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不疼的。”裴烨的声音很平静,心中异样缭乱不知从所起。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膜,少年白皙的脖颈泛起了一抹绯红,幸而被漆黑的夜色完好的掩饰, 晏江引心中庆幸于此刻的环境,若不然此情此景,自己定是恨不得寻个地洞死死的藏起来吧!
略微整顿之后,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晏江引发现自己身上的疲乏都消失了, 脑海里回想起裴烨那句“睡醒了就不难受了”的话,不由开口道, “裴烨,我感觉好多了呢。”
裴烨八风不动的接了句:“殿下没事就好。”声音带了些不自知的温和。
晏江引听着他这温和的语调,脑海里一瞬间浮现方才那个梦,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薄而形状漂亮的唇瓣,喃喃道, “为什么感觉嘴里怪怪的?”
裴烨脚步微顿,又继续不动声色的向前走:“兴许是这地道中的空气所至吧。”
“是吗?”晏江引放下自己的手,对于裴烨的话深信不疑。
黑暗中,裴大将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莫非我还有忽悠人的潜质?
当眼前出现一丝微光时,裴烨高悬的心,终于缓缓的落到了实处。
“殿下快些跟上来。”一向淡漠的人,面对这绝处逢生的希望,语气也不由的带了一丝激动,裴烨对着身后说了一句,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许多。
一炷香后,他们走到了暗道的尽头,一块巨大的石头横亘于眼前,而方才他们见到的光线,便是从这石头上方露出的空隙投射进来的。
裴烨估计了一下这石头的重量,继而轻轻运了口气,打算用蛮力将石头推出去,却在这时,晏江引在石壁周围四处摸了摸,朝着一处凸起按了下去。
沉闷的摩擦声一时回荡在幽深的地道中,眼前的大石缓缓摞动了开来。
刺目的光线一瞬间射入眼中,激的裴烨闭了闭眼,然后下一秒,他飞快的伸手捂住了少年的双眸。
不明所以的晏江引,有些愣,不自觉的眨了眨眼。
手心一时传来轻轻的触感,有些痒,仿佛瘙到了心间,裴烨张了张口,解释道:“殿下先不要睁眼,外面光线太亮了……会受伤。”
感觉身前的少年乖乖点了点头,他才缓缓放开了覆在对方面上的手。
“殿下怎知这里有机关的?”静默中,裴烨想起方才情形,不由问了一句。
“我哪里晓得,”晏江引手在面前的巨石上摸了摸,“只是这么大的石块,没有机关的话,要如何开启,故而才尝试着找了一下。”
裴烨一愣,不由苦笑道,“倒是我愚钝了。”方才心急出来,根本连这一着考都没考虑过,竟只想着用力气,可也真是糊涂了。
“你若愚钝,这世上可没清明睿智的人了,”晏江引的语气轻快,显然劫后余生是件很值得欢喜的事情,“再说这些机巧玄妙的东西,还不是你教我的。”
裴烨:“……”
这种既惭愧又欣慰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等过了一会儿,稍微适应外面的光线,两人方迈步从洞口出来。
放眼望去,入目皆是苍松翠柏,绿草如茵,竟是一座大山的半腰。
裴烨凝神静听,感觉有微弱的流水声传来,便带着晏江引循水声而去,他一个八尺大汉,长时间的水米未进加上失血,能撑到现在,全凭了一身毅力,若再不补充些东西,只怕就要交代在这不知名的深山了,而且顺着溪流的指引,还能寻到下山的路,倒也算一举两得。
莫约一刻钟后,眼前出现一条约两米宽的溪流,溪水澄澈见底,内里游鱼与水草嬉戏纠缠,显出一派勃勃生机,此刻落在两个死里逃生的“亡命人”眼中,显得那么的美好难得。
晏江引欢快的冲到水边趴下,洗了手脸,双手捧水大喝了几口,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岸边青草地上,那些被深宫礼教约束出来的形象之类,早丢到了不知处犄角旮旯。
裴烨不由失笑,也走到水边草草的洗了一番,他们所处的地方,恰好生着一株高高的阔叶树,投下来的阴影好似一个巨大的华盖,不仅遮住了午后热烈的日光,还招来阵阵清凉和缓的微风,甚至照拂的淳淳溪水也变得沁凉。
幽凉的液体滑入口腔,顿时消解了一身的干燥,激活了每一个倦怠的细胞,裴烨席地坐了一会儿,起身从头顶折下一根树枝,用随身的佩剑利落削去四周枝丫,转眼间一根笔直的尖杆便出现在他手中。
晏江引正懒懒的倚靠在树下看裴烨动作,见他举步朝着溪边走去,忙的开口问:“你做什么?”
裴烨单手撩开衣袍下摆扎进腰带中,头也未回道:“抓两条鱼果腹,殿下不饿吗?”
晏江引眨了眨眼,从地上站起来,兴致勃勃的看着裴烨褪了鞋袜往水里走,阳光下,男人露出的脚踝很白,但是极为有力,甚至能看到皮肤之下蓬勃的青色血脉。
似乎每一寸肌肤,都昭显着这人无上的力量。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水中传来几下剧烈的扑腾,裴烨已经成功的叉到了一条瞄准的鱼,回身之际,恰见晏江引正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方向,他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动作惊道,忍不住起了一丝难得的调笑之意。
裴烨单手取下插在木棍尖端的肥鱼,朝着少年所站的方向丢去:“殿下接着。”
声音低沉却明朗,矛盾的组合成一串动人的旋律。
晏江引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去接,鱼儿在手中滑来滑去,他无奈之下,最后干脆一把将那胖鱼抱到了怀中,却是被垂死挣扎的小家伙给扑棱了满脸的水,又的顺着精致的下颌滴滴答答的滑落下来。
“你……”晏江引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狼狈的模样,一时有些气恼,抬头想要训斥对方几句,却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稳稳站在溪水中的男人,长身玉立,广袖的衣摆卷到了手臂,露出健韧有力的肌肤,俊美面容上带着温和的浅笑,他正静静的注释着自己,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毫不掩藏的情绪。
那种大抵名为宠溺感情,似乎是不经意间流泻出来的,裴烨大概自己也未曾察觉,但晏江引却是看到了,怀中的鱼儿“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半透明的鱼尾上下拍打着,少年的心跟着漏跳了几拍。
“殿下,鱼掉了。”裴烨自是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他对着岸边呆呆愣愣的少年提醒了一声,然后又转回身去看清澈溪水下的游鱼。
晏江引看着他挺阔的背影,心中顿有几分失落,那样的神情,大抵是可以称之为温柔的吧,温柔的让人不知不觉、又心甘情愿的沉沦。
只是在陷进去的那一刻,才恍然发现,那些让人痴迷的东西,不过是匆匆一现的昙花,眨眼之间便消散于无形。
让人惊觉之时,已然寻觅无踪,疑不知是梦境亦或真实。
少年抬袖擦了擦沾湿的脸庞,缓缓蹲了下来,“鱼啊,你说时光若能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不喜欢长安……”
“……”地上的鱼弹了几弹,已然魂归天外。
……
裴烨单手举着木杆从水里上来,一派的满载而归,视线扫了一圈,看到少年蹲在地上戳着鱼尾喃喃自语,单薄的身子似带了几分落寞。
看着有点可怜。
“……江引。”鬼使神差的,裴烨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少年身子僵了下,匆忙的抬起头来,“呀……你怎么捕了这么多,”话落从地上起来,几步奔到裴烨面前,用一双兴致勃勃的眼,掩去心中的沉闷落寞。
有过野外求生经历的人,一般都知道如何填饱肚子,裴烨烤的鱼虽说不上特别好吃,但也还能入口,况且在二人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情况下,几能堪称美味了。
晏江引吃完了整整两条鱼,还有些意犹未尽,他目光落于正在收拾火堆的裴烨身上,不由感叹道:“你真厉害。”
“烤个鱼就算厉害了?”裴烨心中有些好笑。
晏江引哽了一下,解释道:“不是指这个,不,也有这个……你会的东西好多……”一句本应简单的话,却说得磕磕绊绊,词不达意,憋到最后,衣襟中露出的一截白皙玉颈,爬上了绯绯的粉色。
第64章 稍微恢复精力,二人便顺……
稍微恢复精力, 二人便顺着溪流下山,到了稍有人烟之处,才知道他们竟然顺着地道走到了城郊之外的云梦山。
晏江引自小万人簇拥, 出门哪有带银子的习惯,裴烨之前随身之物大多也在打斗或是被抓的时候遗落,此刻二人堪称身无分文,想买两匹马都不能够,为了节省时间, 裴烨用了特殊的方法给因萝传信,然后二人一边徒步回城一边等着城内消息。
行到离姑苏城十数里处,终于碰见了快马加鞭赶来的因萝, 随行的还有几个便衣侍从,付明轻竟然也在其中。
马还没停稳了,这家伙就急匆匆的往下面跳,结果一个不稳, 脸朝下摔了下来,裴烨刚想出手,站在他身前的晏江引已掠了出去。
少年比付明轻个头略低, 但是接住对方的动作很稳, 然后在付明轻还未站稳之时, 扶住他的手已然收了回去。
“多谢江引小兄弟了。”付明轻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举手之劳, ”晏江引淡淡的说,又突然补充一句,“之前的事,谢谢你了。”
付明轻愣了一下,方想起他所指为何, 看着晏江引冷冷的模样,忍不住拍了一把对方单薄的肩膀,“你这小子!”分明是个会关心人的家伙,平日里却总要摆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真是!
晏江引轻轻垂肩偏转,错开了对方落在自己肩上的手,这动作的确有些失礼,但付明轻显然不甚在意,没心没肺的笑了笑,转而走到裴烨面前:“华兄啊,你竟然没事,你俩这几天杳无音信的,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幸好平安回来了。”
“多劳挂念,”裴烨拱了拱手,接着看向一旁静立的因萝,“城内现下是何情形?”
“启禀公子,城中如今还算平静,押送粮草的行军队伍前日就已到了,只是奇怪的是,城中灾民数量远低于朝廷预期,”因萝说着说着,语气渐渐沉重起来,“阿青如今已在城中安排好那小批量的灾民,此时大抵正在赶来迎接公子的途中。”
“前日?”裴烨喃喃了一句,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今日恰是夏至,”因萝敛了敛神色,“离公子被擒入姑苏府衙已过了三日了。”
裴烨心中微震,竟然在那古怪的暗室中待了这么久么!
他这次的举动,可谓是深入虎穴,幸而也并非一无所获,起码让裴烨探得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就不知这耽搁的三日里,又有多少无辜的人遭了殃了。
“公子,接下来要做什么?”因萝见他沉默不语,只得开口询问。
裴烨朝着姑苏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城吧,也是该会会那位王大人了。”
为了掩人耳目,这一次回去,因萝特意准备了马车,裴烨、晏江引和付明轻乘车,因萝与几个侍卫策马而行,裴烨二人在马车内换了衣裳,又重新对容貌做了一番修饰。
期间付明轻一直盯着晏江引看,仿佛在欣赏一件世间仅有的珍宝,那眼神看的晏江引有些恼火,怎么也束不好的头发干脆一把放了下来,双眼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你看什么?”
“就知道你俩不是一般人,但没想到你小子竟然生了这样漂亮的一张脸,啧……瞧这细皮嫩肉的,到底是怎样的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子啊!”付明轻语气夸张的感叹,仿佛那日早晨闯进裴烨他们房间撞见少年真面目之后,一派淡定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你……”晏江引听到“漂亮”“细皮嫩肉”之类的形容词,一瞬间爆起,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眼中的愤怒又转变成警觉,下意识抬手握住了放在右手边上的佩剑。
裴烨在一旁将二人互动看的清楚,见状伸手按住了晏江引持剑的手,淡声道:“别激动,付兄想必与我们是同路人。”后一句话却显然是对付明轻说的。
付明轻显然对他这话很满意,呵呵笑了一声,正待再说些什么,却见裴烨朝着少年摞了摞,继而动作自然的执起了少年铺展于身后的青丝。
样式简洁的沉香木梳与少年铺展在身后的如墨青丝交错纠缠,几番流转下来,男人宽厚的手掌利落的将那长及臀际的墨发挽成了一个发髻,再普通不过的桃木簪子嵌入其中,却无端透出一股华贵美感。
“你,你们……”付明轻看着眼前的画面,一时有些傻眼,只觉得心中有些怪,却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目光下移时,不经意间窥见了少年的面色,只见那张比寻常人白皙了几个度,精致好看到过分的面容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好看的凤眼中一派纠结紧张,还有着类似于害羞的东西,短暂的惊诧过后,付明轻眼中露出了浓浓的兴味,好似探得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处于神游状态的晏江引,在对方赤.裸目光的“奸.视”之下,终于回到了现实之中,“你再这样盯着我看,信不信本……我让人剜了你的眼珠子。”晏江引咬牙切齿的说,虽然语气凶狠,然而言语深处,却似透着掩藏不住的心虚惊慌。
莫非这家伙看出什么来了?
裴烨将木梳放到一边,看到付明轻那一脸的玩味,淡声问道:“付兄在看什么?”
话虽如此问,其实心中更在意的是少年那恼羞成怒的语气。
这孩子最近似乎情绪波动有些大,难道是天气日渐炎热的缘故?
“也,也没啥?”对上裴烨淡而严肃的眼神,这会轮到付明轻心虚了,他连连的摆了摆手,“我就是觉得华兄你俩关系真好,看着不像兄弟,倒像是……”话到一半,猛地顿在了原地。
“哦?像什么?”裴烨沉静的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好奇。
“像……倒更像一对父子。”话说出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感受着对面少年眼中射出的寒光,付大嘴巴恨不能给自己几个嘴巴,叫你多嘴,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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