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是?”
江雨落想装作记忆没有恢复,强逞着镇定礼貌地笑了笑,“这里好像禁止卖艺,而且我身上也没有零钱可以给你。”
旁人看不见黑无常,他也没有乔装打扮,斗高的黑帽在江雨落脸上投下一道阴影,这副打扮在人类看来是卖艺的倒也不违背常识。
“我教过你不用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吧?”
黑煞擒住江雨落的肩膀,不容抵抗地捏住他下巴,“怎么样?这段时间有好好反思么?”
江雨落吃痛,被他抵在阴暗的巷子里脱不开身,他没想到黑煞这么快就能察觉到他记忆恢复。
“你到底想我怎样?”
江雨落眼神阴沉,在黑煞面前撕去伪装,常年纯澈通透的眼里泛起寒冷的敌意,“想杀我?你敢吗?”
“如果你执迷不悟,非要阻碍我,我也不介意‘忍痛割爱’。”
黑煞挑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雨落做垂死挣扎。
江雨落被他掐得喘不上气,痛苦地咳出声来,但眼神依旧狠厉薄冷,“我已经老实呆在人界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如果你的老实包括勾搭钟馗的话,我可不会觉得满意,”
黑煞摇了摇头,“我告诉过你吧,你去找他只会把他也害进来,原本我念在他强悍能干,还打算给地府留下些活口的。”
“你敢!”
江雨落反手扣住黑煞惨白的手指,用尽全力召唤出三两只纸鸢果断地朝着他的命门削去,
“心思打到钟夜身上去,孟舟怜岂会轻饶你?”
“哈哈,好笑,”
黑煞吹了声口哨,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江雨落的全力一击,“孟舟怜不过是色厉内荏,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而且你怎么能确定他和我不是一路人呢?”
“唔……”
江雨落那曾经削铁如泥的纸鸢像是破了洞的粉屑,被黑煞揉碎了撒在地上化作灰烬,他的反抗惹恼了黑煞,阴暗角落中的影子像是活了起来,在黑煞的操控下牢牢绞住江雨落,绞得他吃痛发抖。
“小江大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留钟夜活命也行,但他的实力太过强悍,你若能替我封住他的神力,我便不和你深究陈莫地狱的事情。”
说话间一枚拇指大的药丸被塞入了江雨落手中,黑煞笑得意味深长,似乎在等着江雨落的反应,从而决定要不要先在此处废掉他。
“我……知道了。”
江雨落无法反抗黑煞,黑煞亦深知该如何控制他,这江雨落在意的无非就是那钟夜的命,这就像是他的七寸一样,差点突破天锁的封印又如何,只要江雨落心里有钟夜,黑煞就能拿捏住他。
真是可惜了他苦苦隐藏心思那么久……想到这里,黑煞目光之中又攀上几分阴邪,如果不是靠祁利叉的眼睛发现了醉酒后的江雨落被钟夜送回府上,他也不会掌握住这一弱点。
“算小江大人识相,”
黑煞玩味地笑了笑,抬起手让影子组成的链锁将江雨落高高吊起,“作为给乖孩子的奖励,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黑影锋利如刃,在江雨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刺眼的血痕。黑煞享受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色,如同诞生自极恶的鬼魅,眼里潜伏的全然都是不屑一顾和阴鸷狠毒,
“你费尽心思偷来的半个桥墩除了害孟舟怜受苦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你觉得如果孟舟怜察觉到你对钟夜的肮脏心思,他会容得下你么?”
“不用你管……!”
江雨落话音未落,黑煞抬手施法,裹在他身上的黑影悉数散作风声,江雨落直接从十来米高的地方被重重摔下,若不是手上的钟馗印记发挥作用保护了他,恐怕这一摔非死即伤。
黑煞有些惊诧地看着江雨落手指上的痕迹,抓起他的头发带着阴森的笑意逼在他面前,一字一句道,
“真碍事啊,要不然砍断你这只手好了?”
黑煞说到做到,转眼间手起刀落,眼看影刃就要砍到江雨落的手指,连江雨落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钟馗印记忽然金光四射,化作无形的推力不容反抗地将黑煞连同地上污秽的影子一起弹飞出去。
阴冷的影子随着黑煞的消失渐渐从江雨落身上剥离,怕惊动太多人,黑煞在人间并不能久留,加上被钟馗印记重创,他不得不撤离人间。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江雨落才从恐惧带来的僵硬中回过神来。这不是黑煞第一次这般对他了,从小到大,黑煞美名其曰他的师父,可只要他萌生一丁点逆反之心,就会遭到不亚于现在这般的惩罚。
江雨落深呼了一口气,咬牙靠着脏兮兮的墙壁站起身来。
他正皱着眉检查身上的伤口,忽然感知到了钟夜的气息,连忙套上外套擦去嘴角的血迹,在他整理好自己的同时,钟夜出现在了巷子口。
来者微微喘息,似乎是一路跑来的,但在看到江雨落的瞬间,钟夜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江雨落不知道他是靠什么找到自己的,手上的记号吗?还是察觉到了这里有法咒的波动……但总之来的是钟夜真是太好了。
他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喉腔里卡的血却让他发不出声音,江雨落无奈地抬起眼,在衣袖的遮挡下不动声色地将那颗药丸捏碎成灰烬。
毁掉毒丸后钟夜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将他搂进了怀里抱起。
“遇到什么了?”
“咳咳、”
江雨落清了清嗓子,靠在钟夜身上闻到熟悉的淡香味才能让他感到安心,“一只想杀我的邪祟而已,已经被你的印记送上西天了。”
“它伤到你了?”
“没有,追我追了一会儿,所以我有点累。”
“如果你不喜欢我亲你,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
钟夜平缓道,“所以别跑离我身边了,你现在对于鬼怪而言就是一块诱人的猪肉。”
他的声音里可以依稀听见几分内疚,早知道让江雨落一个人呆这么一会儿都会遇到危险,他当时绝对应该直接追上去的。
“你才猪肉,你是野猪肉。”
江雨落似乎并未将刚刚的遭遇放在心上,钟夜再问他也只是随口搪塞,半路上他突然想到什么,将手伸到了钟夜面前:
“要不你再给我印个章吧,刚刚那个用掉了。”
钟夜垂眸看向他,对上了他那双平静漂亮的眼睛,沉声点了点头。
他抬起江雨落的手,还在原本无名指的地方不轻不重地咬下一口,牙齿轻轻碾磨着雪白的指节,咬得江雨落轻轻吸了一口气。
只是这次他没有直接松口,而是抬起头又吻了吻江雨落的手背。
“这是什么意思?”
江雨落歪了歪脑袋,黑煞的威胁让他意识到现在如果不老老实实和钟夜呆在一起,自己很可能被折磨得半死,他便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非要赶钟夜走。
“为之前和你吵架道歉。”
“谁教你这样道歉的啊?”
江雨落嘴上嫌弃,却少见地笑弯了眼,他被黑煞揍得太疲惫,能够窝在钟夜怀里的这短暂片刻里他不想再逞强。
“书上看的。”
“喔,真是本害人不浅,遗臭万年的烂书。”
他轻轻靠在钟夜肩上,这个呆子总是这么好,明明每次都是江雨落没事挑事,咄咄逼人,主动道歉求和的却总是钟夜。
“那老头的事情你处理好了?”
“嗯,”
钟夜和缓地给江雨落当故事一样讲了讲老人家住的院子,包括坐轮椅的夫妻、新栽的梅花,还有屋内的桃李满园。
“撞死老人家的人是醉酒上路,实属飞来横祸。”
钟夜评价道。
“警察知道吗?”
江雨落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钟夜就耐心回答他,
“查到了监控,肇事的是某家少公子,回国来给朋友过生日,原本今天就要飞回去,那就不好抓了,警察们也很头疼。”
“听你的意思,你干了什么?”
“动动手指掀了场暴风雨,没让飞机起飞。”
“……你还真是乱来,”
江雨落耸了耸肩,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骂钟夜多管闲事,而是表达出几分看热闹的担心:“不怕逾矩被天道降罚吗?”
“你知道人类之间有句老话叫‘恶人自有天收’吗?”
钟夜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们对于人类而言就是该收恶人的‘天’,此时不显灵更待何时。”
“我就说你和现在的阴曹地府一点儿都不对味。”
江雨落小声喃喃,在被黑煞那种嗜血慕权、自私自利之人掌控的地府里,只有钟夜身上还保留有昂扬的浩荡正气,像是极夜里单薄但恒久的启明星,抖落了江雨落满目星光。
“说什么?”
钟夜没听清,江雨落没打算重复,而是推了推他要从他怀里下来,
“带我再去一趟那老爷子的家里。”
“做什么?”
“检查因为你的乱来有没有留下什么后患,”
江雨落叹了口气,“你们当保安的又不熟悉引魂的规矩,你不按我的规矩把鬼魂带回去,很可能会激发新的欲望,从而留下孕育邪念的隐患。”
“我也可以抱着你检查。”
钟夜没有松开他的意思,趁着暮色渐浓,抱着江雨落于夜色中御风而行,眨眼间便回到了那栋老旧的家属院。
他正好奇江雨落要怎么“检查”,却只见江雨落走到那株新梅前,指尖微微泛光,轻巧地在梅花枝干上画出了一道符咒。
隆冬风寒,梅花却在江雨落所剩无几的法力催化下渐生出了新芽,从淡绿到浅黄,转眼间已经暗香盈袖。
“咔嚓。”
新绽放的梅花枝被江雨落轻声折断,悄无声息地送进了老奶奶的枕边。
尚未从丧偶之痛中缓过来,老奶奶挂着泪痕睡得并不安稳,却在梅香之中渐渐呼吸平稳,仿佛又看见了老爷子一手拿着腊梅一手拎着她爱吃的糖窝窝的场景。
“走吧。”
江雨落淡淡道,因为腿上有伤,不想露馅,便以太累了为由任性地又让钟夜打横抱着他走。
“你知道我为什么定下规矩不让引路人做多余的事情吗?”
路上江雨落主动开口,“还在墨海堂读书的时候,阎王殿下说要提前让我磨砺磨砺,派我去引了一次魂。”
“那是我第一次引魂,是一个哭着要见母亲最后一面的小姑娘,也是因为车祸死的,校车。”
江雨落讲得很平淡,但钟夜却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甚至已经揪起了心。
“我觉得她哭得可怜,就答应她带她回家和妈妈告别,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她妈妈受不了丧女之痛,看到她的瞬间崩溃了,在我必须带她走的时候,她妈妈从窗户里跳下去了,她说,要我带她一起走。”
钟夜揽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她母亲因为惨死化作了厉鬼?”
“嗯,她因为我而提前死了二十年,这二十年全部化作戒鞭打在了我身上。”
因为过去太久,江雨落讲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情绪,平常得像在说蒜瓣儿该洗澡了一样,但明明过去了这么久,黑煞打在他身上的那一鞭鞭他却仍旧难以忘怀。
“那你觉得你当时做错了吗?”
钟夜说话时离得很近,鼻息暖热地铺洒在江雨落颈间。
“我都挨打了你还问我做没做错,你是嫌我被打得不够惨吗?”
江雨落气嘟嘟道。
“我是看你好像很不服气。”
“笑话,”江雨落冷嗤一声,但随即又小声补充道,“既然是我害人折寿,我受罚就是情理之中……但我觉得你今天做的没错。”
钟夜看他别扭地坦露真心,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江雨落抬起拳头。
“没什么。”
钟夜抿了抿唇,他只是觉得庆幸。
他的江雨落还和许多年前那个眼里有光的少年如出一辙,至少都有一颗通透温暖的心。
第50章 满汉全席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江雨落又被钟夜稳稳地抱着,还没等到家便陷入了浅眠。
他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呼吸间只有属于钟夜的安神气息,以至于他们在公寓门口遇到孟舟怜时江雨落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未醒来。
“瞧瞧,瞧瞧,被我撞见了什么?”
孟舟怜双眼放光,闪烁着八卦的兴奋,“我还以为江雨落恢复记忆后会拿刀追着你杀呢,这可真是出乎我所料。”
“你小声点。”
钟夜抱着江雨落一旋身,躲开扑过来的孟舟怜,孟舟怜气得张大嘴巴质问他:
“你这狗东西,有了老婆不要叔叔,你从小到大一个样,白眼狼!”
“你怎么会来人界?”
像孟婆这种有要职在身的大鬼神通常而言不能擅离职守,虽然孟舟怜是个意外,但他没有大事一般不会来找钟夜的。
“没什么,发现有讨人厌的东西偷偷来了人界,我在这儿守株待兔呢。”
孟舟怜意指黑煞,他没想到黑煞先他一步找到了江雨落,不过他担心的只有钟夜会不会被波及,既然钟夜没事,他也就准备离开。
“你是指……”
“骗你的。”
孟舟怜及时打断钟夜的猜疑,“我就是听闻江雨落这厮恢复记忆了想来看看热闹,没想到运气不好,他睡着了。”
“……”
并非钟夜太相信他,只是依照孟舟怜惯有的尿性,这确实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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