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道路尽头,张姨拧了下门柄,门开了,里头亮着一盏壁灯,光线昏暗不明,张姨弯下腰,打开鞋柜,给她拿拖鞋。
“谢谢。”
舒予白忙伸手接过,却注意到一个细节。
她微微一怔,瞳孔轻缩。
鞋柜里多了一双女式拖鞋,尺码偏小,粉色,很可爱的小兔子。谁的。
不是南雪的。
她个子高,穿的鞋尺码偏大,平时也不怎么穿这一类过分粉的东西;更不可能是张姨的,她的鞋已经换在脚上了,那么还能有谁?
舒予白看向张姨,脸颊微热,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问问,南雪这几年有没有领人回家过?
她心脏一阵狂跳。
唇瓣无声动了几下,却没能问出口。
“小南在楼上呢,三楼。”
张姨微微一笑:“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舒予白道谢。
她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震的木楼梯微微作响。一抬眸,瞥见卧室门口那儿的她,舒予白微微一怔,脚步下意识停下。
南雪斜倚着门边儿,细白的手支着门框,身上只松松地披了一件交领的白色睡衣,神色很放松、很静、很淡。
些许水珠儿顺着乌黑的发梢儿滚落,往衣领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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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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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南雪刚刚在浴室沐浴了的缘故,微暗的房间里好像有一层薄薄的雾,水雾弥散开,女孩儿纤瘦的影子格外动人。
南雪身上那件睡衣半长不短,搭着膝盖,小腿白皙光滑,水珠顺着滚落,淌在脚踝上。
舒予白只看着。
两人相对无言,气温却一度一度上升。
过了会儿,她捻了捻发麻的指尖,轻咳一声:“准备好了?”
“嗯。”
南雪把门打开,说:“上来吧。”
南雪的房间很整齐,床上的被褥叠好,靠着窗户的那儿是她的书桌,一盏台灯亮着,照亮一小块儿桌面。窗开了一条缝儿透气,有风。
舒予白却注意到一个细节,她的床边的床头柜上,摆放了一张遗照。
黑白色的照片,是她过世的父亲。
舒予白心底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你父亲……”
舒予白开了口,却不知从何谈起,只轻叹,又作罢。她想问,这几年你还好么?是怎么挺过来的?我不在你身边,有没有…怨我?
可想说的太多了,反倒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春日风,很有些浅香,是掠过花林吹来的,有些微醺的甜香,南雪的桌子蛮大,靠着窗边儿,上头有一只光滑的白瓷瓶儿,细口,一只玫瑰插在里头,含着馥郁的浅香。
南雪像个小学生一样,桌面上干干净净的,放了一个笔记本,细格纹,浅灰色,还有一只浅蓝色的中性笔,似乎准备做笔记。
她借给南雪的教材,也被她整整齐齐放在一边儿。
“老师,来这边。”
南雪给她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桌子旁。
舒予白:“……”
她刚刚叫什么?
老…师…?
舒予白脸颊一热,不可思议地看着南雪。
这叫法没什么问题,毕竟她是来给南雪上课的,不叫老师叫什么?偏偏……她又看了一眼南雪,女孩儿已经安静地坐在书桌边儿了,等着她。
她压下某种想法,走过去,矮身坐下,说:“谢谢。”
“预习过没有?”
舒予白柔声问,翻了一下自己借给南雪的课本。
原本她的笔迹之上,又多了一层,是南雪后来写上去的,她的字很好看,疏疏落落,笔锋很明显,透着冷冷的锐利感。
“嗯。”
南雪点点头。
“预习了是吧。”
舒予白合上书,从桌上提起她的笔,又翻开了那个细格子笔记本,在上面画了个大纲。
“那我从艺术的发源开始讲。”
大纲上一个箭头,往下指。
舒予白讲课时声音莫名的很轻柔,耐心的不可思议,和平日里有些不同,她温声道:“最开始的发源,是远古洞穴里的壁画,那时候的人们相信,绘画有神力,画面上画出来什么,现实里就能实现什么——所以那时候的壁画,很多都是人们在田野里奔跑、拿着饱满的谷物的画面。”
“再往后呢……”
舒予白把本子上的箭头拉长了,继续讲。
讲的久了,有些口干。
恰巧楼梯上有脚步声,是张姨端着果盘上楼,果盘里盛着几个切开的橙子,被她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儿,摆好了牙签儿。
张姨在门口轻轻敲门:“小南?”
南雪回头:“张姨,门没锁。”
片刻,吱呀一声,门开了,张姨把水果送了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
她看一眼南雪——舒予白来之前,小姑娘在浴室洗了老半天才出来。
“休息会儿。”
南雪说:“吃点水果?”
她白皙指尖捏着竹签,戳起一小团,放在舒予白唇边儿:“喏。”
舒予白微微睁大眼睛。
她茫然地张开唇瓣,轻轻咬了一小口,湿润的红唇抿着,从竹签上咬了下来,橙子微酸的汁儿直冒:“谢谢。”
两人无声地在那儿吃水果,倒也蛮正经。
舒予白有种身份转换不过来的感觉,她余光落在南雪身上。
南雪的头发发质很好,半干的,乌黑湿亮,似乎是不久前洗了头,湿哒哒的贴在锁骨上,有洗发乳浅浅的香,橘子味儿。
一滴晶莹的水珠爬在锁骨上,透白,精致的有种易碎的脆弱美感。
舒予白一不留神,忍不住想:
她真的好白呀,还有点香香的,是因为刚刚洗了澡、沐浴乳的味道么?锁骨上还有水痕,透白、精致,许久没触碰过了,是不是和瓷器一样,滑而微凉呢?
南雪侧眸看她一眼。
浓睫轻轻颤了颤,她问:“继续么?”
她的睡衣有些宽松,没穿很严,领口敞着,台灯照过去,南雪恰巧侧了一下身子,里头一片美好风光全瞧见了,很诱惑。
舒予白指尖轻轻蜷缩起来,柔白的脸颊微热,心道:罪过罪过。
她怎么可以这么…总是想那些事儿呢。
太不对了。
屋子里有些凉,毕竟是初春,穿的这么单薄,很容易着凉。
“南雪。”
舒予白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窗外,一片桃花林在远方,犹如浮动的轻雾。
舒予白暗自镇定下来,她看向南雪,这人的领口散着,风一大,就容易透过窗缝儿吹拂过来,刚洗完头,着凉感冒了怎么办?
南雪抬眸看她:“嗯?”
舒予白轻咳一声,掩饰似的,说:“加一件外套吧……我怕你冷。”
南雪却是弯了弯红唇,轻笑:“不冷。”
舒予白:“……”
她指尖在桌面叩了叩,说:“继续?”
舒予白喉咙轻轻滑动一下,点头,说:“好,那继续。”
她又提起笔,一面划着提纲,一面耐心,温声细语地不急不缓地讲:“西方社会的文学,艺术,包括很多绘画作品、雕塑作品,都来自于希腊文明和希伯来文明,接下来我会着重讲一下相关的作品。”
“画的另一种起源,是宗教……”
舒予白徐徐地讲,课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南雪安静地听,时不时点点头,她的侧脸恰巧被窗外微寒的天光照亮,犹如冰玉,唇却泛着湿润的红。
“好啦。”
舒予白合上课本,说:“前面该讲的都讲完了,咱们来做几道练习题。”
她翻过去,在习题那一页随意勾了几道,递过去,说:“就这些,写着试试看。”
三分钟过后。
南雪的乌发柔顺地散在耳边,不长不短,发尾轻轻扫着肩,很滑,一点儿透白的耳朵尖儿露了出来,好似某种精灵一般。她细白指尖指着一个填空题:“老师……”
女孩儿低睫,很斯文,很乖地叫她:
“这个,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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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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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文文静静的样子,这么乖。
南雪低睫,从额头到鼻尖线条分明好看,侧脸白净、精致,下颌骨好似细瓷一般,舒予白余光落在她身上,心中猝不及防地冒出来这个想法。
又想哪去了。
舒予白脸颊微热,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堪堪收回目光。
“是……不会写么?”
“嗯。”
南雪点点头,把课本推给她看:“这题。”
“唔,我看看……希腊建筑神庙的特点?”舒予白念出声,又捧过课本往前翻了几页,细白食指捻着,在前面的内容翻了翻,没见着。
她这才想起,这个内容是后面才会讲到了,难怪南雪不知道。
“这是后面的内容。”
舒予白温声道:“不急,跳过,继续写吧。”
水果吃完了,里头只剩一点儿浅橘色的汁儿,澄澈,还有点橙子的酸味儿在空气里散开,舒予白把竹签放在盘子里,趁着南雪练习的间隙,去楼下递给张姨。
“吃完了?”
张姨瞧着她笑笑:“晚上一块儿吃饭不?阿姨去给你们弄吃的。”
舒予白忙摇摇头:“谢谢张姨,不用啦,我……”
她话说一半,忽然想起自己来一趟这,还没有套出点儿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比如:这几年,南雪有没有和谁走的特别近?有没有和谁在一起……以及,那双浅粉色的毛绒拖鞋,是谁的?
她话音微妙地一顿,敛眸,继而说:“现在还早呢,张姨先歇着,晚一点再看看,谢谢了。”
张姨笑眯眯地说:“好,那待会儿再看看。”
张姨正准备转身去厨房,舒予白心脏一阵急跳,她伸手轻轻拉住张姨,凑近,压低了声音问:“阿姨,这几年,南雪有没有……”
张姨茫然地看着她,问:“什么?”
“有没有和谁……”
舒予白一阵脸热,对视片刻,艰难地开不了口——怎么说?弄的自己像一个捉奸的“主妇”一般。
可惜张姨没能拥有顺着话头猜的能力,她并不知道舒予白想表达什么,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舒予白话说了一半没说完,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南雪在楼梯口趴着,叫她:“写完了。”
舒予白心脏一阵狂跳,生怕她看出来什么,只好作罢,留下一脸茫然的张姨往楼梯上走。
“我看看。”
舒予白坐在桌前,外头飘起一场小雨。
雨水声静谧的好似一首钢琴曲,滴滴答答,顺着屋檐往下滑落,坠入青翠欲滴的草丛尖儿里,顺着草尖儿滚落去泥土地上。
“不错哦。”
舒予白捏着笔给她改了一会儿,暗自惊讶,南雪记忆力可真好,从前她学这门课,很多要背的东西,她怎么都记不住。
而这人,居然只听她讲了一遍,就都记住了?
不可思议。
舒予白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抬眸看着南雪,柔和的眸子泛起涟漪:“刚刚没翻书?”
南雪撑着下颌,浓黑卷曲的睫毛扑下,细长手指间捏了一支笔,很闲地转了一下:“没呀。”
舒予白:“……”
她依旧不太信,想了会儿,捂着一道题的答案,看着南雪:“你把这个再复述一遍。”
书上的题目是:复述古希腊艺术中三种风格特点?
底下一行流畅利落的黑色小字,南雪写的答案被舒予白用手掌盖住了。
南雪无言地看着她。
片刻,女孩儿红唇轻启,流利地道:
“东方风格,黑绘风格,红绘风格。古希腊的艺术主要是雕塑,带有浓厚的希腊神话色彩与宗教色彩,15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注1】舒予白怔了怔,说:“不错。”
南雪微微一挑眉,细白的手指撑着下颌,偏头看她,问:“老师,你不相信我?”
舒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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