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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没说话。
横滨的海风从两人中间吹过，他们隔着两米远的距离，风如同从某种狭小的间隙间穿过一般，鼓动起“呼呼”的声响，把两人之间那看不见的纽带吹得左摇右摆，摇摇欲坠。
中原中也帽檐下的发丝晃动起来，在眼前晃来晃去，惹人厌烦，他伸手把发丝捋到一边，盯着面前只是往前的身影，突然咬紧牙关，跨大步伐。
“喂，太......”
追了几步，前面的人走得更快，距离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中原中也心里涌起莫名的怒气，刚要开口，面前的身影倏地停住，太宰治站定，他侧过身来，蝶翼般的睫毛半遮在眼眸上，落下浅浅淡淡的阴影。
中原中也没停下，他又上前几步，目光始终注视着对面的那张脸。
他的心跳在对方停住脚步的那刻“咚”地猛震了一下，又在那半张平静而孤寂的侧脸转过来时，停了一瞬。
从前刻意在记忆里模糊的画面一张张清晰起来，最近一次是几天前他被四宫涉也的异能影响，猛然扎入太宰治胸口那次，在燥热鼓动喘息羞耻中间，他看到对方瞳孔中的惊愕与不自知的喜悦，听到对方胸口的两声“巨响”。
第一声来自他的头磕在太宰治肋骨上的响动，第二声是在骨骼保护下，收缩舒张，飞快着泵动的心脏。
“中也。”太宰治轻声道。
中原中也仰起头，太宰治离他一臂之隔，这个距离并不算近，他们曾经合作的时候，肩并肩，腿叠腿的情况都是有的，可从前的中原中也似乎从未认真看过太宰治，或许距离太近也是件坏事，让人总是下意识地忽略过于熟悉的东西。
包括太宰治那张实际上过于漂亮好看的脸，又比如他发丝间随风飘来的洗发水香气。
“嗯？”中原中也应声。
他双手抱胸，洁白的手腕裸露在手套之外，透出与武力值截然相反的纤细，抬眼望人的时候，仿佛眼中那片蓝色的汪洋只容得下一个人，他橘色的发丝被别到耳后，那张和个头一样过分娇小精致脸抬起，脱离帽檐的遮挡，明晃晃的暴露在阳光下。
太宰治包裹在绷带下的手指在风衣兜里互相摩擦了一下，又被他自己按在兜底。
他勾起嘴角的弧度，调侃的语气是他用过成千上万遍绝不会出错的演技，“什么时候能把你头上那顶黑漆漆的帽子丢掉啊，本来就很丑的小矮子戴上奇怪的帽子，简直太——奇——怪了。”
太宰治面对中原中也，脚步不停地倒走着，他展开双臂，似乎在努力形容那“太——奇——怪”的程度。
尽管那个姿态像极了在等待一个拥抱。
中原中也心里憋屈的、无措的、彷徨的情绪瞬间消失，从心房到心室全部被升腾而起的怒火和“我刚才脑子抽了”的想法占据，他被气多了，或者是刚才复杂的情绪消耗太多能量，他这次居然没有怒吼着辩解，也没冲上去和太宰大战三百回合。
他黑下脸，压下帽檐。
等待着对方发火的太宰治在原地看着中原中也浑身冒着黒焰从身边走过，没等到想象中的拳头。
他愣了一瞬，再回头时，中也已经走到蓝色跑车边，打开了车门。
“接下来去哪儿？”中原中也目视前方，像是对着另一个人说话。
太宰治顿了顿，迈步走去。
正当他要钻进车门时，手机突兀地响起铃声——是中岛敦的来电。
“太宰先生！”中岛敦站在一片狼藉的门口，旁边地毯上是从墙上整面卸下来的房门，几个服务员正来来回回地打扫着。
中岛敦已经在套房内转了三圈了，从床底到窗帘后，没有一个角落放过，无论在哪儿都没有四宫涉也的身影，他打电话，对面手机关机，他从房间里看到了行李，换洗的衣服还挂在衣橱，没喝完的半杯牛奶还放在桌上。
四宫先生失踪了！
中岛敦第一时间就确定了此事，他和四宫涉也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对于这个面上冷冷淡淡的作家先生，中岛敦私下还是很尊敬的，他觉得对方绝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玩失踪搞消失的人，跟别提房间的状态了。
当然，他这是不知道四宫涉也来横滨之前就是“随随便便玩失踪搞消失”从杜王町逃离的。
想来想去，中岛敦还是第一时间联系了太宰先生，“四宫先生是和你在一起吗？我看他的房间不太对劲。”
太宰治抬了抬眼皮，好似才想起来一般，夸张地“哦呀”了一声。
“四宫的话，现在应该在别人家做客吧。”太宰治关上车门，还没等他系好安全带，中原中也一脚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噗——”被迎面而来的加速度压到椅背上，太宰治揉了揉脖子，故作哀怨地瞥了眼疯狂加速的中原中也。
“别人家做客？”中岛敦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我看他的房门被卸下来了，我还以为那是芥川的【罗生门】搞得呢。”
中岛敦冲周围抬起房门的服务员鞠躬致谢，这才缓步离开，走进电梯，按了一楼，“太宰先生知道四宫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吗？社长想和四宫先生见一面。”
“福泽社长？”太宰治挑眉，“不用担心，大概晚上就能回来，你要是着急的话，去港黑大楼下面等着就行。”
“恩恩好的，我知道......港、港黑大楼？”中岛敦随口应着，突然被出现在自己口中的名词吓了一跳，惊呼出口，成功吸引了电梯里几人的注意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中岛敦连忙躬身道歉，左手遮住嘴，背过身小声通话，“那个门果然是芥川那家伙搞坏的吧！不、不对，这不是重点！四宫先生怎么会去港黑？他没事吧？我还是回去找社长吧！”
太宰治抬起手指，示意中也前面左转，“没事没事，估计就是问问箭的事......四宫和港黑没有利益冲突，要说的话，其实还有可能达成合作，实在不用替他操心。”
“停停停，到了。”太宰治反手拍拍中也的肩，让他停车，“好了，敦，安心回侦探社吧，我还有任务，就不跟你说啦。”
“太宰先生居然在好好做任务？”中岛敦悄声吐槽，“真可怕，完全不像太宰先生的风格。”
他望着挂断的电话，自言自语思索道：“说起来，自从四宫先生来横滨之后，太宰先生就再没闹着自鲨了哎？看来他们俩关系很好嘛......”
完全不知道自己起因推理错误的中岛敦认为自己发现了真相，同时对四宫先生起了更大的敬意。
“来这儿干嘛？”中原中也看着面前破旧建筑。
“这里有整个横滨最好的身份证明伪造专家。”太宰治迈开长腿，一马当先，“拥有假身份还能进入港黑，村田平一定光顾过的地方，不做他想，只有这里。”
第12章 港黑恶犬的场合
名叫芥川龙之介的港黑成员在前面带路，四宫跟在他身后。
芥川龙之介不怎么爱说话，除了偶尔透出唇缝的咳嗽声。
他整个人如同穿着打扮一般透出股黑暗气息，并不像四宫涉也所认识的港黑人，当然，四宫涉也也只见过中原中也，比起那个和太宰关系不一般的干部，面前这个和敦身高差不多的青年分明更像个人们印象中的黑手党。
四宫涉也不会自讨没趣搭话，他脸上不见半点惶恐，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参观Mafia大楼的，更别提还不是像东京山口组那样的老牌组织，住着旧时的和式建筑，夏天连空调都没有，只能吹吹风扇的古老建筑。
港黑大厦称得上是横滨的地标性建筑之一，出名的原因除了它的高度，还有它三天两头报废，时不时被人炸一下的神奇经历，每一个横滨人都记得，那层层玻璃在绯色的夕阳下碎裂炸开的画面，瑰丽如碎星坠落，堪称人间美景。
芥川敲门，双手推开那厚重的木质门，略微鞠躬，对里面的人恭敬道：
“首领，四宫先生带到了。”
如同提琴悠扬奏响般的嗓音，房门里的人回道：“好的，你现在外面等着。”
“在下明白。”芥川后撤一步，把敞开的道路让给四宫涉也。
“你好，四宫君。”
港黑的最高首领，统治横滨最大黑手党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撑起的双手交叉，叠在下巴下方，那双血玉般的眸子毫不遮掩地打量着对方，温文尔雅的声音，完全让人想象不到他的真实身份。
或许更像是文学家或者艺术家。
四宫涉也垂眸，从对方的白手套上收回注意，回以问候：“你好，森鸥外首领。”
穿着立领大衣如同吸血鬼般，人却并不恐怖、也没有其他首领的凶悍感，森鸥外和善地笑，拉家常似的开口道：“没想到著名作家会来横滨旅游，早知道，我们就该略尽地主之谊，帮你规划好路线行程，也不至于四宫君牵涉到我手下打打杀杀的事情中来。”
四宫挂起笑，在森鸥外的对面落座，他身姿笔挺，就连坐下时也如同一棵青松，透着满身的社交姿态。
“倒也还好，不如说见识了不太寻常的新鲜事，也增长了些许横滨见闻。”
“那就好。”森鸥外假笑道，“对了，方便和我说说异能的事吗，我们边说边聊，一会儿就结束了。”
四宫涉也从这话里听出满满的威胁——若是不方便，就没有边说边聊，更别提“一会儿”结束了。
四宫涉也和森鸥外，就在一边吃着英式下午茶点，一边笑意盈盈的闲聊中，将那天发生在码头上的事，以及那支箭的作用一一叙说。
“其实不是什么有威胁性的能力。”
异能力就像是屁股一样，就算是再亲密的家人，也不会随意展示，更别提将自己能力的设定和盘托出了，然而人在屋檐下，四宫明白，如果他在这里耍心眼，今天可能连港黑大楼都走不出去。
今天这“屁股”不露也得露。
于是他将江户川乱步的话语原封不动地转述，苦下脸，露出为难的神色，“大概是因为刚拥有新能力，现在还不能很好的控制，不过好在我并没有写过什么有杀伤力的设定，森首领可以放心。”
礼貌道别后，森鸥外让守在门外的芥川龙之介送四宫涉也回去。
“林太郎！”在一旁休息室的爱丽丝从门缝里钻出来，气鼓鼓的，“你和那个人聊了整整一下午！”
穿着红裙的金发萝莉眼珠一转，看到桌上还未收拾干净的甜点，嗔道：“还背着我吃甜点！！！林太郎太过分了！”
“别生气嘛爱丽丝酱......”森鸥外一秒褪去刚才在四宫涉也面前的文雅，如同傻爸爸一般对爱丽丝道歉，“其实还有很多甜点哦，就是......爱丽丝把那件梦游仙境主题的小裙子穿给我看好不好？”
这边不死心的森鸥外还在逗爱丽丝，门口又传来敲门声，“首领，您找我？”
“帮我去调查一个人。”森鸥外端走爱丽丝面前的慕斯蛋糕，举高高，“四宫涉也。”
“可之前查的不就是他......一个作家。”门那头的声音意识到自己在质疑首领的命令，声音越来越低。
森鸥外没在意这无关紧要的点，道：“去查他除了作家的其他身份，我不相信他就是个简单的小说家。”
他的指尖抚了抚爱丽丝头顶的发丝，“对了，把他的书买回来给我，要全套。”
“是，属下明白。”
来横滨，或许不是个好选择。
站在电梯里，四宫涉也不禁想：若是杜王町没有东方家，他倒是很愿意在那里永久定居。
芥川龙之介沉默寡言地执行着首领的命令，他暗地里来回观察四宫涉也不下十次，除了得出对方是个拥有好看皮囊的男人，没看出半点战斗力——若是藏在大衣兜里那个棕色的手账和钢笔算武器的话，勉强加零点一的战斗力吧。
不知道自己战斗力增加了零点一的四宫涉也出了电梯，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酒店，把今天在港黑大厦记录到脑子里的素材用纸笔书写出来，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远远地，他望见几个黑衣人严阵以待地守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吗？
四宫涉也脚步不停地走过去。
黑衣人的目光交汇处，异能力为【月下虎】，身价曾高达七十亿的，穿着背带裤的银发少年，正窝在马路另一侧的路灯杆后面，侧着脑袋往港黑大厦里望，神情是止不住的焦躁。
倏地，他看见那个高挑的身影，莹紫色的眼睛一亮，手臂在空中欢快地挥了挥，“四宫先生！”
少年脸上的笑容刚展开，就在另一个身影出现后，缓缓收拢了。
“人虎。”芥川突然上前一步。
“芥川？”中岛敦皱着眉，死死盯住面前的青年，“有事吗？”
他面上一副针锋相对毫不胆怯的姿态，然而在四宫涉也才能看到的角度，腿侧面那只小手呼扇呼扇地招呼着，示意四宫涉也到他身边去。
四宫顺从地迈步，他觉得这对年少对头也很有趣，可以写成校园欢喜冤家那样的，什么学霸校霸和小可爱，学霸指芥川，校霸也指芥川。
或者校草弟弟叫我放学后去保健室之类的......
“砰！”
黑兽在地上砸出坑洞，肆意狂舞的衣摆在芥川龙之介【罗生门】的操控下，如臂指使，似蜘蛛的利爪，毫不留情地刺向中岛敦。
半兽化的虎一个闪身躲过，冒出虎纹的双臂敏捷地拽起四宫涉也，一个反身蹬腿，自黑兽的布料之上弹开。
四宫涉也发誓他就发了几秒钟的呆，等他回过神时，面前两个人四目相对刀光剑影，不知发生了什么。
“太宰先生他......”芥川在风声中开口。
“太宰先生？”中岛敦松手，把四宫放到安全地带，道：“你就不能不要总想着太宰先生？还是说你......”
中岛敦的话没说完。
芥川龙之介拥有一流的异能力强度，与之对应的，是他一向不大好的身体，总是苍白着脸，时不时咳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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