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断了半个小时,等着的观众不耐烦的撤掉了一批,剩下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一边嗑瓜子甚至打电话到了官方找个究竟。
就在这时,黑屏的画面闪了闪,跳出几段雪花,随即清晰的画面又出现了。
“来了来了!”
叶舒阳咬着指甲火急火燎,突然听到电脑里跳出来的提示音,猛地扭头。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直播里面已经大变样,后排做得端端正正的业内人士不见了,媒体倒是齐刷刷的还在,但一张张苦瓜一样的脸配上空荡荡的发布台,怎么看都怪。
【人呢??】
【刚才台上那个小哥?啊啊啊长得跟能去站台似的!人家还想一会儿送个小火箭666……】【老夫掐指一算,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黑屏半小时,人都不见了,闭着眼睛我都知道出问题了,用得着你说?】“咳。”
吵吵嚷嚷中忽然传出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咳嗽声。
骂骂咧咧的弹幕顿时一震。
镜头里,一双布鞋踏上了台子的边缘。
【好……好有气势!】
【等等!这人好眼熟?!】
【这不是那个那个……方解石?卧槽!方解石方老啊!】【华国医药督建会副主席!?这会议的档次……忽然特么的有十八层楼那么高啊!】【我原来还觉得是白城装神弄鬼来着……】
【这说明什么??基因修改真的成功了!?我前面还不信来着……卧槽!卧槽!卧槽!!!】由医学改革引起的人类生命质量的大跳跃,在科技进步的同时,也让医药学变成了最受人尊敬的专业之一。
在这方面,方解石响当当的名头,在国人心中的地位丝毫不逊色于一些首长。
他的到来,似乎把今天这一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大剧推上了彻底的高潮。
方解石一身红色唐装,背着手走到发布台上出现在镜头里。
“诸位。”他无比严肃地道,原本就安静入鸡的会场顿时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我来给今天的发布会做个解释。”
被镜头扫不到的四周的黑衣人包围着的媒体兢兢业业记录着他的发言。
“前几日我研究院一批资料被窃走,经考证,就是今天所谓‘白城最新研究成果’的发布内容。”
他开口就是一句暴击。
【!!!】
【真假?!研究院的东西也敢偷?】
【这年头偷东西的人还敢大摇大摆出来开直播???@迷惑行为大赏】【要不是这话是方解石说的,emmm……好梦幻啊……】“视频里出现的变异人……”方解石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台下角落里随时根据网络舆情给他提示的人,哦了一声道,“没有白城的人说得那么玄。现代工业发展,污染日益严重,有些畸变的人不足为奇。”
“你们小年轻爱用的那什么美颜、PS,三分真七分假,哎不是我说,你们现在的女孩子,太虚荣!照片搞得爹妈不认,下巴尖得能把家里陈年老土的墙都能戳透……总之,白城那图骗骗外行人勉强。”老爷子收放自如,借机抨击了一番实事后。
“这段日子白城的股价跌得很快,因为长久没有研制出新型药物,市场份额进一步被挤占。根据不可靠内部消息,白城今年的对赌如果完不成,它的股权会被控股的金峰风投继续稀释……咳,那什么,一不小心说多了,刚才的话大家就当没听到吧。”
这怎么能?
难得的内部消息!大佬间的八卦!
看直播的观众兴奋得不行,双眼冒光地盯着屏幕,明知道方解石看不到,还是一个劲地发弹幕催他多说一点。
变异人的消息自然地就被转开了话题。
方解石看着底下的人神色稍稍舒缓,心里也默默松了口气。
把天恒的项目对外宣布成研究院的成果,方解石压根没去管里边的弯弯绕绕,今天早上接到自己徒弟电话的时候,他甚至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现在想想,之前站在发布台上的那小子,据说是自己徒弟的哥哥,偷了天恒的东西还敢大摇大摆又愚蠢至极地拿出来宣扬。
他憋了口火气,闷声道:“我国的知识产权和专利法案一向保护各个机构的研究成果,但没想到,在我们医科院的内部!居然会有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发生——而刚才那位在发布台上口口声声说白城已经研制出基因药物的人,就是从我们研究室偷出资料的实习生!”
“哐!”
叶舒阳手里的杯子整个砸到了地上,溅起的玻璃碎片划过他的手背带起一溜血花,他却浑然不觉。
而他开着转播的直播间里早就炸开了锅。
【我的天!本以为是王霸逆袭,结果……连自家哥哥也是个盗版货!?】【我听说“叶大师”还是他亲哥哥来着,这一家人都是怎么回事啊?一大一小两个联合起来欺负老二?】【哈哈哈嚯嚯嚯呵呵呵,快看主播那表情,彻底懵逼!】
第七十一章
“问得怎么样了?”
“不太好。”便衣一边给叶尧指方向,一边低声道,“我觉得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多少情况。”
叶尧沿着铺了地毯的走廊一路到底,推开门。
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见他进来,只是侧过头微微点头算作招呼,立马又扭回去,神色严肃地盯着面前。
叶尧一边走过去,一边脱下外套,顺手递给一旁的人:“什么都没说?”
“倒也不是。”杨部长皱着眉,“进来之后要了杯水。”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本来没想到这么棘手,专业的审讯人员要从别的部门调过来,得晚一点到。”
面前是落地的单向玻璃,叶舒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白惨惨的墙壁映得半弯的背都有些佝偻,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双手抱在头顶插在发缝里,神经质地不停揉搓着头皮,力道大得恨不得把皮搓下来。
叶尧惊讶道:“这么一会儿功夫人怎么成这样了?……专业人员还没到你们就刑讯逼供?”
他望见杨正一无语瞥过来的眼神,耸了耸肩:“我开玩笑的。”
“他不说,是还存着点可怜的希望,跟他们的人照过面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我进去跟他谈吧。”叶尧长腿一伸,从杨正一身旁绕过,“怎么说我们还是兄弟,搞不好他看在血缘的份上能脑子清醒一点给他可怜的家人留条活路。”
“血缘”两个字被他拖长了音调,显得轻慢又讽刺。
叶尧推门进去。
不大的房间在一片寂静中显出了空旷,他走到叶舒明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只能听到从桌子对面传来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叶尧懒懒往后一靠:“刚才在大厅不方便说话,这里挺好,没人打扰。”
叶舒明脸埋在手心里,像是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叶尧不以为意:“我们接着聊聊。”
他也不理会叶舒明不吭声,想了想道:“之前说到哪了……哦,那天晚上来接你的人——你还记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他许诺给你什么好处?”
“他怎么怂恿你去偷我东西的?”
“天恒的情况他对你透露了多少?”
“……”
长久的沉默,叶舒明别说一个字,连个眼神都没给。
这是不准备合作了。
叶尧闭上嘴,房间里瞬间安静,只有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发出的嗒嗒轻响。
“杨部长,您看这……要不然还是让叶先生别浪费口舌了,我再打电话催催,刑侦那边的人快到了。”有人提议。
杨正一双眼盯着里面房间,摆手打断他的话:“让他来。”
没了之前和叶尧步重在一起时轻松到甚至混不吝的态度,这时候从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明明白白让人意识到他身为上位手掌大权的事实。
问的人显然很习惯他这样的态度,讷讷闭上嘴退了回去。
杨正一低头看了眼手表,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察觉到身后几个人语气略带焦急的窃窃私语,他捏了捏眉心,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甚至隐隐有着一丝期待。
叶尧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他静默了片刻,叹口气,看起来有些无奈:“你这么不配合,让我怎么帮你?”
“别忘了你的父亲还在里面等着你拯救……哦对了,老太太和你母亲呢,这几天有没有在家以泪洗面?这一大家子的,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你身上。”
“难怪,”叶尧轻轻一笑,“让你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事。”
“有时候太高的期望和压力,会让人发疯对不对?”
叶舒明手微微一颤。
叶尧唇角噙着笑意,翘起二郎腿轻轻叹息道:“其实我们兄弟之间原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上一代人的恩怨到我报复完叶华全也就为止了。我原本没想过把所有人都牵扯进来,如果你们能安分一点,其实……”
他平淡的语气中似乎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遗憾和黯然:“叶华全当初如果能对我好那么一点,我们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负了他的母亲,侵占了他外祖家的传承,把他这个儿子当成垃圾一样恨不得扫地出门。
不过是不爱,但对于一个自卑到自负的男人,沈家的存在就是他人生经历里的污点,极尽所能地抹杀删除,似乎只要对他们不好,就能挽回那点可怜可笑的面子。
叶尧闭上眼,蜷起的手指和微微拧起的眉在他的平静的脸上破开了一点缝隙,隐约露出胸中的起伏。
叶舒明细碎散落的头发动了动,在叶尧漫长的沉默中终于把视线抬了起来。
他完全没了刚才在发布厅里的意气风发,西装外套在拉扯中变得皱巴,领带松垮地垂在背后,头发缝隙间露出的眼睛里布上了血丝,甚至在鬓角有了白色的反光。
片刻的功夫,像是老了十岁。
叶尧平静地看着他,叶舒明在他深湖一样的目光中蠕动着嘴唇:“你……”
他声音嘶哑难听得像在砂砾上滚过:“不用在这里假惺惺的,叶家走到今天的局面全是拜你所赐。”
这一个瞬间,所有在门外等着的人都深深松了口气。
肯开口就好,一切都好说。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叶舒明喃喃着。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转着太过突兀又太令人绝望,还是他在支撑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撑不住开始崩溃,这一切又一切被阻拦在堤坝底下、被深深掩埋着的汹涌情绪,在看到叶尧的那一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牵扯出叶家人那一丁点他可能还稍稍在意的血缘,瞬间崩溃地喷发出来。
“没有你们沈家,我和我母亲才是顺理成章的叶家人!”
他以为进了医科院就是结束,却没想到沈老头死了那么久,他的名字现在还有人提起来。
——一个抢了他女儿地位的人的儿子。
因为这个,除了自己的导师,他在医科院里一个朋友都没有。
从头到尾,都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舒明,你爸爸进去了,咱们这家只能靠你了!你一定、一定要想想办法……对,你老师呢,他认识的人多,就不能帮帮你?”
想办法,他能想什么办法?
进去之前以为是一片光亮的坦途瞬间变成了漆黑的甬道,他的骄傲,他的未来,统统和想象的不一样。
而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叶尧已经进了天恒最核心的研究所。
那一个瞬间,无边的恐慌淹没了他。
那个他一直看不起的,甚至心里恨不得他彻底消失的沈家的种,居然不知不觉间到了能俯视他的地步!
所以……
才会在那人找上门的时候鬼迷心窍地答应下来。
叶尧看着他,淡淡道:“你恨我。”
叶舒明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我不该恨你吗?”
两人的视线对到一起,空气中微浮的尘埃在这一刻似乎凝滞了时间,把他们带回到十几年前少不更事的午后。
“我曾经……是真的把你当成哥哥。”叶尧仰起头。
他的声音很轻,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父亲刚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是真的很高兴自己多了个哥哥。”
看起来很厉害的哥哥,长得比他高的哥哥,总觉得在他身边就很有安全感。
他多崇拜他啊。
有什么好东西总是给他,最喜欢小尾巴一样吊在他背后,在他还没有见识过险恶的世界里,这个哥哥占据了他除外公外剩下的崇拜。
然后换来的是什么?
直到那一次在家门口被推倒,喷泉池里的水漫过他的口鼻,他惊慌挣扎的时候,看到站在池边被波动的水扭曲了面容的叶舒明,嘴角的一丝笑意第一次让他觉得不是温暖,而是可怕。
从那之后,他就没有哥哥了。
连带着把他那个原本就由谎言织就的童年一起撕破了,露出下面血淋淋惨不忍睹的真相。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难过?”叶舒明轻轻地问,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怪异的兴奋。
叶尧垂眸看向他。
“对,就是这样……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看到你一脸天真地追在我身后的时候心里有多烦——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哥哥’‘哥哥’……我对着一个恨不得让他永远消失的人还得假装好哥哥有多恶心!”
“从我懂事开始,我母亲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的事情就是让你们死……让你们死!”
“把所有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统统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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