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接水?”王祯看了看他。
有些东西本来注意不到,但一旦发现后就变得格外醒目。
那两颗耳骨钉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像两颗像小钻石。
小钻石的主人其实挺白,轮廓也柔和,但附着在外表之上的那些东西却显得冷酷与玩世不恭,是让他感到陌生和畏惧的东西。
“以前当过科代表吗?”裴轶微说。
“啊?”王祯愣了愣,“没,怎么了?”
“哦,”裴轶微拧开水杯的盖,“没事。”
王祯转过身看向他,挑了挑眉正想说话,忽然注意到他手中的水杯,表情一动,接着就笑了起来。
裴轶微的水杯带柄,像泡茶用的办公杯,老年气息扑面而来。
“啊,”王祯回过神,拉下嘴角,“你刚想说什么?”
“缺个副手,”裴轶微说,“管收作业的。”
王祯说:“你想找我?”
“是,”裴轶微放下水杯,“……到你了。”
王祯扭过头,开水器空了出来,他连忙补上,等接完水,裴轶微又不说话了。
“把话说完。”王祯退到一边,让裴轶微接水。
“科代表事情很多,”裴轶微往杯里头接热水,“作业多的时候会忙不过来。”
“你是想让我当还是不想让我当,”王祯听得有点懵,“能说的直白点么。”
“不是我想,”裴轶微说,“主要看你。”
王祯觉得如此低效的沟通方式只可能存在与和裴轶微之间,要换一个人,他早一句“爱说说不说拉倒”怼了回去,还跟你客客气气地一来一往,不可能。
“想啊,”王祯脱口而出,“混个领导当谁不想?”
裴轶微怔了怔,说:“那好。”
第6章 crush6
文实规矩多,管得严,学校印的周末作业周日晚上必须收齐,除了练习册和试卷,每周还得交篇周记。
原来那个班也收周记,但王祯通常用电影观后感糊弄糊弄就交上去了,到了文实,糊弄行不通,马志楠会给每篇周记写批语,甚至还打等级分。
头几天没什么作业,科代表的工作还算轻松,而拉他上船的裴轶微就更加轻松。
裴轶微带读跟唐僧念经没什么区别,催眠效果只比大悲咒坏那么一点儿。王祯在下面听了一会儿,脑袋差点磕在笔上,掐了两把胳膊才清醒一点。
他看了看周围,背单词的背单词,写作业的写作业,没几个人在老老实实跟读,全拿讲台上的科代表当吉祥物。
王祯正憋着周记,裴轶微忽然放下书,说:“待会级长检查,写作业的都停一停。”
他们在第三排,级长要来,第一个就能看到他和蔡卓希。
但蔡卓希似乎并不慌,还在一题题地抠着英语阅读,王祯本来想提醒他一句,但昨天才闹过,到现在一句话没说,提醒的话又变得不大说的出口。
正纠结着,带红袖章的巡班生已经来到门口,两人听文实的读书声和蚊子叫差不多,有些吃惊。他们身后,级长夹着本书站到门口,说:“把作业都放下!不知道现在是早读时间?”
班里静了一秒,随后找书的找书,塞试卷的塞试卷,朗读声瞬间大了起来,音量很快盖过裴氏大悲咒。
王祯连读的什么都不知道,这帮人就已经翻了一面,开始读新的一页。
裴轶微坐的是独桌,旁边的蔡卓希又拉了堵书墙隔开桌缝,他要么看后面那人,要么伸长脖子看左边的江昱。
“第三排那个男生,”级长叫道,“怎么还东张西望的!”
王祯顿了顿,看向蔡卓希。
“说的就是你,还望别人!”
“那个,”王祯想了想说,“读哪儿了?”
班里的读书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大笑差点儿掀翻屋顶。
“靠啊,”江昱边笑边低声说,“大哥你刚才是不是根本没听?”
王祯看了他一眼,没搭茬,级长脸色发黑,说:“你出来。”
王祯指了指自己,说:“我?”
“不然呢!”级长加重语气。
班里又是一阵大笑。
王祯耸了耸肩,走到门口,级长什么也没说,直接让他把校园卡交上来,要巡班生登记他的姓名。
“不是,我就刚才走了会儿神,”王祯说,“这都要登记?”
级长都气乐了,刚想再训几句,忽然看到王祯的耳骨钉,脸色又是一黑,说:“把耳钉摘了,都高二了还不知道校规校纪吗!”
“这是假的,”王祯面不改色地说,“贴着玩的。”
下课铃刚响,这会儿四层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放风,见王祯被级长拉着训话,都伸长鹅脖子好奇地看了过来。
“摘了,”级长说,“现在。”
王祯面上挂起笑,说:“真是假的,不信您摸摸。”
级长当然不会伸手摸他,但语气依然强硬:“文实还有你这种学生?以前的班主任是谁?”
王祯心底的“艹”快堆出一个草场,不知道大舅是不是没和这人打过招呼,或者好处没给够,现在不服软,这第一节语文课恐怕别想上了。
他还没开口,有围观的人喊了一声:“八班王祯,原来学美术的。”
级长的脸色变了变,王祯脸一沉,冲那边吼道:“关你屁事!”
马志楠被兰心拉着小跑着过来,见到级长忙不迭问好:“吕老师你听我说。”
王祯靠在墙上,手抄进兜里,围观的人已经不止四层,对面两层楼也有人伸长了脖子张望,活像围观斗鸡。
裴轶微站在窗口敲了敲玻璃,说:“教辅书。”
王祯差点没一口血喷他脸上,这狗玩意儿昨晚把数学教辅借给了他,他说今早还,刚才不找他要,偏赶着级长吊/人的时候找,这不有病么!
“待会儿再说。”王祯说。
“有道题要看,”裴轶微低声说,“摸底考会考。”
“自己找,别把我书翻乱了。”王祯看了看马志楠和级长,这两人还在商量。
“包里还是桌上?”裴轶微说。
“......”王祯翻了个白眼。
裴轶微沉默了片刻,那边马志楠苦口婆心地解释完,级长的脸色已经缓和许多,但依然不冷不热。
级长说:“在听吗,看哪儿呢!”
“啊,”王祯连忙转过头,“......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王祯搞不清,不过级长拉的老长的马脸收了回去,变成了正常人类的脸。
“待会儿把耳钉摘了,”级长说,“我明天检查。”
级长一走,马志楠又开始思想教育。
“小伙子长得帅,爱美,做老师的能理解,”马志楠说,“但得学会藏着点。”
王祯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马志楠又说:“摘吧。”
王祯看了看他,慢慢叹了口气,右手摸到耳朵,再摊开,掌中多了两颗银色的耳钉。
“我先替你收着,”马志楠说,“等毕业你找我拿。”
“不疼吧?”兰心看了看他的耳朵。
王祯不想说话,绕开她直接进了教室。
狗玩意儿在他座位上找书,王祯敲了敲桌子,说:“让开。”
裴轶微退到一边,王祯从包里抽出那本教辅,扔在他桌上。
“谢了。”裴轶微翻开书看了看。
这班里四十五号人,除了半生不熟的裴轶微和蔡卓希,其余全是陌生面孔。消息格外闭塞,如果不是裴轶微提,他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开班会那儿马志楠说过,这次摸底考全班排名,题目不难,目的是让大家结束暑期的懒散状态,把心思拉回学习上。
拉回学习上?
拉你个大西瓜!
王祯趴在桌上,午饭的诱惑都不能调动他的四肢。班里只剩了裴轶微和兰心,这两人都是刷题怪,比着劲儿似的拼命,显得游手好闲的他格外多余。
王祯拉起衣服,把脑袋盖住,周洁的电话好死不死又打了进来。
“马老师给我打电话,”周洁说,“事情解决了吗?”
“什么叫‘事情解决了吗’。”王祯低声说。
“耳钉,”周洁顿了顿,“摘了吗?”
王祯的眼睛莫名其妙开始发热,他揉了两下,说:“不摘。”
“什么不,”周洁的语速加快了一些,“级长都发话了还‘不’?”
“你别管,”王祯说,“我自己心里有数。”
“又生气了?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周洁说,“我知道你臭美,可人活着不是为了随心所欲,你喜欢的东西别人怎么看?他们会怎么说?人是社会的动物,正常男孩哪个会打耳洞?”
“你心智不够成熟,经历的事情太少,等你长大一点,你就知道为什么有些东西会成为主流,有些东西永远不能为人们所接受,就像大多数女孩不会去吸烟、男孩不会留长发,这就是社会的潜规则。”
“好好想想,晚上给我电话。”
挂断电话,王祯茫然地盯着桌面。
在耳骨上打洞其实挺疼的,但疼痛恰恰让他觉得自己活过。不痛不痒的人生没什么意思,可周洁和王修明偏偏要把他扔进一个最循规蹈矩的地方。
为了那么两颗耳钉,惊动了班长、班主任、级长还有一大帮围观者,他忽然觉得很累,假如他有一管大炮......
砰!
第一炮,把级长干掉。
砰!
第二炮,把班主任干掉。
砰!
第三炮,把班长干掉。
砰!
第四炮,把围观者1号干掉。
砰砰砰!
2号、3号、4号......
断肢横飞、鲜血四溢。
——炮没了。
“......你没事吧?”兰心拿着本书走了过来。
刚用第三炮干掉的人站到了自己跟前,王祯顿了顿,说:“什么‘没事’?”
“就是耳钉的事,”兰心说,“没事吧?”
“没事,”王祯勾了勾唇角,“又不是什么大事。”
兰心犹豫了会儿,忽然侧过脑袋,说:“你看这儿。”
王祯愣了愣——她两只耳朵上都有耳洞,看着没长死多久。
“因为驴哥管得严嘛,”兰心又接着说,“等这阵过去,我帮你把耳钉要回来。”
王祯说:“我没事,真的。”
兰心不太相信地看着他。
“别耽误你学习了,”王祯说,“我真没事。”
兰心望着他,王祯还是那副不甚在意的表情,等她拿起书准备离开,王祯忽然哎了一声。
“......那个,”王祯勉强笑了笑,“谢谢。”
耳洞只打一个多月,王祯把塑料耳棒丢在了家,按他破个皮一晚上就能长好的自愈速度,王祯只好在茶叶包里掏了掏,找了根还算标致的茶叶,泡开了把茶叶杆塞在耳洞里,虽然二了点,但还算顶用。
左边的江昱好像挺爱锻炼,一到大课间跑的没影,回来就一身臭汗,把旁边人熏得够呛。
“耳朵上是什么?”江昱一脸新奇地看着王祯,“刚被收就戴新的?”
王祯懒得搭理他,在本子上漫无目的地乱画。
“跟你说话呢,”江昱敲了敲桌子,“你这样很不礼貌。”
“水要钱的。”王祯一言蔽之。
言下之意是你他妈少说两句为国家省点口水。
“嘿还挺牛逼,拽得跟裴神一样,”江昱翘起二郎腿,“以前哪个班的?”
听到“裴神”两个字,王祯顿了顿,接着又埋头继续画画。
“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江昱说。
“哎,待会儿人家以为我在自言自语。”江昱说。
“求您说句话吧。”江昱说。
“......哥,您是我哥,哥您说句话。”江昱说。
王祯忍无可忍,说:“你他妈是不是管哪个都叫哥?”
“哎哟,”江昱说,“哥您终于开口了。”
王祯把数学教材摔在桌上:“有屁就放。”
江昱愣了愣,说:“啊,其实也没啥事儿。”
王祯斜了江昱一眼。
“......就是看裴神经常给你笔记什么的,”江昱说,“你俩关系不错?”
裴轶微的笔记还堆在他课桌上,王祯看都没看,一是因为狗爬字过于惨烈,二是因为没动力。
“他高一那会儿经常请假回家,成绩还是那么好,”江昱又说,“可惜我跟他不熟,一直想跟他取取经来着。”
王祯虽然成绩稀烂,但至少知道读书要天赋,裴轶微显然是天赋型选手。
“他今晚请假回去了,”江昱说,“你能让我看看他的笔记吗?”
经江昱这么一说,王祯才注意到裴轶微不在位子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在文实分高为王的规则下,裴轶微本该是班里最不缺关注的那个人,但实际上王祯没见过他和谁特别熟,下了课连聊天的都没有,就闷头看书或发呆,如果不是级排第一,裴轶微估计是班里最寡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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