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知道。童瞳心想,他们早已是天涯两端的人,各不相通。
不自觉又掏出那只手机,万年寂静,什么消息都无。
可是……车越往前,距离机场更近一分,心里那团本该早就寂灭,却从未真正消逝过的情感开始不管不顾地冒出尖芽,真的要回去了,童瞳想,能真的不见那个人吗?
做得到吗?你想见他吗?他问自己。
你想吗?
我想。
那他呢?
沈沉一路开到了昆明,中途经过服务区加油稍微休息了会,也没叫醒已经睡着的童瞳,到了长水机场,发现大厅里人山人海,虽然是春运期间,但人多得也有些不正常,童瞳和沈沉站在电子大屏前,看到一溜趟航班都写着延误,去信息台一问才知道,中部地区连续降雪,昨天夜里升级成暴雪警报,所有往四川湖北湖南江苏的航班全都大面积延误。
这可真是……童瞳心里起了些焦急,他看到自己那趟航班,目前暂时还没打上延误标记,显示登机柜台正常开放,他跟沈沉说:“我把登机牌换了进去再说,你去找个酒店休息吧?”
沈沉不放心:“你先换,我陪你等等看看情况。”
童瞳坚持:“没啥好看的,要么一会延误,我得在里头等着,要么运气好正常起飞,横竖我都得去登机口等着,你先去补觉吧,有啥变动我联系你。”
“行吧。”沈沉揉了揉脸:“我就在航站楼旁边的酒店,有什么你叫我。”
童瞳换好登机牌进到登机口,距离原定的登机时间还有40分钟,登机口一片黑压压的人,还有上一趟航班延误的滞留旅客,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焦头烂额地正在安抚解释,候机座位早没了,已经等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人们横七竖八地坐在地上。
打开手机微博,中部大雪和航班大面积延误高铁取消已经占据了一排热搜,童瞳看玻璃窗外,昆明还是不知愁滋味的蓝天白云,完全想象不到上千公里外是一大片愁云惨淡。
毫无意外,童瞳那趟飞往宜江的航班打上了“延误”的标记,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还不到十分钟,航班动态再次更新,这次直接打上了“取消”。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
第67章 鱼群
候机厅里乱成一团,登机口的工作人员声嘶力竭地解释,天气原因,对方空港关闭,没有办法,只能等。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碰到极端天气,不可控的非人为因素,倒没人大吵大闹,只是人人脸上都写满焦虑。
焦虑感会传染,平时旅行时碰到各种不靠谱的交通状况,童瞳从来没焦躁过,但此时他真有事儿,心里的焦躁一层层泛上来。
微博里关于中部暴雪的各种消息层出不穷,此时散在各地被延误的人仿佛形成了统一阵线,互相安慰,别急等一等,雪小一点说不定就可以飞了。
等了三个小时没有进展,原本耐着性子的旅客们熬不住焦躁,纷纷要航空公司给个结果,如果今天取消飞不了,什么时候能飞?以及是不是要安排住宿?这么在候机大厅耗着可不是办法。
人一疲倦,脾气就格外差,这时的登机口已经隐隐有了失控的态势。
工作人员也焦头烂额,一边安抚越来越暴躁的旅客一边接收最新的航班信息,童瞳盯着红成一片的电子屏,突然其中一条字变绿了!
那是本应该在四个小时前就起飞前往武汉的航班,延误了四个小时后,此时显示“正在登机”。
人们短暂地兴奋了下,那趟终于可以起飞的航班登机口瞬间排起了队,童瞳的登机口围满了人,他也挤了过去,扯着嗓子问:“武汉可以飞了,宜江什么时候能飞?”
工作人员很无奈,极力摁着性子:“您好,武汉的机场目前有开放部分航线,但宜江的还没收到消息。”
童瞳想到一个办法:“那你们能不能让我转签到武汉?只要今天能走就行。”
两个工作人员商量了下,说:“先生您稍等,我们跟公司汇报协商下。”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看他们打完一个电话,又打一个电话,接着等,又是好几个电话,终于工作人员拿起了喇叭:“本趟航班愿意改签到武汉的旅客可以在此排队,我们尽量满足大家的需求。”
童瞳毫不犹豫排在了第一个登了记。
武汉到宜江开车还要四个小时,不管了,总比今天空耗着等一个不确定的起飞消息好。
沈沉的电话打了过来:“我查到你这趟航班取消了,现在什么情况?今天还能飞吗?”
童瞳这边嘈杂得一塌糊涂,他捂着耳朵想找个稍微安静的地方讲话,沈沉等不及继续说:“小瞳,我查了天气,接下来好几天都是大雪,你妈妈的手术不能等,干脆我开车直接送你回家得了。”
童瞳一惊,这可有将近1400公里……何况不一定能全程走高速,这想法太疯了,他赶紧说:“武汉的机场暂时开放了,我已经申请了转签到那边,再等等应该就可以了。”
“是吗?”沈沉声音很疑惑:“我怎么没查到这消息?”
“先别急,一会我确定了再告诉你消息。”童瞳说。
挂掉电话才后知后觉地觉得感动,他知道沈沉喜欢他,对他好,但他回报不了这份感情,好在沈沉天性豁达,虽然常常半开玩笑地拿这朦朦胧胧的感情开玩笑,但两人并没有真的因为这事儿脸红尴尬过。
可以转签到武汉的名额很有限,即便童瞳排在了第一个,也是又等了将近三个小时,才被告知转签成功,这会已经是傍晚,他换到另一个登机口,祈祷一切顺利。
终于,转签后的航班亮起绿灯,开始登机,到此时此刻,童瞳才终于略微放松了精神,连夜赶路又紧绷了一整天,这会已经疲惫到不行。
他给沈沉回了确定的消息,又在微博上艾特了#中部暴雪的超话,发了条消息,“从西双版纳到昆明连夜奔波,又在机场等了将近七个小时,终于能飞,虽然是到四小时车程外的武汉,但总算离回家近了一步,不容易。
不一会,这条消息下陆陆续续来了评论,一水全是同样被困机场或是刚刚脱困的人,互相鼓励或是劝慰庆祝。
登机口开了,疲惫的旅客们排起队,童瞳正要退出微博收拾东西起身,突然来了条私信,一个不认识的ID发来消息:“几点的航班?航班号告诉我。”
他愣住,心里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情绪,这么多年,没有第二个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下一秒这感觉变得更加切实,那ID紧跟着又发来消息:“我是边城。”
童瞳握着手机整个人僵住,现实的世界突然变得魔幻,这么多年没有任何联系的人,突然在一个虚拟世界跟他说,我是边城。
还顶着一个毫无印象,跟边城两个字毫无关联的陌生ID:大漠黄沙,只是看了会,童瞳觉得这ID莫名有些眼熟。
他发楞的功夫,那ID的消息一条条涌进来:“湖北大雪,高速全都封了,武汉没有车可以回宜江,我找人找车带你回来。”
胸腔里那颗心不受控地猛烈跳起来,怦,怦,怦,童瞳用一只手按住,一瞬间觉得这景象似曾相识,记忆里有一抹光闪过,仿佛很久以前的什么场景下,他也是一样地心跳起伏,要用手按住,才能让这颗不安分的心不要蹦出胸腔。
那人曾经在打不到车的晚自习雨夜,在高烧不退的虚弱时分带走他,每当世界兵荒马乱,他就像一根定海神针一般出现,说:“跟我走。”
赶着回家的人都已经登机,很快这趟航班只剩下童瞳一个人还踯躅在登机口,工作人员大声催促着他,童瞳匆匆回了消息:“马上起飞,晚上10点到。”
走过廊桥时又补了条消息过去:“手机号还是以前那个,没变。”
飞机起飞,巨大的轰鸣声包裹住整个人,神经与心都变得不那么敏锐,但童瞳感觉周身的血都从心脏涌出,涌向四肢百骸,它还在跳,那么快那么用力,好像在告诉它的主人,我又活过来了。
这趟航班比原计划晚了四个小时才到天河机场,中途因为天气原因转飞到了别的地方,一度童瞳以为它要折返回昆明,最后还是曲曲折折地抵达了武汉,这是最后一趟能飞抵武汉的航班,紧跟着天河机场就关闭了。
拿行李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童瞳一路上睡睡醒醒,完全没休息好,昆明还是四季如春的天气,他虽然抓了件厚外套备着,但完全抵抗不了凌晨两点又是暴雪天的武汉,还没出航站楼已经快冻成冰棍。
夜里的机场人不多,之前边城给了他司机的电话,这会他打过去却一直没人接。
推着行李箱出了航站门,对面一排来接机的人,童瞳楞在原地,人群中有个高挑突兀的身影,黑衣,平头,眉目冷峻如峰,那是边城。
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身边的人突然变成深海鱼群,无声无息地从身边游走,一整天的嘈杂日夜奔波的疲惫,全都消失了,童瞳按住心口,那颗心,真的快蹦出来了,它要脱离开原本主人的身体,奔向另一个人。
边城绕过接机区域的栏杆走到童瞳身边,接过行李箱推着,两人沉默地往停车场走过去,偌大的机场此时人群寥寥,他们走后,工作人员在身后一扇扇关上门,机场关闭了。
外面的雪大得遮住眼睛,边城从兜里掏出一顶帽子递过去:“没带伞,戴上这个吧。”
童瞳接过来,一顶姜黄色的毛线帽,他楞了下,记忆里的某些画面又闪了闪,他把帽子套上头,两人走进风雪中。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
第68章 情怯
边城的车停得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他把行李箱放进车后箱,童瞳站在旁边,看到车身上的logo,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边城开了辆宝马SUV。
车里竟然还是暖和的,边城说,他一直在接机厅等着,等到终于有了确定消息,几点这趟航班可以落地的时候,提前半小时把车预热启动了,他问童瞳:“现在还冷吗?”
童瞳摇摇头:“我还好,飞机上也不冷。”
“嗯。”边城应了声,车启动,右手打着方向盘,朝停车场外开出去。
机场的地面一直有人清理,还算整洁,等出了机场,童瞳看到地面积的雪,才知道这场暴雪为什么会成为新闻里的“雪灾”。
他问边城:“不是说安排了司机,你怎么来了?”
边城怔了一怔,说:“司机……临时有事。”
他没说清楚,童瞳也没再问,也许那个“司机”根本从来没存在过,童瞳又说:“飞机晚点了,差点飞不到武汉,你等了多久?”
边城声线干燥低沉:“也没多久,从宜江过来,刚好赶得上。”
高速封路,童瞳问:“不走高速,要开六七个小时吧?”
“嗯。”边城低声模糊地应了句,转头看了眼童瞳,笑了笑:“你管那么多,说了找车带你回家,就肯定做得到。”
童瞳没笑,他笑不出来,车厢里很暗,是一个久别重逢,千头万绪的小世界,外面暴雪大如席,是人间必须趟过的疾苦。
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说完,两人陷入各自的沉默,这沉默不是默契,而是中间隔了整整六年的毫无关联,突然重逢后一切都无从说起。
还是边城先开了口:“怎么突然回来?你们不是一直在拍一个什么片子?”
童瞳一怔,脑子里涌出好几个问号,一时间不知道该问哪一个,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还有你怎么会在微博上私信我?一开口竟有些结巴:“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拍片?”
“哦。”边城说得很平常:“微博我有时候也会刷一刷,你写过你们拍纪录片的事,我看到了。”
“你怎么……”童瞳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微博,话还没出口觉得太傻了,边城知道,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童瞳想到更多,这些年他发微博的频率虽然远远比不上当年在世纪时空,但也一路记录过工作、旅行,还有一些生活里的琐事和无处抒发的苦闷情绪,这些,边城都看到了?
这消息太过震惊,童瞳闷着头在心里消化,边城似乎也感觉到什么,微微偏了头说:“是个意外,你那条流浪钢琴家的视频很多人转发,我刚好看到,里面虽然你没露面,但我听到你的声音,就顺着一条条链接找过去,最后找到你微博。”
原来如此,童瞳心想,他告诉边城:“是在拍东西,突然接到我爸的电话,说我妈住院要动手术,这才这么急。”
“阿姨怎么了?”边城已经开出了城,沿着国道往宜江的方向开,路更黑了,开车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下来,路面积雪湿滑,但车很稳,他开得也稳。
“胆囊结石,但医生说有另外的肿瘤,要手术活检看性质。”童瞳说。
边城没说话,但点了点头:“在哪家医院?”
“中心医院。”
“知道是哪个医生主刀吗?”边城又问。
童瞳摇头,童世宁没说,他当时也没想起来问,但即便问也说明不了什么,他哪个医生都不认识,边城说:“到宜江我陪你去,那边的副院长也算认识,有人照应下总是好的。”
“好。”
边城自顾自轻轻笑了下:“本来打算在机场旁边开个房间,让你休息下再回去,但猜想你这么急突然回来,肯定有什么事,还是早点走的好。”
童瞳犹豫了下,还是说:“麻烦你了,边城。”
这话太客气了,带着自然而然的生疏,却又如此地应和着当下,边城沉默片刻,眼睛直直盯着前方路面,也回道:“别客气,一趟车的事儿。”
说完这话,车厢里再度陷入沉默,快三点了,童瞳被暖气烘了个把小时,这会的疲倦和睡意从骨子里排山倒海地泛上来,不仅有从西双版纳到武汉无比折腾的一路,还有连续拍了将近四个月的外景带来的疲累,他靠在副驾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加油站,童瞳发现自己一个人在车里,四下看了看,边城站在车外不远的地方。
雪还在下,无人的夜里下得更加放肆,昏黄的灯光下密密麻麻的一片,像小时候电视上的雪花屏,边城站在便利店门口,正在摁手机发信息,大雪翻飞的边缘,灯光从里头透出来,给他整个人笼上一圈光晕,童瞳斜躺在座椅上没动,静静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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