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吹墨道:“池兰已经安全回到神晖宗了,而在目睹印月的身躯化为尘烟后,印台主虽然消沉了一段时间,但总算是也走了出来。至于霓绮罗......她的处境比较尴尬。”
刚想问她具体情况,就见阮衔桐匆匆前来:“师叔,那个霓绮罗来了,还说要见楼主。”
要见应千歧?男人死而复生一事目前只有他们几人知晓,霓绮罗是怎么知道他回来了的?
两人按下心中疑惑,随即前往与之见面。
一进屋,应千歧就看到换了黑衣的少女正端坐在那里,神态与从前相比要稳重了不少,眼中更是多了几分难以分辨的复杂。
“霓绮罗,不知你有何事寻我?”她既然对自己的归来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诧异,男人便也省下了多余的解释。
看了他一眼,霓绮罗迟疑开口道:“你......吃下了堕天之龙的逆鳞?”
此言一出,男人顿时难掩震惊:“你说什么?”
见他好似对此毫不知情,少女叹了一声,这才讲述起了她近来的遭遇:“自那夜过后,我突然便能够看到一些旁人所不能看到的景象,我不仅知晓了你自火宅回返人间,我还目睹了堕天之龙在火宅中与火宅之主做下了交易,他将逆鳞喂给你,让你得以生出第二颗心脏......”
越听下去,应千歧越觉得难以置信:“你是说,沙如雪为了救我拔下了自己的逆鳞?”
谁都清楚,逆鳞于龙而言,可谓是命门一般的存在。
点点头,霓绮罗继续道:“我能看见他现在的情况,堕天之龙代替了火宅之主,魂灵也被束缚在恶火之地。”
室内又安静了片刻,花吹墨才疑问道:“就算事实如此,你为何看得到这些?”
“这便是我前来这里的原因。”
少女站起身,露出了身后的镜子:“众相镜中的这个男人,你们是否认识?”
闻言,应千歧与花吹墨便都望向了那面黯淡的镜子。
众相镜,传闻中能可反射出世间一切真相的神兵,难道会对霓绮罗有所反应吗?
不过他们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当霓绮罗站到镜子面前时,没过多久,那浑浊不清的镜面便开始产生了变化。
镜面里并没有出现少女的面容,反而隐隐约约映照出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花吹墨骤然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花吹墨,莫非你认得这个人?”应千歧没看出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不可置信地又看了好几眼后,花吹墨才惊讶道:“楼主,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镜子里的人长得和画上的玉穿心十分相像。”
红莲僧玉穿心?!
应千歧蹙起眉:“你见过玉穿心的画像?”
回忆了一下,花吹墨点头道:“天穹阁里藏有唯一一幅玉穿心的画像,我初入江山业火楼时,曾因为好奇而进入偷看过。”
当时她就记下了画像中玉穿心的容貌。后来红莲寺因为遭到雷击而险些被烧毁,在重建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那幅画像,大约是在当初的雷劫中被烧成灰烬了。
不知为何,玉穿心这三个字令霓绮罗心中莫名泛起奇异感觉,“......如果镜子里的人当真是红莲僧玉穿心,那这又代表了什么?”
她不能明白。
闻言,花吹墨的眼神闪了闪:“众相镜既然可以反射出世间一切真相,必定说明你与玉穿心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而且......你甚至还能看到那些我们所无法窥探到的画面,我想这件事绝不简单。”
“如果神玉还在的话,也许就能弄清楚了。”应千歧忽然道。
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然而就在此时,阮衔桐又带着另一位不速之客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看到来者后,应千歧又惊又喜:“禅师?你怎么会来此?”
照慧见了他,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千歧兄,我日前以卜卦算得你劫难将近,因为放心不下故而才前往寻你。没想到今日一见,我观你之气色模样却像是已经挺过这一劫了。”
明白他所言劫难为何,男人也并不打算将自己先前的惊险遭遇告知他,只是叹了一声道:“多谢禅师挂心。”
与他寒暄过后,照慧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千歧兄,不知沙施主如今怎样了?我也许久未曾见过他。”
“他......”应千歧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
第104章
“沙施主果然还是走上这条歧途了。”
了解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在江山业火楼的经历后,照慧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声,垂下眼喃喃低语道:“也许这就是注定的命运吧......”
应千歧觉得他像是话里有话,便疑惑问道:“不知禅师此言何意?”
照慧似乎是在犹豫,仅仅目露哀伤地看着他。应千歧见他如此,也很有耐心地不发一言,等待他自己主动开口。
沉默片刻,僧者方才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沙施主是为真龙,身份特殊,以至于我无法推测出他的命格。而好友虽为转世,但那个时候到底还是凡躯,当初我曾因为好奇偷偷为他批算过,显示出来的卦象却令我感到不解。”
月似钩之命格,单纯从八字上来看实为大贱,一般而言,生有这种命格的人不是早亡,就是凄凉落魄一世。然而他的命盘却又奇特地呈现出了大富大贵的趋势,这种异样的情况照慧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从前的他完全想不通,所以在月似钩身陨之后也只当这是命定的劫数。然而直到如今,在知晓了挚友与沙如雪之间的联系后,这困扰他多年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
为何会有这种冲突,只因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尘世。
“在与你们分别后,偶尔闲暇时我便会为你们推演测算,而我为沙施主所占卜出来的没有例外,几乎都是凶卦。”说到这,照慧顿了顿,忽然又问道:“千歧兄,你还想救他吗?”
闻言,男人自是点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彻底沉沦恶道,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应千歧就不会放弃。禅师,你知我向来不信命运之说,即便现在也是同样,只要固守本心,坚持自己的道路,就没有什么是不可扭转,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
他不信一句轻飘飘的“上天安排”就能轻而易举地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命运从来都是握在自己手中的,区别只在于有没有将之掌控的决心。
听见他这一番话,照慧的目光也逐渐变了。
最后,僧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沉声道:“千歧兄,我十分赞同你所言,这件事,我也想出一份力。”
虽然不知他打算怎么帮忙,但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照应,应千歧便也同意了:“多谢禅师。”
从袖中将卦盘拿出,照慧道:“千歧兄,许久以前,在我还没下山的时候,除了普通的卜卦外,其实师尊还曾教过我另一种占术。”
那位年迈的寺庙住持之所以会知悉那么多卜卦相术,正是因为他曾是出身神晖宗的道子。
当年这名道子误打误撞自神晖宗的藏书阁内偷学了一门封存已久的上古禁术,也由此推演出若是自己还继续留在宗门便会遭遇大难,这才隐姓埋名出逃上山,最终成了不理凡尘的僧人。
这桩隐秘旧事只有从小就被收养的照慧一人知晓,而身为住持的亲传弟子,他自然也将禁术学到了手。
禁术之所以是禁术,便是因为拥有不同于寻常卜卦推演的准确度。哪怕对方并非凡人,而是妖、是鬼、是魔、是仙,都会在这门术式之下无所遁形。
“师尊从来不肯我动用此术,但我想现在正是时候,为了好友,为了千歧兄,为了沙施主,也为了江山业火楼内的众人。”
明明照慧脸上依旧笑意柔和,但男人就是觉得他隐瞒了什么:“......禅师,这样强悍的卜卦之术,施行起来必定很困难吧?”
清楚自己骗不过他,僧者只好轻声道:“也没什么,只是会折损修为和寿元,但这和找到沙施主相比起来不算什么。”
还没等他继续解释,应千歧便断然拒绝:“不行,这样做对你身体的伤害太大了。”
看了他一眼,照慧叹道:“千歧兄,此事甚至关乎天下苍生,若沙施主当真彻底为恶,你能保证他不会被有心人再度利用,继而大开杀戒、将这个人间毁去吗?”
此话一出,应千歧便愣住了。
......事实确实如此,就算再怎么相信沙如雪,他的这份信任在真龙那足以毁天灭地的神力面前也脆弱得不堪一击,万一对方已沦为邪魔,自己究竟能不能将他拉回来?
他赌不起,天下苍生也赌不起。
“可是......”
未等男人想好,照慧便微微一笑:“千歧兄,我意已决,就这样罢。”
眼看他已咬破指尖将血点上卦盘,应千歧鼻尖一酸,赶紧低低咳嗽了一声作为掩饰。
随着照慧点血的动作,卦盘之上开始慢慢浮现出了散发着微光的暗红痕迹,那些原本凌乱的线条逐渐犹如生出了自己的神智,不断扭曲变换着,在盘面上组合排列成了旁人所无法看懂的东西。
紧盯着发光血痕,僧者嘴唇微动,默念咒诀。
任谁都看得出来,此时的照慧正在忍受着怎样的痛苦,但他仍是一声不吭,哪怕嘴角已然溢出血线也不为所动。
应千歧也明白不能打扰他,但看到好友这副模样,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到焦虑万分。
又过了半晌,僧者终于回过神来,将心口淤血吐出。
“禅师!”生怕人出什么意外,应千歧赶紧抓住他的手渡过去真气。
好不容易缓过来后,照慧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无比慌乱:“沙施主的情况......可能不太好。盘中显示出的是龙困浅滩以及双分之象,而且更是透露出问卦对象正身处深渊,若无人加以阻止,日后很有可能变成这个世间的隐患。”
他说得很清楚了,但有一点应千歧不太理解:“双分之象又是何意?”
沉吟片刻,照慧不确定道:“真实的他和虚假的他......是不同的部分。目前只能推出这么多了,千歧兄,你最好防备这点。”
恍惚中想起青年面对自己时那艳丽又灿烂到了极致的笑颜,男人的心便忍不住泛起了阵阵痛楚,纵使如今他的心疾早已痊愈,也不能阻止这份不适蔓延。
屋内一时静默下来。
而见识过了那名僧人的卜卦之术后,在旁一直未曾开口的霓绮罗却生出了其他心思。
目光落在重归浑浊的众相镜上,她还是犹豫地出声问道:“敢问大师,能否赏脸为我测算一回?”
挑了挑眉,花吹墨嘲讽道:“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难道你们不想弄清楚我和玉穿心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吗?”少女理直气壮,“正巧大师就选择在今天来到这里,还能顺便帮忙解决这个疑问,我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应千歧闻言顿时皱了皱眉,正欲开口拒绝她的时候,却听照慧温声道:“无妨,这位姑娘说得也没错,我可以顺便帮你卜卦。”
说罢,他便不顾应千歧的劝阻,询问过霓绮罗想要问卦的内容后就再次开启了禁术。
这一回,他的表情却难得严肃了起来。
过了许久,照慧方迟疑道:“有关姑娘所询问的事情,我已看到结果了。卦象显示,姑娘你很有可能是......玉穿心的转世。”
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震惊到了。
花吹墨第一个不可置信地问道:“怎会如此?她竟是红莲僧的转世?不对......玉穿心也会有转世吗?”
传闻中,红莲僧在封印了堕天之龙、建成江山业火楼并传授斩龙之术后便坐化了,他的魂灵据说已然散去,更是成为锁龙阵法的一部分将恶龙永远困在地底。
然而现在照慧却说,霓绮罗是玉穿心的转世?
对上同样怔住的少女,照慧淡然道:“我所见便是如此。”
“......所以,我才会在进入红莲寺内中时,突然产生了熟悉的感觉吗?”霓绮罗喃喃自语道。
那次进入红莲山地界直到出去后,她一直没有将自己的一系列诡异感受说给任何人听,便是因为觉得此事过于荒诞。但她又同样无法解释,为何她会那么轻易地就回心转意,不仅背叛了养育自己的明火阁,更是与薛题净站到了对立面去。
除非是这一切,早就是注定的宿命。
自从照慧说出这一惊人结论后,应千歧和花吹墨望向少女的眼神便更为复杂了。就算心里再怎么怀疑,霓绮罗的一连串表现都让他们无法解释。
还是应千歧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所以你才能够看得到我与沙如雪在火宅中发生的事情吗?”
霓绮罗显然有些茫然:“我、我也不知道。”
她仍处于混乱中,无法回答任何问题。
“既为转世,想来也必定没有记忆。”最后还是照慧解了围,“卦中还说了要学会静心等待,姑娘不如暂时别想那么多,等到时候到了,天机自然能勘破。”
他又转向应千歧问道:“不知千歧兄可有什么沙施主的贴身物品?我想试着找找,看他现在究竟身处何方。”
贴身物品......但是那些沙如雪常穿的衣物大约都已被烧光了。男人正在思索的时候,却听花吹墨福至心灵问了一句:“我给他的黄金抹额可不可以?”
红莲劫
第105章
劫难过去后,花吹墨曾带了几个弟子清理红莲寺遗址,有幸在废墟中发现了黄金抹额的碎片。
因抹额是灌注了花吹墨灵力塑造出来的法器,故而她能感应到那些深埋于土层下的残骸,并将之一一找到拼好。如今,纵使抹额的功效已经失去,但上面仍然残留着沙如雪的一丝气息。
“禅师,东西在这里。”花吹墨将那个已被自己重新修好的抹额拿了出来。
照慧接过后,随即闭起了眼睛。
知道他开始设法搜寻,故而房中其他人连大气也不敢出,皆屏息安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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