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斋在心里道,山河无忧、家国安平,你所求的我当然知道。
褚楚道:"我曾问过一人:'国之将覆,能否以一人之力扭转?',我这人不信命,只信我自己,纵使最后我做不到,我尽过力,生亦何欢,死亦何苦[2]。"
"可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着。"顾斋道。
"谁死还不一定,顾大战神将军还是顾好自己吧。"
看着那人扭转马头,顾斋忍不住问道:"陶瓮舒,输赢真的那么重要吗?"
褚楚勒马驻足答道:"这话该我问你,输赢有那么重要?川陵之战、越乐之战死伤多少,我本不想重蹈覆辙,你知我不愿天下兵戈四起。"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知道你做不了主,你大可原话禀报我那皇帝舅……禀报给川国皇帝。"
"不用禀报了,我答应撤兵。"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尽力保一保。
"主将叛敌,罪无可恕,竟然违逆圣令说出'撤兵'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来!"
不知何时,川军已经向前移动,已经逼近二人。
顾斋和褚楚皆回头,发现是翁鹤轩。
"翁鹤轩你做了什么?"顾斋吼道。
城楼之上,乌图已经发现了不对,正要下令命埋伏好的弓箭手射击,柴涟制止,"将军也在下面,不能误伤将军,我带兵出城,不一定敌不过。"
城门轰然大开,柴涟带着陵军已经杀了出来,见此情形,翁鹤轩也下令,命川军与陵军厮杀。
川陵二军厮杀作一团,褚楚和顾斋挨得很近,一直被顾斋保护着以免受伤。
"你的人你控制不了?"褚楚道。
"翁鹤轩不知道做了什么。"顾斋答道。
"有人从中做梗,不能遂了他愿,你制住你的人,我叫我的人停下,若要真打,就名正言顺的开战。"
"好。"
两人带兵多年,柴涟这边一心只想先护好褚楚,而顾斋那边的兵士也舍不得真伤害自家将军,二人并肩硬生生的将局面控制了下来。
翁鹤轩见状不满,直言道:"把人带上来。"
几名黑衣人将两个人押了上来,那用绳索捆绑着的,竟然是郡主夫妇!
"褚小王爷,哦,不对,现在该唤你瓮舒将军了,你看看这两位是何人。"翁鹤轩道。
"翁鹤轩你疯了不成,竟然挟持郡主,这也是陛下的旨意?"顾斋怒道。
"川国皇帝?呵,他自己恐自身难保了,你就别替他操心了。"翁鹤轩道。
褚楚望着那被捆绑之人,"翁鹤轩,你有何目的?"
"我儿不要信他,他是我川国的叛徒!"大学士用足了气力呼喊道。
"老东西给我闭嘴!"翁鹤轩将刀刃架到了楚慕的脖颈上,那泛着白光的尖锐刀刃一拉,楚慕已经倒下,连话也说不出口,只挣扎些许便咽了气。
"父亲!"
褚楚想要冲过去,却被顾斋死死拦住。
随后翁鹤轩又将那柄染着楚慕鲜血的刀,移到褚姲的脖子上。
褚楚急道:"你敢动我母亲,我就杀了你!"
"给人当了这么久的儿子,瓮舒将军也不是全然不念旧情的嘛~"翁鹤轩道。
褚姲嘴唇乌紫,整个人都止不住在颤抖,但她作为一国郡主,仍然维持着自己皇族的那份傲气。
她开口道:"楚儿,从你不同我们亲近开始,母亲就知道你并非我儿了,你从来都没叫过我娘亲……罢了,我那儿子是个馋人精,不像你总是那般乖巧懂事,每每看到你,就总会想起那不成器的儿子,若是他像你一样出类拔萃该有多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把你送到了我们身边,但总归你我母子有一场缘分,你要相信,我和你父亲是同样把你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的,母亲知道你一定不是凡俗之人,母亲也没有什么所求,母亲乃川国郡主,该负起守护川国的责任,若是可以,母亲希望你能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替我保住大川,不管你是哪儿的人,我和你父亲都不做你的拖累。"
说完,郡主扭过自己的脖子,刀片划破她的喉咙,速度之快连翁鹤轩都来不及收回刀刃。
"娘亲!"褚楚撕心裂肺的喊道,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都被顾斋托住,才没有跪倒在地。
郡主拼死爬向自己的丈夫,因着伤口的破裂,声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只听她道:"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都不够……娴淑温柔……你一定……怨我,我……做不好……你……理想中的妻……下辈子你……还娶我……我一定改……"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三国演义》。
[2]出自《庄子·至乐》。
——
褚楚从来就是心地至善之人啊,他一直不想和郡主夫妇走得太近是怕有朝一日撕破关系不忍心,可他还是不忍心了。
☆、第97章
褚楚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于郡主夫妇他从来未曾走近过,甚至刻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自己要做的事不会连累他们。
可如今他们却因他惨死,褚楚红着一双眼死死瞪着翁鹤轩,"我要杀了他。"
顾斋拦住褚楚,心疼的道:"你别去。"
褚楚吼道:"他杀了我母亲和父亲!"
"我知道,你杀不了他的,我会替你杀了他。"顾斋从他手上接过剑柄,站起身。
"柴将军,劳烦你照顾好你家将军。"顾斋同柴涟说,便转身向着翁鹤轩的方向走去。
许多黑衣人见状将翁鹤轩往身后护,而顾斋却见佛杀佛似的,毫不顾忌,谁挡他便杀谁,那些黑衣人中不乏有厉害的,几人合力竟然也能在顾斋手下讨到好,看得褚楚揪心得紧。
"我没事,小花,你去帮他。"褚楚道。
柴涟并不乐意,他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只守着将军你,别人死活与我无关。"
"他是在帮我,你若是不去,我自己便去。"
柴涟咬牙,"来人,护好将军,其余人随我将那群黑衣人解决了!"
翁鹤轩带来的黑衣人的确不少,有了柴涟的帮助,顺利杀开了一条路,顾斋提剑而至翁鹤轩的面前,尖锐的剑锋直抵翁鹤轩眼前。
翁鹤轩道:"顾斋,你想知道你的那位好副将在哪儿吗,还有那位瓮舒将军的小副将宋黎,好巧不巧,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顾斋的剑又逼近一寸,"他们在哪儿?"
翁鹤轩挑眉,不怀好意的道:"你跪下来求我,我可以告诉你。"
他道:"顾斋,我们也算是少时相识,你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臭小子,凭什么样样都压我一头,我父亲乃兵部尚书,我祖上是军功起家,这川军主将之位若没有你,应该是落到我身上的,可你偏偏在圣上面前出尽了风头,圣上器重你,说你会行军、会打仗,就忘了我,只把那些什么春蒐围猎之事交给我做……"
"若我未记错,你不喜行军打仗,若你喜欢,大可向圣上自请挂帅为将。"顾斋道。
翁鹤轩道:"你错了,那是父亲提点我,让我不要与你争,他说一山不容二虎,要我韬光养晦,迟早会有贵人助我拿到将帅之位。"
"你现在已经在我剑下,你的贵人呢?"
顾斋抬头向四处环视,翁鹤轩如此笃定的模样,怕真的有什么后招,他不得不提防,可当他扭头回来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异常。
"你莫不是死到临头了还想用此番言论唬住我。"
*
盘宁城外东西两侧,不知何时已有大军逼近,如同两翼包抄,他们蛰伏在暗处已久,盔甲上隐约可见海浪式样的暗纹。
"翁家父子帮了我们许多,如今翁鹤轩在顾斋剑下,你不带人去救他性命?"
夏衍之全然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你若是想去大可上前,只怕你害怕被你那位将军给认出来吧。"
"你果然是这般卑鄙、无耻之人,你仅仅是在利用翁家父子?"
"卑鄙、无耻,我这些年替你做的卑鄙无耻之事还少吗?太极分阴阳,夏翳啊夏翳,你若是'阳'的那一面,那我就是你背阴的那一面,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了你,论我的过错当有你一半。"
"当年你的祖父、父皇好算计,把自己的亲孙、亲子千里迢迢送到陵国边境小城将养着,却找了我做了这面子上的海国太子,如今大计将成,便知道把你接回来执掌海军了,海国军士只认你,连兵符都认的是你手中的叶令,而那些为了你们吞并大业的小人认的全是我,坏人由我来当,我纯粹是一个拿着玉玺的傀儡!"
"我的确是在利用翁家父子,想要做一名合格的帝王,我从来无所不用其极。"
"随你想怎么做,我只警告你,这场上的人谁死了我都不在乎,但是褚楚也就是陶瓮舒你得给我保他性命!"夏翳道。
夏衍之冷笑一声:"真是可笑,也不知道你那位小心翼翼护着的小将军领不领你的恩情,你说他要是知道是你海国皇室筹谋多年一手掀起当年川陵之间的征战,会作何感想?"
"你要是不记得我可以帮你捋捋那些旧事,比如当年那怂恿川国皇帝下旨攻陵的折子乃是翁燕涿受你父皇之命所上的,再比如……"
"住口!我不想知道这些!"夏翳怒道。
"鸣笙哥哥这就生气了啊,你皇爷爷和你父皇怎么都没想到会出了这么一个绊脚石,更没想到自家子嗣竟然是个痴情种,这些年要不是我里应外合的帮着你,岂能瞒天过海,你那小姜儿早就被他们派去的人给杀死了!他能进火头营,能成瓮舒将军?"
夏翳道:"我不想让他当什么大将军,我只想将他安进火头营中,这样我才能找到他!川陵战火纷飞,一旦失散,再想寻人就难了。"
"若不是还有我,就你这样的,如何能完得成他们的计划,你根本就不配!"夏衍之道。
"所以我回来后我也没有杀了你,而是留你性命。"夏翳黑着一张脸,"还有,那四个字也不是你该叫的。"
夏衍之只是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他。
"传令下去,不用管翁鹤轩的死活,川军、陵军如今都损伤过半,西域王带来的人马不多,以响箭为号,将所有人里外包抄,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夏衍之看了一眼有些不安的某人道:"但是,那位红衣银甲的将军给你们的帝王留着。"
*
翁鹤轩的小命就在顾斋一念之间,他急道:"再等等,他们就快来了,顾斋你此时若是不杀我,待会儿我还能替你求求情!"
顾斋与翁鹤轩僵持了一会儿,终于翁鹤轩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他手下的黑衣人接连死去,而海国的兵卒从未见到,他惊道:"这不可能,他们就要来了!他们说好了会来的!我们翁家可是股肱之臣!"
翁鹤轩道:"我告诉你我告诉你,谢岚和宋黎,他们都在你曾经带谢岚去的那个山谷里!"
顾斋挥剑已经刺破翁鹤轩的喉咙,翁鹤轩不认命的死死捂住伤口,一股股鲜红血液从内而外涌出来,"顾斋,我们多年兄弟……你真的舍得杀我……"
顾斋眼眶也润了润,这么多年,的确是从少年到如今,他所有在上京城的回忆都和这人相伴,一起在酒铺子里喝酒,一起在城外赛马、打马球,一起进山围猎,一起饮宴醉仙居……明明是那么好的兄弟,怎么在他未曾目及的地方就变了呢,他一直知道翁家私下里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他始终没有相信翁鹤轩会处心积虑到这地步。
他冷冷的道:"是你杀了郡主和大学士,血债须血还。"
翁鹤轩讪讪的笑道:"我认输……你的副将和他的副将都死了……是因为你们,这辈子你们就怀着这份愧疚活下去吧……"
顾斋一剑刺进翁鹤轩的心窝处,干脆利落,"相识一场,免你痛苦,我送你最后一程。"
他提剑回首向褚楚看去,目之所及,似乎是在无声的告诉他:你的仇我已经替你报了。
褚楚点头,招手撤回了柴涟等将士。
"从中作梗之人除掉了,可以继续谈你我之间的事情了,我母亲让我护好川国,我呢也不想和你打,你之前说的撤兵如果还能做到,咱们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
"还有,如果着翁鹤轩当真是犯上作乱,你最好快点带兵返回上京城,我担心……恐怕你的圣上此时已经落在了翁燕涿的手里。"褚楚道。
一支响箭冲破天际,似乎要与这风沙之地的风唳之声拼个高低。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兵卒,渐渐的将他们两支军队包围其中。
顾斋霎时明白了,这大概就是翁鹤轩要等的口口声声的"他们",果不其然是有"后招"!
褚楚只道:"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不知,这又是谁的人?"
敌众我寡,观其有备而来,褚楚、顾斋二人对视,交换了眼神,齐齐下令:"任何人不得抵抗!"
海国的兵士从东西两侧顷刻之间将他们控制起来,不再动作,似乎是想等着谁出面。
褚楚道:"阁下是何人,还请现身!"
顾斋也道:"阁下好谋划,如今川陵二军尽在掌握之中,何须藏头露尾!"
夏衍之笑着从兵士们让开的道路里走出来,"二位果然是国之大将,好气魄好胆量,夏某仰慕不已,尤其是这位翩翩少年的瓮舒将军~"
"我想想,二位定是在心中百般猜测我是谁,我又为何能够使唤得动这样一支百万人的军队。"夏衍之道。
"其实不难猜,我们不是你们陵人、也不是这位战神的川军,更非西域王那点绵薄兵力,且南蛮已灭……"
65/71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