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好像,还真的……能看得出来蛛丝马迹。
比如谢喻然对自己的敌意和不屑,单凭学霸对学渣的厌恶,解释起来不够有说服力。
何况林酌光还不是真学渣。
比如对高中那些CP党女生把自己和顾忱景凑成CP的态度,林酌光是烦,谢喻然倒是一直挺无所谓的。
现在林酌光觉得,那不只是无谓,恐怕还就是乐在其中。
比如顾忱景唯一保持联系的只有谢喻然。
所以谢喻然对顾忱景的动向和处境都了如指掌。而林酌光却是傻愣的在生活落入窘迫以至于要去开网约车的顾忱景面前咋咋呼呼没心没肺地纨绔得一清二楚。
难怪顾忱景并不和林酌光联系。他一定很讨厌状似无知却对他精准地戳心戳肺的林酌光。
“啊!”林酌光大叫一声,把头埋在手掌里,有气无力地问,“他家到底赔多惨?”
“顾忱景没在英国读完学位。他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高考前就把他塞去了伦敦,他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秦潇沉痛惋惜地摇摇头,“一代学霸,就此陨落。你们看看现在什么环境?连俱乐部的球童都要求有大学文凭,顾忱景英文再好,没学历,想谋个高端家庭的家教都悬。”
林酌光还沉浸在错综复杂的情绪里,比起顾忱景家里破产这件事,给他更大压力的是自己让经历着生活惨痛的顾忱景买了七万八的单。
负罪感一层一层的叠上心头,他拿出手机,慌张地调出顾忱景的电话号码。
静默了两秒,电话那边传来空号的提示语音。顾忱景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微信依然停留在【小狮子,陪我去兜兜风。】
这个时候,林酌光才终于发现,他对自己一直定义为“好朋友”的顾忱景,一无所知。
.
必须为小狮子做些什么。
虽然脑子里一直闪现这个念头,但是林酌光却也不得不无力地承认,他又能为顾忱景做什么呢?
他连顾忱景的下落都没有。
每天给顾忱景发N次“小狮子,你在哪”的微信,持续了十六天。虽然暂时确认微信没有被顾忱景拉黑,可实际上,林酌光没有取得任何有意义的进展。
他不得不悲观地承认,说不定这个微信顾忱景已经弃用了。
彻底入秋,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着,没有晴朗的时候。每天起来,听到“小智障”报气温时林酌光都不禁想,下雨、低温的环境,是不是网约车的生意会好一点?
这种时候,他会觉得雨天稍微可爱了那么一点。
但是再一转念,以一个成年人正常的智商切除任何浪漫情绪去想,他又清楚地认知到,网约车的收入,仅仅够维持顾忱景非常基本的日常生活而已。
这天林酌光醒得很早,在“小智障”说“主人,早上好。今天是十一月一日,周六,现在时间早上七点十五分,今日天气,中雨……”时,他一咬牙,一瞪眼,给谢喻然又打了一个电话。
做好了被直接挂断或者响铃不接的心理准备,电话却接通的瞬间,林酌光不由得愣住了。
谢喻然冰冷的声音里都是不耐烦:“说话。”
“你怎么接我电话了?”林酌光抖擞精神。
“我替顾忱景转告你,不要再找他。”
林酌光不忿:“我和顾忱景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谢喻然冷哼一声:“话我传到了。随便你。”
“等等!”林酌光提高声音,急切地制止谢喻然挂电话的举动,“你帮我告诉顾忱景……”
“我找不到他。”谢喻然说。
林酌光不信:“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谢喻然的语气非常不善,“拜你所赐,他把电话停了。”
“你也找不到他?”林酌光依然不肯相信,“你们不是……不是……不是好朋友吗?”
谢喻然不出声,话筒里传来他压抑着情绪的呼吸声。
“你不是……喜欢他吗?他不是只和你联系吗?你们……”林酌光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你……”
谢喻然不再跟他废话,挂了电话。
看着屏幕逐渐变暗,然后黑屏,林酌光想了想,又拨通了林纪一的电话。
电话响到几乎要自动挂断才被接起。林纪一睡意朦胧的声音含糊地传来:“少爷,祖宗,你们家是把我划成包身工了吗!”
“表哥。”林酌光的语气里有着林纪一暌违已久的柔软,“表哥,帮我找个人。”
林纪一吸了吸鼻子,感受到瞬间侵入肺里的冷空气,同时听到林酌光再度放低姿态的声音:“哥,拜托了。”
“我很忙。”林纪一没让自己被糖衣炮弹击中。
林酌光清了清嗓子,把姿态放得更柔更弱:“表哥,找不到这个人,我一辈子都良心不安。你想让我带着沉重的负罪感吗?”
林纪一不说话。
“你忘了,你对最疼你的小姨,我的亲妈,所做的慎重而庄严的承诺吗?”
“你不会自己去找私家侦探?”林纪一一掀被子,无法忍耐地跳起来暴露他在莫氏公事公办之外的本性,“林酌光你信不信我真揍你!”
“你帮我找到人,我自动自觉洗干净送你面前来让你□□。”林酌光不屈不饶。
咔一声,林纪一不废话地直接挂了电话。
林酌光瞪着电话,琢磨着是不是去找秦潇,让他开发个找人的渠道。
手机响起了“叮——”的微信提示,林纪一发来的微信显示出来:
【名字】
林酌光心里快速滚过一阵亲情的温暖,感受着那温暖带来的愉快,他快速回复:【顾忱景】
又快速地谄媚一把:【我表哥宇宙最强!】
林纪一:【身份证号】
林酌光:【不知道】
林酌光:【我有车牌号,凌A XXXXX】
林纪一:【照片】
林酌光:【等等】
从床上一跃而下,林酌光赤着脚跑进书房,从书柜下方找出高中毕业纪念册。
顾忱景没有和大家一起拍高中毕业的大合照,同学录里只有他的入学免冠照。
雪白背景上,少年顾忱景眉目沉静,即使是同学录上翻拍再印刷的大头照,也能感觉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一层一层漫出来的光芒。
拍下了同学录里顾忱景的照片,林酌光又打开已经打开过无数遍的网约车软件,把顾忱景在软件里作为司机的头像截取了下来。
他把两张照片都发给了林纪一。
发出后,林酌光仔细地看微信界面上下排列的两张免冠证件照。
顾忱景变得更沉静了,他眉眼间的光,也确实淡去不少。
林纪一发来【最晚周一给你回复,这两天自觉消失】的信息,不再搭理林酌光。
第8章 第八章
.
周一早晨的城市总是显得更为忙碌和拥挤。
雨仍然没停,气温也没有回升。早高峰的堵车,怎么都开不顺手的Q3,从公寓到莫氏十五分钟车程被拉长到一个小时十五分、走走停停、一脚油门得跟三脚刹车的折磨,把林酌光的神经反复摩擦到随时暴走的临界点。
而莫氏实业停车场入口的电子横杆重复着摄像头闪光、扫描车牌,继而播放“无效车,禁止进入,请退出”的操作,直接把林酌光推入到了暴走的中心。
烦躁暴涨到max的程度,林酌光反而冷笑起来。
他熄了火,无视电子门岗一再重复着要求退出的提示,也无视自己占据的这个入口被挡在Q3后已经排成长队等待进入停车场的车,林酌光把Q3停在了停车场入口,腿一抬,利落下车,去了莫氏实业一楼的临街商铺。
点好咖啡,正在考虑吃什么早餐,林纪一的电话打到了林酌光的手机上。
效率挺高。
林酌光腹诽一句,以漫不经心的姿态接通电话:“动作挺快。”
“车保安部拖开了,放在B1。”林纪一冷冰冰公事公办,“你的车牌和面部扫码数据,行政部都已经重新开通,你可以直接来我办公室。”
“人找到了吗?”林酌光接过店员做好的美式。
“你说呢?”林纪一没好气地说。
看着林纪一递过来的pad里的资料,林酌光半天没反应过来——不但顾忱景家里破产了,顾忱景还被列为了失信执行人?
林纪一接过秘书泡好的咖啡,放在办公桌上。待秘书离开并带上门之后,他没什么感情地伸出手,按住了林酌光的左肩:“节哀顺变。”
林酌光抬起头,看着他:“林纪一,限制消费令,怎么取消?”
“还钱呗。”林纪一松开了手,恨铁不成钢,“你智商落床上了,没带来?”
资料显示,顾忱景给两家公司做了连带担保人而被列为失信执行人。金额倒也不多,整两百万。林酌光快速回忆自己银行户头的余额,两百万还是有的。
他问林纪一:“你有和这两个公司取得联系的渠道?”
“太上皇不会同意这笔支出。”林纪一一眼就看出林酌光问题的关键点,出言提醒。
林酌光说:“不用经过太上皇,我自己出。”
莫振川按月给他打的生活费倒是十分丰厚,林酌光平时也不怎么花钱,大件比如车他都直接刷莫振川的卡,日积月累也有了点积蓄,如果哪天莫振川真登报和他解除爷孙关系了,节衣缩食也能过上好几年。
林纪一想了想,说:“我建议你最好先和当事人沟通。做好事不欲人知,也要看对方愿不愿接受,别弄巧成拙。”
“算了吧。”林酌光把手里的pad放下,“他不会接受的。”
林纪一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林酌光消沉地说:“你说,我怎么帮他啊?热心市民小林喜中彩票头奖,抽取到幸运电话车牌凌AXXXXX,在线捐赠?”
“得了吧,别演电视剧。”林纪一摇头,“如果这个顾先生是这么简单就能接受别人施舍的人,你也不会这么无能为力了。”
“哪有施舍?”林酌光按了按自己眉心,疲惫地反驳,“朋友之间怎么算是施舍?不是有管鲍之交吗?朋友有通财之义。”
“我觉得。”林纪一拿回pad,“这位顾先生,可能不太想要你这个朋友。”
冷不防被林纪一戳中心事,林酌光铁青着脸,陷入沉思。
林纪一pad一刷,进入工作模式,假装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一位心情跌宕起伏的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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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忱景把车停在距离小区一公里的不收停车费的空地上。熄火的瞬间,显示着02:32的车载时钟闪了闪,暗去了。
顾忱景没打伞,顶着颇有凉意的雨沿着冷清如同鬼蜮的小区边的小路,在基本没有照明的黑暗里穿过小区侧门,走进18栋1单元。
沿着被水汽浸润的潮湿楼梯,他上了6楼。
3楼和5楼的感应灯一直没好过。6楼的感应灯上周也坏了。这种老小区没有物业,顾忱景虽然一直记得要把自己这层的灯弄好,但早出晚归的,他一直也没找到买灯泡的时间。
在楼梯口站了几秒,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门钥匙。
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他的视线扫过门口时,身体本能地一僵:黑暗中,门边上有个在动的影子。
顾忱景警觉地高声问:“谁?”
手机集成的手电发出的光束穿破黑暗,落在了顾忱景的脸上,暗处的那个人依旧看不清楚眉目。
这种晦暗不明的压力让顾忱景越发紧张,他下意识地转身往楼下跑去。
仓促的脚步声快速逼近,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了顾忱景的左手手腕。
手腕的力度并不似带有恶意。顾忱景停住脚步,深呼吸,猛地回头,和拉住他手腕的人对上了视线。
“林……酌光?”
“是我。”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手机发出的照明光晃动着落在了林酌光脸上,“你看,是我。”
顾忱景紧张的姿态、逃跑的本能反应、保护自身的动作,都让林酌光心里有无法控制发着酵的难受:这绝不是顾忱景第一次在黑暗中遭遇有人堵在门口的状态。
这次出现是林酌光,顾忱景可以在神经紧绷后放松下来。
那,如果顾忱景遇到的是其他的情况呢?是其他的场景呢?是其他并不怀有善意的人呢?
“你这样……”顾忱景的嗓子有点哑,他像是掩饰慌张一般笑了笑,“手电筒的光从下往上照在脸上,好像拍鬼片。”
“好像……确实是。”林酌光也跟着笑起来,试图缓解顾忱景的尴尬。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不让我还你钱?”
刻意的笑过之后,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几乎同时缄口。
“小狮子长成大狮子了,好凶。”林酌光先发制人。
“没凶你……”顾忱景哭笑不得,“单是谢喻然买的。”
“我不管。”林酌光理直气壮地表态,“我不愿意欠他的。我欠你。”
“讲讲道理啊。”顾忱景无可奈何。
“不讲。”林酌光摇头,“我一直都不怎么讲道理,你那时候还认真批评过我。”
顾忱景想起来,他确实这么无奈地对林酌光说过,“你讲讲道理啊。”
具体因为什么事情已经记忆模糊。顾忱景只记得那是春末放学后的教室里,有夕阳的橙光落在林酌光的侧脸,林酌光也是这么理直气壮的回他:“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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