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翳转身又说:“这些年我虽与你亦常通书信,可始终比不得柴涟时刻在你身边与你亲近,我担心他是太思念你而被有心人利用,辨不出真假,我不允许有人借你的名义肆意妄为,这才快马来了盘宁。”他痴痴的望着褚楚喝茶的样子,“你知道吗,来时我还在犹豫,我怕最后发现不是你,可不来看一眼我不甘心,没想到,真的是你,庆幸上天把你还了回来。”
褚楚也喃喃道:“是啊,庆幸上天把我还回来了。”让我可以把未尽的事都做完,他没有把话说完。
“我本来想着这一遭回来还去你的坟冢祭拜的,现在你回来了,我就不必再去了。”夏翳说。
褚楚问到:“我的坟冢?”
夏翳点点头说:“当时川陵还在对战,声名赫赫的瓮舒将军却突然就暴毙了,柴将军不知如何是好,但他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不能让敌军知道,知你我私交甚好,于是便私下把你的‘原身’托付给了我去安葬,我便私自做主将你安葬在了‘草堂寺’。”
褚楚释然道:“原来是那里,亦好,幸得暮鼓晨钟长伴。”
夏翳惋惜说:“你如今来了陵国,当去看看,也算是同过去做个了结,只是……前段时间瓮舒已逝的消息陵国上下已知,想必国主已将瓮舒将军墓冢的所在公诸于世,怕给你招来祸端我如今不能陪你前去。”
褚楚道:“无妨,我一个人悄悄的去悄悄的回更妥当。”
如今的他,亦不想把前人都卷入是是非非之中了,只希望他们都随陶瓮舒的逝去而脱离尘嚣。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南朝宋时期王微的《四气诗》。
【2】点茶手法描写部分参考了历史上宋代点茶步骤,谢绝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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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褚:青梅竹马什么的最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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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褚楚收拾好,借故以单独受邀去救命恩人的茶铺喝茶阻止了旺喜等人的跟随,第二天清早就被夏翳安排的马车接走了。
褚楚在茶铺换了一身素净白裳,重新登上了一辆不起眼的普通马车,马车由夏翳安排的护卫驾着,载着褚楚在城中兜兜转转最终从北门出了盘宁城,朝着草堂寺进发。
从盘宁去草堂寺并不算远,马车不做停留大概三个时辰就能到,虽然起初在城中耽搁了许久,到达草堂寺的时候并不算晚,褚楚从马车上下来,吩咐护卫就在寺外候着,自己一个人朝着那绿瓦灰砖走去。
传闻草堂寺位于草堂山的北麓,古时有高僧居于此,苫草为堂翻译佛经,由此得名草堂寺。而草堂寺的北院有古井,林茂竹秀,清幽静雅,古井常有白气升腾缭绕,实谓奇景【1】,褚楚前世曾在此借宿,也曾观赏,视为最爱。
想着那奇景,褚楚跨进了寺门,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是个白髯的年迈老者。
老者问他:“恕老朽冒昧,小公子可是来祭瓮舒将军的?”
褚楚点点头。
老人家从自己的竹篮里拿出三支香烛,又从臂弯上取下一只面具一并予他,他仔细看了看,这面具上画着的是只鬼面,画工很粗糙,他之前也有个这样类似的,只不过是青铜质地,比这个纸糊的精巧许多,只在战时戴上用以遮面,起震慑之用。
老人似乎是察觉到了褚楚的疑惑,老人家说:“瓮舒将军是我们陵国的恩人,他为陵国征战了五年,若不是他陵国五年前就亡了,而川国最后没有攻陵,相信一定也是瓮舒将军的保佑;百姓们得知将军葬在了这草堂寺,都想为将军做些什么,本来我们想时不时过来给将军清一清杂草乱土,可一打听,已经有贵人拜托寺内僧人定期休整将军冢了,于是我们才准备这些香烛,只要有人来祭拜就发给他,也算是一点心意。”
褚楚举着手中的面具,问老人:“那这个面具是?”
“哦,这是拙荆她听闻瓮舒将军喜爱戴鬼面,于是四处打听,摹着画了这鬼面一并让我给捎上。”老人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只不过,很多人嫌弃画工粗糙,都不肯要,今日我才送出去两个,在您之前也有一位好心官人收下了。”
褚楚心间受到触动,自己何德何能竟受百姓爱戴至斯,谢过老人,他将面具戴上,依着老人的指引的位置寻冢而去。
瓮舒冢设在一处坡上,坡上生着一棵不知生了多少年的古树,树根盘错。
褚楚缓步往坟冢走,远远的就见一男子立于冢前,头上也带着同样的面具,想必是刚才老人口中那位好心官人。
只听得那男子自言自语:“这么久才来见将军,实是我的过错。”
褚楚在心里纳闷,他并不记得自己有相熟至此的人,不应该有人会以这种口气同他说话才对。
沉默半晌,男子似想起了什么又说:“昨日见到了个与你十分相似之人,差点便错认了,我该明白,你已经故去,那人亦不会是你。”
男子抱着一坛酒,起了封口,自己大口狠狠灌着,又把剩余的酒水洒在地面上,道:“我一直想有个机会能同你一起畅饮,可惜老天没舍得给我这个机会。”
说着说着,男子话中竟有了些许哽咽:“世人皆以鬼面红衣形容你,我翻遍了书画,未从书上寻到只字片语,未从画上照见你本来面目,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好奇,面具下的你到底是何模样。”
这些难以启齿的话就这么说出口,褚楚听得心惊,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前世自己的疯狂追随者吗?
褚楚思索起来,自己的前世确实对于陵国百姓们来说已经神化了,连刚才那位老者都说是自己的庇佑使得陵国免去了一场战争,或许陶瓮舒在这五年里已经日渐成了陵国百姓的“精神信仰”。
如此想来,褚楚稍稍有些能够接受并理解了,这个男子恐怕也是接受不了他的离世,有些精神错乱,才会肖想着喝自己一起喝酒,这人能主动来这里祭奠自己,属实不应将人当成不怀好心的“登徒子”,而且自己对外常年都戴着面具,世人有好奇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褚楚打消了对这人的成见,也缓步朝冢前走去。
“公子也是来祭瓮舒将军的?”褚楚礼貌的问到。
面前的人身上的酒气已经清晰可闻了,酒气中隐约还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酴醾花香。
那人抬眼看了看他,眼神中已经略微迷醉,没有答他却自语:“你看这么多人都来祭你,可这有什么用,你已经不能活过来了。”
褚楚安慰他:“不可这么说,有心来祭将军,将军九泉之下一定会知晓的,而且说不定这会将军已经重新转世投胎了,逝者已矣,兄台理当放下。”
褚楚说完,把手中的三支香烛也燃了,也并排插到了坟冢的香案上。
那人酒后愠怒道:“你懂什么,五年,他已经成了我的心结,我要如何放得下。”
褚楚也不介意,知他是有些醉了,若他真是对他有怨,能借着酒气撒出来比憋在心里要好,他知凡事都有两面,陵国有多少人爱戴他、信任他,其中就必然有些人会对他的死无法释怀,更有甚者可能会上升埋怨为什么要瞒着他的死讯良久,但时间终能够抹平一切。
他不打算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们,就让他们当瓮舒已死吧,他们不用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只需要等着他把陵国从川国的附属国的处境中解脱出来,他这辈子就不歉疚陵国,不歉疚百姓什么了,他答应过,只要他陶瓮舒还活一天,陵国必不亡的,他一定要让陵国摆脱川国重新站起来。
那男子还坐在瓮舒冢边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时,从佛寺那边走来了一个灰袍小沙弥。
小沙弥恭敬的朝他们鞠了一躬,他道:“两位施主,有礼,吾乃这草堂寺的弟子,受住持方丈之命来为二位送竹简,建造这座瓮舒冢的贵人托我们照管将军的坟冢,二位今有心为将军上香三炷,这是我们替将军给二位的回礼,二位可将自己的心愿亦或是想告知将军的诉求刻于竹简,再用红绳系于冢树上,将军有灵必会助您达成所愿。”
那醉酒男子听了沙弥的话后,不知怎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一把就把沙弥手中其中一支竹简和刻刀夺了过去,吭哧吭哧就刻了起来。
褚楚心道这人真的是魔怔了,也从小沙弥的手上接过了另外的竹简与刻刀,向小沙弥礼貌的道个谢。
这枚竹简甚是好看,应就是用草堂寺中的竹做成的,青青的竹简上已经穿好了孔洞系上了红绳,没有复杂的雕饰,只简简单单的镂刻了小小的佛纹。
草堂寺的住持有心,或许是因为他和住持大师有些交情的缘故,他回忆起自己在草堂寺借宿的日子,也跟着庙中的和尚们一同听禅,那时候住持只看了他一眼就夸赞他极有慧根。
褚楚也拿着竹简刻了起来,刻好后又遇上了一个大麻烦,这树有七八米高,如今他没有轻功怎么才能把竹简挂上去,这里也没有梯/子之类的,唉。
那边醉酒男子也刻好了,褚楚悄悄挪步过去,很是礼貌的询问他能否帮他一个忙,把竹简一起挂上去,反正他自己也是要挂的,他虽武力不及,但多年的眼力没丢,这人下盘有力,应该是会武的。
那人从他手上拿走了竹简,不屑一顾,把两块竹简直接拴在了一起,一个轻功飞掠枝头,稳稳的系在了最高处。
褚楚心头暗自称赞,这人轻功倒是极好的,而且心气儿高,要挂就挂最高枝,他这是也跟着沾光了,不知道那人刻的什么,应当不是希望他活过来之荒唐言语吧。
那人没在枝头停留,褚楚等人下来之后,给人道了个谢,径自转身离开,他盘算着,回去还有许久的车程,未免起疑,还是决定不再做停留。
草堂寺钟声悠悠,让他的心静下来不少,这一去,他恐怕很难再有机会回这里了,更何况等到受降书签订了之后,他就会回到川国,那里还有很多事情等待着他去做。
褚楚在心里渴望着,等到他做完那些个想做的事情,还能有机会再来此地,那时候他会把前世今生好好的做个了结。
作者有话要说: 【1】草堂寺有借用现实草堂寺的一些描写,长安八景之一草堂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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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顾:我对阿姜是爱得深沉!
此刻披着小褚皮皮的阿姜:……
☆、第14章
马车奔波赶路,终于日落之前赶回了盘宁城,夏翳早早的就在等他了,又亲自换了马车送褚楚回驿馆。
事实证明,等得焦头烂额的不止有夏翳,还有醉梦欢四人、旺喜等,一打听,才知道是送受降书的官吏到了,而驿馆里既找不见褚楚,更找不见顾斋,虽然褚楚早已知会他们独自受邀去夏记喝茶,但他们不知道夏记在哪儿,无处寻人,偏偏这个时候顾斋也不见了。
听得人回来了,那位官吏赶忙赶过来,向他递上受降书。
褚楚自然是认识这位使臣的,是陵国早已退离朝堂的老臣,很是慈眉善目的一位老人家,从前陵国的外交都由他负责,战事起之后,老人家就告别朝堂隐匿在市井,但仍然关心陵国安危,常常与他有书信往来,询问边关战况,不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1】,都与他一样的心忧天下苍生。
国主将这位老大人请出来,看来的确重视这次与川国的协议。
老使臣见到褚楚,就要向他下跪行礼,呈递降书,褚楚赶忙托了老大人一把,接过他的降书,“晚辈年轻,受不得大人如此礼。”
“有什么受不得的,你是川国的主招降官,代表整个川国,而他只是代表陵国受降之人,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下跪行礼呈递降书是基本礼节,褚大人还是年纪太轻,心软得很呐。”顾斋斜倚着靠在门檐上好一会儿了,但没有走近,语气不是那么好。
老使臣听得这话,不敢坐了,知道是顾斋,赶忙要向顾斋行礼,这位大将军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那些年他常同瓮舒将军往来书信,对这位川国战神有所耳闻。
顾斋缓步往内厅走,却又说:“不必了,还是褚大人说怎样便是怎样吧,咱们这位褚大人才是主招降官,是我一时僭越了。”
褚楚想这人怎么像吃了□□似的,什么话都让他给说尽了,明里暗里合着都与他不对付。
褚楚装作没听明白顾斋那嘲讽,问:“将军今日去哪里了,他们找不见您人许久。”
“褚大人好像没资格询问我的去处,您是主事之人,可您交到了‘新朋友’,就整整一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人竟那么有意思,让大人连正事也不管不顾了。”顾斋答。
两人心里都暗自揣着事,没人将话题再继续下去,只当揭过,一时间整个驿馆大堂都充斥着尴尬。
老使臣见二人气氛剑拔弩张,却都没有就陵国招降的事作出反应,他等了一天本就忐忑,如今看这模样,心里更是急得要命,可他们谁都不发话,他不敢打破僵局,怕给陵国招来无法挽回的灾难。
褚楚坐在厅堂上仔仔细细的阅读降书上的内容,确认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后,便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自己的印章,又把降书交给了顾斋,让顾斋盖上自己的印。
待得二人的印信全数盖上后,褚楚被兵士护着出了驿馆,坐在马车上往城楼而去。
有着天人之姿的少年公子手执朱红降书,站在城楼上面向城内宣告,可不知为何声音却有些发抖,陵国百姓只当是这位招降官太年轻,未曾经历过这样的大事,川国兵士则埋怨褚楚身娇体弱,气力不足,不若让他们的神将军出马更有震慑之力,觉得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主招降官!
褚楚的声音很是好听,可他读出的一字一句,却缺少了抑扬顿挫的语调和感情:“陛下高义,愿放陵国一条生路,现降书已订,剥夺国体,以后便不可擅自称国,即日起划为川国属地,从今往后,需岁岁来朝,缴纳贡赋,愿山河永固,共享太平。”
褚楚在心中暗自咬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朝一日,陵国定会脱离川国重新站起来。
褚楚不愿再盯着这降书,把目光望向楼下的顾斋,发现他好像兴致缺缺的样子,明明这个人以前在和他交战的时候,是那般拼命奋进,如今目的达成,为何是这个样子,全然没有半分喜悦,他在心里琢磨着。
顾斋也发现了褚楚的目光,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眸中有神,目光坚毅,像黑夜里星星一般发着光,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双眸子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不光如此,他又一次觉得,今日这个人也和平时柔柔弱弱的那个“小病秧子”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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