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宴对于她的无理取闹反感至极,喝道:“来人!把这个疯婆子给我关到密室去,没有我的批准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洛天一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侍从羁押走了,留下一串串不堪入耳的骂声飘荡在空中,久久消散不去。
那又如何呢?要骂就骂罢!上一世因为自己的心慈手软,连累师姐,害死了爹娘,这辈子他再也不会让悲剧重演了。
洛天一刚走,参汤也送来了,洛子宴端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纯粹精良的参香扑鼻而来。
还好,谅他们也不敢动手脚。
他端着参汤回到内殿,把苏亦唤醒,扶着他坐起来靠在床头。苏亦本就肤白若雪,这会脸上更是透明得像张纸,无一丝血色,身上更是冰凉得吓人。洛子宴暗呼不妙,赶紧抓起他的手,朝他频频输送真气过去。过了会,方才紧紧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下来,应是没那么难受了。见情况好转,洛子宴才停下来,端起那参汤,一口一口吹凉了慢慢喂给他喝。
参汤喝完,洛子宴又担心他挨饿,让侍女弄些流食过来备着。
“你自己的伤如何了?”苏亦问。
洛子宴道:“我的伤已经没事了。师傅,你感觉冷么?我叫人烧一盆火进来。”
苏亦点点头。眼下已是夏季,他居然觉得冷,可见身体到底有多虚弱。
不一会,火盆送进来了,照得原本就灯火通明的内殿更是亮堂。载着木炭的金属盆子很大,木炭也很充足,足够燃烧到明早。
洛子宴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炭火,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都怪自己当初听信谗言,逼迫师傅吃下那失心丸,伤了经脉。他想起当初在苏灵门的时候,整个门派里,不管是武功修为还是医术师傅都是最好的,如今受自己所累,身体竟变得如此孱弱。
洛子宴暗自神伤,不知不觉之中,竟流得满脸是泪。
“怎么哭了?”苏亦抬起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痕。
洛子宴抓住他那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轻声问:“师傅,你恨我吗?”
苏亦迷惑不解,“恨?从何而来?”
洛子宴低下头,小声道:“当初那失心丸.....”
“没有。”还没等他说完,苏亦便斩钉截铁地打断。
是啊,师傅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不悲不喜,不怨不憎,有着一颗从容淡定的良善之心。哪怕是现在伤得极重,随时都有可能陨命,他也是这般,云淡风轻。
唯一一次看见他动容,是在神魔山脚下的小木屋里……他还记得当时两人对望,那人即刻满脸通红,又羞又窘。虽然他不知师傅怎么会破天荒地主动亲自己,到底是劫后重生的激动让他乱了分寸,还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无从得知。但那感觉至今他还记得,往后不管多少次想起这一幕,心里边总是泛起无限涟漪。
炭火烧得正旺,时不时发出“哔剥”声,火星弹到火盆外,很快又熄灭,变成一粒小小的灰烬。
他抬起头,看见苏亦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洛子宴脸上一阵发烫。也许是那千年老参发生了效用,也极有可能是这炭火太过烘热的缘故,苏亦脸上竟有了些血色。洛子宴握住他的手问:“师傅,你感觉好些了吗?”
苏亦点点头,道:“这参是极好的参。”
洛子宴放下心来,扶他躺下,又掖好被衾。
“师傅你睡一会,我去看看他们草药买回来没有,晚些我再来看你。”说完还自作主张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也不看苏亦作何反应,便起身走开。
草药买回来了,一大包,足足有一斤多。洛子宴精挑细选,把最好的挑出来,命人把一半草药磨成极细的粉末,方便外敷,另一半煎水内服。
洛啸天重新回到自己的地盘,无异于如鱼得水,虽然时隔多年,也并不影响他来去自如。其实这十年来,神魔教也没多大的变动,除了主殿旁边多出那座天一阁以外。
洛啸天只花了一个时辰,便把这神魔教里里外外探了个遍,这会他又不知游荡去了哪,半个人影都寻不到,洛子宴只得让下人把两人找过来。并非要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而是实在放心不下。虽说洛南天已归西,但谁也说不准不会再有其他居心不良的人出现,上一世不就是多了个搅动风雨的阿瑶吗?
晚上吃饭的时候,洛啸天像是玩够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儿子,那边那间“听竹院”我要了啊,里头还有一只猫,也归我了。”
洛子宴哑然失笑,“我说爹,你霸占我院子就算了,还要霸占我的猫?那院子是我照着我师傅的喜好修葺的,你这也看上了?你什么时候品味变得这么好了?”
洛啸天耍赖道:“我不管啊,我就要了!在你眼里,师傅重要还是亲爹重要?”
这个问题,洛子宴还从来没有去想过。爹娘与师傅之间,他也说不准到底是谁更重要一些。但有一点他很确定,如果师傅不在了,他也必然不会独活。
洛子宴摆摆手,装出一脸的不在乎。“给你给你,等师傅好了,我再给他修个更好看的。”
洛啸天这会又不开心了,“你这是胳膊往外拐了罢?哪有对师傅比对亲爹还好的。”
洛子宴扬了扬眉头,往嘴里送了一块肉,嚼碎了咽了下去,才慢条斯理道,“他救过我的命,没有他就没有我。爹,以后注意点啊,可别怠慢了我这位大恩人。”
洛啸天瞥他一眼,掏出怀里的槐花酒,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拔开木塞子往嘴里灌进去。
“这酒比儿子靠谱。儿子就不行了,有了师傅就忘了爹。”
洛子宴翻了个白眼,“够了啊,喝酒就喝酒,别那么多戏行么?你看娘就比你明事理多了。”
一家人吃完饭,那边的草药也研磨好了。洛子宴捧着那药粉回到内殿,刚好苏亦也醒来了。额上冒了些汗,脸色有些潮红。
洛子宴拿帕子给他擦了汗,扶他坐起来,问:“师傅,是不是这火盆放得太近,热了?”
苏亦摇摇头,“我方才做了个梦。”
洛子宴一怔,颇有兴趣,“师傅梦见什么啦?”
苏亦垂下双眸,神色黯然,“我梦到霜蝶,她出事了。”
“师姐不是待在苏灵山好好的吗?怎么会出事?”
苏亦道:“不,上次我回苏灵门,她已经下山了,说是家里给指了一桩婚事。”
原来,该发生的事,不管在哪一世都逃不过,洛子宴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不过很快,他又收拾了心情,把包里的药末倒了些许到那瓷碗里,和了开水调成粘稠的糊状。
“师傅,我派人下山去查探,有了她的消息马上跟你说,不用担心,这会我们就先上药好不好?”
苏亦低低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心中的忧虑显而易见。
洛子宴掀开他的中衣,把药浆均匀涂抹到伤口上,涂完再盖上几层纱布用绑带包扎好。上完药服侍他躺好,又看着他睡去,洛子宴才离开。
神魔大殿上,洛南天的灵柩还在那,只是少了守灵的人。一副棺木就这么伶伶仃仃地停在这诺大的殿堂上,甚是刺眼。洛子宴正想唤人来把它移走,这时,一个侍从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跪下禀报道:“教主,大小姐、她、她咬舌自尽了!”
洛子宴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道:“那就随便找块地埋了罢。哦,对了那元氏呢?”
那侍从估计是亲眼见过洛子宴把洛南天捅成筛子那一幕,这会全身抖得厉害,“她得知大小姐自尽后,她也、也上吊了。”
“如此甚好,去找块风水宝地,把这一家三口葬到一处罢。再喊些人,熬些香栾叶把这神魔教里里外外擦洗一遍,去去晦气。”
侍从应声退下。
如此甚好,该走的人一个也不留。
第55章 荷花
一个月后。
洛啸天在凉亭里剥花生,洛子宴在水池里抓鱼。池里的荷花开得正艳,他抓完鱼上来的时候,顺带摘了一朵。
“师傅,送给你。”他郑重其事地把花递给苏亦,苏亦接过那花,随手就扔在了石桌上。洛子宴不高兴了,嘟囔道:“师傅!这可是我第一次送你花。”
旁边的洛啸天翻了个白眼,道:“那么大一朵,你要他带头上不成?我说你啊就是矫情。”
洛子宴噘着嘴,把鱼递给天嫂,抓起一把花生吃起来。苏亦按住他的手道:“莫要多吃,会腹泻。”
洛子宴咧开嘴憨憨一笑,道:“师傅,我哪有这么娇弱,把这筐吃完都没事。”
这可把洛啸天急坏了,忙护住篮子,“你倒是想!这是我的下酒菜!吃这么多,晚上你还要不要吃饭了?你娘可是烧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吃!怎么不吃?这花生生吃味道真不赖,师傅你也吃一颗。”说完就要喂苏亦吃,苏亦却嫌弃地背过头去。
洛子宴不依不挠继续往他嘴里送,“师傅,你吃啊!真的好吃,你信我!”
苏亦只好就着他的手把花生吃了进去,高高紧皱起的眉头,表明这颗混着鱼腥味的花生究竟有多难吃。
洛啸□□亲儿子狠狠扔过去一把花生壳子,责骂道:“你师傅辟谷,你就别喂他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行么?真是不懂事。”
洛子宴挨着苏亦坐下,不满道:“爹!你就少管我罢!”
苏亦对他们爷俩斗嘴早已见惯不惯,把木头往洛子宴怀里一塞,起身走进屋里去。
洛子宴以为他生气,刚想开口叫住他,又想到此时正是师傅打坐调息的时间,便噤了声默默吃着手里的花生。
“你这师傅呀....”洛啸天欲言又止。
“啊?我师傅怎么样?爹是不是想夸赞几句?”洛子宴洋洋得意问道。
洛啸天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又摇摇头道:“人是不错,只是可惜了。”
洛子宴马上屏住呼吸,问:“可惜什么?”
“可惜是个男的,要是个女娃就好了,跟你还蛮般配。”
“你也觉得我们般配,算你有眼光。”洛子宴说不出有多高兴,把木头高高抛起又接住,吓得木头惊叫不止。洛啸天赶紧把猫抢过来,愤愤道:“你就别祸害我的猫了。臭小子,你这是要气死我。”
洛子宴惊呆,“它什么时候变成你的猫了?它明明是我从明教带回来的。”
洛啸天狡黠一笑,“你把它放了,让它自己选,你看 它选谁?”
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洛啸天赢了。
“你耍赖!这个月来你天天抱着它睡觉,它当然黏你啊!”洛子宴哭丧着脸,蹲在地上画圈圈。
洛啸天又道:“不如这样罢?要我同意也行,给我生个孙子出来,我要抱孙子!”
洛子宴把手里的竹枝朝他扔过去,喊道:“你这不是存心为难我嘛!”
洛啸天眼珠子一转,看了看身后正在摘菜的媳妇,笑道:“要不,我跟你娘再给你添个弟弟妹妹?”
洛子宴哭笑不得:爹你清醒一点,洛家王朝早就灭亡啦,没有王位要继承了!"
“……”
洛啸天被噎得吹胡子瞪眼,还想说什么,洛子宴却懒得跟他辩,起身拍拍大腿走进屋里。
看样子苏亦刚调息完,他过去给他斟了一杯茶,捧至跟前。苏亦接过茶,喝了一口,道:“我都听到了。”
洛子宴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过了一会,却听到他义正辞严地道:“休要对他们胡言乱语。”
洛子宴不禁打了个寒颤,沉声问:“难道师傅认为我说错了吗?”
苏亦并不回答他,紧闭双眼,挺直腰杆坐得似尊佛。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
洛子宴终于忍不住,他又问:“师傅可还记得,你曾亲过我?”
苏亦冷冷道:“为师忘了。”
忘了……
心底一阵刺痛,泪水终于涌上眼眶,眼看就要掉下来。他拉过苏亦的手,全然不顾他的反抗,紧紧地握住,低低喊道: “师傅……”
苏亦想抽出自己的手,却是徒劳无功,“勿要再说了,你我绝无可能。你如今已是一教之主,此等有悖人伦之事,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洛子宴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他苦笑一声,道:“名声?若是不能跟心爱的人相守,我要这名声有何用?要是你在意旁人怎么看,我就什么也不说便是了!”
洛子宴双眼闪着泪光,一张俊脸委屈地揪成一团。苏亦看着他,嘴角微微颤抖,却始终一言不发。
洛子宴张开双臂拥抱着他,轻吻着他的发丝,喃喃道: “我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我什么都不怕,我怕的只是不能与你在一起。师傅,你不要再推开我了行不行?我已经等得太久了,好像过了几辈子……”
苏亦低低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这再也平常不过的动作,却给了洛子宴极大的鼓舞,他看着苏亦,双眼闪烁出光芒:“师傅,你答应了?”问完两眼目不转睛注视着对方,像极了等待分糖的小孩。
可惜,苏亦并没有回应他的话。
他眸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泪水再次涌出眼眶。苏亦抬起手,用拇指抹去他眼角的泪痕,温声道:“我从来没说,不喜欢你。”
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是洛子宴一直等待许久的结果。一瞬间,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抱着人的手又紧了几分,“师傅,我……”
苏亦淡淡回道:“我都知道。”
洛子宴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他就这么傻傻地拥着苏亦,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见他没有抗拒,便拥着他继续缠绵起来,吻得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的时候,苏亦推开他,道:“被他们看到了不好。”
洛子宴喘着粗气道:“他们忙着呢,不会看见的。”
“已经看见了!你们俩还要不要吃饭了?”洛啸天在门口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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