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眼睛直勾勾的对视上,李煦川顿时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
率先移开眼睛道,“先生,早。”
江砚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打算在马车上再补一觉。
路上果真如李煦川所言,大约行了半月才到达郝城,好在路上并没有遇见山匪。
不过越是靠近郝城,路边流离失所的人就越多,衣衫褴褛,拖家带口,颓废的坐在路边。
“先生,这就是天灾给人们带来的吗?”
李煦川趴在窗户上,眼睛扫过那些人,带上了不符合年纪的深沉情绪。
“天灾无法避免,但可以靠着团结来减少最大的损失,这些是我们救助的不及时,不到位,才会产生的。”
江砚碰了碰李煦川的面颊道,
“也是我们没有防范于未然的意识导致的。”
即使再盛世,依旧会有蛀虫的存在,而那些蛀虫平日里不显,暗里啃食着巨人的骨架,最后让巨人变成一碰就碎的空壳子。
而每一次的天灾,便是让人们知晓,这些蛀虫在哪儿,哪儿还需要完善。
只可惜人们只会为自己开脱,将所有的罪责加于自然。
李煦川垂下眼睛,遮掩住里头的神色,“先生是想告诉学生什么吗?”
“不管如何,殿下要明白,百姓最为重要。”
历史上太多的帝王站在高位久了,不知人间烟火,而变得冷漠高傲,无视弱小的生命。
江砚不知道李煦川最后会不会坐上那个高位,但刚刚自己说了,面对自然要防范于未然,那么面对李煦川的未来又何尝不是。
“先生教导的是,学生定然谨记。”李煦川又表现出天真的模样,撒娇般的朝江砚身边一坐。
一行人直接到了当地府衙处,将银两放在府衙的仓库里保管,最后商议决定休整一晚再走。
山高皇帝远的郝城,当地的父母官根本不知道朝廷里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了解宫中有位不受宠的六殿下。
知道这次有皇室人跟随,表现的极度热情,连忙感恩远在□□的陛下。
李煦川没受过这种礼遇,全程下来人都是懵的,好在有江砚跟在身边,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晚上就在当地的客栈歇脚,比驿站好了不知道多少,总算可以舒坦的睡上一觉。
“先生,外头飘小雨了。”李煦川关上窗户,脸上洋溢着微笑道,“先生,我今天很开心。”
“嗯?”江砚褪去外套,心中总是有些不安,所以对李煦川的话并没有认真的听。
李煦川没在意,眼睛看着江砚,带着微笑继续道,“我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我喜欢被需要。”
*
一开始见只是毛毛细雨不足为惧,待到后半夜江砚被外面轰鸣的雷声惊醒,猛地坐起来。
噪杂的雨声中掺杂叫喊和哭泣,不少带着蓑衣斗笠的人朝城外跑去。
李煦川醒来就看见江砚眉头紧蹙,“呆在这里,不要乱跑。”嘴上嘱咐着手脚却没停,快速的穿戴整齐。
卧室的门被敲响,是随行的军官。
“大人,暴雨将堤坝冲垮了,府衙的人正在全力抢救,还请大人呆在屋内。”
“我去看看。”江砚略过军官,拿起墙角的蓑衣,出门前又重复了一遍,让李煦川乖乖呆在屋内的话。
雨水打在斗笠上震得江砚脑袋疼。
被冲垮过一次的堤坝已经不堪一击,黄泥土临时填上去的地方已经开始裂口子,泊泊冒出水流。
江砚站在较高的地势上眺望,堤坝后蓄水的地方已经快要没过坝顶,若是不将水引出去,只一味地填土补缺,治标不治本。
说到底郝城遭遇大雨而无法自我疏解,就是因为排水和疏浚水道没有做好,以至于连续的暴雨便能轻易淹没堤坝,冲垮沿河居民。
现在开凿必然时间不够,对于引流之事还需要与专业的人员讨论才能得出结论。
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住时间,府衙的人带的人马能顺利将沿岸百姓撤离。
“让人拿布袋子装满沙,堆在堤坝上,缓解水流速度。”江砚从山坡上滑下来,粘了满身泥土也不在意,指挥着慌乱的众人。
第36章 危险的帝王 养孩心得(10)
江砚抓过府衙内的人问道, “你们这儿可有预备的沙袋。”
“有,已经派人去运了,应该很快就来。”那人说话间只见远处一辆木板车跌跌撞撞地运了不少沙袋, 一次性运送得太多,导致轴差点压折。
“快去帮忙。”江砚呼了声,众人蜂拥而上,抱了沙包就往坝上堆。
雨具穿着行动不方便,到后来几乎都是赤着胳膊上阵, 就带个斗笠以防雨水模糊眼睛。
雨并没有停下的趋势,水不断从沙袋缝隙中倾泻,隐隐有冲破的趋势, 也不知道谁大哭了起来,随后是跪下捶打大地,凄哀和悲愤在人群中乱窜开,逐渐侵蚀着众人本就紧绷的神经。
“怎么回事?哭什么, 站起来。”随行军官一个肩膀一只沙袋,胳膊上被水中锐物划了不少小口子,伤口泡得发白。
江砚一把拉起倒地痛哭不止的人, 拎到大树下, “谁要是没力气了, 就找个地方休息。不要哭!我们现在多拖一些时间,下面就能多走一个人。”
大雨中跑来一道突兀瘦弱的身影, 李煦川卷着裤脚,手扶着斗笠而来,“先生!”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留在屋子里!”雨下的很大,遮掩了他们的声音,两人只能互相喊着对话。
李煦川知道, 若是说自己放心不下先生而前来,肯定会惹的先生生气,灵机一动道,
“百姓需要我,先生,我不能坐视不理。”
果然,听见这话后的江砚沉默了,随后指着沙袋道,“搬沙袋,堵住堤坝裂口的地方。”
“是,先生。”
众人在指挥下有条不絮的搬运着沙袋,给河岸的百姓撤离的时间。
“快点,中间还差些!”随行军官卷起裤脚从水中走上来。
正在抱沙袋的李煦川喊道,“我去!”说着朝水里头艰难淌过去。
摇摇晃晃的沙堆看得江砚心头一跳,冲下去大喊,“快走!撑不住了!”
闻声的众人四散而逃,李煦川已经到了堤坝的最中间,一瞬间迷茫的看向岸边叫喊的江砚。
“快,把沙袋上的麻绳拆了拧成绳!”江砚话音刚落,堤坝崩溃了,浑浊的水冲破阻障,以势不可挡之势要吞噬站在原地发愣的李煦川。
人消失在了眼前,洪水没过河岸,卷走泥土沙石,疏散众人远离河岸,士兵手中动作不停,很快卷成了一条极为长的绳子。
江砚拿过一头系在腰上,却被军官拦住,“想干什么!救不回了。”
“救得回,必须得救回。”江砚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拍了军官的肩膀,“拉好绳子,殿下和我的命都交给你了。”
汹涌的湖面突然浮出一个人影,不断朝岸边挥手,随后又被卷入湖底,江砚看准时机纵身跃下。
即使是夏天,湖水也是相当的刺骨,水中的流沙使江砚眼睛完全睁不开,只能凭借感觉朝呼喊声游去。
突然上游被冲下来的沙袋借着冲击力嘭地撞上了江砚的小腹,导致他猛地吐出一口气,吸入了不少污水。
就在这时他抓住了一条胳膊,带着李煦川浮出水面,岸上的人看见后赶忙回拉绳子,将他们从湖中央给拖回来。
李煦川面色吓得苍白,上岸后止不住颤抖。
江砚则扣着嗓子想将污水吐出来。
李煦川反应过来后,连忙过去,蹲在身边帮他解开腰间的绳子,眼泪混合着雨水一同流下。
“先生!”李煦川不敢碰江砚,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军官将江砚上半身放在自己屈起的腿上,膝盖处顶着他的胃,不断挤压,逼着他吐出吃进去的淤泥。
“差不多了,再来我要吐胆汁了。”江砚反手拍在军官脑袋上,阻止着他继续对自己施压,手撑着地爬起来,抹了把嘴,看向一旁的李煦川。
“先生。”李煦川弱弱的喊了声。
“对不起,被吓着了吧。”江砚伸手揽住李煦川的肩膀,把人带到怀里,捏开黏在他脸上的头发。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李煦川根本不用受到这种惊吓,江砚心中是愧疚的。
远处跑来一人,面色大喜道,“下面的人都成功疏散了!”
众人欢呼雀跃,清晨时分雨也停了,那一夜就像活在众人梦中一般。
府衙的官员知道六殿下也跟着一起救灾,涕泪四流,在场的人都看见了李煦川救灾时的努力。
本来还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来赈灾有些鄙夷,现在这种情绪完全消失,更多的是对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胆量的敬佩。
这次江砚没有陪着李煦川继续面对府衙的官员,按住李煦川的肩膀道,“你该学会自己承担赞誉或者诋毁。”
“先生要去哪儿?”李煦川见江砚要离开,立马从对话中抽离,专心的看着江砚。
“回去休息一会,我在卧房等你说说感受。”江砚嘴唇有些苍白,揉了把李煦川的脑袋转身就走了。
前脚踏入房门,后脚江砚便顺着墙滑坐下去了。
“宿主!”系统焦急道。
“没事。”江砚缓了几口气撑着爬起来,解开黏在身上的衣裳。
这时门开了,李煦川根本没有乖乖的留下接受官员的道谢,而是简答说了几句,就跟着江砚后头回来了。
不过江砚因为疼痛,感官都弱化了,所以并没有发现。
李煦川没想到看门便看见的是这一幕。
入目是大片的淤青,侧腰和小腹上全是,在白皙精瘦的腰身对比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被,被砸的?在水里?”李煦川说话都不利索了,目光闪动,懊恼的拽着头发,在原地踱步。
“都是我,都怪我,要是我早发现堤坝要崩,如果我留在房间,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李煦川沉浸在自责里,眼中带着痛苦,不敢看江砚。
“心系百姓,不是错。”江砚褪下上衣,里头都是小沙石,摩擦着皮肤着实不舒服。
“不是!”李煦川大喊一声,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奇怪的感情,他很焦躁,一些东西呼之欲出。
“先生,我不是为了百姓,我是为了你。”
“我不知道这算什么,我很害怕这种感觉。”
当时李煦川清楚的看见岸上江砚的神情,随后就被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卷入了湖底。
他害怕极了,面对死亡,他头一次表现出了恐惧,他不想失去得之不易的东西。
他想要活着,活着去拥抱江砚。
在洪水淹没他的那一刻,李煦川想起了从前被高繁推下河时的情景,水一样是刺骨的凉。
也一样,这次会有一个人奋不顾身的来救他。
“先生,我喜欢你!”
安静的卧房内,生涩的告白格外的刺耳,江砚要去拿架子上衣服的手一顿,转身看向李煦川。
小人低垂着脑袋,泪水划过脸颊聚集在下巴处滴落,捶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握拳,浑身都绷得笔直。
“你说什么?”江砚以为是自己理解错了,快速将衣服穿好,走到李煦川的面前,声音竟可能的轻柔问道,“殿下,你知道刚刚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李煦川在江砚的话语中抬头,红彤彤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江砚,里头满是少年的倔强和明白心意后的痛苦。
“我知道,先生,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李煦川声音哽咽,胡乱的用衣袖擦了脸,在江砚的注视下,一点点解开自己的衣扣,直到少年单薄的上身露了出来。
风吹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李煦川梗着脖子道,“男子之间的事情我都知晓,先生。”伸手要拽江砚的衣带,却被后者不留情面的躲开。
“出去!”江砚和李煦川拉开距离。
莫名其妙涌出来的怒气,不知道是因为李煦川坦白心意后,江砚觉得受到了侮辱,还是面对李煦川如此成熟的态度而感到生气。
“先生!”李煦川上前,步步惊逼着江砚,“若是先生不喜欢我,为何还要冒死救我?为什么这么些年来对我百般爱戴?”
“我也是人,面对这样的偏爱,我也会心动。”
“先生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李煦川又是哭又是笑的,表情怪异极了,“先生是不是讨厌我了?”
江砚拽过架子上的毛巾,劈头盖脸的扔给李煦川,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指着门道,“出去!”
“不然就再也别见了。”
后面的话就如同凉水般,将李煦川最后的希望扑灭了,他冷着脸看着江砚,表情说不出的阴狠。
是江砚未见过李煦川,也是真正的李煦川。
生长在阴暗荆棘里的花儿,即使开放的再美丽,也是带着致命毒素的。
透过铜镜,李煦川看见自己的表情,瞬间低垂下了脑袋,用额前的头发遮盖住了表情。
拿过衣服穿好,不紧不慢的将毛巾叠整齐,放在了桌子上。
李煦川快速收拾好情绪,仿佛刚才发狂似的人不是他般。
“学生先告退了。”
门被轻轻的关上,江砚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他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错误,导致主角变成了这样。
“宿主,主角喜欢上你了。”就连系统都不相信,三个世界了,为什么每次主角都会喜欢上江砚。
江砚倒了杯水,猛地灌了下去,他现在有些无法理性的思考,所以决定暂时先不回答系统的问题。
晚上江砚没出去吃晚膳,也没让人送进来,一个人独自坐在椅子上发呆。
恍惚中听见了敲门声,反应了片刻才起身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地上放着托盘,里头是饭菜和一瓶药膏。
26/49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