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昏黄路灯染上光晕的小区，黎衍心想这转校生真是深藏不露，一中的这片学区房是江城出了名的贵，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起，不少人托关系周转才能得那么一个购房名额。
没想到他居然住这里。
学区房都住得起，平时吃穿用度省得跟什么似的，还去网吧兼职是体验生活？
黎衍一边走一边想，本想等季寻进小区就回家向黎甜报备地址，可季寻都把这片学区房走过了，还在往前走。
再走，前面就是比一中学区房炒得还贵的水岸绿洲了。
季寻这货能住得起水岸绿洲？
黎衍怔愣一瞬，下一秒，刚刚还在眼前的季寻消失了。
他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人，找了个比较密周围比较黑的绿化带掩护自己，然后扒在墙边伸着脖子看季寻是不是进小区了。
正在黎衍看得专注的时候，手臂突然被人抓着往后一拽，整个人被拖进漆黑的绿化带中间，还没反应过来嘴就被人用手捂住了！
口鼻都被一张温热的大手捂了个严实。
周围环境太黑，又是草丛里，绿化灌木的小枝丫有些戳在他的皮肤上，激得黎衍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黑溜溜的眼睛惊恐的睁大，因为看不太清面前的人，强烈的被侵犯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心脏砰砰的快跳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的“唔”了一声，手抬起，刚触上面前人的胸膛那人就松开了他，但身子却往黎衍的方向逼了逼。
☆、过分
两条灌木绿化带中间的空隙很小，他们两个在着狭窄逼仄的位置靠得很近，几乎在前面人松手的下一秒黎衍鼻间就萦绕了一股清淡的广玉兰香味。
这下就算看不见，黎衍也能分辨出面前这人就是季寻那个孙子。
两个都没说话，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黎衍犹带慌乱的不稳的喘息。
季寻想看这位少爷又想玩什么花样，黎衍则是满脑子都在“掐死他”和“踹死他”以及“杀人犯法”这几个念头之间来回权衡。
半晌，季寻轻哼了一声，那声哼腔带着丝丝冷意，又像在嘲笑黎衍，嘲笑胆小鬼：“心跳那么快？”
黎衍一愣，觉得自己在气场上又他妈输了，他屏住呼吸，试图安抚狂跳的心脏，顺便恶狠狠推了季寻一把：“离老子远点！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到底是谁过分？”季寻顺势往后退了一点，两人之间狭窄的距离拉开，他在黑暗中盯着黎衍，问：“大晚上的跟着我，想做什么？”
黎衍死不承认，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谁说我跟着你了？我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拉开旁边戳得他痒酥酥的小枝丫，小枝丫执著得很，刚拉开就又贴上来，他气极，直接在黑暗中摸上去“咔哒”一声折断，这样一连折了好几根他才消停下来。
然后抬头，懵了。
明明周围都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莫名的就觉得季寻的眼睛在看他，而他也好像对上了季寻的眼神。
关键是他们靠得还很近。
怪异。
及其怪异。
季寻没说话，周身都是漠然的气场，包括那无时无刻不萦绕在黎衍鼻息间的广玉兰花香都透着丝丝清冷的味道。
就像他这个人，冷冷的，跟谁都不亲近。
他这么狼狈，季寻却老神在在的，身上还那么香。
黎衍心头的天平再一次被打翻，他又伸手推了一下季寻，“滚开啊！”
这下季寻像是没料到，差点被他推得坐在地上，趔趄了一下。
黎衍站起来，几大步跨出灌木丛，借着昏黄的路灯，眼前一下子光明起来。
季寻在他后面出来，黎衍把赖皮耍到极致，脸不红气不喘的梗着脖子：“我就是跟着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你管我要干什么，就是要跟着你。你要是敢出去乱说你就死定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还幼稚的威胁季寻。说完他就走了，顺带狠狠瞪了季寻一眼。
季寻站在原地，没动。
右手掌心似乎还有留有预热，暖呼呼的，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异样的感觉让季寻不由得抬手看了一眼掌心，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还是暖呼呼的。
捂着黎衍的时候他喷洒在上面的温热呼吸仿佛擦不掉。
回到家后，黎衍告诉黎甜季寻的住址，就是按照水岸绿洲的地址报的，黎甜告诉黎衍生日不用找了，她拖一中在学生会的哥们找了季寻的身份证。
这样正好给黎衍省了不少麻烦，顿时感激涕零的看着亲姐。
*
第二天一早，黎衍刚到教室坐下就收到了黎甜的消息。
黎甜：【你认不认识祁琪】
早自习还没上课，黎衍从书包里掏出他妈做的豪华至尊版三明治，一瓶热乎乎的牛奶，一个软兮兮的奶黄包，一边吃一边弓着腰把手机藏在桌肚里回消息。
黎衍：【不认识】
他又问：【干嘛】
黎甜那边没多久回了一条消息：【我给你算卦那室友，听说她妹妹在一中被欺负了，你注意一下】
黎衍咬了一口奶黄包：【？？？？】
他最喜欢这种见义勇为带光环的活儿了：【叫祁琪？高几的？长什么样】
黎甜：【高一一班的，身高160左右，体重85，今天穿了条白色连衣裙，你下课的时候注意一下，别让小姑娘受欺负】
黎衍应下来，几分钟后，黎甜发来一张小女孩在照片，女孩微微笑着，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一比了个剪刀手，看起来阳光可爱。
黎衍看了一眼，上课铃响了，他几下把没吃完的三明治塞嘴里，又猛吸了一口牛奶，然后把手机和牛奶盒以及三明治包装盒一股脑往桌肚里塞，也没有垃圾和手机之分。
一早上的课上得无聊至极，黎衍心里记着黎甜说的那件事，大课间的时候等人都下楼去做广播体操，他从桌肚里的那堆垃圾里翻出手机，发了个消息就揣兜里往外面走。
广播体操有力的节奏响彻学校上空，操场上一排排穿着校服的黑色脑袋并列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黎衍站在走廊边上远远看去，还挺有美感。
他从不做广播体操，只是有时候为了看看沈佳怡站在主席台带体操的背影，也会下去凑凑热闹。
但这种时候很少。
整个校园除了操场乌泱泱站满了人，其他地方都是静悄悄的，只有教学楼走廊上回响的体操音乐。
他在学校横着走惯了，也没人管他做不做体操，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校门口，一中不限制课间出校门，看门的大爷跟他打了声洪亮的招呼。
黎衍也隔着半个校门响亮的回应，然后出了校门。
本来是想着撞一撞，试试能不能撞到黎甜说的那个女孩，毕竟二中那些傻逼最喜欢在大课间找人麻烦了，尤其钟爱一中旁边的巷子。
没想到真给他撞到了。
巷子尽头，几个瘦得像猴一样，穿着丁铃当啷挂铁链子的破洞牛仔外套，裹着黑色紧身皮裤，脚蹬一双黄色皮鞋的精神小伙正把一个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堵在角落里。
黎衍偏了偏头，瞧见那女孩的脸，正是他手机里祁琪的脸。
女孩低着头小声的哭，细细的啜泣，那几个精神小伙看见人哭反而笑得更荡了。
“哎我们王哥就喜欢你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王哥问你到底答不答应？不答应的话我们就只有直接去你家提亲了啊！”
话音刚落，一阵令人窜起鸡皮疙瘩的荡笑又在巷子里传开，几个人把小姑娘堵在角落，言语极尽侮辱。
“你再哭就要把哥哥们的心都哭软了。”
“哈哈哈哈哈……”
黎衍不适的皱眉，在那几个人要对女孩动手的时候过去一把把祁琪拉过来，往自己身后放。
祁琪愣愣的，睁着大眼睛仰头看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肩膀的少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黎衍神色泠然，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二中的人可真出息，几个人欺负一个小女孩。”
☆、靠近
“你是谁？老子劝你别多管闲事！”蹬着黄皮鞋的瘦猴像是这帮人里面的老大，脸一横。
“这事老子就还管定了。”黎衍抓着祁琪的手往后让了让，示意她往后退，然后随意的解自己外套的扣子。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瘦猴往前走两步，直逼黎衍，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往前走，作势要逼过来，他一把抓住黎衍的衣领，一张满脸痘印的脸凑过去：“小白脸，把人给我们，什么话都好说，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人脸上坑坑洼洼的痘印看得黎衍犯恶心，他一把推开瘦猴，满脸都是嫌弃：“再靠近我信不信我对你们不客气？”
瘦猴被他推得差点没站稳，从黎衍的表情和话里听出了某些意味，他脸色突然暴怒，推开几个扶着他的小弟，突然上前抓着黎衍的衣襟就一拳给他挥过去。
黎衍哪是任他打的主，他在对方出拳的时候率先在他肚子上给了一拳，把人打的往后退了几步。
“我说了再靠近我对你不客气。”
瘦猴招呼着几个兄弟上，一个人黎衍尚且能绰绰有余的应对，一群人他就有些吃力了。
祁琪被吓得发抖，扯着黎衍的衣摆说算了，叫黎衍走。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跑路了，而且黎小少爷是不要面子的吗？跑路？不存在的。
以后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他侧头跟祁琪说了声“后退”，然后迎着几个人上去了。
一瞬间，黎衍混战在几个瘦猴中间。
祁琪看着黎衍应对有些力不从心，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想上去帮忙又怕自己给黎衍添麻烦。
黄皮鞋瘦猴在黎衍应付另外几个人的空挡照着他的后背想给他一拳，青筋忿起的拳头刚刚举起就被一道巨大的力气拽住手臂，反向施力掀翻在地，他躺在地上扭了几下，抱着手臂哀嚎。
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其余几个瘦猴就被制服，被四个高大的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摁在墙边蹲着，蹲了一溜。
黄皮鞋瘦猴抱着手臂，恨恨的瞪着黎衍：“你居然找帮手！”
黎衍拍了拍身上的灰，蹲下来看着他：“这不叫帮手，这叫保镖。跟你那个王哥说，以后要是再敢找祁琪的麻烦，我就报警了。”
其中一个保镖冲黎衍颔首，歉意道：“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黎衍摆摆手，不在意道：“没事，把他们丢去二中教务处。”
然后他站起来，跟祁琪说：“走啦。”
祁琪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黎衍把外套脱下来，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扔了进去，接着又到水龙头下面洗了个手。
等他洗完手出来，发现祁琪还在等他，他一愣，问：“你还有事情吗？”
祁琪低着头，满脸自责，眼底还含着泪，她小声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没事，”黎衍说：“这都是我姐跟我说的，而且我又没死没伤的，没什么对不起的。”
祁琪不说话，看样子还是很难过。
黎衍不会安慰女孩子，而且他也不想安慰，他觉得有点麻烦，动不动就哭，他身上又没有纸巾，但他没表现出来，跟祁琪说：“你快去上课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溜了，把人女孩子一个人丢在男厕所门口。
*
下午第一节是物理课，快要入秋，可江城的天气还是热得灼人。
一到下午，空气里那股热腾腾的气熏得人昏昏欲睡，加上物理老师慢慢悠悠念佛经一般的语气以及那些枯燥乏味的专业词汇，天时，地利，人和，处处都透着催眠的味道。
物理老师拿着书和粉笔在讲台上激情发言，下面一片小鸡啄米。
空调吹得整个教室沁凉沁凉的，发出细小的轰鸣声，弥漫着一股午后的安详和令人昏睡的宁静。
前面偶尔有几个热爱物理的在奋笔疾书记笔记，以及靠后门最后一排在一片埋着的脑袋里发出鹤立鸡群般的写字声。
黎衍趴在桌子上，手肘下面压了一张粉红色的纸张，白皙的手臂遮住了大半，只剩下正在写字的空白处，像是怕被人看到一样，一边悄悄的写还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后背被人用笔戳了一下。
他脊背一僵，倏然挺直，下意识张开双臂压住粉色小纸，扭着脖子回头，眉眼不耐，压着声音问后面的人：“干什么？”
季寻说：“铅笔掉你桌角边了，麻烦捡一下。”
黎衍不理他，缩回头：“滚。”
下一秒，他想起自己东西掉的时候季寻也帮自己捡过，于是他勾着手臂遮住粉色纸，小心折起来，又掩人耳目般塞进堆得满满的桌肚里。
然后弯下腰找季寻的笔，给他捡起来，一声不吭的放回他的桌子上。
季寻有礼貌的道了声听起来毫无谢意的谢。
下课后，卢子昂打着哈欠转过来，看见坐得端端正正的黎衍，惊讶道：“你居然没睡觉。”
黎衍在桌肚里翻信封，“我不困。”
手扒开重重阻碍摸到信封之后他看了一眼卢子昂：“你还有事情？”
“我……没啊。”卢子昂有些莫名，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就转回去睡觉，”黎衍下逐客令。
卢子昂撇嘴，讪讪转过身子。
黎衍做贼一样从桌肚里拿出粉红色的小信封，上面还印着几个爱心，他把写好字的纸张折好塞进去，然后揣进兜里。
衣服的兜太小，他只能塞进衣袖里，眼看着快上课了，也来不及做密封工作，于是直接折巴折巴就塞了进去。
沈佳怡的教室在走廊另一边的尽头，黎衍得走通这个长长的走廊才能到那个教室。
正值课间，走廊上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有些扎成一堆嬉笑，也有女孩子拿着书本追着男生打。
黎衍尽量避开他们，往边上走。
正走着，黎衍看见季寻手里抱着一叠练习册从楼梯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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