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百般请求之下,店主卖给他两块蛋糕胚子。他在深夜的水果摊买了袋草莓,匆匆赶回下榻招待所,做好简陋的蛋糕,才想起忘了买蜡烛,最后直接拿了两根剧组道具的红蜡。
柳中信被他叫来房间后吓了一跳,看着两根蜡烛,“你是想把我送走吗?”
当然最后,柳中信还是吃了那块蛋糕,还和他说,很好吃。
陈方鸽有些头晕目眩。那天晚上的生日会,只有他们两个,没有第三者。
陈方鸽继续往下翻微博,翻了三个小时,时间跨度长达十年。
【今天看到一组海贼王的瓷器,你一定很喜欢,谁让你就喜欢传统与现代的奇怪组合】
【看到你综艺节目里吃完寒冰宴冒冷汗的样子,就知道你的胃病还是没好,经纪人到底在做什么,让你接这个节目】
【今天乔装打扮,趁着商演结束,去周边的土楼走了一遭。记得你以前说过喜欢奇怪建筑,说要带我一起来,我来了,你人呢?】
……
一直到这个微博的第一条,来自十年前的状态。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第123章 除夕夜
大年三十。
在禁止烟花爆竹燃放的规定下, 北城早已没了爆竹声中除旧岁的年味。
不过这并不妨碍老北城人保持着最后一丝倔强,势要将节日过得热闹。
比如苟玳一大早就收到的对联窗花礼包。
送礼包的是住在苟玳同一栋楼的老奶奶,也是小区新一届居委会主任。苟玳下班回来时, 经常能遇到其餐后散步。
“年轻人, 今年没回家啊?工作再忙,还是要回家看看。”老奶奶苦口婆心。
苟玳不觉厌烦, 甚至有几分暖心。
关于这位老奶奶的事情,苟玳也曾听闻过一二,其和丈夫退休前都是位体制内的小领导,有个学业出色的独子。可惜儿子在外地任职时, 不幸遭遇车祸,研究生毕业第二年就离世了。
自那之后,老头子就有些精神恍惚, 时好时坏, 总认为儿子还活着,全靠老奶奶撑起这个家。
苟玳从屋子里拿出无糖糕点礼盒, 回赠给老奶奶。礼盒是“不怠农夫”年末推出的产品, 也算自产自销。
推托了几回合, 老奶奶收下礼物,并邀请苟玳晚上一起跨年。
苟玳想了想,最终摇头拒绝。
送走老奶奶,苟玳一边大扫除, 一边回复着各方送来的祝福。
仇仁前两天已经回老家, 估计闲发慌,不停给苟玳发着信息。
【仇仁:狗子, 你那新游戏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设定, 刚才参加同学聚会, 我们班花说要暗杀你?】
【仇仁:狗子,我看了下午还有机票飞我这,我给你买一样,你过来和我过春节好了,我妈老是念叨你,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
【仇仁:狗子,我也下载明星鉴赏GO了,为什么我都走了十八条街道,还是只能遇见方悦?看在我们关系那么铁,能不能给我个开挂的账号?我也想同学会嘚瑟一把】
……
苟玳正哭笑不得,门铃再次响起。
以为又是热情的邻居们,苟玳打开门,门外站着一对陌生的中年男女。
中年男女的衣着皆十分考究。
男人穿着马丁靴,一身黑色毛呢大衣,领口处露出浅灰色的针织衫,虽不知品牌,看得出质感极好。
女人长得颇为美艳,白裙红唇,戴了一顶驼色的宽檐帽,整个人像是画报中走下的贵妇。
“你们是?”苟玳问道。
女人自我介绍,眼睛却忍不住向室内张望:“我们是君澈的父母。”
苟玳表情凝滞一秒,打量着身前的中年夫妻。看来梁君澈是完美继承了父母五官中最优秀的部分,并未基因变异。
“有……事情吗?”苟玳不解。
中年男人:“君澈是不是在你这?”
男人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强硬,不够妥当,又放软了一些,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呆在你这里,我们能和他聊聊吗?”
苟玳:“他不在我这。”
中年男女的神情显然不相信,苟玳耸耸肩:“进来喝杯茶吧。”
两人走入小屋。
屋子不大,对于自小家境富庶,住惯豪宅的梁父梁母,显得十分局促,无处下脚。不过房子一览无余的陈设,也说明苟玳没有说谎,梁君澈不在这儿。
苟玳泡了壶不怠农夫上季度新产的秋白茶,又摆了些蜜饯瓜子,既不生疏,也不热络。
中年男女未料到苟玳比他们还淡然,频繁地偷偷打量苟玳。
梁母斟酌词句:“我听博学说,你和小澈在谈恋爱?”
苟玳:“小陈信息滞后了,我们分手很久了。”
见苟玳说出分手两字不咸不淡,梁母怔住,和梁父面面相觑。
梁父:“我儿子哪里不好了?”
苟玳:……
果然梁家人的思维一脉相承,梁老爷子和梁父都一样。
苟玳也回得轻巧:“谁年轻时没谈过几段没有结果的恋爱呢?”
梁父梁母哑口,无话反驳。
两只三花猫有些好奇新客人,作为“颜狗”,哦不对,“颜猫”,两只三花颇为热情,时不时用尾巴勾勾梁父梁母的脚腕。
“你也喜欢猫啊?”梁母有些惊喜的挠了挠猫下巴。
“算是吧。”
或许是猫拉近了双方距离,之后的对话也平和许多。
梁父梁母说起了许多关于梁君澈的往事。
说他们当初并不打算要孩子,也不喜欢孩子,梁君澈是他们敷衍梁老爷子的产物。
说他们只有每年春节会回国几天,看看梁君澈。君澈小时候很优秀,乖巧又听话,可他们始终难以对小孩子产生怜爱。
说他们年初经历了一场恐怖袭/击,被战火中的母子深情所打动,也在医院看到许多痛失儿女的父母,心有所悟,想要弥补梁君澈多年缺失的亲情。
可忽然觉醒父爱母爱的梁父梁母想要回头,却发现,有些感情和关系就像长年呆在异国他乡,走出去后便无法回头,像说得生疏的中文,像用得陌生的筷子。
他们已经敲不开,梁君澈的那扇心门。
苟玳静静地听着,没说话,只是反复的热着水,添着茶。
直到水壶见底。
梁母没让苟玳再起身添水:“其实我们今天来,是因为君澈已经三四天没回家了。我们的电话他一直是不接的,但老爷子昨天打电话也没接通,我们有些担心。听博学说你们两要好,我们才来看看。”
苟玳:“他那么大人了,出不了什么事,可能是在朋友家寄宿吧。”
梁母轻叹一声,点头:“希望如此”。
片刻,她忽然牵住苟玳的手:“我知道,你对那孩子是特别的,我在他的房间里,看到很多你们的合照。”
苟玳默不作声。
梁母:“我也不是道德绑架,感情的事情肯定是两个人说得算。可是君澈这孩子,是真的挺好的,老爷子管教得严,这孩子不会沾染上不好的习惯。只是可能从小父母没在身边,他的爱能力会比较缺失。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包容他一些。”
苟玳沉默,双唇像被粘合,几次努力微张又闭合。
在这段感情里,谁包容对方更多呢?
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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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梁父梁母,苟玳坐在沙发上,端着已经凉透的茶水,思绪放空。
梁母说腊月二七后梁君澈就没了联系。
腊月二七,正是自己说了狠话,表示新年愿望是“以后不再联系”的日子。
虽然知道梁君澈喜欢胡搅蛮缠,却也不是意气用事之人,苟玳仍旧惴惴不安。
当做背景音乐的电视节目里,正好结束了春晚后台跟踪,开始播放午间新闻。
“节日吃喝需谨慎,莫让团圆变悲剧。家住城东农村的老张,因儿女春节回家特别激动,连续三天摆宴,结果酒精中毒送医,好在抢救及时,未酿苦果……”
“家在H省的小红和F省的小裴今年刚刚领证,结果因为回谁家过节意见不合,发生争吵,双双送入医院,谁家也回不去……”
“洪姓男子春节前期与女友分手,因过于难过借酒浇愁,不幸摔入河中溺死。节日期间,更要注意安全,莫把节日变悲剧……”
苟玳听着电视新闻里字正腔圆的播报,愈发坐卧不安,想了想,掏出手机,给梁君澈拨打电话。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电子音女声没有温度道,又重复了一遍英文。
苟玳一时拿不准,对方是关机了,还是把他拉黑了。
犹豫片刻,苟玳开始给自己和梁君澈的共同朋友发信息。
【你们这两天有看到君澈吗?】
十分钟不到,手机陆陆续续收到回信。
【张添洼:没有啊,君待二十五就放假了,出什么事了?】
【蔡遥:这种事不是只有我们问你的份吗?】
【陈博学:没有啊,自从他从良后,节日组局他都不来,我也就没问他。你没看到他吗?以我对他的了解,是不是在给你准备节日惊喜?】
【王飞牛:没有啊,我一直在公司。对了,老板你如果看到他,帮我问问他春节要把小爱接回去吗?我春节可能要加班,不想委屈狗狗。】
……
问了一圈人没有结果,苟玳接到了何铭展的电话。
【何铭展:哎呦,苟老板,太阳从西边出来,你竟然在找小梁总。】
【苟玳:你这几天见到人?】
【何铭展:嗯,前天来我这,哭得撕心裂肺,地动山摇,完全可以凭一己之力让罗布泊重新恢复成最大内陆湖呢】
苟玳松了一口气,没搭理对方的戏谑【所以他现在在你那?】
【何铭展:那倒是没有,来我这哭嚎了两天,什么“为什么努力却没有结果”“只对着我铁石心肠”“好难过好想了结余生”,我现在耳朵都还嗡嗡响。我好不容易囤了几瓶好酒和几只野生大黄鱼要当年夜饭加餐,全被这家伙吃了,苟老板,能找你报销吗?】
苟玳:……
【何铭展:哦对,他昨天晚上蹭完饭,就说什么要证明自己有责任感,然后就跑出门了,我拦都拦不住。】
何铭展说完,苟玳更加忧心。
仿佛要放大苟玳内心的不安,电视新闻里再度播报——
“春节期前,因交通事故受伤的人数,比平日上涨了4%,死亡率较平日上涨13%。近五年来,春节酒后驾车的速度呈现阶梯式递增,在这里提醒各位观众朋友,美酒虽好,不要贪杯……”
苟玳放下电话,心中总有一团乌云笼罩,坐立难安。若梁君澈真出什么意外,他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两只胖三花不知愁苦,在苟玳身旁左跳右蹦求抚摸。
苟玳没有心情,递了两个毛绒玩具,让猫自己玩耍。胖三花们不满主人敷衍地打发,来回蹦跶,撞翻了电视矮柜上的摆设。
苟玳盘坐在矮柜前,将摆件一一扶正,直到捡起了DIY小屋。
那是生日时候,梁君澈送他的礼物,价格不贵,哪怕分手,苟玳也没有矫情地还回去。
小屋做得精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梁君澈一点点粘贴上去的。屋内外还有一排小彩灯,打开开关,小屋便会被染得喜气洋洋。小屋外盖了一层透明隔离罩,防止落尘。
苟玳以往都是从上往下,或者平视的擦拭小屋外防尘罩,今天因缘巧合,被猫打翻,他将其从玻璃罩中取出,摆正,第一次从下往上打量小屋。
他从小屋的窗户中,看到了小屋餐厅墙上那副挂画。
挂画在小屋的视线死角,一眼掠过亦或普通角度,发现不了。唯有像现在,从下往上,穿过小窗,用十分刁钻的角度才能发现。
不到小拇指指甲片大小的挂画里,是他和梁君澈的双人照。
那是少年人说不出口的隐晦爱意,和关于未来的美好畅想。
他把它藏在了生日礼物里,明目张胆又小心翼翼,就像他炽热真挚的爱意,和不愿被人窥视的内心。
梁母的话又浮现耳边:“君澈这孩子,从小没能在健全的家庭里长大,思维方式或许有偏执,可是他真的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以前每年春节回来,他都会给我们准备小惊喜,自己的成绩单,自己的画作,是我们不好,没能回应一个孩子最纯洁而天真的渴望。”
苟玳猛地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一切仿佛回到最初的夏天,两人坐在胡同巷口看拉洋片。
哪怕鹦鹉头少年表情万般抗拒,在老者唱段响起的刹那,他还是按掉响起的手机铃,和他蹲在镜头前,安静地看着木箱里的悲欢。
他从来没有他所想的幸福。
他也并非戏看自己玩笑的座上客。
只是他比他还喜欢,选择将所有的苦楚都埋在心底自己消化。
苟玳难受极了,起身,来不及罩好玻璃罩,为三花猫添了几把猫粮,又放了两个玩具,拿起手机和钥匙匆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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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北城香河医院。
“终于出院了!不过老板,你这个春节要好好休息,医生嘱咐了,尽量清淡,麻辣鲜香一概不许!”助理喋喋不休道。
“好。”陈方鸽懒散地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刚收到丰厚年终奖的助理看着老板。老板虽然大部分时间正直严肃,对底下的人却没多大架子,待遇也高出同行不少。将心比心,他们对陈方鸽也有几分真心。
“老板,你现在回公寓也没人,陈妈请五天假回老家。你如果不嫌弃,晚上和我家一起吃年夜饭,吃完你想回去我再送你?”助理提议道。
倒不是助理逾矩,跟在陈方鸽身边四年,他比谁都清楚。陈方鸽虽然业内地位高,平日自称兄弟朋友的人不少,尤其是陈方鸽有剧热播时。可这些人多是些场面之交,有热度能蹭哗啦啦的来,没热度能蹭影子都不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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