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也用吃饭?”
江雨落耸了耸肩,跟着钟夜来到餐桌前调侃道。
“准确来说,阴曹地府中的官职不能称为‘神职’。”
钟夜非常自助自觉地添饭夹菜,原本江雨落对于他住进这里白吃白喝一事抱有很大怨气,卡里面收到了钟夜转来的七位数巨款后立刻闭上了嘴。
“那刚刚那位,你的小叔叔,又是什么了不起的鬼官啊?”
江雨落边鼓起腮帮子嚼他的酒蒸橙子边自问自答道,“让我猜猜,我之前看过一些相关的传说,你是钟馗的话,他是……他是判官?就那个好像有个特别厉害的管其他东西的什么什么鬼官头头黑帮老大,对不对?”
“是判官之首,”
钟夜倒想告诉他,你嘴里这个黑帮老大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首判的权力确实极大,不过我小叔叔并非鬼官,他独立于官仕阶层,人类的传说中称呼他为‘孟婆’。”
“噗——”
亏得钟夜反应快才没有被江雨落喷到汤汁。
“咳咳、不好意思,”
江雨落狼狈地抽了张纸擦拭唇角,“我一直以为孟婆是女的呢……那你小叔叔该叫孟爹才对。”
“‘孟婆’和首判一样,只是一个称谓而已……你没事吧,要喝水吗?”
“不用,咳咳,”
江雨落差点被自己呛个半死,随口问道,“瞧你们这朋比为奸的样子,孟婆是你的小叔叔,阎王是你的上司,那这个首判是你的什么人?”
“我是他爹。”
钟夜没有迟疑,反正江雨落失忆了,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他回答得太过果断,以至于江雨落直接被他带进了沟里:
“好家伙,你已经是有家室之人了?”
“只是打个比方,”
钟夜脸不红心不跳,说起胡话来比江雨落还熟练,“首判敬重我,仰仗我,非要说的话,我应该是他大哥。”
“喔,”
江雨落长长地“喔”了一声,不知有没有真的相信,“那你这位小弟是不是过几天也要来家里探望你?要不你先给我介绍介绍,免得像今天一样打我个措手不及。”
“他不会来的。”
“啊?”
江雨落顿了顿,隔着毛绒绒的灯光隐约看见了沉在钟夜眼底的落寞,他这个人的神色总是冷的,糊的,但此刻在他眼底分明潜伏着更冷更复杂的东西。
该不会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吧?
江雨落咬了咬唇,主动想转移话题,“来不了更好,你也知道我不会应付妖魔鬼怪…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来定一下洗碗规则吧?”
“什么规则?”
钟夜挑了挑眉。
“一三五你洗,二四我洗,周末点外卖不用洗。”
“你歇着吧。”
钟夜看着江雨落一副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的小聪明样子难得笑了出来,“洗碗是丈夫应该做的事情。”
“??你这小王八蛋在说什么?”
江雨落一个箭步拦在将碗筷收拾好要进厨房的钟夜面前,“什么丈夫?谁?你这样的强娶行为是要唱铁窗泪的。”
“你若想当‘丈夫’也可以,”
钟夜说着就将手里的一沓盘碗递到江雨落手里,“以后洗碗就拜托你了。”
“……”
江雨落权衡片刻,又将盘子推回给钟夜,“不不不,那还是你当吧,我去帮你把床给铺了。”
钟夜看着他小狐狸一样蹿入房间,眼里难得变得暖融融的,他追查自己父亲蒙冤而死的事情追查了数十年,却第一次因为现在短暂的安宁,希望陈莫地狱的真相不要那么快被揭开。
“蒜瓣——!!”
没过几秒钟,江雨落啪嗒啪嗒愤怒地踢着拖鞋跑出来将躲在沙发底下的蒜瓣儿给拖了出来,看他连儿化音都没加,听起来确实十分生气。
“你这只蠢狗刚刚干了什么好事?”
江雨落提起小鹿犬的后颈皮,将它提到客房门口,“你是鹿犬好吗,你以为姓哈吗?学会拆家了是吧?”
“……呜汪。”
蜷缩起来的蒜瓣儿委屈地叫了一声,看见满目疮痍的客房,被撕烂的床垫和被咬断的床腿,顿时觉得自己一定会命丧于江雨落之手。
它和江雨落都不知道,远在阴曹地府的孟舟怜此时透过烟圈倒映出来的景象确认这只被自己下了咒的小狗完成了咬烂钟夜床垫的伟大任务后,满意地又点燃了一袋水烟。
“知道不听话的狗狗有什么下场吗?”
江雨落咬牙切齿,床垫坏了是小事,关键是今晚钟夜睡哪?睡沙发……对了!可以睡沙发!
他捡回一条命似的看向沙发,只见沙发上留有一摊湿漉漉的狗狗排泄物。
“……汪。”
蒜瓣儿扒拉着脑袋主动认罪,水灵灵的眼睛眼巴巴地瞧着江雨落。
“来,蒜瓣,你看看我脚上是什么。”
江雨落气得冷笑,按着蒜瓣的小脑袋让它仔细瞧瞧自己那双狗狗头的毛绒拖鞋,“不听话的狗狗是会被做成拖鞋的,你的,明白?”
蒜瓣:“??”
这只可怜的小狗为了逃脱被江雨落做成拖鞋的悲惨命运,及时弃暗投明,选择奔向钟夜,眼泪狂飙地蹭着钟夜的裤腿,发出惹人怜爱的呜咽。
“你蹭的可是地府里来的钟馗,冷酷无情的钟天师,做成拖鞋还能留在人间,你小心他直接把你……”
江雨落话音未落,只见钟夜洗好盘子后郑重地擦了擦手,端庄地双手抱起了蒜瓣,护崽的意思展露无遗。
“钟夜你……”
还穿着整齐的正装衬衣马甲打着领带的钟夜双手谨慎地托着蒜瓣的样子实在过于有违和的母性光辉,江雨落张了半天口,最终只是无声地唾骂了两句,
“那你今晚没有地方睡了,那么喜欢它的话陪它去睡狗窝?”
“主卧的床不够大吗?”
钟夜疑惑道。
“那是我的床……你不会是要和我一起睡吧?”
“你我都是男人,没有非礼非分之想,床又足够,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因为都是男人才有问题吧……江雨落咬着唇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们虽然有着一层狗屁婚姻关系,但没有任何实质联系,兄弟之间一起睡一张床睡一晚上也没什么大不了,这高贵的总裁都不嫌弃,他一个小职员再挑三拣四反而显得矫情。
但他江雨落从不怕被人说矫情,只怕自己睡得不舒服。
“你要不嫌弃的话我给你打个地铺?我记得衣柜里还放着一床褥子。”
江雨落说干就干,飞速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搬出自己最后的希望——只见花花绿绿印着哆啦A梦的床褥上,新增了几个巨大的豁口。
被钟夜抱在怀里的蒜瓣儿又小声嗷呜了一声向江雨落认罪。
“……”
反复折腾良久,能用来替代床铺的东西几乎都被蒜瓣儿毁坏,江雨落最终只能无奈地将自己的大床分一半给钟夜。
“先说好,如果你扰到我睡觉了,就算你是我老板我也会给你一脚的。”
睡前江雨落换好了睡衣把自己安详地裹在被子里,义正言辞地盯着穿着自己的大卫衣显得有些滑稽的钟夜。
“我会注意的。”
钟夜按下顶灯的开关,端正地躺在床的另一侧。
他以为江雨落睡觉会和吃饭一样奢娇挑剔,没想到房间进入黑暗的那瞬间,江雨落的呼吸就变得平稳安逸,立刻进入了深度睡眠。
“……”
钟夜寻思他这睡得像死猪一样,就算自己现在跳起来敲锣打鼓估计都醒不来。
夜色深重,远方的霓虹灯扩散出淡淡的光雾,柔和地顺着窗沿流落,偶尔有巨大的鬼物被江雨落吸引来,贴着窗看到了呼呼大睡的江判,正准备破窗而入带走他,一抬头和一旁的钟夜看了个对眼——连一句“打扰了”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钟天师悄无声息地超度成尘。
清理掉今夜盘桓在窗外的第三只邪祟后,钟夜站在床边,淡淡地看着江雨落。
他睡得很沉,软发轻轻搭在脸庞,五官秀气得不像样子,没有一丝杀伐之气。
“你,”
钟夜缓缓开口,只是深夜中带着几分探究的自言自语,
“真的是自己掉落冥河的吗?”
能以一人之力平定地狱叛乱,连孟舟怜都要警惕三分的江判,除了那次喝多了闯入钟夜的怀里松懈了下来,无论何时都狡猾机敏得像一只狐狸,怎么可能真的如传闻中一样,因为醉酒跌入河中……
“当然……不是。”
江雨落轻声回应了他。
第21章 戒指
“你说什么?”
钟夜呼吸一屏,凝眉紧盯着此时背对着他侧身躺在床上状似熟睡的江雨落。
“有人,”
江雨落声音很轻,带着朦胧的鼻音,“说我不该查下去。”
“是谁?”
钟夜双手撑在床头,咬着唇几乎要将江雨落给盯出一个窟窿来,现在的江雨落究竟有没有记忆?他到底是真的在向他求救,还是仅仅出于戏谑?
“陈……陈莫……”
江雨落悄悄地咬着字,钟夜为了听清楚只能低下头去伏在他唇边,听他双唇嗡动,柔软得像是初春破土的绒草,丝丝缕缕带着几分困倦的低喃。
陈莫地狱?
钟夜掌心不自觉地沁出冷汗,江雨落果然和陈莫地狱那摊烂事脱不了干系,如果真的是江雨落为了一己私利害自己父亲枉死地狱,他定然不会放过他。
“陈莫海那个王八蛋……偏要说技术部不需要体检,结果周慧没几天就过劳死了。”
江雨落嘟囔道,同时翻过身完完全全面对着钟夜平躺着,“我早警告过他们生命还是工作的本钱。”
钟夜对陈莫海这个名字隐隐有些印象,在他披着虹图太子爷的身份空降虹图之前,陈莫海就是这栋楼里的总执行,后来因为员工过劳死的事情闹出社会舆论,陈莫海被迫降职去了分公司,总的来说,这人就是江雨落的上一任上司。
“怨不得他能被钟夜这个神经病给取代呢,活该。”
江雨落继续辱骂,合着他根本没有清醒,只是断断续续说着梦话。
“钟夜……怎么就是神经病了?”
钟夜第无数次为自己认真浪费在江雨落身上的阳间时间感到不值,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保持着撑在江雨落枕边的动作细细观察着他。
“他有妄想症。”
江雨落在睡梦中似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叽里呱啦开始数落,“还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白吃白住,没有常识!”
“……”
钟夜并未将他的一通抱怨放在心上,只是屏息凝神专注地看着江雨落随着说话一缩一缩的鼻尖。
他们鬼官比起人类和天上的神官,但从外表而言就更加接近于人类传说中的“鬼怪”,大多数鬼官都是面色渗白,表情寡淡的,就算是孟舟怜这种难得一见的美人,也都散发着森邪的阴气,古往今来唯有江雨落总是带着活灵活现的生气,像是九重天的银河破碎,落入了原本一片死寂的冥府之海中的勃勃星屑。
换句话说,就是他江雨落生活滋润面色红润,像一只健康成长的猪,在一众干尸青骨之中才显得格格不入。
“而且他居然咬我!”
江雨落在梦里哼唧,下一秒似乎就要气得坐起来打人,“等我找到机会了非得……非得咬回去!”
钟夜:“?”
“我要让他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江报仇,一天到晚!”
江雨落继续于昏睡中放飞自我,吵得不行,最终被钟夜一枕头拍在被窝里,才又陷入安静的沉眠。
这小子真吵啊。
钟夜叹了口气,又想起孟婆给的那本宝典上的字字珠玑,不情不愿地帮江雨落把蹬出被子外的腿给收了进去,整齐地掖好被角。
江雨落大概是因为被枕头盖着脸不舒服,皱着眉又侧过身去,不真不切地困囿于他的梦境之中无法脱身。
他再一次梦到了地府冥河。
星星落落的光斑如同透明的游鱼顺着冥河逆流通天,涌向无尽,墨海堂里的先生说过,这些光斑都是已死之人的记忆。
江雨落这次像是融入了高处筑巢黑鸦的视线,俯瞰着冥河畔发生的一切。
河两岸蔚蔚茵茵的彼岸花之中站着一个不规不矩披着织氅的男子,那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掐着齐腰的花,漫无目的地看着面前的河水滔滔。
这小伙子搁这儿装什么深沉呢,江雨落作为旁观者在心里奚落道,殊不知这位装深沉的小伙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判,也就是他本人。
“小江大人别和我闹脾气了,”
刚刚还一片空旷的花丛中神不知鬼不觉又出现一人,从头到尾黑漆如夜,看戏的江雨落不禁腹诽,就这打扮,生怕人不知道您是黑白双煞里头那个乌漆嘛黑的那位。
黑煞如鬼影般拍了拍江判的肩膀,“您只要做好分内的事,爱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我和殿下宠着您护着您,但这不归您管的事情,您是万万碰不得的。”
“黑煞大人有此觉悟,应当劝劝殿下才对,”
江判挥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归阴曹地府干涉的地方,就算是阎王大人,也是万万不该觊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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