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远细长的眼睛里露出一点阴翳。
“能够……将魔尊置于死地的东西。”
……
九月初七。魔宫。
殷红的绸缎在漆黑的魔宫之中飘扬,无数红灯笼悬挂其间,渲染出一片喜庆氛围。
幽暗的寝宫之中,叶云澜躺在床榻之上,四肢沉在熏香之中,虚软无力。
从第一日在魔宫之中醒来与沈殊见面,沈殊在此与他胡闹了一宿,之后几日,便似乎都在忙其他事情,没有时常来寝宫里扰他。
只是每日晚上,会端药过来喂他喝下。他不?愿喝,沈殊便扣着他下颚,先自己喝一口,再一点一点渡入他口中,强迫他喝下,趁机占尽便宜。
叶云澜并不知道那些药是什么,只知道喝完之后气血顺畅,灵力充沛,身体比刚刚涅槃后醒来的时候好上许多,脸颊也?有?了血色。
大抵是些补气血的灵药,喝了并没有?什么坏处。
但叶云澜一想到沈殊为何如此关切给他喂药补身,便碰也?不?想碰那些东西了。
沈殊虽没有?立时碰他,但有?时候忍不?住了,便会在他掌心磨蹭。
在一开始的那番放肆之后,此人性情愈发显出恶劣,自己解决还不?够,非要拉着?他一同欢愉。
叶云澜阻不了他,只是他自己已禁欲多年,十?分不?习惯,碰一碰,很快便觉受不?了。
沈殊便道他身体依然不好,言及要给他喝更多灵药。
叶云澜当时只想一巴掌挥到沈殊那张泛着?薄红、盈盈带笑的脸上。
只是不知道沈殊在这寝殿里熏的是什么香,他只觉身体倦怠无力,时常出神恍惚,仿佛身在梦中,又似堕在云端。
沉寂黑暗之中,不?知时间流逝。
忽然殿门被人推开,此番走进来的却不是沈殊,而是几名穿着黑衣的侍女。
走进来的几名侍女身上脸上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叶云澜看不?出其面目,只看到了几双眼睛,还有?侍女们手中拿着红色喜服。
他被侍女们扶着从床上起来,喜服层层叠叠换上,被人推到镜前。
镜子前显出一张苍白脸容,唇色浅淡,眼尾一点朱红,长长白发如月光如水银般从肩上流淌下来。身上喜服图案绚烂,喜庆吉祥。
苍白的发色与鲜艳的朱红交叠,无端端教人感觉惊心动魄。
侍女们围着他瞧,眼中都有痴迷赞叹之意,有?侍女为他梳头,挽起白发,插上朱钗,又有?侍女给他描眉画唇。
浅淡薄唇染上殷红唇脂,艳丽不?可方物。
侍女们便纷纷赞道。
“待会尊主若是见了您这般模样,定很满意。”
“天底下再没有比您更为美丽的人了。”
“能够配上尊主的道侣,合该便是您这般模样。”
赞美声之中,叶云澜却只觉心烦意乱。
他想要逃,却倦怠无力得连指尖都难以动弹。眼前所见恍恍惚惚,似乎真实,又仿佛虚幻。阴影幢幢,他见不?到出路。
手上的锁链不知被魔尊施了什么法术,侍女们看不?见,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响声,觉到沉重。
红烛在殿内慢慢燃烧着。
有?侍女轻轻道。
“时辰到了,殿下请跟我们走。”
他被扶起身,被几个侍女支着走出殿门,穿过了张灯结彩的回廊,来到魔宫大殿之前。
遥远处,男人正在大殿高座之上等着?他,同样一身红色喜服,殷红眼眸盛着?灼然。
大殿之中宾客遍布,无数双眼睛朝他望来。
喧嚣声中,魔尊从高座上走下,向他走了过来,来到他的面前,与他执手相牵。
“师尊。”
他开口喊道,从侍女手中把他接了过去。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满宴宾客也?并不在乎他会不?会说话,只是用赞美祝福的目光看过来,好似他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新娘。
他感到眩晕和恍惚。
所经历一切,似乎都在与前世交叠。
之后便好似一场荒诞恍惚的闹剧。
他被魔尊牵着走上高座,在万众瞩目之中,被对方牵着手,将血滴在一块血玉之上。
道侣契成。宾客掌声雷动。
他被对方揽在怀里,看歌舞升平。
魔尊要与他喝交杯酒。一杯又一杯。他被对方灌醉,迷离地依靠在对方怀中。
周围的喧嚣慢慢再没有听见了,只听得到男人胸膛的响声,一声又一声敲打在他耳边。
他忽然看到了红色的花海。
艳丽至极的,大片大片盛开的彼岸花。
花海之中有一条小径。
而小径延伸至花海里矗立着?的一栋竹楼。
竹楼与天宗之中无比相像。
魔尊搂着?他一路走过去,进到里边,里边的摆设,也?与天宗很是相像。
他醉意朦胧,被魔尊轻轻放在床上。
“花好月圆夜。”
男人闻着他身上的香气?,有?些餍足道。
“今夜,师尊是我的了。”
第119章 温暖
魔域。
流明山。
远处魔宫锣鼓喧天,一排排艳红的灯笼将魔域天空映照通红。
有奏乐之声、司仪之声、祝福之声不断传来,而后渐渐归于沉寂,朱红的绸缎在魔宫各处飞舞,夜色进入深沉。
徐清月站在山上,抽出身后所负的长剑,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已忍不住要冲入那座漆黑庞大的魔宫之中,将自己昔年故友救出。
“莫冲动。”身后传来陈微远低哑的声音。
徐清越转过身,见到陈微远推着轮椅慢慢滑过来,他?身上肢体残缺,胡须未剃,形容狼狈,细长眯缝的眼睛看着远处那张灯结彩的魔宫,瞧不出什么?神色。
只是扶着轮椅的手,已经攥紧,隐隐有血迹渗出。
“而今我神魂躯体受损,虽然用敛神丹勉强恢复几分,却依然不能支持太久,太古炼魔阵布阵,不能缺少你。”
陈微远沙哑道。
“不要去做无用功夫,打草惊蛇,小不忍……则乱大谋。”
徐清月眼睛发红,道:“那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叶道友受此屈辱,被自己的亲传弟子侮辱冒犯?”
陈微远看着魔宫目光冰冷,神色有些扭曲,却终究还是道:“清月……不可妄动。”
“阵法未全,我们要等的人也还没有等来,而今你过去,也只是螳臂挡车,非但救不出云澜,反而会将自己折在里面。”
徐清月握着剑的手不断颤抖。
“所以,我们就当真这样眼睁睁看着?”
陈微远咬着牙,身躯有些发颤。
慢慢尝到了唇齿之间一点血腥味。
“是,”他?艰难道,“而今……只能看着。”
天宗。
望云峰。
贺兰泽站在云天宫外,胆战心惊看着天空之中劈落的雷电。
整个云天宫都在颤动着。而此番景象,已经持续了三个日夜。
自从那日他到云天宫来汇报了魔宫婚宴一事,宗主所居的云天宫里,便开始渡劫。
这样庞大的雷劫,他?此生未曾见。心中忧虑烦躁,怕宗主不能够顺利渡劫,也怕渡劫之后受伤太重,无法出手。
已是九月初七。贺兰泽望向?西面,魔域的方向。东洲到魔域的距离需要大乘期修士御剑十日,此刻已来不及。
心中愧疚更深。
再一次深恨自己的实力。
什么?天宗大师兄,绝顶天才?,却一次又一次,连自己所爱之人都无法护住周全。
而此刻魔宫。
竹楼之中。
桌上红烛静静燃烧着。
周围一切都让人感觉恍惚朦胧。
叶云澜躺在床上,纯白的发丝如雪铺散,大红色喜服明艳昳丽。
他?醉了酒,脸颊上有微醺的薄红,金色眼眸迷离涣散,又浸在熏香中几日,整具身躯都如水般柔软。
魔尊拥着他?,手从他的脸颊慢慢抚摸而过,像摸着一片柔软滚烫的雪。
“我们成婚了,师尊。”
他?轻轻道。
成婚。
叶云澜对这个词感到有些茫然。
魔尊爱极了他?这样恍惚迷离,却又任人施为的乖巧模样,低头去尝他?泛着水润光泽的唇。
叶云澜迷蒙地任着他?吻,眼眸里映着魔尊的影,慢慢变得波光潋滟,好似要滴出水来。
眼前人身形恍恍惚惚与记忆中的身影慢慢重叠起来。
那么熟悉。
又那么……陌生。
他?在哪里?
为何……会在这里?
魔尊:“你在想什么??”
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在想。
只是眉头始终微微凝着,面颊酡红,有如凝脂。
魔尊:“师尊骗我。”
说至此,对方的血眸里似乎流露出一点幽沉的光彩,盖过原先餍足之色,折转出不似活人的戾气和凉薄。
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扼住了他?脖颈,魔尊低下头,咬住他?耳垂,低哑道:“不可骗我。”
深沉的黑暗蔓延了过来。
他?有些喘不过气了,微微偏过头,想避开,对方用手扣住他?下颚,更深地吻住他?,不让他逃。
烛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缱绻的香味氤氲房中,不知是外界的花香飘入进来,还是从里屋深处散发而出。他?像被烫到的雪一样融化开来,纤长五指紧紧攥住被褥,又被人握住,十指交i缠的穿插而过。
魔尊哑声道:“师尊好暖。”
房间里阴影幢幢,许多如藤蔓般爬满了窗台,交织成网,怪诞地扭曲着,延伸着。而令一张更加绵密的网束缚住他整个人,教他?难以蜷缩,无处可逃。
温热的泪水从眼尾流淌下来,浸湿了他?颊边白发。
喜服被抛在了地上,珠钗散乱。
他?看着周围熟悉摆设。
恍惚仿佛回?到了天宗的竹楼里。
又好似去往了云端。或者是波涛浪涌的海边。
记忆开始变得破碎支离,眼前有白光炸开。雾气弥漫里,他?颤抖着道:“够了……”
魔尊说不够。
他?流着泪摇头,对方便低头吻他眼睑,为他除去眼泪。
再之后,他?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嗓子哑得像是火在烧灼,只剩耳边锁链的声音在哗啦啦地响。
恍惚间,有很多色彩斑斓的画面从脑海中划过。
他?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秘境那场大火之中,眼前是飞扬的火星,热浪席卷面颊。
他?遇到在火海之中挣扎着往前攀爬的男孩,看到男孩那双带着不甘的双眼。
他?飞掠过去,想要将对方救起,却忽然被对方紧紧攥着手,拉入火海之中。
火焰燃烧不熄,舔舐过他?的肌肤和身体,要把他?烧融烧化,让他在火中死去,成为一捧余灰,让他们能够葬在一起。
他?们葬在了一起。
……
再醒来,已是清晨。周围是熟悉的摆设。
他?迷茫地眨眼,去看窗外的世界,以为会见到繁花与阳光,却只看到了大片的殷红彼岸花,像血一样氤氲。
这里不是天宗。
是……魔宫。
“师尊,您醒啦。”
身体依然被人圈着,听到魔尊低哑声音。
他?不语。
魔尊轻轻问他:“师尊感觉还好吗?”
他?依然不想说话,只闭上眼睛。
很累。
身体像散了架。倦得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魔尊道:“炉鼎之功,非在一时,昨日是我得意忘形了。日后克制些,不至再让师尊受苦。”
他?靠近他?耳边,低声哄道:“师尊身子不好,又不习惯这些,再多经受几次,便可知其中欢愉。”
不。
他?并不想知道。
魔尊又问:“师尊感觉饿吗?”说着便摸了摸他的腹。那处不复之前平坦,反而鼓胀凸起,魔尊便又低笑着喃喃,“我忘了,吃这么?饱,灵力也灌足了,当是不会饿了才?对。”
“沈殊。”
叶云澜忽然低声喊。
他?声音极其沙哑,已经近乎失声。
魔尊将他?抱得更紧。
“嗯?”
叶云澜喃喃道:“我毕竟是你……师尊。”
魔尊沉默了一下,抱着他?笑了。
“师尊忘了么?,你我之间已经结契,而今我们已不仅是师徒,更是亲密无间夫妻,生死同舟道侣。”
……结契。
他?们之间已经结契。
结契为道侣,生死永不离。
这是修真界中最庄重的仪式,缔结最为亲密的关系。
对他而言,却仿佛一场荒谬怪诞的梦境。
上辈子始终未能完成的事情,在今生,于此间,竟完成了。
魔尊见他?沉默,抱着他?的手臂慢慢紧了些,忽又道。
“既然师尊还未习惯我们之间的关系,那我们便再好好继续熟悉一段时间。”
黑暗覆盖下来。
窗外的阳光被遮蔽了,连同那一大片艳红的彼岸花海。叶云澜被拖拽着,再度跌入鬼影幢幢之中。
“它们又开始吵了,”魔尊道,“好吵啊。只有师尊这里安静些。又暖和,又安静。”
他?闷哼一声。
忍不住想要逃。
刚爬出几步,又被抓回?来。之后,勉强积聚的力气便耗尽了。
时间在破碎中流逝,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
或许一天,或许十天,或许半月。
到后来,他?已经完全习惯了对方的气息,习惯对方的灵力在自己体内冲刷流淌。
110/127 首页 上一页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