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过来帮我擦擦澡。”顾斋说。
褚楚惊呆下巴,他俩何时如此亲密了?
"这事怎能让他人代劳,实在需要我可以帮你去唤服侍奴仆、服侍丫鬟回来。"褚楚推脱。
"那你把他们全赶走,自己过来做什么,欲拒还迎?"顾斋道。
褚楚被怼得不情不愿,拿上一根襻膊(pàn bó)[1],将衣袖挽好,磨磨蹭蹭挪到顾斋身边。
顾斋的身体强健有力,一看就是从小在战场上拼杀多年才能有的体魄,因着常年在沙场上日晒雨淋,并不娇嫩柔软。
褚楚把娟巾沾湿,轻轻的给这位战神将军擦背,当娟巾移至胸前的时候,清晰的感受到了一处伤痕。
褚楚有过受伤的经历,知道那是受过极重的伤才会留下的痕迹。
他的手顿了顿,"顾斋,你受过伤?"
顾斋也感受到了他的停滞,意识过来后道:"带兵打仗之人哪个没受过一点伤,怎么,怕了?"
褚楚摇摇头,他用手指指了指那处,道:"这一处和别的不同,是致命伤,是谁伤的你?"
顾斋握住他的手,不再让他继续,"是南蛮,川陵之战前,与南蛮打过几场交道,不是什么致命伤,都是小伤,不碍事,不然我怎可能好好的活着。"他安慰的说。
他没有告诉褚楚,与南蛮的那几场仗,打得委实艰难,正如褚楚所说,他受了重伤,危及性命,南蛮人的那一箭几乎射穿了他,被救活过来后,身子骨比之前差了不少,而且伤及内里,每隔一段时间容易旧伤复发。
"你回去,不用在这里帮我了,我自己来。"顾斋以为褚楚被那些伤痕吓着了,撵他离开。
褚楚走了一路,回想川陵之战的那五年间,顾斋竟身上带着伤,带着伤还那样拼,他……是不要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1]襻膊,拼音是pàn bó,宋代的一种挂在颈项间,用来搂起衣袖方便操作的工具。
——
褚楚:我居然有点心疼他?
☆、第32章
早春天气多变,时寒时暖,川国这地方雨水丰沛的很,褚楚常常打开窗,往窗前一站就是很长一段时间。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1]若是他们陵国也有这样的好雨该有多好!
身后来人不知何时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竹青叶梅花纹大氅,披到了他身上。
褚楚身上突然一暖,回头道:"你怎么来了?"
"你自己身子骨不好,还要开着窗吹冷风观雨,你是开心了,到时候郡主娘娘和大学士责怪的是我。"顾斋道。
他打量着他身上穿着的暗红绣百子图案刻丝缎袍[2],没忍住问道:"这身衣服料子是黄嬷给你挑的?"
褚楚摇摇头:"是我去铺子里自己选的,不好看吗?"
褚楚纳闷,这料子有何不对之处?
日前,他记挂着漏月那一身品质不佳的衣裳,特意找了一天拉着他去了绸缎庄挑了几匹料子,给他裁了衣,自己这一身也是那时顺带做的。
那绸缎铺掌柜给他拣了好多,可他只瞧中这一块,红得内敛又好看,上面还有好多可爱的小娃娃在玩耍,很是喜人。
顾斋瞧褚楚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他道:"没什么,挺好看的。"
"我那还有貂鼠皮大氅,身上这件送你了,以后缺衣服,跟我说或者报给黄嬷,别自己单独出府去挑。"
褚楚想,顾斋大约是嫌弃他的眼光了,没想到这人这么挑剔不说,还好面子怕人家说他的夫人眼光太差,给他丢脸。
"再过不久,便是春蒐(s抽),你去是不去?"顾斋差点儿把正事忘记了,他问褚楚。
顾斋私心不想褚楚这个小病秧子同去,到时候还要照顾着他,反到累赘,可毕竟这是他们大婚的第一年,川国有资格的臣子都会携家眷一同前往,若他借口褚楚身子不好,明面上没人敢说闲话,背地里怕是又引人猜测将军和将军夫人不和睦了。
许是终于觉得冷了,褚楚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偏过头来问他:"春蒐(s抽)是什么?"
"就是春日围猎。"顾斋提了桌上的小茶壶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并回他。
褚楚恍然大悟:"哦,是围猎啊。"
顾斋本就留心褚楚的态度,从褚楚的脸上捕捉到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很明显,他是想去的,想是最近在府中闷坏了。
"想去的话,明日便不能贪睡,要吃些苦头,今晚早先歇息。"
褚楚看着顾斋往书房去的背影,虽然疑惑不知是什么苦头,还是听从的按时就寝。
*
第二日天还未亮,顾斋就吩咐人送了套骑装来,颜色是他喜欢的红。
吃过早饭,顾斋吩咐下人把马牵好,携褚楚一同往京郊马场去。
翁鹤轩一早就等在马场附近的米酒铺子,老远看到顾斋就打招呼吆喝,没想到顾斋身后还带着一人,待走得近了一瞧,竟是褚楚!
翁鹤轩和褚楚之前在招降选拔上见过,但交情实在浅,顾斋便当中间人给二人分别引荐。
顾斋站在两人身侧,先朝着翁鹤轩介绍:"内子,褚楚。"
然后又对褚楚道:"兵部尚书翁燕涿翁大人之子翁鹤轩,这次的围猎就是由他负责。"
不介绍还好,真介绍起来翁鹤轩却瞧出了那么点意思,顾斋先介绍褚楚,再介绍自己,虽然按身份关系论起远近亲疏,是这样没错,可顾斋不是这样的人,这么便是把他放得远了。
翁鹤轩一把拉过顾斋两人讲起悄悄话来。
"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怎么把他带了来?"
"过几日就是围猎,他还不会骑射,我带他来练练。"
"你还真准备带他去?他那身子,以前都没听说参加过围猎的。"
"郡主娘娘以往不让他去是过于宠爱担忧,只要我看好他保他平安,就不会出大问题,左不过就是跟着在旁边散散心,有我还有谢岚看着。"
"那你可千万看紧了,你这夫人金贵着,人家现在不仅仅是郡主府嫡子,还是世子爷了。"
顾斋懒得理他,拉着褚楚往马场里走去。
*
要说京郊的这一处马场,可是上京城达官贵人们最常来的马场,今天不知道被哪号人物直接给包场了。
听人说包场之人是为了防止自家夫人被马所伤,才这样做的,众人虽也想戏马,却也理解此做法,称赞其夫妻情深。
因着宋黎这个驯养马"神手"在,褚楚的南红这段时间被养得不错,那些个水土不服和受豆花影响出来的毛病缓解了不少。
褚楚用力蹬着南红身上的马鞍,翻身上马得有些吃力,心里气愤:这身子怎么还是这么不争气啊!
顾斋也一个翻身上马,坐到了褚楚身后。
褚楚愣了,忙道:"你怎么也上来了,你的马呢?"
"我不上来,你会骑?"顾斋敲了褚楚脑门一下,盼他能省心听话一点,一不小心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褚楚不敢说自己会骑,他估量着自己的力道骑马确实还是有点儿慎得慌,但气势上不能输,他回:"我家阿红可是很乖的。"
"坐稳了,带你先遛几圈。"顾斋笑。
顾斋在南红的马屁股上轻轻的一拍,南红的马蹄儿撒欢儿似的在跑马场上跑起来,褚楚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有这样畅快的感觉过了。
天已经开始转亮,朝阳的一点儿晨辉已经在他们的眼前,顾斋双腿夹了夹马腹,南红的速度慢了下来,同褚楚道:"你这马儿确实挺乖。"
褚楚顺着南红的毛发,道:"是因为我也在马背上,才这么乖。"要是只你一人,早给你颠下去了!
顾斋伸出握着缰绳的手,示意褚楚也伸手抓握试试,"抓紧了,自己骑一圈,不要怕,不会摔,有我看着。"
好似有魔力一般,若顾斋不在马上,他确实有点担忧自己的力道拉扯不住缰绳,但顾斋在身后便犹如一颗定心丸,有他同骑,褚楚相信自己不会摔,南红很是乖巧的放慢了速度,它也不想褚楚摔下马。
就这么两人同骑着走了三圈,顾斋抽了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拢着褚楚一道拉了个满弓。
"这弓我找人改良过了,力量弱的人也可以拉得开,你试试。"
褚楚接过那张弓,仔细端详,这是一张新做的弓,但是一张新做的弓,弓弦理应是较紧实的,而这张弓的弓弦却相当松弛,仿佛被人拉过了千遍万遍,很是奇特。
顾斋手把手教褚楚该怎样搭弓怎样拉弦怎样瞄准,他出奇的觉得这个娇贵的病弱公子学得又快又好,除了力道还是稍差一点,其他的都很符合基础标准。
他满意的点点头,飞身下马,感叹一句没想到这么快就教出师了,怎么还有一点儿意犹未尽呢?
翁鹤轩也走到他身边,同他称赞:"没想到,小世子学得还挺快,我看他拉弓的姿势比你要标准,你这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了?"
顾斋笑得愈发明显,"你有没有眼力,明明是我名师出高徒,他也就架势可以,执弓射箭恐怕还是不成的……"
顾斋话语还没落下,那头赤马上的人儿已经从身后箭筒里面抽出箭来。
顾斋心里一惊,就要上马追上前去制止,然后他就看见那红衣少年郎的箭矢搭上弓弦,瞄准,拉满,射出!
银色的箭矢擦着风,逆着初升红日,向前掠去,顾斋的眼睛被阳光刺得有些发疼,看不到那箭矢射到了何处。
那头,褚楚已经调转马身,朝他扬了扬手上的弓。
少年骑在马上,上半身立得笔直,一身红衣与曦光融在了一起,顾斋仿佛从那光影里看到了一个久违的、熟悉的身影,他轻轻的呢喃出他的名字。
"顾斋,我射中了!"少年朝他呼喊,声音中都透着兴奋与愉悦。
褚楚想,这身体还是能够射中目标的,只要假以时日勤加练习,完全可以再执弓搭箭,以后或许还能使枪!
顾斋回过神来,待得马停,把人拉下马来,就要训斥他,被翁鹤轩制止。
"我说你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了吧,你看褚小世子射的那箭,正中靶心,天分极高!"
顾斋愣怔,他真的射中了?还是正中靶心?这怎么可能呢?
即便事实如此,他心中也充斥着怒气,拿起一支箭就对着那靶心射去,凌厉的箭锋将靶心狠狠穿透。
"把自己的安危放在何处?如此胡闹,我就不该一时心软带你来马场。"他朝褚楚道,又说:"擅自作主行事,你要是我的将士,我立马打折你的腿。"
褚楚没想到顾斋有这么大反应,他话说得严厉、霸道、不容置喙,一时间褚楚没忍住想到那个在城楼上当着他的面发号施令、逼迫他向他祈求的的顾斋,层层阴翳慢慢拢上心口。
他反思,自己和他待得时间久了,竟觉得这人好相处了,忘记了他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斋感觉到眼前人刚才那股子欣然的劲儿正在飞速抽离散去,顿时后悔话说得重了,他有些担心这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娇贵公子受不受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杜甫的《春夜喜雨》。
一个私设:
——为什么褚楚作为一个陵国魂穿过来的,能懂得很多诗词典故?
——之前在招降官选拔的时候有说过,陶姜与顾斋对战之时,有派人到川国四处搜寻兵书,结果惨遭被骗,买了一堆话本子和杂书,其中就有各种诗词歌赋,然后咱们陶·小可爱还认认真真的读完了,就是酱~
[2]百子图,一般也叫百子迎福图、百子嬉春图,在传统文化中有一种特定含义,因为"百"有大或无穷的意思,因此把祝福、恭贺的良好愿望发挥到一种极致的状态,当然也有种说法是寓意百子千孙、开枝散叶。
(褚楚是不懂这些传统文化的,但顾斋懂就好了嘛←_←)
☆、第33章
将军府两位主子关系没缓和几天,又闹了别扭,连带着将军府底下的人也大气不敢出。
褚楚这几日不想同顾斋撞见,干脆不待在将军府了,日日都宿在醉梦欢里。
大婚之前,褚楚带梅苏他们北上陵国,特意把醉梦令很是胆大的交到了漏月的手里,本意是想放手好好锻炼一下漏月,但漏月性格太过温和,似乎还有些自卑。
以前总是受欺负不说,就算现在有褚楚、梅苏、鹭箬他们几个关照着,自信心还是竖不起来,在醉梦欢里就像个隐形人,这样一来,以前好歹还有人欺负他,现在完全是见着他就避得远远的。
褚楚是什么人啊,从儿时做乞儿的时候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后来到了军队里更懂得摸人的脾性,漏月受没受排挤,他一看就明白。
漏月性子如此乖巧,为何会到这醉梦欢里来做小倌呢?他实在是想不通,又不想当面去问,以免漏月敏感脆弱的误会他瞧不起他。
他端着一盏梅子茶晃到梅苏的屋子,把他的疑惑跟梅苏道了道。
梅苏莞尔,告诉褚楚,并非是所有人都愿意委/身风月场,除了像他、鹭箬还有陆家兄弟这样主动要求入醉梦欢的小倌,有绝大多数的小倌是从小在醉梦欢长大的,而这样的小倌往往是醉梦欢从小定期采买来培养而成,有不少从孩提时期就被买来了。
有些贫苦人家养不起孩子,为了养家糊口,会把多余的孩子卖给醉梦欢,是自愿来当小倌的;
有的是因为家中犯事,年幼子女没入贱籍,这些孩子不乏面容姣好,醉梦欢也会挑一些有前途的买回来,做清倌养;
还有的便是那些拐子拐来的孩子和难民们的孩子,有的是买来的,有的是看着可怜收留下的。[1]
梅苏给褚楚指了一出路,示意他若真想寻漏月的来处,大可去看看醉梦欢里登记造册的集子,里头大多数小倌的来处都有详细记录,尤其是像漏月那样从小就在醉梦欢的。
褚楚给梅苏道了谢,端着那梅子茶又飘飘然去寻集子,给自己找到事情做,比一闲下来就想到顾斋那日在马场的神色好太多,顾斋那人偏执起来,真是像个疯子一样,褚楚百分百相信他说要打折谁的腿,是真有可能打折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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