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才嘟囔着把怀里皱皱巴巴的画册掏出来:“师伯祖是想历练我们心智吧。警告你们别看,当心走火入魔。”
“废话,难不成你想一人独享,这么难得的东西不看是傻瓜。”
三人打打闹闹,把一本春图翻旧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去。受伤不重又是习惯疼痛的苦修,早就把豹猫追杀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山林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豹猫的尸体横在一片断木中,秦晌缓缓走到尸体边,唤出咒惘剑将尸体毁去,跟着他们沿后山小径上山。不过是几个尚未辟谷的入门弟子,秦晌没有掩饰气息一路跟着他们。
一泓他们走出小径钻入山林,见到一块嵌在山壁里的巨石,他们从巨石的缝隙进入天衍宗境内。秦晌仔细看了,那道缝隙有些年岁,不像是人为破坏而是雨水侵蚀而成。
其他大门派都有护山阵法将属地扣在倒碗型结界中,既能防备敌人来袭又兼备迷幻效应,避免凡人误闯山门。偏偏天衍宗不兴法阵,全部仰赖自然屏障,一群人窝在山顶上修炼。亏得天衍宗盛名在外,宵小之徒不敢窥伺,六道飞升后一旦哪天虎落平阳,天衍宗岂不是敞开大门任人宰割了。
秦晌拍拍巨石跟着钻进去。眼前豁然开朗,此处原来就是追思崖的崖底,一步步踩着乱石和树根转上去,再往前是渔溪池。三人毕竟是入门弟子,修行浅薄,不多时就气喘吁吁。眼瞅着天都要亮了,旭日冉冉升起,他们有些急躁,不顾一身泥水和血水,径直往渔溪池边去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众星捧月般坐在一群低阶弟子中间,整齐划一的玄色劲服中,衣襟大开撸袖赤脚的人肆无忌惮指使他们。
“喂,再给我找坛酒来,要烈酒,再拿果汁来糊弄我就罚你背大山。”
女弟子吓得脸色苍白,转身就往后山方向跑去,秦晌心道难怪一路上来都是泥脚印,后山就快被他们踩出小路来了。
☆、乖乖师侄
子归打着酒嗝晃着脑袋,眼神迷离地对其他弟子说教:“瞧你们这幅德行,人活在世讲究一个痛快,想睡就睡想吃就吃,修炼成仙无欲无求那还是人吗,一丝活气儿都没有,比蚂蚁蟑螂都无趣。练练练,又不是铁打的身子铜做的心,干嘛上杆子找罪受。别以为我在扯谎骗你们,当初我就是看着释迦摩尼打坐,比石头还耐磨,石头都被风吹成沙了,他还一个劲的阿弥陀佛。你们说说,既然要比坚硬耐磨,何不自己圆寂了转生成花岗岩,那才叫一个硬啊。既然长了人的□□,就当块肉用呗,违背天理岂能长久,释迦摩尼最后不也圆寂了吗,又到仙佛界去阿弥陀佛了。”
正说着,一泓他们深一步浅一步搀扶着挪到了子归面前,顾不上行礼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就算不在乎伤痛,失血后长途跋涉没有进食,未曾辟谷的他们凭借毅力支撑到现在,再也支持不住了。
子归看着地上三条“尸体”,眨巴眨巴眼睛笑得没心没肺:“回来了?不错不错,经过考验是不是觉得自己更强大了?我让你们找的东西都带回来了吗,拿出来我看看。”
一游颤颤悠悠扯出一片带血的红色布头,五边形,四个角上还有细带子。他知道躲不过,干脆低头亲吻地面,双手高高托起这烫手的玩意。
子归接到手上展开,打量着中间的牡丹刺绣,不甚满意地捏着细带子说:“这就是肚兜?奇怪的东西……”
恰巧拿酒的女弟子回来了,东西大约是藏在崖边,往返倒快。子归一脸正经地询问:“听闻这是女儿家用的,你也有吗,教我用。”
女弟子满脸骚红,捂着自己前胸,深觉遭到侮辱再也顾不上尊师重道,哭着逃走了。
子归挠挠头皮,疑惑地问其他弟子:“我说错话了吗,所谓不耻下问自当直言不讳,她跑什么。”
“……”
子归努嘴,对剩下两人说:“还有春图呢?”
一才犹豫不决,生怕这位活菩萨会让众弟子按着图样现场演绎,要不要撒谎说未找到?一才衡量亲自表演和受门规责罚两者轻重,最终还是决定明哲“保身”。
“师伯祖,我没……”话没出口就被子归提溜起来,从胸口摸出了图册。
子归兴致勃勃翻看两页,赞道:“不错不错,办事得力,等会儿去觉醒处领赏,就说我准的。”将头埋在图画里,颇有深究的打算。
众弟子惴惴不安垂手而侍,子归旁人无人地坐在蒲团上研究春图,若不是他假借秦晌的身份狐假虎威,天衍宗弟子绝不会容许他败坏天衍宗名声,将天衍宗搞得乌烟瘴气。
一泓不服气,难道自己找来的镜片还不如凡间的俗物?半天不见子归询问,他大着胆子自荐起来:“师伯祖,弟子还有一物要献给师伯祖。”
子归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看看。”
一泓信心满满,修士看中的无怪乎蕴含灵力之物,不管是天地造化还是人为炼制,只要能收为己用就是好东西。比起一才一游带回来的凡人集市上的东西,这块映射人心的镜片与它们有云泥之别,师伯祖一定会喜欢。
他双手托着镜片送到子归面前,子归起初真被吊起了好奇心,耸着鼻子凑近了看,还没瞧得真切就皱起了眉头。子归大手一挥,喝道:“什么鬼东西,扔掉扔掉,见了就烦。”
一泓愣住了:“师伯祖?”
“啰嗦什么,扔掉。”子归顶着秦晌的脸,怒起来透着一股威严,顿时把一泓惊得跳起。
连连称是,一泓心道可能这玩意真有猫腻,捏着烫手山芋随便找了个杂草丛,将镜片扔了出去。
一泓刚走开,镜片又被拾起,却是秦晌擦掉上头的污泥,收入袖中。
秦晌心想,子归不谙世事,本性不坏,但在天衍宗看春图把玩肚兜……还是过分了。将子归带来天衍宗他就要对子归行为负责,他不在乎子归败坏他的名声,却不能因此坏了天衍宗风气。
他正打算劝阻子归,觉醒姗姗来迟。看他满脸愁容敢怒不敢言,秦晌停下脚步,打算再观望一下。
子归在天衍宗肆无忌惮,觉醒得了消息先是默不作声,多日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看不见。可就在刚才,一名女弟子跪在他面前哭诉被子归羞辱,觉醒拍案而起。他能纵容子归随意差遣门下弟子,只当是给弟子们磨砺,锻炼心性。可是子归不顾身份调戏女弟子,就绝不能忍。天衍宗要求正道修心,心存淫邪是大忌。子归居然明目张胆跟天衍宗教条对着干,若他这个掌门还不闻不问就无法服众了。
气势汹汹来到子归面前,刚要开口称谓就让他犯了嘀咕。叫师伯那是另有其人,直呼名字又失了尊重。相比觉醒的尴尬,子归却自来熟。
他扬着笑脸招呼:“嘿,觉醒快来看,这是凡人画的春图,真有意思。”
觉醒黑着脸对他一拱手算是见礼,说:“此处修真圣地,不容凡人欲念俗物。”
“别死心眼了,快来同我一起参详,姿势怪怪的,比打坐难度高啊。”
觉醒三尸神暴跳,一把夺过春图撕碎了。
“你干什么!”子归怒。
觉醒脸色铁青:“请子归自重,天衍宗不是凡间,更不是妓院。”
觉醒口吻犀利,妓院二字不该从他这个掌门口中说出,他盛怒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
奈何子归不通人情世故,压根听不出讽刺,张着纯良的大眼兴趣更浓:“妓院是什么?你很熟悉嘛,一定经常去,下回也带我去见识下,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哎,你们也想去啊,行,下回叫上你们。”
一众弟子刚刚被掌门师兄时常光顾妓院的消息炸得五雷轰顶,师伯祖居然还邀他们一同前往,等等,我们刚才不是期待的眼神是惊恐啊惊恐,掌门千万别误会,我们没有妄动凡心啊。
众弟子齐刷刷跪下,口中喃喃:“弟子不敢,掌门恕罪。”一边抖若筛糠,就怕暴怒的掌门师兄迁怒他们,那就死得太冤了。
“你!”觉醒起了欺师灭祖的念头,向弟子们喝道:“全都给我滚,每人抄写清心经百遍明日给传功长老检查,如再敢收藏凡间秽物,就废去武功逐出师门。”
传功长老?哦,是昨日刚刚走马上任的觉命师兄。等等,掌门这么好说话,居然只要罚抄经文就行了?觉命师兄又好脾气,这不是明摆着略施薄惩以震“山妖”吗。太好了,掌兄赏罚分明,知道我们是冤枉被逼迫的。
众弟子感动得泪眼婆娑,应答的声音都响了三分,逃也似地跑了,就留子归和觉醒两人在渔溪池边互扔眼刀子。
“……子归这些日子过得可舒心?”
“你把春图还来我才舒心。”
“师伯知道你在天衍宗的作为吗?”
子归瞪眼,不满道:“他管不着我,少拿秦晌来压我。”
觉醒安定的气息出现了乱流:“既是师伯□□,就要安分守己不要丢了师伯的脸面,你今日辱我天衍宗弟子,这笔账都被算在师伯身上,我岂能容你。”
子归站起,与他贴面而立,用身高优势压制觉醒,说:“要把你们这群榆木脑袋敲开真不是件容易事,看在刚入门的小弟子还算可爱我才提点两句,你这个当掌门的应该支持我。至于秦晌脸面,还轮不到你来擦。”
觉醒可以包容子归行为不端,却听不得他侮辱师门长辈,就算是本人的□□也不行。正要发难,低头见子归将大红色肚兜贴在他身上比划,用调戏的口吻说:“秦晌说你是美人,戴上肚兜果然好看,牡丹花很配你。”
觉醒一张黑脸变成了酱油色,双爪齐出将带有旖旎芬芳的女子贴身之物撕成碎片,继而抓向子归。
“啊,乖乖师侄恼羞成怒啦!”子归早就逃开了去,怪叫着东逃西窜。他没有学过功夫,凭借身体轻盈和菩提子造就的强悍肉身,觉醒除了抓破他的衣衫没伤到他一根汗毛。
觉醒没下重手,却也够寻常修士喝一壶的,居然伤不到子归。觉醒以为子归功力深厚是故意戏耍他,下手更狠。
秦晌远远看着,两人在地上树上你追我赶,好像林间追逐嬉戏的麻雀,呵呵笑开了怀。于情于理他应该出面劝阻,但是太有趣了,为了天衍宗往后的日子生动些,他私心地放纵了子归。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到现在,反馈一直不好,说心里话比较失落啦,反正存稿箱里的自动会更新,还没有全部放到存稿箱里,其他的我都没动力放了,问题出在哪里呢。
☆、试炼准备
秦晌装聋作哑,觉醒却无法忍耐,作为掌门他不能姑息子归这个破坏分子。于是第二天就找到秦晌,希望秦晌能劝说一下子归,让他收敛些。
“好,我知道了。”此事说到底责任大半在秦晌,秦晌不想为难师侄。觉醒尚未把话说完秦晌就急忙应下了:“子归天性顽劣,我找机会说说他,让他别做出格的事情,还请掌门包容下他的小毛病吧。”
要让一个地痞流氓转行当教书先生本就艰难,子归还是个没有自觉的,是非对错都分不清,做人荒诞不羁那叫纯天然。秦晌这么说已经给足觉醒面子了。觉醒也不指望子归能安心苦修,只要别带坏天衍宗弟子,他都忍了。
“多谢师伯。”觉醒松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来揭短,说子归的不是就在责骂秦晌,谁让两人是主体和□□的关系呢,可要治住子归就得靠秦晌,尊师重道的觉醒心理压力大啊,昨晚一夜未睡,天亮了才下定决心向秦晌“兴师问罪”。
“既然掌门话说完了,我也有话说。”秦晌扳起了脸,觉醒浑身一哆嗦,正襟危坐聆听教诲。
秦晌强忍住笑意,故作怒容道:“如果不是子归挑事儿我还不知道,天衍宗名为修真界第一宗,连个像样的护山阵都没有,任由贪嘴的弟子摸到山下去。说得好听那就大门派的气度不屑做护山阵,实则将自己置于险地全没把其他门派当回事。你是看不起他派还是觉得天衍宗没有势弱的时候。”
觉醒一头冷汗就噌噌冒出来了,这事儿其实不怨他,自从六道创立天衍宗以来就从未用过护山阵。六道的想法无人知道,门内弟子不敢置喙。外人看来这是天衍宗在显示他们坦荡无畏的心胸,更是示威,摆个空城计反叫人不敢冒进。
天衍宗传到觉醒手里才没几天,他一来顾不上,二来他不敢挑战六道的权威。所以秦晌不提这茬,天衍宗可能永远都没有护山阵。
“师伯,此事还请容我向师尊禀报。”觉醒心里透亮着,深觉六道飞升后护山阵就是天衍宗的第一道天险,绝对有设立的必要。不过这话还是秦晌去说比较合适,他可以传话。
秦晌才不管他的弯弯肠子,一拍大腿就呵斥道:“你是天衍宗掌门,自己拿主意。六道躲清闲才懒得管这些小事。”
“还是要请教他老人家的意思。”就算不管事,人还在追思崖上杵着呢,觉醒可不敢逾越了身份。
秦晌手指摩挲着下唇,瞥着觉醒暗示道:“正巧我想起一个不错的阵法,挺适合天衍宗,就怕一耽搁给忘了。”
觉醒浑身一激灵,什么师傅的尊严小辈的本分都放一边去吧,火速接口道:“请师伯立刻为天衍宗设护山阵,此事容后我再向师尊禀报。”
秦晌是阵法大师啊,在罗霄派解析星溟图树立了他在觉醒心中的不败地位,能得他亲手布置护山阵,那得是多大的荣耀啊,就算他是天衍宗前掌门师兄现掌门师伯,也没有义务要为天衍宗耗费大量真元设立护山阵。秦晌既然开了金口,觉醒再要推脱就是脑筋坏掉,天上掉了馅饼当猪饲料。
“好,我自当尽力一试。”秦晌得意地笑,他看不惯觉醒因循守旧,瞻前顾后磨磨唧唧,作为掌门要有决断力,能大刀阔斧地改革。
幸好觉醒知道轻重,六道飞升后,天衍宗失去了最大倚仗,空城计没了城门弹琴的人,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护山阵必不可少.就算觉醒今天不答应,为了帮六道守住天衍宗,秦晌也要插手。而且他要费心的事情不止这一件,想起之前与觉醒讨论他的长老职责,看来他当不成案上受人香火的泥菩萨了。
“还有一事我要说与掌门听,请掌门定夺。”
觉醒竖起耳朵提起精神,恭敬地听着:“师伯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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