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闻言,连退三步,一下跪到了地上,语气激动的说:“多些殿下.体恤,下官这就让人将赈灾饷银使用账目送来请殿下过目。”匍匐在地的中年男人,晏角余光落在少年精致的锦靴上,出口的话语殷切诚坦,唇畔却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太子生的倒是好看,却原来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毕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能有什么能耐,倒是这位裴将军与传言中有些相背,也没民间传的那么神呼吗?
“王大人不必多礼,起来吧。”晏江引端起桌上茶水浅酌一口,却顿时蹙起了两弯好看的修眉,语气不善道,“你们这府里都喝的什么茶水,本宫这一路南下舟车劳顿,你们就拿这种东西招待的么!”
这突然的怒气,砸的那府伊王大人顿时一脸懵逼,短暂的石化过后,方才站稳身子的人,一瞬间又跪了下来:“怠慢了殿下,还望殿下赎罪,只是今年涝灾严重,府衙没有好茶供应,这些已是衙门里能拿出手的最好的茶叶了。”
晏江引好看的眉头仍旧紧紧皱着,就差将“我很不爽”四个字写在脸上了,闻言冷哼一声道:“行了,你下去准备吧,差人将账册送来,这事早些了了本宫也能早些回京。”语气里满满的不耐之色,仿佛早已对这“穷乡僻壤”忍无可忍了一般。
王大人站起身来,后背忍不住出了一层冷汗,本来担心遭人诟病,方才用了这一般的茶叶出来招待,不想这太子殿下竟然这般不好伺候,这下惹恼了对方,可万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若是这祖宗再皇帝面前参自己一本,即便没被查出来什么,只怕也够自己喝几壶的了。
思及此处,他试探这开口道:“殿下今次前来姑苏,可谓是救民于水火,城中百姓对殿下感激仰慕不已,故而推举了几位商贾乡绅前来致谢,他们说是想要在今晚准备酒宴为殿下和将军接风,让下官加以转告,殿下可要赴宴?”
晏江引垂眼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是百姓的一片心意,本宫自然不好拂了,这段日子大家劳心劳力,便让当地官员都同去吧。”
“是,下官会将殿下的意思传达到的。”
“嗯,下去吧。”晏江引挥了挥手,继而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裴烨在一旁看着他这副颐指气使的纨绔子弟样儿,心中不由失笑,这孩子也真是机灵,竟然没得自己半分提点,就不动声色的将事情办妥了。
“你说到时候那所谓的酒宴,都会来些什么人呢?”纤长白皙的手指玩味的点了点桌上的彩釉茶杯,晏江引似笑非笑的说道。
裴烨眼中浮起一抹厉色:“殿下身份尊贵,一言千金,若要巴结,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想必该来的都回来吧!”
少顷王大人亲自带着账房先生回来,几本厚薄不一的账册呈到眼前,晏江引飞快的翻过一遍,状似漫不经心开口:“这账册本宫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这……这就查完了?”王大人又一次大跌眼镜,彻底被这太子殿下不上心的办事态度给惊呆了,本以为起码要派人细细核对计算一番,不成想就着么草草翻过一遍,就算查完了么?
想起他们当时编撰这本账册的费尽心机,没成想对方根本看都懒得看,王大人顿时感觉一阵苦闷自心中油然而生。
晏江引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举步就往外走:“久闻姑苏风光秀美无双,本宫来此数日,还未曾观赏一番,今日既无事了,打算出去走走。”
王大人马上道:“下官这就安排几个随侍殿下的人。”
“不必,游山玩水乃是闲情逸致,人多了有什么意思,王大人且忙去吧,本宫自去便好。”
“是,下官遵命。”
从府衙出来,二人上了马车,晏江引面上的骄纵纨绔顿时一扫而空,沉声对裴烨道:“那账目做的极为精细,除了少数几处不太对劲儿,几乎没什么漏洞。”
其实裴烨早有心理准备,既然此事有猫腻,那么真正的账册自然不可能呈到他们手中,但是世间万物,不管处理的如何天衣无缝,但只要做了,必然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他们今次前来,本也没抱什么大的期望,不过是想要从那账本中寻到些蛛丝马迹,然后同时麻痹掉对方的警惕之心,为下一步的行动铺路罢了。
只是让裴烨意外的是晏江引今日的表现,虽然早知道他极为聪慧,但却没想到竟已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而且言行举止也做的滴水不漏,状似无意之间,已让人走入自己的意图之中而不自知。
马车行到繁华地带,两人弃车步行,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观赏起城中独具特色的风光。
虽然遭受了天灾,但有句话古话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不是没有道理。
苦难永远是属于穷苦百姓的,富贵人家万千家底,一生吃穿不愁,根本不会因为这一场涝灾受到什么大的影响,顶多今年的春庄没有收成无法入账罢了。
放眼望去,秦楼楚馆丝竹歌舞、往来客人络绎不绝,湖中精致的画舫上,富家公子与娇美舞姬吟诗赏景,好一番风流怯意。
裴烨眼见着画舫缓缓靠岸,那年轻的公子见他二人衣着相貌皆是不凡,便隔水相邀二人一同游湖,晏江引兴致勃勃的一口应了下来。
船夫将画舫靠岸,二人跳上去,然后画舫又渐渐的远离,清越悠扬的筝音渐渐飘远。
待到二人一路步入船舱内时,身后跟进来的那公子与舞姬却朝着裴烨跪了下来。
“属下见过主子。”二人齐声道。
裴烨摆了摆手:“起来吧,你们那边可有何进展?”
两人从地上起身,那罗裙轻纱的舞姬,面上娇媚早已一扫而空,她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到裴烨面前,“这是属下从姑苏几位富商那里得来的资料,其中记载了姑苏府伊以及城中数位地方官员收受贿赂的证据。”
裴烨翻开看了看,册子里详细的记录了不少账目的出入,期间还夹杂这一些信件之类,待到看完之后,他的眼神渐渐幽深起来,“没被发现吧?”
“我们的人极为小心,将这些东西取走之后,又将伪造的文书放回去,不会打草惊蛇的。”女子正色说道。
“嗯,”裴烨闻言点了点头,“今日在姑苏府衙中会举办一场晚宴,岷七,届时你安排好宴上的一切事宜,此事再拖下去只怕夜长梦多,干脆趁着今日那些人集中在一起,一举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是,”岷七显然还有些顾虑,“因萝他们那边还没消息,此时行动会不会对那边有所影响?”
第67章 “云梦山中的事情,我与……
“云梦山中的事情, 我与殿下怎么知道,”裴烨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们若想藏的深一些, 想必就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岷七恍然大悟,拱手一揖道:“属下明白了。”
想来也是,今夜的行动是为了清查与贪污有关的人,而那私矿之事, 即便与这群官员有关,这些人也未必能猜到裴烨他们已经知道这层关系,故而为了大局着想, 唯有弃卒保車,事后再做谋算。
只是这个时候谋算的机会……就端看裴烨他们是否肯给了。
及至入夜,裴烨与晏江引方才慢悠悠的回到府衙,还未及近, 便见敞开的大门里灯火通明,喧嚣交谈之声不绝于耳。
门口的小厮看见他们,匆忙的行了个礼, 转身大步向里面跑去, 待到两人行至院中, 一群人已经浩浩荡荡的迎了出来。
放眼望去,加上小厮侍从之类, 林林总总有四五十人之多,王大人走在最前,跪地行过大礼,众人见状,也纷纷跪地行礼, 口中齐声喊着,“太子殿下千岁”之类的敬词。
晏江引挥了挥手,抬着腔调说道:“都起来吧,各位不必拘束,随意些便好。”言毕也不再多说,率先迈步向里面走去,裴烨见状,举步跟在其后半步处。
晚宴摆在府衙后院大厅,一间宽敞的屋子错落放置了十数张席地矮桌,晏江引于首席独坐一桌,裴烨坐了右首位,其余人等皆是两人一桌。
王大人坐在裴烨正对面,他身旁坐的是姑苏守御史李大人,按理说自来文武官员容易不对付,反而这两人想去起来却看似极为融洽,席间殷勤的介绍在场众人,酒水过了两巡,王大人见晏江引兴致缺缺,试探着问道:“殿下可要观赏些丝竹歌舞?”
晏江引双眼一亮,开口道:“既安排了歌舞,怎不早些上来?如此快快准备去吧。”
“是。”王大人对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退身离开了屋子,不一时便有数个娇美女子从垂帘后缓缓进来。
这群女子身上穿着清一色的轻薄纱衣,雪白藕臂在轻纱遮挡之下若影若现,娇美的面容被衣袖浅浅遮挡,行走间衣袂随风起舞,端的是莲步生花,个个勾魂。
随着一声婉转的琴音响起,众舞姬一个起势,缓缓的舞动起来,纤细的腰身柔软似水蛇,如丝媚眼中不时投射出漫不经心的春意,若有若无的飘落在在座众人身上。
裴烨神色平静的抬手举杯,清冷的目光从始至终未曾看这些美艳女子一眼。
台上被簇拥的领舞舞姬一个轻转背对着裴烨的时候,王大人对她使了个眼色,女子眼中神色微动,缓抬左手,娇柔纤细的身子缓缓旋转起来,之后越转越快,几乎只能见到一个缥缈的红影。仿若幽幽火焰渐次燃烧。
场中悠扬的乐声随着女子动作渐渐激越起来,及至最盛时,又逐步缓慢下来,那一抹艳霞般的红影,再次凝成实体,当其停下之时,已是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裴烨身前半步处,然后身子一软,直直的倒入了裴烨的怀中。
场中顿时传来一阵吸气声,就连王大人也彻底傻眼了,他不过是暗示这舞姬给裴烨倒酒顺便含蓄的勾.引一番,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这般胆大,直接坐到裴将军怀里去了。
然而更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看起来冷心冷面,淡漠禁欲的裴大将军,面无半分不悦,就这么无比自然的抬手揽住了女子娇柔的腰身。
“奴家久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女子柔媚娇软的声音从微启的朱唇中缓缓泻出,然后她就坐在裴烨怀中端起了桌上酒杯,为裴烨斟满一杯清酒,“奴家敬大人一杯,可好。”
裴烨唇角露出一抹难得一见的笑意,继而就着女子伸到唇边的手,直接饮下了杯中酒水。
一口酒还未及咽下,宴厅之内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那声音瞬间唤回了厅中众人呆愣的思绪,一时循声看去,只见作于上首的太子殿下面色难看的盯着裴大将军,手中的青瓷酒盏已然掉落在地摔成数片。
“殿下没事吧,可是这酒水不喝口味?下官这就让人重新换过。”王大人吓了一跳,匆忙的吩咐下人上前收拾。
晏江引摆了摆手,强作镇定道:“本宫不过有些微醺罢了,都退下。”
凑上去的丫鬟闻言不敢违逆,深深的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晏江引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乱,这样收放自如,微带几分风流的裴烨,他从来不曾见过,周身散发着强势的男性气息,配上那挺拔的身材与俊美无匹的容颜,简直耀眼的让人无法转开目光,可是躺在他怀中的女人是那么的刺眼……
晏江引不知道自己花费了多大了力气,方才控制住想要上前捏死那女人的冲动。
裴烨这时候也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间,一股莫名的情绪瞬间蔓上心头,还来不及追寻,突然一声惊呼传入耳中,眼前寒光一闪,裴烨飞快的侧身出掌,躺在怀中的女子瞬间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晕染了胸前华美的衣衫。
然而锋利的匕首,却已然刺在了裴烨的腹部,场中顿时一片混乱。
晏江引看着裴烨快速晕红的衣衫,仿佛一道惊雷劈中了天灵盖,短暂的僵硬之后,他踉跄的冲下高台,扑到裴烨面前。
“裴烨,你怎么样了?”那血流的那样快,他伸出去企图堵住的手,瞬间也被染成了鲜红。
裴烨抬手握住少年颤抖不已的手,眼中一片寒霜,口中吐出冰冷的话语:“封锁府衙,任何人不得放出去。”
王大人早已吓白了面色,大声的呵道:“来人,快来人,将刺客拿下。”朝廷命官在自己的地盘遇刺,这回自己只怕难辞其咎了。
他话音刚落,维持秩序的官兵便走到了那被裴烨击飞的女子面前,打算将其收押起来,却在这时,另一队人冲了进来,来人穿着一水的军装,人数之多,足以将整个府衙围的滴水不漏。
“将军被袭,在座所有人都有嫌疑,还请王大人不要轻举妄动。”一柄锋利的钢刀架上了姑苏府伊的脖子,阿青出口严厉的道。
王大人噗通一下对着裴烨的方向跪了下去,“将军明察秋毫,下官冤枉,此事下官真的不知情啊。”
裴烨的声音平淡无波:“是不是冤枉,本将军自会查明,来人啊,将所有人关押起来,直到查出幕后主使。”
他话音刚落,场中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怨愤喊冤之声,众人哪里想到,本以为能借此机会,在这未来天子与大晏万人之上的大将军面前混个脸熟,这一转眼却成了谋害朝廷钦差的犯罪嫌疑人,即将面对着牢狱之灾、甚至有可能小命不保。
裴烨不再看这些人怨声载道的嘴脸,他面色平淡的缓缓抬起右手,打算让身后侍立的阿青扶自己起来,下一秒一只雪白干净的手已经覆了上来。
“你的伤怎么样,我扶你回去,”晏江引语气里充满了担心,从地上起身之际,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还是裴烨紧了紧手,稳住了他下滑的身子。
“一点皮外伤罢了。”裴烨用真气将声音压低道,回握对方的手用了几分力道,想要藉此使少年安心。
晏江引似乎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什么,下意识的回头,却撞上一双清凉精明的眼,三尺高悬的一颗心顿时缓缓的落了地,随之而来的却是难以压抑的怒火。
“你……”晏江引差点一把甩开裴烨的胳膊,想到场面不对,终究生生忍了下来,“回去再与你算账!”说着动作有些粗鲁的扶着裴烨往宴会厅外面走。
“裴烨!”及至外面无人处,晏江引怒气冲冲的开口:“你竟然瞒着我。”
“是臣疏忽了,忘了事先通知殿下一声。”裴烨顺毛似的道歉,严肃的语气看似极为诚意,其实心中却不太明白这孩子怎么又发这么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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