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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方送奶奶回来的那个夜晚。
那人搀扶着老太太，神情有些疲惫，瞳眸却比月亮还要明净，晚风下的几缕碎发，像是无数缠绵的藤，勾得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仍旧难以舍弃。
亦或者更早吧，从他无意中看到陈博学发的照片起。
那样的美人，又有谁会不心动呢？
然而他终究退却了，在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完美的躯壳下，有一副千疮百孔的灵魂。
那灵魂被包装得很好，让路过的人觉得温暖而美好，可若真的接近，撕掉那层伪装，才会发现他的可怕。
那份可怕不仅仅是他的伤痕累累，还会让想去碰触的人也遍体鳞伤。你越想焐热那灵魂，自己便会越体无完肤。
何铭展终究是个理智的人。
他按捺住那一刻的悸动，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保持着八面玲珑，让自己体体面面。而不像梁君澈，将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他让自己永远出于安全范畴，游刃有余，不会受伤，却也失去了机会，摘取这一生中最让人心动的玫瑰。
有的人虽然莽撞、虽然幼稚，却能一往无前，锲而不舍。
何铭展喝下最后一口咖啡。
明明加了双份的糖，怎么喝到最后，还是会觉得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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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乐顺陵园。
苟玳和梁君澈坐在亭子内泡茶。
若不说此处是陵园，就眼前这一步亭台两步廊，三步流水四步桥的风景，都让人以为置身在景区。
“怎样，环境还不错吧？”梁君澈问。
苟玳环视一眼，点头。
一旁西装男子特别殷勤：“我听说您是迁墓？我们这的墓区类型极多，有室内单穴的壁葬，有室外的生态葬，也有传统墓碑。墓碑园区也有分类，传统的、西式的、单人的双人的、家族的都有……”
梁君澈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继续。
“这墓园我看过，家族墓那片最好，依山傍水，我奶奶就葬在那儿，我爷专门请大师算过。要不去看看。”
苟玳点头。
两人走了十多分钟，来到园区的西南角。
这一片区的墓碑明显比之前片区来得宏伟，四周风景如画。
梁君澈顺道祭拜了奶奶。
梁君澈：“以后外公外婆葬这里，我们就能一起给三个老人家扫墓了。”
苟玳点头，询问价格。一个家族墓均价在400万元，最便宜的也要180万起步。
这年头，死人想要体面，花费也很昂贵。
最终，苟玳还是定了一处。
虽说这年头都提倡厚养薄葬，可外公外婆在世时，他还没来得及给报答他们。
两人往回走时，遇到了三个中年人，一人拍摄，两人清理墓碑、摆放鲜花、鞠躬致意。而后三人又快步到不远的另一处墓碑，再次重复同样的动作。
“这是干嘛？”苟玳好奇。
管理员连忙介绍：“这是我们园区提供的代客祭扫服务，现在人出国的啊、去外地定居的都有，回来一趟分身乏力。我们园区就有推出安心祭扫服务，你看到的是最基础套餐，会在祭日、清明、中元节和冬日四个时间段帮忙祭扫，将祭扫视频发给客户。”
梁君澈好奇：“难道还有高级套餐？”
中年人：“当然有，你想每天都祭扫也是可以的。而且我们陵园提供专门定制服务，比如有的人指定要哭嚎形式的扫墓，或者除了鲜花，指定要某些丧葬用品，我们都是可以满足的。”
苟玳笑道：“还挺人性。”
中年人对豪爽的大客户格外热情：“那是，而且我们也有网上扫墓服务，先生一会可以关注我们公众号，在微信上建立一个亲人的墓园。如果您觉得麻烦，我们也可以代为帮忙，再将链接发给你。”
苟玳以前倒也用过网上祭扫，主要是名人和明星，让粉丝有一处寄托哀思、抒发情感之处。
他看着不远处换了块墓碑继续拍摄的代祭扫三人组，心下有了想法。
第129章 网络祭扫
布岱公司。
“丧葬祭扫服务平台？”上官静娴看完苟玳的提案, 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质疑。
近些年，国家一直在提倡网络祭扫，其早已不是新鲜业务。
丧葬协会设立的公墓陵园网站, 民间自行创办的扫墓网站等, 早已层出不穷。基本上每个陵园都会配套该项服务。
网络祭扫有肉眼可见的好处——
不用烧纸、放鞭炮，减少污染，对环境有益；
减少节日火灾、交通拥堵等问题, 对社会有益；
不用千里迢迢去陵园折腾, 身心轻松, 对个人有益。
然而网络祭扫始终没有发展起来，像是一个空有概念却并不被社会接受的边缘体。
莫说社会的争议, 便是布岱公司内, 众人显然也对其多有排斥。
傅巧明颇有看法：“不是我说, 现代人什么东西都是速食的，友情是, 爱情也是。以前还能有‘云中谁寄锦书来’的盼望和美好，现在全程微信恋爱、分手。这个月结婚下月离婚的一堆，都和儿戏一样。难道连祭拜个长辈也要速食化？没钱的网上点个免费香，有钱的买点道具，开个白钻，像布置QQ空间一样布置灵堂？成何体统？”
沈怜花也难得不和傅巧明抬杠，赞同道：“祭拜这事, 重要的是有这份心，不拘泥于形式。可怎么说呢, 还是要回家祭扫才会有感觉, 和亲朋聚一聚, 看看家乡长辈, 顺道踏个青。我们那里有‘清明夜大如年’的说法。虽说扫墓、献花、烧纸也只是一种形式，可把这些放到网络，就变成了儿戏的形式。”
上官静娴则喜欢数据说话，在众人讨论时，已经立马搜索好相关论证。
“这里有一组去年的调查，是《北城日报》在清明发起的关于网络祭扫的问卷。对于网络祭扫，有42%的网友认为无所谓，每个人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形式；40%的网友表示反对，认为是对传统文化不尊重，有悖于清明的意义；只有18%的网友明确表示，赞同网上祭扫，认为其是符合新时代形式的祭奠方式。”
“若这组数据说明不了问题，其另外一项问卷更有针对性，几乎是同一批用户，调查在各方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你会选择网络祭扫还是回家扫墓。76%的用户明确表示回去，23%的用户表示看情况，只有1%的用户明确表示选择网络祭扫。”
“很显然，网络祭扫对于国人的传统观念，依旧是很大的冲击，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项目。”
上官静娴说罢，王飞牛也难得没有当“苟吹”，提出自己的看法。
“其实是否有悖于传统习俗倒是其次，我们是商人又不是消费者。更重要的，还是这个项目是否盈利。线上祭扫项目其实已经出现很多年，但至今能够存续的网站极少，也很难成规模。如果他真的好盈利，早就有大量资本涌入该行业。”
刚回归工作岗位的肖钱也站到了统一战线：“怎么说呢，会用网络祭扫形式的人，应该是不太拘泥于传统习俗，比如像我。可像我这种不信神灵不信来生的人，我认为活着对人好重要，死了就是一把土。我连生死都看开，也不在乎祭扫形式，又何必在网络上假惺惺呢？”
李小白摇摇头，习惯性吟诗一首：“扫墓祭祀缅故人，寄托哀思承传统。网络扫墓多儿戏，敛财死者恐争议。”
面对布岱核心员工的零支持率，苟玳非但没有恼火，甚至有些愉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正因为该类项目争议过多，他的破产计划才有可信性。
当然，布岱众人提到的问题，他也非没有考虑，毕竟系统评分里，还需要达成经营、盈利等要求。
“大家的意见都很好，不过大家考虑的问题，我也有思考过。”
“首先是飞牛说的，最重要的盈利问题。传统的网络祭扫收费，主要是对用户收费。”
苟玳说着，在投影屏上显示了一个祭拜网站的首页。
“这是一个相对有代表性，用户群体较多的祭拜网站。我们看到，其承诺‘建管免费’，这也是吸纳用户的一种手段。”
苟玳说着，点进网页，以自己的名字建立了一个纪念馆。
会议室众人不由自主抖了几下。苟老板果然是不拘小节，连生死之事都不忌讳。
苟玳生成的纪念馆是一个网页，有一墓碑，一摆放蜡烛果盘的案台，背景是明月和桃花。左边是死者简介，右边则是一些小图标，写着“祭拜”“献花”“敬酒”“香烛”等字样。
苟玳：“目前的祭祀网站基本八九不离十，都是换汤不换药的模板，当然，如果你花钱，就能把墓园建设得豪华一些。”
苟玳话音未落，仿佛要印证他的话，网页跳出一条提示【您当前使用的是免费纪念馆，是否升级纪念馆，给逝者至高体验？】
该网站的纪念币和人民币兑换比例是30:1，苟玳自嘲地笑了一声，选择了最昂贵的6600虚拟币套餐。
果然，高级纪念馆有诚意多了，不仅配套了汉白玉石的高级陵墓，还有专门的纪念灵堂、人物生平馆和花园。
“啧，有钱能使鬼推磨啊。”王飞牛调侃道 。“感觉再充个一两万，或许还能给你整几个明星在墓碑前载歌载舞。”
苟玳笑了笑，继续使用页面的其他功能。
苟玳选择了点香，提示一炷香为66虚拟币，可维持24小时。
苟玳给自己点了一炷。
网页的案桌上燃起了一柱幽香。
很快，页面又跳出提示——
【今日全场祭拜鲜花8折，是否跳转购买？】
苟玳选择了是。
网页上出现一花店，卖各种虚拟的花束、花环、花圈。最便宜的小雏菊一束38虚拟币，最贵的至尊花圈一束999虚拟币。
苟玳为自己献上了至尊花圈。
很快，网页又跳出提示——
【亲人多寂寥，是否购买祭品聊寄相思？】
这回都不用苟玳点选，网页在缓了几秒后，自动跳转到祭祀商城。
商城内应有尽有，下到口红香水，上到别墅香车，定价从99—9999。
苟玳给自己选了9999的三层别墅，很快，一栋别墅出现在陵墓前，下方还有正在焚烧的火焰，一旁有倒计时提示：别墅祭拜实效360小时。
苟玳看着主页面，正打算修建下自己的生平馆，页面又跳出提示——
【您本日消费已超过10000花币，进入消费排行榜，继续充值可提高名次，请再接再厉！】
“我去！”王飞牛第一个忍无可忍，“这哪是什么网络祭扫，和趁火打劫有啥区别？还一环套一环的？”
苟玳点头：“通过刚才的操作，我们基本上可以看出这类平台的盈利方式，十分类似于一些逼氪网页游戏，武器要钱坐骑要钱，有钱横扫四方，没钱寸步难行。可惜它并不是游戏，也无法带给用户与氪金相应的爽感，反而将祭扫这般严肃的事情肤浅化、儿戏化。”
众人点头，就刚才苟玳操作的情况，的确让人心理上不适。本是敬畏祖先、敬畏先灵的事情，却充满了铜臭味。
上官静娴：“所以盈利和敬畏并存，在网络祭扫上便是个伪命题。”
不搞花里胡哨的赚钱法子，网站便难以生存；可将祭祀变成盈利，又会流失用户。
苟玳继续道：“我的方案，和目前该类祭扫平台，有一定的相似表皮和不同内核。有句话说得好，叫做人一生中会有三次死亡，一次是肉身死亡，一次是思想死亡，一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亡。”
“死亡，是一件很恐惧，但拆开了揉碎看也不过如此的事情。”
“我昨天在思考，当下很流行个性定制化婚礼，可为什么没有个性化定制的葬礼呢？如果你很有钱，可以请个你喜欢的明星，球星就让他在你灵堂上颠球、歌手就唱歌、演员就请两个满足你磕CP；当然大部分人没那么有钱，如果社恐患者，能不能只邀三五真心好友，一起放点生活片段，回忆往昔；如果喜欢热闹，可不可以在丧礼上放喜气洋洋的歌曲。没有人规定了，离开时一定要哭。”
傅巧明弱弱举手，打断了苟玳的话：“老板，你这比那祭扫网站还要大逆不道啊。”
苟玳点头：“传统是用来打破的，不是吗？”
苟玳点开了自己建设的简单版网页。
“这是一个模拟方案。我们服务平台的主要目标用户，并非逝者，而是活在当下的年轻人。”
苟玳一边操作网页一边讲解。
只见网页上出现了一块墓地，韩式小清新的花园上，矗立着一块简约的墓碑。
“这就是每个用户的操作界面。”
苟玳点开墓碑，墓碑衍生了几块空间，分别是个人设置、虚拟资产、对外展示、我的愿望和交流平台。
“个人设置，就是自我设置操作界面，包括基本的信息、储值之类的功能，不展开说明了。”
“虚拟资产，顾名思义，对于当下年轻人，我们除了现实财富外，还会有大量互联网资产。如果你当年注册了六七位数的QQ，它值多少钱呢？还有大量的游戏账号，各平台账号。你在上面耗费了大量精力和金钱，他们记录了你的青春，可能比你的亲朋好友都要了解你。但是若有一天你忽然不幸，来不及托付这些虚拟资产，他们便会消失在茫茫互联网。”
“而利用我们的平台，你可以将这些虚拟资产进行登记，并留下你和你想托付人的手机号，保持交服务费。我们每年收取保管费时，便会和你确认你是否存活，如果亡故，便会按照你的托付人顺序一一联系，将其交给受益人处理。”
苟玳说罢，众人皆是一脸“好像有点道理”的表情。
“对外展示，很显然，便是你想要证明在这个世界留下过的痕迹。等到平台上线后，我们便会支持导入功能，比如将你的微博、你的朋友圈、你的各种创作留在里面，你可以选择不对外展示，只做自我欣赏，也可以部分显示，让后来者知道你的生平。毕竟大多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不会有后人为你著书立作，不如自力更生，提前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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