点出去打,非要搞得这么复杂,早知道他就不拦着黑鹿鹿去牢房了。
离庸是个很敏锐的妖,立刻就意识到:“程大人,你心情似乎并不好。”
长亭看了一眼程县令, 完全没看出来这位哪里心情不好了。
“废话那么多,要领人就是赶紧领走,还是说, 你想尝尝本官的拳头?”
离庸当即发出了抗拒的声音:“就不了,大人您忙着。”
然后,长亭就只能目送狐族长老飞快逃遁,那架势,活似程县令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翁姑娘还有事?”
长亭其实很想说关于翁家报恩的事,但这会儿程晋的心情显然不咋好,特别是听到报恩两字, 有点生理性的不适,便婉拒了长亭, 表示暂时并不需要翁家的报恩。
长亭也没法, 担忧地望了一眼燕道长所在的厢房, 很快就离开了汤溪衙门。
黑山不知打哪回来时, 就看到程亦安一个人默默地廊下吃酸不溜秋的金桔糖。
“你居然还没吃完?”
“师爷你要帮本官分担两颗吗?”
黑山光看到这盘糖, 就已经牙根发酸了, 昨天他无意伸手摸了一颗,酸得直接用法力屏蔽了味觉:“这糖哪里来的,你竟真要吃完它?”
“下乡时,一个老乡送的,说是供奉过菩萨的灵糖,如果不吃完,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黑山:“……没想到你居然会信这个。”
“没有相信,但总归是人家的一片心意。”程晋当然不信神佛,他甚至不太喜欢吃糖,哎,早知道这么酸,他就坚决不要了,“真的不来一颗吗?”
黑山最后还伸手捻了一颗,然后酸到直抽气。
“你怎么不给衙门其他人吃?”
程晋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送过?”他连牛捕快都祸害过了,哎,都怪老乡给的太多了。
黑山:不愧是你.jpg。
因为实在太酸,程晋吃了两颗就停止自虐行为,廊外的雨丝一点点飘进来,没一会儿就打湿了他的衣摆。
“我在想一个问题。”
黑山悄悄捡了块红豆糕丢进嘴里,这才稍稍压下满嘴的酸味:“什么问题?”
“最近报恩这个词,是不是出现得太过频繁了?”
“你想说明什么?”
程晋托腮,看外边的雨幕,江南的屋瓦在雨雾的半遮半掩下,有种独特的朦胧美,就像现在搁置在他眼前雾里看花的某些东西一样:“刚刚燕道长回来了。”
“哦?他解开那道士布的局了?”
程县令诚实摇头:“没有,甚至他还受了伤。”
“没用。”黑山给出了评判。
“但他在我带他去厢房时,跟我说了一件事情。”
“何事?”
程晋的声音忽然淡了起来:“王赤城是主动找上他的,想想也是,玄帝观已经许久未出世,如果不是王赤城自己表露身份,又有谁能查到他的来历呢。”
黑山猜不到程亦安在想什么,所以他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说明什么?”
“来者不善吧。”程晋忽然觉得春雨果然恼人。
然而正是此时,雨势忽然一下子变大,程晋被黑山往后拉了一把,才免于被淋湿的下场。程晋刚要转头道谢,就听到黑鹿鹿带着凉意的嗓音:“程亦安,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
“啊?”
黑山忽然道:“程亦安,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
程晋立刻矢口否认,跟猫猫的反应一样快:“没有吧?”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黑山听完程亦安的否认,愈发肯定地点了点头:“你以前是绝不会管汤溪外头的麻烦事的。”
他现在也没管啊,程县令觉得黑鹿鹿这个论断没有根据。
“但你显然烦恼于此,如果是从前,你肯定会说,玄帝观又不在汤溪境内,道门与狐族长老的恩怨根本不是人间县令该管的事。”
程晋:“……本官有说过这种话?”听上去还真挺无良狗官的。
“说过。”
程县令稍稍回忆了一下,倒也坦诚:“好像确实是说过。”
“所以这事根本与你无关。”黑山最后下了定论。
“恩,是这样没错。”
黑山将搁在廊下的金桔糖拿起来递过去:“既然在汤溪呆得烦躁,不如带上它去京城找你师兄聊聊吧。”
程晋:……师爷,你说这番话,其实只是不想再吃酸桔糖了吧,是吧是吧。
但怎么说呢,程县令抱着糖就去找阿从收拾食盒,准备去京城了。
嗨呀,要不把猫猫也打包送去吧,反正连个牢房钉子户都清不走,不如就送去京城发光发热吧。
猫猫抵死不从:“不!我不去!我还要工作!”
“都大赦天下了,你失业啦。”
“不可能!汤溪民风还没这么淳朴!”
程县令把猫猫拉住:“在本官的治下,已经非常淳朴了!别找托词了,明人不说暗话,你开个价吧。”
猫猫其实是相当拒绝的,但无奈,程酸酸给的太多了。
是日晚间,傅承疏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尚书府,没错,侍郎府已经变成了尚书府。官员为什么那么想要从龙之功?那还不是因为高风险伴随着高收益。
“师兄,恭贺你升官!惊不惊喜!”
傅承疏还真吓了一跳,但其实也没多意外,毕竟以亦安的性子,能呆到现在才来京城,已经算是耐性十足了。
他接过师弟手中的礼物,道:“不是让你安心待在汤溪吗?”
“可是师兄你升官了耶,咱们师兄弟不得好好喝一杯吗?”程晋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壶酒,刚拔了塞子,一股清冽的酒香就散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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