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辰有些恍惚。
病房外是郁郁葱葱的绿植,现在应当是上午,阳光明媚却不刺眼,程小辰抬起手,试图抓住从窗外透进来的光。
阳光照在他的手背上,程小辰看着自己的手指,总觉得上面缺了东西。
他又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耳廓,摸到了一手空。
奇怪。
应当是有些东西在的,但他记不起来了。
房门被人打开,病房中变得热闹起来。
医生坐在旁边:“有没有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异常?”
程小辰点点头:“呃……”
医生立马反应过来,给他倒了杯水润喉,接连三杯水下肚,程小辰才觉得好受了些。
程小辰露出疑惑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很疼。而且好像,心口缺了一块儿。”
听到这话医生惊慌起来,连忙接下仪器为他测量血压、心率、脉搏。
医生把能测的都测了一遍,记录数据的护士反复核对:“数值稳定,身体机能正常,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医生迷茫起来:“你的心口还疼吗?”
程小辰点点头。
不仅痛,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没由来的闷,就好像做了一场很真实的梦,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
“是刚醒来的正常反应吧。”医生推了推眼镜,“数值都正常。这样吧,再观察两天,尤其是你的心脏情况,如果有异常情况及时呼喊护士,或者摁旁边的摁钮。”
程小辰应下来。
“小辰!”
病房内突然闯入一位妇女,医生把嘴边的责备话语咽了下去,带着一众护士离开了病房。
程小辰看见闯入的人,眼眶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妈……”
自从程任中抚养程小辰后,他与母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母亲始终记挂着他,为了他能生活的更好,在他未满十六岁之前一直在给程任中汇钱。
在他满十六岁时,母亲带他去办了一张银行卡,从此之后钱都指定汇往这一个卡中。
但母亲不知道,早些年她给程任中的钱都被程任中挥霍光了,半毛钱都没有用在他的身上。
至于银行卡,那天被程任中发现他私藏银行卡后……
那天,是他遭过程任中最毒的一次打。
程任中将对前妻的愤恨、对生活的不满悉数发现在了他的身上。
程小辰回过神来,发现脸上早已湿润一片。
程母王芳琴爱怜地抚摸它的脸庞:“终于醒来了宝贝,你真的吓死妈妈了……幸好,幸好你醒过来了,怎么好端端的会出车祸?是不是因为程任中?”
“不用害怕,我一定会让程任中那个混蛋付出代价。”
……
说来也奇怪,在病床上昏迷了几个月的人,醒来的第二天便能下床行走,如同正常人一般,而且没有任何倦意。
医生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决定再观察一周,如果没有大碍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王芳琴替他办了转学手续,并把学生的恶毒行为和老师的不作为在网上大肆宣传,一时间成功引起教育局和社会人士的广泛关注。
“校园欺凌”话题再次被推上讨论的顶峰。
几周后。
程小辰很好地适应了学校的生活,学习成绩也十分稳定。
某天,程小辰对王芳琴说:“妈,我想回小区一趟。”
王芳琴在电脑上打字的手一顿,“你还回那里做什么。妈妈现在很努力的把抚养权要回来,你就不用操心了。”
正说着话,王芳琴的电话突然响起:“喂,律师先生。”
王芳琴的表情逐渐变得愤怒起来:“还要什么证据?!我都说了我孩子身上都是旧伤!而且他刚从医院里出来。他被家暴,被虐待了!”
“…………所以你什么意思呢?让他再回去找顿揍录下来?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多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我看你就是拿钱不办事…………”
程小辰听着母亲的对话,沉默着。
☆、报复
学校下了自习之后已经很晚了,程小辰在路边打了车前往住了很久的小区。
看着熟悉的老楼,程小辰心底泛着委屈。
他把无用的情绪从心底抽走,轻车熟路地来到家门前。
老旧的防盗门并没有关紧,门把一拧就打开了,他把门大开着。
程小辰走进屋内,臭气熏天的酒味扑面而来,程小辰面无表情地迈过在地上东倒西歪的空酒瓶,来到客厅。
程任中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程小辰踢了踢沙发背。
程任中被吓醒:“谁……!”
他看到程小辰时十分激动:“小兔崽子,你可算回来了!钱呢?你妈怎么一直没有打钱?”
他打了个酒嗝,显然还未醒透。
程小辰退到走廊上,抬头问他:“你就不问我去哪里了吗?”
他至少消失了有两个月,他的亲生父亲非但没有关心他,反而刚见面就找他要钱。
程任中没有耐心回答他的问题,酒劲儿上了头,他揪住程小辰的衣领:“我管你去哪儿!快把钱给我!”
程小辰拍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
“……爸。”他的声音沙哑,“你爱我吗?”
程任中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呲这牙笑起来:“爱你?程小辰,你不过是我随便做出来的种,老子要多少有多少。再说了,老子喜欢你这个小娘们儿还不如喜欢楼上那个寡妇。”
都说酒后吐真言,程小辰此刻却无比心寒。
他不过犹豫片刻,接着蹲下身子,把空酒瓶摔成两半。
程任中一个激灵,酒醒了不少。
“你……你要做什么!杀人可是犯法的!!”
程小辰攥紧酒瓶,将带着玻璃刺的酒瓶一端高举着,然后他闭上眼睛:“………对不起。”
.
警车与救护车同时赶到,医护人员把昏迷的程小辰放在担架上,简单地对他的肩膀进行止血处理。
“您是患者家属吧?”随行人员问道。
匆忙赶来的王芳琴擦去汗水与泪水,把粘在脸上的发丝捋至耳后:“我是。”
“警方喊你过去做记录。”
“好,谢谢。”
王芳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拖着因再次见到儿子受伤而发软的腿走到警察面前。
“……我说了不是我!”程任中在怒吼,“是他自己扎向自己的!我完全没有动手!”
警察没有理他,把他当做疯子处理。
警方把带着血的酒瓶收集起来,王芳琴满目恨意盯着程任中:“程任中,你不得好死!”
“警察同志,我是伤者的母亲,他………”
警察认真做着记录,不管程任中如何骂街,警方都不予理会。
简单了解过情况之后,警察一挥手,程任中被拷上手铐。
“带走。”
然后他转头对王芳琴说:“具体情况等孩子醒后我再带人去核实,到时候就麻烦您联系一下我这边。”
王芳琴点点头:“好的,辛苦您了。”
“不辛苦。”
警察的眼中带了些同情:“孩子才是最辛苦的。我先走了,有事情再联系。”
“哎好,您慢走。”
看热闹的邻居早已散去,待警车走远,周遭回归死寂,昏黄的路灯把妇女的影子拉长。
王芳琴掩面,压抑着低声痛哭起来,像是要把心中的苦闷都发泄光,过了好一会儿,王芳琴才停止哭泣,她擦干眼泪后继续赶往医院。
.
手术十分顺利,玻璃碎渣并未伤及程小辰的骨头。
程小辰术后恢复得异常迅速,仅仅三天时间他的肩膀恢复如初,而且可以正常拿笔、提重物。
医院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只得要求他继续住院观察。
某天,警方来做笔录,来人依旧是上次处理现场的警察。
他制止了程小辰颤抖着撑起身的动作:“你躺在床上就好,安心养伤。”
警察看着程小辰苍白着脸色,不由想起自家与他同龄的孩子,询问的语气都稍缓了几分。
“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不用担忧或者害怕什么,你都说出来,警察叔叔就会帮你,还你和你妈妈一个公道。”
程小辰点点头。
警察打开录音笔做备份,随后拿起笔开始记录。
问了几个身份确认的问题之后,关于案件的问题才正式开始。
“你和程任中的关系是?”
-“父子。”
“目前是三人居住在一起吗?”
-“不是,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
“那你平时跟随父母哪方居住?”
-“在出车祸之前,一直是跟父亲住在一起。这段时间和母亲住在一起。”
“车祸?”
警察惊讶地看向这位身形消瘦的高中生,随后又摇摇头,唉……最难的还是孩子。
“可以说一下为什么出车祸吗?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们也可以跳过。”
程小辰:“没关系,可以说的。”
警察满意于他的乖巧配合。
“出车祸那天,是因为眼前出现幻觉,休息不够,没有及时闪避来往的车辆。”
“幻觉?”
“嗯……因为前一天晚上被……”程小辰说到这里顿住,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神色,“被父亲打到没有力气了,在家门口睡了一晚。”
坐在一旁的王芳琴听到这样的事实,忍不住心疼地哭了出来。
“妈,我没事儿。”
程小辰递了张纸巾过去。
警察看到如此懂事的孩子,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声败类。
“平日里程任中对你怎么样?”
程小辰声线发着抖:“平日里……不论是喝酒了,还是清醒着,都一直在……”
程小辰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打骂。”
不需要警方再多问什么,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
“最后一个问题,请你仔细回想,你的肩膀是如何受伤的?”
房间内安静了很久,程小辰开口道。
“那里有妈妈给我的东西,所以那天放学后,我回到了爸爸那边,我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酒瓶,把他吵醒了。”
“他抓住我的衣领问:为什么这段时间妈妈没有打钱过来,可我不知道。”
“后来也许是他不理智了,于是把酒瓶摔成两半,拿着酒瓶冲着我就……”
和目击证人的口供能对的上。
目击者称,他见到程任中拿着酒瓶呆愣愣地站在门口。
警察不忍心再问下去,于是转头:“您了解那钱的情况吗?”
王芳琴点点头,坦白说出。
“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警察把东西收起来,安慰性地摸了摸程小辰的头:“好好休息,孩子,你受苦了,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王女士您好,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以后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
名片上清晰地印着警察的名字:刘明辉。
王芳琴迟迟没有接下这张小卡片:“这、警察同志,太麻烦您了,这会打扰您工作的。”
刘明辉憨厚地笑起来:“不打扰。这是我的私人电话,我帮你是出于私人原因,如果这种事发生在我孩子身上,我未必会做的比您好。”
“而且这孩子,我看着实在心疼,年纪大了,看不了这种苦,所以这忙我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你有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会竭尽所能。”
王芳琴泣不成声,接过名片:“真的很感谢您,我……真的很感谢您!”
另一边的审讯室中。
程任中因为情绪过度激动被绑在了椅子上。
“我他妈都说过了我没想过杀人!”
审讯员看着他,冷漠道:“故意伤害也是违法的。”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程任中在椅子上剧烈挣扎着。
审讯员敲了敲桌子,“这里是警局,不是你家。”
随后审讯员把鉴定报告摆在他面前,“酒瓶上只有你和程小辰先生两人的指纹,而血液结果鉴定为程小辰先生的血,主动认罪吧,程任中先生。”
程任中看都没看报告结果,只是一味挣扎着:“指定是那个崽种陷害我!妈的,快放我出去,看我弄不死他!”
审讯员忍无可忍:“程任中先生,请你嘴巴干净点。”
“我呸!”程任中凶狠道:“我看你们就是收了那娘们儿的钱,想把老子困在监狱里!我就不认罪,做梦吧,老子清白!”
审讯员忍着怒火走出审讯室,另一个值班员看到他,递了根烟:“不承认?”
“嗯。”审讯员狠吸了一大口,“非说是人小孩儿陷害他,疯了吗,拿自己的生要命开玩笑。而且他嘴巴太不干净,证据确凿还不承认。”
值班员说:“要不试试让'那些人'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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