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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了。”
黑鹿鹿凝冷的嗓音将程晋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望向不远处的半妖少年，此刻他已经浑身通红，感觉只要轻轻一碰，就能飚出血来。
“看着，有点吓人啊。”程晋从没见过这等阵仗，忍不住惊叹地开口。
“那你也帮不到他什么，之后的事，得他自己熬过去才成。”
程县令满头问号：“师爷，何出此言啊？”他真没有到烂好心的地步。
黑师爷给了人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稍稍用妖力加重了一下空中的黑色囚笼，以防这什么公主跑出来。
事实上，云萝公主已经智计尽出了，可这些年她仗着天赋笼络了一群妖胡作非为，不仅踩着属下的尊严自称公主，更是不把属下当生灵对待，她安逸的日子过得太多，早已忘记最初的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在一顿骂天骂地骂儿子的操作后，云萝公主看着困着她的黑色牢笼，忽然智商上线了一丢丢，她眼中惊喜一闪而过，几乎是冲着黑色玄衣的黑山脱口而出：“你是黑妖王，对不对！”
“不，你肯定是他！听说你在打听一个叫庆恒的道士，本宫可以帮你找到他！”
程晋慵懒的站姿瞬间绷紧，庆恒对于黑鹿鹿而言，绝对是禁区词语，果然操控着黑色囚笼的黑山面色已如乌云压顶，囚笼甚至在眨眼间收缩至方才的一半大小：“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燕赤霞已经暗暗开始防御，虽然他不知道庆恒是谁，但如果黑山真的被说动倒戈，那简直太糟糕了。他无声喊了句程大人，程晋却冲人摇了摇头，如果黑鹿鹿真的倒戈，那么就是十个燕赤霞都阻止不了。
当然，他也阻止不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就大概真的只能动用判官老爷送给他的那一缕气息了。
“我之一族天赋异禀，可问天地命运，苍生未来，只要你放了我，不，再杀了他们，我就亲自卜算，告诉你那个庆恒的下落！”
黑山冷着脸，声音几乎可以冻成冰碴了：“本座，凭什么信你？”
云萝公主只觉屈辱，她何曾被人逼到过这个地步，等她脱身，定要将这些人和妖统统杀干净，她绝不允许有人看过她现在的狼狈模样：“我可以对天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如有一句虚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呵，你如此行事，本就该不得好死，本座不信你。”
哦豁，黑鹿鹿嘴皮子好像变厉害了耶，程县令这个时候居然开始发散思维，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燕赤霞那么恐惧黑鹿鹿的倒戈。
唔，这肯定是判官老爷给他的底气。
云萝公主见安可弃周围的气势越来越强，几乎都要在空中跪下了：“我之苍鸾一族，得天地之钟爱，可以人间气运为引，天眼之下，无有遁形，愿为妖王效力。”
这是……投诚的意思？
说起来，苍鸾是什么，居然不是紫藤，也不是豺狼妖，程县令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么狠，没道理不是豺狼妖啊？
燕赤霞眼中却是瞳孔地震，无他，苍鸾乃神鸟，如果这云萝公主说的是真的，那么她或许真有通晓天地的本领。
“苍鸾？本座竟不知，这天底下居然还有活着的苍鸾，你到底是不是，看看便知。”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自然没有平等的谈判，云萝公主的算盘打得响，黑山虽然自闭，却也不傻，与虎谋皮要不得，这是程亦安在剿匪三大寨时教给他的人间道理。
黑色的妖力在瞬间收紧，原本云萝公主就被碎裂了大半颗妖丹，此时她哪里还有抵挡之力，在强悍妖力的作用下，她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斑纹。
“啊——”
下一刻，黑色妖力又四散开成囚笼状，安大业眼睁睁看着云萝公主受苦，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然而下一刻，他呼吸都凝结住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在场不管是人是妖，心里爆出的都是这样一句话。
安大业更是连连后退，他吓得闭上了眼睛，完全无法相信自己放在心上宝贝的人居然是这么个东西。
黑黄斑驳的羽翅，却是像骜一样的鸟头，尾巴又是龟尾，你说它是鸟吧，它生有四足，但你要说它是龟吧，它又没有龟壳。
整个儿颜色黑黄中带着点黄绿色，隐隐还有一股令人不适的感觉。
“这是苍鸾？”他妖界知识少，不要骗他。
黑山却忽然笑了起来，他甚至非常好心地替程晋解惑：“这是黄骜鸟和能言龟的后代，苍鸾？凭她也配！”
又是新名词，程县令觉得这次过后，他很有必要回去恶补下妖界常识。
倒是燕赤霞惊诧出声：“黄骜鸟和能言龟？相传黄骜鸟乃是和苍鸾一同托生于鸾鸟圣后腹中，二者王不见王，黄骜喜战，苍鸾主和，所以有黄骜的地方，就会有灾祸发生，而能言龟相传可以预测福祸，这世上居然有黄骜和能言龟的后代？”
……所以，这所谓圣后娘娘是一表三千里的？
这跟草根皇帝造反成功后，拼命找世家十八代祖宗有点像啊，不过程晋看了一眼云萝公主，觉得这个比喻辱草根皇帝了。
“本宫就是苍鸾后人！”
云萝公主还在拼命挽尊，但很可惜她这个外形，真的让人很难相信。
她见黑山不信，直吼道：“你管本宫什么原形，你只需要知道，只有本宫能替你找到那个人！”
气氛瞬间就凝滞了起来，黑山拧眉，程晋站在他旁边，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黄骜主战，据说天生就有收服他人为己用的因果律能力，不过这种能力有很大的局限性，它必须在施为对象完全同意的情况下才能起作用，否则这个因果律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黑山看了一眼程亦安，想来刚才这鸟用的就是这个能力。
只不过，居然不起作用？
虽说这公主的天赋力量并不强，但连个普通凡人都操控不住，还是让黑山有些惊讶。如今妖界凋零，此等天赋的妖怪都能称一方公主，还敢打着鸾鸟圣后的名声，可真是贻笑人间了。
“本座拒绝。”
燕赤霞惊得转头，居然这么轻易就拒绝了？
“为什么！你不是很想找到那个道士吗！”
黑山看着面前不知死活滥用天赋的妖，冷嗤一声：“你既自比神兽，便该能看透本座的原形。”
这句话听着，好像还有另一层意思。程县令细细品了品，黑鹿鹿黑化前，是神兽？独角的白鹿，是什么？
就在此时，安可弃所在的区域刮起了一股风浪，一股强劲的天地力量将所有人驱逐开来，程晋望向风浪中心的安可弃，只见他此刻已经恢复常容，安详地被风浪包裹着，像是在做什么香甜的美梦。
“他要做选择了。”程晋听到黑山平静地开口，“你这般看着本座做什么？”
程晋将视线从中心地带收回来，道：“我在想，你拒绝云萝公主，是不是觉得她能力不够，卜算不出庆恒的下落？”
庆恒能用环套环的方式坑柳仙，让地府都无处插手，更是能将疑似神兽的黑鹿鹿压在黑山下数百年，如果他是黑鹿鹿，也会拒绝这个看似诱惑的交易。
黑山却在瞬间否认：“不是。”
居然不是？那是因为什么，程晋看了一眼黑鹿鹿，唔，算了，反正结果是好的，没必要去纠结这些细节。
刚好这时，风浪中的半妖少爷忽然睁开眼睛，望向了程晋。
第73章 成妖 自作自受。
安可弃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了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并不是从云萝公主腹中产下，而是被施了法术从旁人腹中诞下。
他所谓的亲生母亲, 竟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产房外面, 等里面的动静没了, 她才如纡尊降贵般抬眼看了他，然后说出了那句让他痛恨了十四年的话：此子乃豺狼种，留他一日, 必祸害家中, 你去把他丢了吧。
轻描淡写, 好像他不是她的儿子一样。
于是, 原本张灯结彩欢迎他的安府，瞬间换了风向, 他被安大业祈求着留了下来, 然而留下来的生活……安可弃这才发现，啊, 原来他没有记忆的婴儿时期，曾经数度差点被冻死。
这么一想，他的命可真硬。
安可弃一梦十四年, 十四年后他陡然转醒，居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婴孩时期。
怎么回事？
安可弃非常不安地挥了挥手，却只能轻微地挥一挥，张开嘴巴喊了喊, 却也喊不出一个字来，他慌得不能自已，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忽然出现了一道天光, 他拼命爬出去，还未等他睁开眼睛，屁股就被狠狠拍了一下。
安可弃听到了自己响亮的哭声。
“老爷，是个男孩儿~”
“好好好，赏！夫人，快看咱们的儿子，生得多俊啊。”
“是，咱们的孩子，未来必定是良才美玉。”
安可弃瞬间楞在了襁褓里，这说的……是他吗？
一个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发言权，安可弃一脸懵逼地被精心养大，与上一段梦境不同，他这次所受的待遇简直比安大器还要好，一年两年安可弃犹犹豫豫，可十四年如同蜜糖罐里一般的生活，安可弃……心里生出了不舍。
这本该是他的人生，不是吗？
安可弃理所当然地想着，可下一刻，他心中的慌张忽然无限扩大，不，不该是这样的，他不需要这些人的施舍！他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命寄托在别人身上？
安可弃猛然睁开了眼睛，其实他的意识仍然混沌，只凭着本能看向人群中发光的人，好像是这个人，这个人曾经对他说过一番话，他很想去做，但还没有去做。
是什么呢？
安可弃抱着脑袋，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可他潜意识里觉得那些话很重要，重要到如果他想不起来，可能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想起来！快想起来啊！
程晋看着半妖少爷渴望的眼睛，一时怔忪了一下，才道：“他这么看着我，难道是选了做人？”
“你觉得做人，不好吗？”
程县令讲话，从来实事求是：“如果是你，做了十四年的人，被人间各种苛责，你还会选择继续做人吗？”
他记得黑鹿鹿曾经见过，人族是天道钟爱所在，那么在天道的运算机制里，做人是比做妖好的，所以他猜测在这个成年仪式里，天道会给出做人和成妖的优缺点，但……应该更偏向于做人一些。
“不会。”
程晋听到自己的声音：“对，没错。”
燕赤霞终于忍不住开口：“可是若是成妖，他就再也没办法……”
而这个时候，风浪中半妖少年的渴望已经迫切到快凝成实质了，他想要想起来啊，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相反，他的眼前浮现出“这一生”美好的愿景，他会比安大器更早金榜题名，娶的还是一国公主，他以后会位极人臣，会成为整个安家的骄傲，无论是安大业还是安大器，都没有他成就高。
好美好啊，安可弃心想要不就这样吧？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意识也开始困倦，可就在他要完全睡去的时候，一声呼唤叫醒了他。
“安可弃！”
可弃？对啊，这一世他还是叫安可弃，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不吉利的名字呢？
安可弃瞬间瞪大了眼睛，隐约间，他看到了颓然中带着惊恐的安大业，也看到了可怕狰狞的黄黑巨骜，他忽然就想起来了。
啊，对啊，有人曾经跟他说过，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这世上唯有自己，才最可信。
什么平步青云，什么娇妻美人，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并不是“可弃”，他也不是豺狼种。
他可以做自己的依靠。
“轰——”地一声，天象在刹那间改变，程晋被黑山拉着倒退了近百米，这才避开了这乱石飞溅的大场面。
“他已经做了选择。”
程晋眨了眨眼：“什么？”
黑山的声音里，莫名带着点雀跃：“他要渡妖劫了。”
“不！不可以！阻止他！快阻止他！他不可以成妖！”
云萝公主几近癫狂，她在黑色囚笼里上下乱撞，力量宣泄得到处都是，如果囚禁她的妖不是黑山，或许她真能撞飞出去。
但很可惜，黑化的黑鹿鹿，至今无妖能敌。
“妖劫？难道要雷劫？”
“差不多吧。”
这是程晋第一次看到有妖渡劫，虽然是半妖，但这场面这声势，绝对能让他记一辈子了。如果不是来到汤溪，又误入黑山结界，或许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现在的程晋，尚且不知道这样的经历是好是坏，但就这一刻，他是惊叹的。
天边的雷劫几乎在眨眼间投了下来，紫电裹挟着强大的威力，将半妖少年体内的妖族血脉尽数激发，炙热的雷电将人族血脉尽数燃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妖族强大的力量。
安可弃正在经历新生，而另一边黑色囚笼里，云萝公主却比刚才更加萎靡了。
等到雷劫之下的少年重塑血脉，云萝公主忽然在半空中变作了人身，她身上的锦衣已经布满了尘垢，而她的脸……
程县令戳了戳自家师爷：“你有没有觉得，她好像没有刚开始长得好看了？”
黑山对美丑并没有太大的概念，不过他倒是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为妖不正，天道代惩，剥夺天赋力量，她如今不过是只杂毛畜生罢了。”
“……什么意思，她不能卜算了？”
黑山点头，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也失去了黄骜的臣服能力。
程晋忍不住鼓掌：“那可真是太好了，燕道长，你说是不是？”
燕赤霞却一脸担忧地看着雷劫的方向，显然注意力根本不在这儿。程晋得不到认可，也不恼，倒是兴致勃勃地开口：“师爷，他变成什么妖了？”
正是此时，天边传来一声清戾的鸟叫声。
“是苍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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