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医生的脸色十分精彩,他按铃召人进来,宁折还在叱骂:“易觉秋想惩罚我?那就来啊,你告诉他,我不怕他,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来啊!”两个男护士进来按住宁折,卓医生低声吼道:“给他打一针再绑到床上,让他哪都去不了。”
……医院里的日子分不清时间长短,卓医生自此之后再没找过他,每天医生们早上的例行查房也绕过了他,只有每天固定的打针吃药,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笼,宁折想,房间只有靠近天花板的上端有窄窄一条高窗,跑也跑不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打了太多针的缘故,这些药剂令人浑浑噩噩如坠深渊,宁折第一次在夜里梦见了宁震慈。
宁震慈死后,宁折以为会成为自己的梦魇,然而并没有,他一次都没梦见过父亲。
今夜从看到那个身影的第一眼宁折就明白是在做梦,可是醒不过来,像是无尽的高压笼罩着他,被魇得无法动弹。
是一间客厅,很大,梦里面只觉得熟悉又陌生,他确定这不是他一直住的旧宅客厅,但是又仿佛的确是在这里生活过。
身边有个女人一直在哭泣,她抱着自己,恳求宁震慈:“不要啊,阿宁还小……”还小?宁折看看自己,穿着背带裤,伸出手来小小的一只,然而宁震慈极不耐烦,凶神一般将他一把从女人怀里拽出来,狠狠骂道:“都是你成天溺爱他,现在像什么样子!”跟着指了指一处说:“快去!自己下去!”客厅中的地毯突然开始变形,扭扭曲曲中裂开一条向下的通道,宁折跌跌撞撞地站在这一头,下面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他似乎知道那下面有什么,开始拼命挣扎不肯去,然而宁震慈已经耗尽了耐心,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去啊!”宁折一脚踏空,直接从楼梯滚了下去,那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一直在下坠,无穷无尽的黑,仿佛一辈子都将陷在黑暗中……醒来的时候宁折满头大汗,梦里的宁震慈不是他记忆里的父亲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宁折觉得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太真实了,就像真的发生过。
突然,病房被反锁的门锁发出了咔咔擦擦的声音,宁折怔住,每间病房的门都是可以随时打开的,但宁折每晚都反锁了,他不相信那些护士,屏住呼吸,的确有人在外面试图撬开房门!病房的门锁并不牢固,“吧嗒”,门锁被撬开了,有人敛着气息走了进来。
他背对房门睡着,看不到来人,但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人走到了床边,静静站了一会,而后俯身下来,一根手指轻轻掠过他的耳后,拨开头发,将脖颈露了出来。
宁折背后的汗毛都炸开了,正准备掀开被子滚到另一侧的床下,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张护士,你在做什么?”那静默站立的人气息突然就活了,他压着嗓子回了句:“半夜查房,看看病人怎么样了。”
外面的人疑惑地说了句:“这个人不用查,卓医生交代过的,你忘了?哦对,你才新来,还不知道。”
“哦,好。”
那人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关闭的一瞬间宁折浑身冷汗流下来,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掀开被子冲进了房内靠墙的洗手间,从里面反锁住门,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刚刚那人要杀他?是谁派来的?宁折相信只要再晚一秒,就会有一根针头扎进他的脖颈。
是谁……他捏着手机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此时他似乎清醒了过来,看了看时间日期,从被带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易觉秋没有联系过他。
他看着那个号码很久,而后拨了出去,却在听到连通声响起的第一声就伸手掐断了。
是你送我来的,易觉秋,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会觉得得偿所愿吧。
作者有话说:明天就好了
第41章 要听话
易觉秋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宁折已经瘦到只剩一把骨头,双眼通红又呆滞,易觉秋站在病房门口,里面的人蜷缩在床上,看了他一眼,转了个身朝着墙壁继续睡了。
他去了卓医生的办公室,卓医生摇摇头:“不好,你说过的那些症状在他身上都有反应,撒谎伪装,极端但隐性的对抗性,对外界的一切都排斥,不信任。”
“那有办法吗?”易觉秋淡声问道。
卓医生顿了顿:“其实他的状况还不到精神科的程度,更多是心理问题,我这里的治疗都是针对身体层面的,久了对他并不好,建议可以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易觉秋点点头:“我今天来也是这么想,准备带他走。”
卓医生想了想又说:“说真的我没见过身体这么瘦弱的Alpha,除了你说过的那些,我还注意到一点,他似乎极其缺乏安全感,但因为擅长伪装,这点被遮掩了,这些都不是一个Alpha该有的特质。
他连夜里睡觉都不能见黑,要有光,要不然他可以一夜不睡,这几天夜里我都让人把走廊的灯都开着,免得他整夜整夜的不睡,很快精神会崩溃,要说起来,有可能他现在所有表现出来的问题,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引起的,但具体源头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点易觉秋倒是不知道,他楞了一瞬,想起家里楼梯转角的那个房间,逼仄狭小,只有一扇很小的窗,那人每夜是怎么睡的?他站起身跟卓医生握手:“谢谢卓医生,我现在就带他回去。”
房间里宁折还维持着一个姿势,仿佛没人打扰,就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易觉秋拖过一张凳子坐到床边,过了会轻声说:“为什么夜里打电话给我?”床上的人依然没动,易觉秋伸出手似想触碰,又觉得……手指张开又缩回,最终只轻轻搭在宁折的肩上:“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指尖的温度只是温热,易觉秋稍稍用力,把他扳了过来,看到紧闭的一双眼,睫毛濡湿正在微微颤抖。
易觉秋起身取下衣柜里挂着的外套,长裤,让宁折靠坐在床上,给他慢慢套上去,这具身体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易觉秋想起曾经拽着他,屡次把他从地库揪进客厅扔到地上,那时手中的人拼命挣扎,像一只小狼,一只豹子。
现在爪牙都在大剂量的强制药物下脱落了,终于乖顺了起来,然而只剩一张皮囊,易觉秋厌恶地推开床头医疗架上的瓶瓶罐罐针剂药水,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出了房门。
车窗外已经完全是冬日的景象,A市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宁折坐在副驾,眼神从外面收回来,转头落到了易觉秋身上。
他穿得很少,一件衬衣和外套而已,脸上有日光晒过的痕迹,这段日子他不在本地,去哪了?K市?哦也对,牌照都到手了,应该要忙起来。
那么,他是直接从K市来的医院?一路上宁折只靠在座位上,不说话,一丝力气也无。
易觉秋问他:“饿不饿?早上还没吃东西吧?”仍然没有回音,易觉秋继续说:“卓医生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我是想……让他看看你。”
终于有了反应,宁折冷笑了声:“为什么要假装关心我?送我到这种鬼地方,难道不是希望我死在这里?”易觉秋似乎有些生气,皱着眉头:“你在说什么,我不关心你?宁折,真像你说的,我早该把你赶出去,管你在外面做些什么,是生是死。”
宁折轻笑了声:“也对,你是关心,我还欠你的债呢,你放心,那些债跑不掉的,那……”他顿住,昨天夜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怎么了?”易觉秋转头看过一眼:“发生什么了?”“没什么。”
宁折僵硬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易觉秋追问,还在高架上,就要把车不管不顾地停到一边。
“有人要杀我。”
宁折盯着他,终于开口:“夜里有人站在我床边,准备给我打针,被人打断了。”
他抬手指了指左边颈侧:“他特意拨开我头发,把这里露出来。”
易觉秋眉头皱得更深,他并不怀疑宁折的话:“什么时候?什么人?看清了吗?”“没,我背对他,但外面的值班护士叫他张护士,好像是新来的。”
宁折说,又补充道:“就是昨晚,我……给你打电话前几分钟。”
易觉秋掏出手机打给冯川,电话里让他立即去查青峰山精神病院新来护士的情况,他这样说:“给我把他的祖宗十八代和出生以来所有接触过的人都翻出来查一遍!”打完电话他忽然反应过来:“宁折,你不会以为是我派来的吧?”旁边的人没说话,易觉秋摇摇头:“你要是这么想……”“不,我没有。”
宁折打断他。
车厢里突然陷入沉默,正赶上A市的早高峰,两人堵在了高架桥上。
易觉秋说:“你有怀疑的人吗?”宁折摇摇头:“太多了,反而不知道是谁。”
“不对,那些人如果要动你,早在调查司审你之前就会动手,现在……我猜要么是秦臻或Lisa,要么是顾义仁。”
易觉秋说,他瞥过一眼:“我说过,你没有九条命,所以不要节外生枝,宁震慈塞给你的那些黑幕信息不是宝贝,是垃圾,早该被清理出去,明白吗?”“顾义仁已经知道了,越多的人知道,你越危险。”
易觉秋再看过一眼,宁折偏头看着窗外,默不出声。
“你不能不在乎,宁折,那些人……不值得。”
易觉秋又说。
不值得,宁折想,这是第二次听到他说出这三个字,他想问易觉秋,那你说,什么又算是值得?车已经下了高架,拐过一个路口前面就是黑石公寓,“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的疏忽。”
车滑行入了地下车库,停到车位上,易觉秋熄了火,认真说:“以后不会再有了。”
宁折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此时是什么滋味,难过,委屈,一些恨,或许都有一点。
易觉秋下了车,走到另一侧给他拉卡车门:“还能走吗?”宁折动了动,易觉秋没等他伸出腿,直接又把人抱了起来:“算了,今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出发。”
宁折的一只手搭在易觉秋颈后:“去哪?”“跟我去K市吧,”易觉秋抱着他走到电梯前,宁折伸手按下按钮,听到他说:“那里还是夏天,天气好,离这里的人和事都远一点。”
“本来想等那边安顿好一点再来带你过去,但昨晚看到那个电话,想你一定有事,就过来了。”
他又说。
进到公寓,易觉秋放宁折下来,他换了鞋子,踢踢踏踏地直接往房间去,“我很困,昨晚没睡,一会我们再说。”
易觉秋在背后叫住他:“那个——”宁折回头,易觉秋指了指楼上:“住上面吧,还有一间房,就在我房间隔壁。”
宁折怔了怔,“算了吧,我可以。”
他指了指楼梯拐角。
然而易觉秋大步跨了过来,再次一下抱起他往楼上去:“要听话。”
他说,声音很温柔。
作者有话说::)周四见,让他们进入新时代吧~
第42章 缱绻像一场梦
K市地处亚联邦大陆的最南端,从A市飞过去四个小时,跨过数个纬度,季节也随之变换。
宁折没有去过K市,事实上他从出生就一直待在A市,这实在不像一个著名富二代应该有的生活,但事实就是如此,宁震慈把他生活里所有认为不必要的旁枝末节都砍掉了,宁折只需要做一件事,如何成为一个最优秀的Alpha。
这唯一的一件事也随着宁震慈的死而偃旗息鼓。
飞机的头等舱,他坐在易觉秋身边,看着舷窗外即将落地的那一座大城,有着跟A市截然不同的面貌,没有那么多高楼林立,跟光鲜亮丽沾不上边,看起来甚至有些杂乱灰败,然而却莫名多了一种长期在无序的环境里野蛮发展的生机。
还有海岸线,漫长的海岸线。
俯瞰下去,一段段柔软洁白,不断卷起又退下沙滩的浪花,让宁折的心情也柔软明朗了起来。
还没落地,他便觉得易觉秋说得对,远离A市的人和事,是对的。
易觉秋也伸头朝下看了一眼,说:“这里是亚联邦新辟出来的自贸城,以后的发展不可限量。”
又指了指视线最远端说:“那里,就是物流港口的开发地,是整个亚联邦最好的深水港。”
宁折顺着视线看过去,太远了看不清,似乎是在绵延的海滩背面。
“你来过K市吗?”易觉秋问。
宁折摇摇头:“没。”
“没关系,这里我很熟,你也很快会熟悉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嗯。”
出了机场,易觉秋在K市的分公司助理已经等在了接机口,是个很年轻的当地人,皮肤黝黑,穿一件很有本地风情的花衬衫,易觉秋给宁折介绍:“阿迪,是我在这里的助理,也是个本地通,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他。”
阿迪接过两个人的行李,又递给两人一人一顶草帽,朝宁折露齿一笑,晃着一口白牙说:“对,我就喜欢第一次来K市的朋友,显得我特别有学识。”
宁折忍不住笑了,他有点喜欢这个助理,对自己没有嘲讽和戒备,比冯川的冰霜扑克脸好太多了,“你好,叫我阿宁吧,请多关照。”
他主动朝阿迪伸出手。
出了机场大厅,外面烈日高悬,热浪劈头盖脸地扑过来,易觉秋早上出门前特意叮嘱他穿少点,宁折脱了外套系在腰上,里面只一件短袖T恤,三人都戴上草帽,朝露天停车场走去。
“这里很容易晒伤,一会买瓶防晒霜给你,忘记带了。”
易觉秋一边走一边说,看了看宁折。
前面的阿迪回头:“秋总,车里我都备了,一会拿给你们。”
短短的三四百米距离,上车的时候宁折已经热出了汗,满面透红,他跟易觉秋坐在后座,阿迪从前面抛过来一瓶防晒霜,宁折一眼瞥到上面的SPF200,不由惊了下。
“外地人刚来都得用这种,专业级的,出汗下海都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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