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出事了?”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闲聊着走过。
“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前段时间的那个发布会直播?”
“就基因改造的那个?”
“嗯。”
“你还真的信能给人基因进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况且直播到一半被警察就地逮捕说诈骗的发布会我真是第一次见到。”
“我就是因为警察来得那么快才觉得不对,你想,以前就算是诈骗,哪有直播时反应这么迅速的,反而让人觉得很紧张呢……有猫腻。”
“你怎么不说是影响太广太恶劣了?以前也没哪个搞诈骗的敢忽悠来这么多的业内人和医药公司完了还轰轰烈烈同步直播,不怪警察反应大。”
“这么一说……确实是匪夷所思。”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连方解石老先生都出现在直播里现场辟谣做科普了,就算不信警察也得信他。”
“也是……”
咖啡店门口的露天座椅上,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听到身边走过去两人的窃窃私语,眉梢微微皱紧。
他顿了两秒,点开震动的通讯器,静静听对面说了半晌,才淡淡回了个“嗯”。
“我知道了。”
他挂断通讯,又坐了片刻,才大脑放空一样地缓缓抬起头看向天空,伸手摘下了墨镜。
步重那位十项全能助理的脸赫然分明地出现在这个无人注意的小街头。
闫旭称得上舒畅整齐的面容上此刻被深深的憔悴占据了,乍一看,根本瞧不出几天前文质彬彬衣冠楚楚的模样。他的下巴钻出了很多胡渣,眼里全是血丝,似乎在雇主被抓走的这几天里,他压根没能踏踏实实地睡个觉——事实上,他一路跟着暗中力量的追查,确实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
闫旭简直没法去回想自己摆脱掉纠缠的追兵赶到目的地时看到空无一人的场景是怎样的心情,同样扑了个空的接应人员五个一起上都差点没拦住他想刑讯逼供被逮起来的追兵的暴戾。
然而没有用,这些天无论他们用什么办法,得到的所有信息不过是——“不知道”。
路障是他们设的,枪是他们自备的,车是他们截来的,除此以外,他们只是被陌生电话雇佣来的打手,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身份,反正有从国外银行打来的足够的佣金,背后到底什么人有什么重要的。
“国外银行的调查程序比较复杂,目前的情况不适宜把事情闹大,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将它作为国际案例寻求帮助。目前仅仅能查到那是个临时开出来的户头,在打款结束后已经注销了,恐怕……”
“哐!”
闫旭一拳头锤在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胸口起伏。路过的两个人看了他一眼,有些慌张地加快脚步走了。
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
老板下落不明,眼下不光是担心他的安慰,还得谨防消息瞒不下去时步氏里面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搅弄。即便他常有出差半个月不出现是常事,集团这几天也已经有了一些风言风语。
——他这里控制得再好,难防步家丢了一个大秘书的三老爷心有不甘。
许久,把所有的事情在心里捋了一遍的闫旭才呼出口气。
他揉了把脸,缓缓起身,脚步有些蹒跚僵硬地蹚进了混乱嘈杂的人流中。
叶尧已经不记得这是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的第几天了。
没有人、没有声音,触目所及只有白晃晃的灯光,天旋地转昏天黑地,耳边仿佛六月知了一样不知疲倦呱呱乱叫的噪音忽远忽近在他脑子里鼓噪着,坠入幻境一样的颠倒迷离。
他没有办法睡觉,过高的曝光亮度破坏了他的身体机能,褪黑素像是溃败在阳光下的冰雪,一丝一毫寻不到踪影,眼前的白光似乎也成了一种奇怪的色彩,赤橙蓝绿混带着星星点点的黑色,把他的时间空间感全部切割成了不在一个维度的荒唐知觉。
叶尧捂着脑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磕在墙壁上,蠕动的嘴唇开裂得出了血,额头上挂下来的冷汗落进了衣领里,他却毫无所觉。
水……
来个人……随便谁都好……
他眼珠震颤着,没有焦距。
他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记得是为什么被带到了这里,被压榨破坏到极点的大脑给不了他任何讯息,只是朦朦胧胧记得还有一个人
人……
是谁……
是要找谁……
他勉强聚起的注意力不过坚持了几秒的时间便溃散了,重新进入到飘在话幻觉里的茫然。
他蜷缩成一团躺倒在地上。
耳边依稀传来动静,像是隔着几百米远又几百米深的甬道,拉成一种怪异的空茫的声响。
机器开闭的轻微气响,紧接着,几个脚步到了他身边。
“差不多了,开始吧。”
第七十八章
“叶尧……叶尧?”
他模模糊糊地从嘴里发出了一些呓语,被人拖着抬起头,放置到了椅子上。束缚带“咯哒”一声扣在一起,勒住了他的身体不至于滑倒。
头顶除了白惨惨的光又多了聚光灯的暖色,叶尧扭动着,觉得热度要燎烤得把头发烧着一样。
好热……但又觉得冷。
过度虚弱带来的后果就是身体机能的全面崩溃,在这几天里他除了每天的一杯水和一碗营养液,没沾到一点别的东西。
虚汗一阵一阵的渗出来,弄湿了他整个后背。
叶尧被束缚带固定住的手指只能在可怜的几厘米范围内挪动,神经质地颤抖着。
“想要水吗?”
……什么?
水?
他茫然地动了动眼珠,鼻尖嗅到了一点湿润的凉意。
像是在沙漠里长途跋涉了许久竭泽龟裂的人终于见到了一叶绿色,这种来源于人的生存本能的诱惑顿时天崩地裂般呼啸着淹没了他。
叶尧猛地张开眼睛,眼白里布满了血丝:“给我……给我!”
“只要你配合回答我的问题,你想要多少都可以。”近在咫尺的声音温和轻柔,充满了让人不知不觉落入陷阱想要按照他说的那样去做的蛊惑力。
“感觉到了吗?”那人轻轻地道,几滴水甘露一样落到叶尧的脸上,就像淌过火辣辣的焦土,瞬间沁人心脾。
然而瞬息的清凉过后就是更加挠人心肺的焦灼,叶尧喘着气,饮鸩止渴的绝望感快把他弄疯了。
他喃喃着:“配合……回答……”
“对,只要你说出来。”男人把杯子稍稍放远了一些,“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不用再经历这些痛苦了,你很难受,你看,我也想让你解脱。”
叶尧眨了眨眼睛,眼前仍旧一片模糊,他依稀能看到面前人脸上金属色泽的反光,像是戴了什么东西。
他动了动嘴唇。
男人凑近了些。
“天恒……我……”叶尧呓语着道。
“对,就是这样,说出来!”那人语调变得略有些激动。
“我的资料,都在……”
话没说完,叶尧头一歪,没了声响。
“……”
“老师,他晕过去了。”
半晌,才有一个人上前探看了一番,战战兢兢地对僵在原地脸色发青的人道。
带着面具的人无声地张了张嘴,看口型是骂了句脏话。
他站起身,用一种打量物件的冰冷目光看了眼毫无知觉的叶尧:“不管用什么方法,弄醒他,我今天必须知道基因修改的修正版本。”
“是,您放心。”
机械门打开又关上,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留下来的“学生”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挂了个口罩,比起它原来的作用更像是遮掩身份的需要。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朝叶尧走近了两步。
面前的人一张脸还残余着两分稚嫩,和普通刚毕业的大学生看起来没什么两样,要说优点,就是长得还不错,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能耐值得老师大张旗鼓地把人弄到这里囚禁起来。
他是不知道这人什么身份,只是偶然听到老师和赞助实验的大老板通电话,说他们研究的东西被人妨碍了,眼下挽回的希望全在这人身上。
学生有些感慨,瞧着他被锁在椅子上被折腾得不成人形的模样又有些微秒的怜悯。
“谁让你蹚进这趟浑水了呢,可别怪我……”他嘀嘀咕咕地道,从拿进来的东西里拣出了一个注射器。
步重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
窗外的闪电划破夜幕,隆隆的雷声压过来,莫名有种惊心动魄喘不过气的沉闷感。
他在这里吃好住好了几天,却一天比一天沉默,自从第一天那个女人离开之后便再没人来过,偌大一个空间静得吓人。
他低头,黢黑的眼里看不出情绪,好似一点都没有被这种能让正常人发疯的环境影响到,这些天他从早到晚只是安静得坐在椅子上,偶尔眺望窗外的景色。
“咱们就这样养着他什么都不管?”
镜头里的人坐得住,有人却坐不住了。
某个房间里,某人猛地一拍桌子,从监视器上扭过头来,花白的头发下已经有了岁月痕迹的脸被显示器的光映得青白难看,赫然是张熟悉的脸孔!
——步林威。
步家的三房。
房间另一头坐在靠背椅上的人没给他回应。
步林威捏了捏鼻梁,看起来在强自抑制住自己的焦虑:“步家我算是回不去了……从步重那兔崽子被我们带走开始,这几天我底下的人被抓的抓,逃的逃,步家明显趁着这次机会在清理我的势力!要不是我收到消息快,连我自己都——”
他咽了口唾沫,干涩又愤怒地道:“从一开始,他就计划着要把我连根拔起!”
领头的人不在,这样的清理行动都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看得起步重,但显然,他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拉拢其他房的势力、表面上猖狂跋扈的样子实则暗中聚拢实力的行为,早被一个比自己小了接近五十年的后辈看在眼里。
而步重由着他们放肆,冷眼旁观他们蚕食公司的股份,把他当年抢家主位置、买通佣人下药的仇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突然多出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子成了步重的软肋让他们抓住……
该不会……
步林威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打了个寒颤。
不会的……
知道那件事情内幕的人早就不在了,这世上没人会知道那个秘密……没人会知道!
他瞳孔发颤,额头沁出了冷汗。
轻轻的“咔哒”一声。
自始至终安静的靠背椅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过了一个角度,从那个方向,可以将步林威魂不守舍的灰败面容尽收眼底。
“步三先生。”
那人隐没在椅背阴影中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莫名的弧度:“容我提醒一声,我们的目的只是拿到基因修改的资料,除此以外,不管是叶尧还是步重,我都希望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他语气淡淡的,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步林威一震,从慌乱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瞥了眼坐在椅子上的人,眼中一闪即逝的情绪里带着点隐藏得极好的不甘与阴鸷:“我有分寸。”
“那就好。”
“但你也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步林威沉声道,“我认为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你的意思是……”
那人轻轻敲了敲扶手:“你已经,做了什么?”
这语调甚至比刚才还要轻柔温和,但步林威背上的冷汗却刷地挂了下来。
他很清楚面前的这个人是个怎样的人,在他面前对他提出反驳……
但他别无选择。
步林威挺了挺背,让自己看起来丝毫没有动摇:“我们合作了这么久,再怎么样,您也应该给我这个合作者一点保障。”
即便看不清他的脸,步林威也能感觉到对方目光一瞬间如同实质一样的压到了自己身上。
空气顿时紧绷起来。
步林威不自觉地攥紧了垂落在身侧的手,脸色微微发白。
出乎他的意料,五秒过后,那道令人发颤的视线移开了。
椅子上的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过了椅子,他面朝着窗户,朝步林威摆了摆手:“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步林威没反应过来似地张了张嘴,然而他很快收敛了心神,把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说服话语憋了回去。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地盯了那人半晌,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门。
房间里静下来。
那人偏过头,看着显示屏里静静坐着的步重,若有所思地将目光从刚刚合上的门上收了回来。
他轻轻哧了一声:“……蠢货。”
学生丁零当啷地推着小车走出了那个让他憋得发慌的白色房间。
这里特制的环境能让任何一个正常人在里面待得发疯,连他,就是短短几个小时,都有种胸闷气短虚汗冒出的感觉。
然而。
“居然一点都没问出来。”他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袋,不可思议又绝望地呻.吟道。
在保证不弄坏对方脑子的情况下他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到最后看着对方瘫倒在一堆液体中惨不忍睹的模样他自己都于心不忍。
可是,偏偏,一句有用的都没套出来。
“他哪来那么大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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