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致也笑了,舌尖抵着牙齿,唤着边樾的名字。
“宁宁……”边樾得寸进尺,忽然喊出了方宁致的小名。
方宁致脱口而出道:“樾樾。”
边樾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道:“你别这样叫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方宁致抿嘴笑,是真的开心,眼睛都笑没了。
两个人在床上磨蹭浪费了好久,才想到下午还要去医院看望何利。
方宁致腿软,边樾就抱着他去洗了澡,洗完澡用大毛巾把他裹在里头,又给抱回了床上。
“你的衣服都脏了,还是穿我的吧。”边樾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衣服递给他。
方宁致伸手接过拉开比了一下,“这太大了,我穿的不好看。”
边樾套上一件灰色卫衣回头看他,洗澡的时候水温有些热,他们洗的时间又比较长,方宁致脑袋上还冒着热气,白里透粉的皮肤瞧着跟一块奶油蛋糕似。
舔了舔嘴角,边樾背过身,声音略哑,“先穿着,待会先去你家把衣服换了。”
“好。”方宁致点头。
边樾除了上班穿的西装,还有的衣服就都是套衫,穿在方宁致身上,宽宽松松的,从背后看像是女朋友穿了男朋友的衣服。裤腿有些长,边樾蹲在地上,替他把裤脚挽起来一圈。
方宁致低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不禁伸手,掌心碰到边樾的发梢,顺着一边缓缓抚摸。
边樾很少会有这么温顺的时候,跟只大型犬似的。他朝方宁致笑,“我裤子有些……”
“边樾,我喜欢你……”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嘴角边的笑逐渐隐去,边樾怔怔看着方宁致,就听他大喘一口气道:“……的衣服。”
第86章
边樾睫毛落寞垂下,温和平整的眉目缓缓扬起,明明是在笑,却让人觉得难过。
裤子挽了两圈,他站起来,下意识想去搂方宁致的手停顿一下后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也喜欢你……穿着我这件衣服,显得我的衣服特别好看。”
都是大喘气,两个人像是做贼心虚的小偷,错开眼神,看向别处。
酒店出来就沿着马路走着不过十来分钟便能到方宁致住的地方。冬天进入春天的时间,风从砍人的刺骨变成了一团棉花,软绵绵地打在人脸上,连寒冷都是温柔的。
方宁致呼出一口气,走过路边的一家面馆时突然站着不动了。边樾没注意往前走了两步后察觉到身边的人不见了,扭头看去。
方宁致跟只小狗似的,“突突突”跑过来抓住边樾的手腕,“我饿了。”
点了两碗牛肉面,面汤很鲜,方宁致放了很多香菜又加了几勺醋,当他还要放辣椒子的时候,边樾搅拌了一下自己碗里的清汤,忍不住问:“这样好吃吗?”
“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话落,边樾站起来,身体略前倾。
方宁致睫毛轻颤,撑开眼皮怔怔地看着边樾。
嘴上辗过柔软,轻触两下,边樾退后啧了一声,皱皱眉道:“很辣。”
方宁致不自觉舔了下嘴唇,张了张嘴,却还是悄悄呼出一口气红着脸欲言又止了。
从面馆出来,一缕风扫过路边枯叶,散尘在空气里飘动,方宁致不小心入了眼,用手揉搓了几下,眼睛就红了。
边樾注意到他,抓住他的手,“别用手揉,怎么了?”
“有灰进眼睛了。”
“我看看。”
也没带纸巾,边樾就捏着袖口,给他把眼角边渗出来的眼泪给先擦了,又微微拨开他的眼睛,脸缓缓凑近。
真的是好奇怪,他们明明都已经上过床,可在靠近时,方宁致却还是会小鹿乱撞般心跳加速。
边樾帮他吹了吹,方宁致眨眨眼,听到边樾问他还难受吗?方宁致怔愣着没做反应。
边樾用手轻轻拨弄他的睫毛,方宁致感觉到痒,眼皮小幅度颤抖,却还是不说话,像是傻了一直看着边樾。
边樾先笑了,可能是觉得他这个样子过分可爱了,捏了捏他的脸还觉得不够,又在他发抖的眼皮上亲了一下,笑道:“怎么和个小傻子似的。”然后松开了他。
方宁致打了个激灵回神,痴痴地看着边樾的笑,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心里头去却绝望想着,我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懦弱又胆小的傻子。
到了小区,小区不算是很大,进去后很快就到了方宁致住的那栋楼。走进楼内,边樾刚想按电梯,正好有人下来,电梯门打开,是一个维修工打扮的男人。他们互相看了眼,边樾侧头牵住方宁致的手,在电梯门前顿住,笑吟吟对方宁致说:“刚才吃太多了,还有些撑,我们爬楼梯吧。”
方宁致困惑,但也只是呆了一下就顺从说好。
边樾脸上笑意加深,就在他转过身的刹那,靠在电梯里的维修工突然暴起,手里捏着一把螺丝刀朝方宁致刺来。
边樾后脑勺就跟上了眼,推开方宁致,转反手就擒住对方的手腕,捋去那把螺丝刀丢在一边。
“哐当”一声响,边樾抬起腿一脚踹过去,正中那个维修工打扮的人的腹部,对方闷哼倒地。
方宁致还在状况外,听到响声打了个哆嗦回过神,就看到边樾捡起掉在地上的螺丝刀,走进电梯一把揪住那人的头发往外拖,抵在墙根,举起螺丝刀猛地往下扎,不算尖锐的钝器刺在了大腿上,对方一声哀嚎,边樾的脸被阴影笼罩,阴沉道:“谁让你来的?”
那人一定是没有想到会这样,脸上被疼痛侵占,双眼中尽是恐惧,迟疑了几秒就被大腿上加剧的疼痛所惊醒,急忙喊道:“是……是绍璟,叫我来教训一下姓方的。”
边樾回头,看到了方宁致眼里的彷徨失措。他狠狠皱眉,拔起那螺丝刀又用力刺下,对方吓得尖叫,可那玩意儿并没有扎在人身上,而是剐去了那人耳边的一块墙皮。
边樾蹲下身低头,在一个方宁致看不到的角度,他神情阴鸷,轻语道:“你回去和你老板说,教训人的时候派点好狗来,这样打死了才过瘾。”
那人都快吓傻了,觉得自己是撞见鬼了,呆滞地看着边樾。螺丝刀抵在他的脸颊边,他深吸一口气,浑身发抖结巴道:“我……我知道了。”
“滚吧。”边樾松开手,螺丝刀滚在了那人身上,对方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往外跑。
边樾站起来转过身,朝方宁致望去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后低下头,相差两秒后掀开眼皮,远远站着,轻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方宁致站着没动,边樾一步步朝他走来,张开手用力抱住他,哽咽了一下,像是要哭了,他说:“我很害怕……怕你又受到伤害。”
第87章
“我没事……边樾,我没事的,你呢,你的手还好吗?”
方宁致抓住边樾的手腕,翻折过来掌心长朝上,刚才狠狠握着那螺丝刀的手心被上泛着深深的红印子,沁出了血。
边樾摇头,抽出手背在身后,不让方宁致看见。
“那个人是从电梯下来的,我估计你家的门已经被撬掉了。”
边樾这么说着抓住方宁致的手腕拽进电梯,他的动作有些急,方宁致踉跄着勉强站稳。
边樾一愣,随即伸手捞住他的肩膀,扶他站稳,哽了一秒,轻声道:“对不起,我太急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方宁致抱住他的胳膊,把脸靠上去。
电梯往上,短暂的眩晕,贴在一起的心脏慢慢平稳。到了楼层,边樾带着方宁致出去。没走几步,就能看到敞开的大门,楼道的穿堂风往里吹,木门摇摇晃晃,方宁致呆呆地看着,迟钝的神经终于感觉到恐惧,后背一寸寸涌上寒意。
“方宁致我之前给你发的那份邮件,你应该看了。”边樾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方宁致竟然打了个激灵,肩膀被环住,他张开嘴呼吸,听到边樾说:“前年和去年,在绍璟化工工厂里的工人发现确诊癌症的足足有二十二个,可这么大的事,你知道为什么一点传闻都听不到吗?因为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几乎都被收买了,除了几个个别的想要反抗的,也都像是山石掉下来的小石子一样被碾碎了。”
方宁致心头一凛,边樾扣住他,心脏严实地抵在一起,对他说:“我以为你看到了我在邮件里写的,就不会再插手这件事了。”
方宁致没有转身,边樾那像是好意的话就像把刀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他不禁反问:“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
“当我知道绍璟所做的一切,我还能不插手吗?我就是那么懦弱胆小没骨气吗?”
方宁致这么问,他以为边樾会回答些什么,可边樾却一声不吭。
方宁致咬着下唇,边樾的不理解好像一把刀从他原本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剐下去,他疼地蜷缩起肩膀,缓缓说道:“我不管那个绍璟在他们当地有多厉害,但在这里,他们想要把那种害死人的化工企业做到这里来,就是不行的。”
方宁致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根本就不敢与边樾对视,背过身去,看着似疮痍一般的房间,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去。走到电视柜前,捡起丢在地上的照片框,上面的玻璃已经碎了,他把照片从碎片里取了出来。
边樾也跟着他来到室内,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家居,他愣了愣,“这是我……”
“是你都不要了的东西。”方宁致这么说着走过去把摔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
边樾看着这些几乎是快要塞满了房间的东西,沉默了几秒后问:“我都不要了,你还搬回去做什么?”
其实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不要的东西还要来做什么,但落在方宁致这里,却是好刺耳。
那团熄灭的火焰又燃起,几乎顶到了他的天灵盖,胸口剧烈疼着,脑子里也是。他觉得自己好可恨,本来喜欢边樾就只是他自己的事情。
本来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回应才是人之常情。
“边樾,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也像你买的那些沙发桌子一样,想不要了就能丢掉。”
边樾似乎是没预想到方宁致会这么说,迅速抬起眼,怔怔地看着方宁致。
他说:“我没有。”
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宁致听着,转过身仰头看他,眼里已经蓄满了泪,他盯着边樾的脸,只是看着。
片刻的安静,方宁致忽然泄气,他埋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摇头道:“算了。”
第88章
又是算了。
人长大后,执念就好像变浅了。
方宁致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好像临死之后拼了命地留着最后一口气,可却没人在乎他的生死。
房间里乱糟糟的,像是战后疮痍,他不再看边樾,扭身往里走。有个玻璃茶几被敲碎,地上到处都是碎渣子,方宁致站在那片狼藉里,看着自己支离破碎的住所,是可怜难过的样子。
边樾走到他身后,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叫了声方宁致。
方宁致没应,他觉得自己应该硬气些,别像只狗一样,边樾叫一声他就回头。
可他就是没骨气的,就算是心里气恼难熬,边樾叫他,他就还是回头,眼眶通红地望着。
“我没有想要把你丢掉,你也不是一件能够随随便便就丢掉的东西。”
边樾用手捂住脸,蜷缩着肩膀蹲在地上,这是他第一次在方宁致面前表现出这过分的脆弱。宽阔的肩膀往下垂,肩胛骨微微耸着,声音是从低估传来,“方宁致我知道你不怂的,你比我好多了,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害怕了,害怕你出事。”
方宁致呆看着他,吞咽着唾沫,干涩的喉咙里酸酸胀胀的疼,他听到边樾说:“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再这么说话了,对不起。”
边樾在和他道歉,为什么要和他道歉,为什么要露出那副做错了事情的表情。
边樾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错,只不过是不喜欢罢了。
不喜欢不爱一个人有错吗?
没有错的。
方宁致这么想着,便想通了。
眼前的人,就只是一场梦,少年时未完成的梦而已。
方宁致看着边樾朝自己伸来的手,忽然抓住那手臂,张开嘴一口咬住。
边樾由他咬着没有动。
方宁致咬他,却一点都不疼,牙齿抵在皮肉上,只是稍稍往下压就不敢再用力了,那与其说是在咬倒不如说是个吻。
眼泪往下落,一滴两滴掉在了边樾的手臂上,微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方宁致松开了嘴,他们对视。
眼中是彼此的模样,方宁致认真地看着,而后对边樾说:“我们……分开吧。”
他说不了分手,因为没有在一起过。
边樾沉默,方宁致盯着他,在这片刻的沉默里,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其实……如果边樾只要说一句挽留的话,他就会又妥协的。
可边樾没有,他只留下一句,“别再碰绍璟的事。”而后就离开了,离开了这个满目狼藉像是废墟一样的地方。
下午,方宁致是一个人去医院看望何利的。何利是昨天晚上醒过来的,麻药退了就开始疼,那么大个男人,躺在床上一抽一抽地哭叫着护士给打止疼药,见到了方宁致的第一句话时:“方老师,我这个算工伤吗?”
方宁致把买的营养品放在他床头,何利的母亲连忙道谢,又对自己儿子道:“你怎么和你领导说话的?”
方宁致摆摆手,“车祸的时候是何利把车头转过去救了我一命,若不然他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
“您别这样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方宁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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