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你不能进去!来人啊,有人闯寺!”
大半夜的,闹得整个佛寺的和尚都起来了,程晋被和尚们团团围住,便高声道:“在下姓程,漏夜打扰贵寺,实有急事要见方丈。”
和尚们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不过还没等他们开口喷程晋,福缘方丈就出现了。
“程小友,怎么是你?”
程晋终于见到正主,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道:“大师,弘法和嘉儿可在寺内?”
福缘没听明白:“弘法自在后山清修,你……”
“他二人不在后山,大师你既与地府判官有交情,可否告知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嘉儿真正的生辰?”
福缘方丈闻言,当即脸色大变。
周霖与周嘉乃为父子,天然就拥有联系,虽然周霖已死,但这个联系至今还未完全断开,黑山是神兽,又有妖王本事,神识之强大,自然可以凭此去找周嘉。
只是距离周嘉越近,黑山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里是……汤溪?”
周霖惊恐一声,却没能得到黑山的半句回应,对除程亦安之外的存在,黑山向来冷淡,且这种时候,惊讶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庆恒居然选了汤溪,好,非常好。
黑山的脸色已经黑透,此时月亮忽然从云层中出来,阴冷冷的月光照下来,终于让他看到了九峰山下的全景。
“天鹿,我已等你多时,那碍眼的凡人呢,竟是没陪你过来吗?”
黑山从树影中走出来,汤溪镇就位于九峰山下,汤溪衙门的后面便是九峰山的山麓,若是白日里,站在他这个位置,凡人都能一眼看到衙门的后院。
“本座一人,足矣。”
庆恒今日倒不是鹿身,而是矮矮的孩童,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映出小周嘉那张圆嘟嘟的稚嫩脸庞。
周霖见此,当即冲了过去:“你是谁!快从吾儿的体内离开!”
只是鬼还未至“周嘉”跟前,就被一指头弹飞,弱得庆恒都没兴致说上两句调侃的话,他抬头看了看月色,饶有兴致地开口:“时间还早,我很快就要死了,有兴趣听我说几句临终遗言吗?”
黑山轻嗤一声,随即动起手来:“没兴趣!”
“诶,你真是跟那嘴臭的凡人学坏了。”
庆恒说完,轻巧躲过黑山的攻击,随后移形换影,竟让黑山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这……怎么可能?
“这当然可能,神兽本被天道所弃,你却安然存在,我为什么不能拥有掌控自己气息的力量?”庆恒轻轻地开口,像是魔鬼的低吟一般,“小天鹿,别费力气了,不要这么心急嘛,判官难道没告诉你,我从前的事情吗?”
“不过他不说,也不奇怪,毕竟他自忖阴司之主,从不沾染人间事,就好像他明明知道是我惑乱人间,却从不派鬼差出手一样,若不是他,我焉能有如今的本领啊!”
黑山的攻击一直不停,可庆恒的话也没停过。
“不过这些确实也不重要了,这小家伙与我命格同属一样,都是判官的老把戏了,生不自由,死也不自由,与其为他人所掌控,不如由我来终结,至少我对他还心存同理,也不算堕了岁运并临的命格,对不对?”
黑山全不管庆恒在说什么,一副听你说话影响本座拔剑速度的表情,这一刻他心中的怒意提到了巅峰,竟真的触到了周嘉的身体。
可这是小周嘉,不是庆恒本体,就在他犹豫的片刻,又被庆恒躲走了。
“天鹿,你太让我失望了!”
庆恒喟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黑山只觉一股巨力从头顶垂直击打下来,鲜血漫过他眼睛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体内邪孽力量的跃然腾起。
“没用的!克制是没用的!那块玉阙看来还是被你找到了,那是鸾鸟的馈赠,对吗?”庆恒轻轻笑了起来,“只可惜,你在名琮山时已经用了里面大半的力量,现在它已经不足为惧了,当初我只能毁了它,却没想到你还能集齐它们,可惜啊,柳仙帮了我一个大忙!”
庆恒愉悦地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高兴。
“我早就知道那臭和尚和柳问仙在名琮山给我设了局,你猜我为什么知道,却还是要去?”庆恒打了个响指,不过周嘉指头短,响指没打起来,“当然不是因为我念旧情啊,这块玉阙可真是好东西,若不是不能为我所用,我都有些舍不得毁了它了。”
见黑山忍耐的神色越来越痛苦,庆恒高兴地拍起了手:“再快点!再快点,最好是等那嘴臭凡人过来,刚好看到你失去理智,屠戮我性命的时候,那场面光想想,我就开始期待了!”
“你……休想!”
“休想?”庆恒轻嗤一声,“我偏要想,你待如何!这天下早就该换了,天道不公,便叫天道覆亡!这才是神,你说是不是?”
第244章 褪色
说文解字中说:神乃天神, 引万物者也。
可见神并不是创造万物的存在,而是引发出万事万物的个体。
庆恒这一生,从被命运赋予了磨难开始, 路就走窄了。
一个人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还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和智慧。或许一开始他还会被判官那套神能主宰命运的说辞诓骗,但他很快就发现, 天地属于天道,而神……不过是天地的傀儡。
谁要做傀儡!这天道不公, 他便毁了这天下!
“天鹿, 你知道这天底下最怕死的存在是什么吗?”庆恒高兴地笑了起来,“是天道哦,神为什么消失, 仙又为什么会消失,神兽又为什么会消失,你猜,都是为什么?”
黑山只觉心海翻腾,强烈的痛感让他说不出任何的话来,虽然他早知庆恒在黑山祭坛上对他动了手脚,但真正面对, 还是让他有些吃不消。
玉阙中的力量在急速消散, 黑山凝了凝心神, 随后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你不说, 那就让我来替你回答, 因为他们成长得太快,通通都威胁到了天道的安危,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所以他们都没了, 但天鹿你还在,你是这天底下唯一能覆灭天道的存在,只可惜你现在太弱了,不过我可以帮你,帮你完成这连神都做不到的事情!”
庆恒的声音中充满了得意洋洋,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卑劣与偏执:“判官还以为我要用你成神,索取你的神兽血脉,不!这些都是无用的东西,一切毁灭,不是更好吗?”
“天鹿,你准备好了吗?”
庆恒恶劣地换回了周嘉的稚嫩嗓音,只是他的口吻恶心又粘腻,听得黑山心口的疼痛愈发剧烈起来。
“你……休想!”
“这可由不得你!”
庆恒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他就一步步地迫近天鹿,这只曾经是镇山河般的神兽,手上不曾有半丝血腥,却背负着泼天的罪孽,而他这个满身血债的孤魂,却金光遍身:“快!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解脱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向我复仇吗?杀了我啊!”
庆恒伸长了脖子,周嘉本就是小人儿,夜风轻轻吹过他的脖颈,显得脆弱极了。
“只要你杀了我,就不会再痛苦了!我筹谋这么多年,这一身的力量都是为你准备的,杀了我,你就是天上地下最厉害的存在了,什么判官阴司,都敌不过你一指头!”
庆恒不愧是个疯子,他看着天鹿挣扎,整个人洋溢着过年般的快乐。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了,这份收割喜悦的幸福实在让他浑身舒畅,屠神者会堕魔,天鹿本就在崩坏边缘,只要一个轻轻的助力,就能让他永堕阎魔!
“你不是很好奇前朝的天子之气在哪里吗?就在我身上啊,你是前朝的天鹿,而我是前朝天子之气的拥有者,你合该是戮我之屠刀啊!”
“今日天地交泰,至子时会有天狗食月,天道力量会减至最弱时刻,天鹿,你还在等什么?”
庆恒说得起劲,但就在刚才,黑山已经将听觉完全封闭。
可即便如此,他体内的力量仍然受庆恒的引动,两股力量在他体内龙争虎斗,更是加剧了玉阙里力量的消逝。
不行!必须想办法把庆恒从周嘉身上赶走!
而就在这时,一道带着白芒的剑光闪过,黑山被剑气逼得后退十数步,只是离庆恒越远,他身上的苦痛竟越来越明显。
“你没事吧?”
燕赤霞持剑而来,不过他刚要接近黑山,就被黑山周身的劲气迫得近不得身。
而另一边,离庸和陶醉联袂而来,短暂地结阵困住了“周嘉”。
“这谁啊,一个小孩子竟能将妖王逼到这种地步?”
周霖此刻魂体虚弱,方才他被庆恒本就打得虚弱,又疾跑去衙门喊救命,可看到嘉儿这般模样,当即就扑了上去:“求你们别伤他,他只是被人附了身!”
“附身?那打出来就是!”
离庸刚要动手,还是陶醉眼尖,按下了离庸的移动:“先别忙,你看这孩子的眼睛!”
离庸定睛一看,竟是重瞳,这可不多见啊。
而就在两妖迟疑的片刻,一个身量比周嘉高些的小和尚冲了过来:“师弟!师弟你醒醒,我是你师兄啊!”
陶醉刚要把这孩子带走,却见那被附身的孩子竟真的有了片刻的清醒,呐呐地喊了声师兄,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就又失了清醒。
“小心!”
陶醉为救这小和尚,后背受了一掌,当即倒地不支起来,离庸见此,当即凝了剑光欲斩此人,却没想到这东西端的是厉害,竟让他有种无法下手的感觉。
“八尾灵狐,我念你被凡人算计至深,放你一马,你竟如此恩将仇报,是被凡人算计得还不够吗?”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这与你无关,你不配问这个问题。”
庆恒强吗?他当然非常强,今日他积蓄了此生所有的力量,就为了全部灌注到天鹿身上,这些妖啊道士啊又如何能阻他!
“八尾灵狐,也不过如此,不是神兽,连做傀儡的机会都没有。”庆恒一脚将两妖踢开,他刚又要动,却又被那小和尚抱住了腰身。
“放开!”
弘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明白自己必须救回师弟,师父说过,师弟必须待在山上:“不放!你把我师弟还给我!”
庆恒不耐烦了,他伸手就将小和尚捏起来,正欲一掌结果了此人,却被天鹿抢了先,于是他脸上愈发不耐烦起来。
“天鹿,这可是你逼我的!”
方才黑山解了封闭的听觉,见庆恒正要害人,忙去救人,也是因此,那块鸾鸟留给他的玉阙终于也消散了,没了玉阙力量的支撑,他体内那些难以控制的力量愈发豪横起来。
“没有人可以逼迫本座!”
黑山将小孩甩给燕赤霞,随后竟收了手中的妖刀,第一次在出山后变幻出了原形。
天鹿,似鹿而长尾,头生一角,乃有镇邪永安之能。
可是天鹿是白毛,此时此刻的他却已黑透,若是程晋在这里,他就会惊讶于黑鹿鹿竟真的变成了黑鹿,明明刚出山那会儿,其实还是灰黑色的。
“Ling——”
奇怪的叫声,不似鹿鸣,不似其他任何任何猛兽的声音,但听到的人,都有种悲切哀悼的感觉,就仿佛下一秒——
“你想寻死?这可不行!”
黑山并不打算寻死,他只是决定舍弃这一身力量,包括原原本本从他出身就有的神兽力量。
神兽早就没了,留他一个又能怎样!
程亦安说过,只要恪守本心,就是神兽。
这是他早已做好的决定,早到明白自己这一身力量由何而来时,他就已下了决心。
神兽从来骄傲,不屑于任何卑微的施舍。
“庆恒,你这种人,就该死得卑微,被天底下所有人践踏进尘土之中!”
“你住口!”
“这本就是事实,岁运并临、驿马照命,你的人生就是个笑话,天底下随便找个人,都比你活得通透自在!你口中那些所谓的命不由已,不过就是你说来哄骗自己的把戏,天道不容你,那本就是应该的!”
离庸&陶醉&燕赤霞:……这嘴是程大人那里借来的吧?
庆恒被刺激得眼生红光,而此时天上,月亮开始残缺起来。
天地交泰的时辰,到了。
“天鹿,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无情了!今日,我必丧于你手!”
离庸&陶醉&燕赤霞:哈?你说反了吧?
然而就在庆恒动手的刹那,他脸色变得难堪至极,难看到什么地步呢,大概忘川里的恶鬼都比不上他的脸难看。
“你——”
只见黯淡的月光下,天鹿原本通体黑黝的皮毛居然在瞬间褪去了颜色,露出了纯洁无瑕的本来面貌。
“你竟……你该死!天鹿,你该死!你竟早就废了自己的妖力!”
天鹿回归原本,天道探测神兽的力量立刻上线,天地见风云陡然变幻,离庸见此,立刻护着其他人离开,至于……黑山,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你想引动天地之力来对付我?你太天真了!我如今一身清白,无冤无孽,天道是不会对我出手的,反倒是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庆恒气急败坏地开口,他此刻倒是不寻死了,他是准备要天鹿的命。
“既然你不要这身力量,那就由我来终结你的性命,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庆恒悍然出手,这次却是完全没留任何余地。
黑山没了力量,甚至都没恢复人身,他躲得仓皇,就在他躲无可躲之际,一只非金似玉的判官笔截住了庆恒的杀招。
“判官?不!他出不了地府的。谁?”
程晋收回判官笔,险险把黑鹿鹿,哦不对,是白鹿鹿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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