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笑而不语,环顾四周,走到书柜旁,发现全是媒体方面的书,再看顾微然办公桌,堆着乱七八糟的打印纸、手写稿、杂志。
“我还算着你手里的钱不够,又没动那张卡,竟敢一口吃下三家公司,原来是找到金主了,小明总注资,别说三家,三十家都吃得下。”
“啊,云姐,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可别生气啊,我这不是钱存着银行也没意思吗?自己留手里乱挥霍,不如干点啥好,你说对吧?”明颜急于解释,生怕云舒不高兴。
顾微然轻笑:“她才不会生气呢,搞不好暗暗觉得两个丫头长大啦啥啥的。”
“谁是丫头,你是她丫头,我可不是,我才不想做她晚辈。”
“你这话我爱听,丫头也不是单指孩子,可以是爱称。”
“爱你个头啊,你就是她孩子不是吗?你是她带大的,哼!你就是比我低一辈!”
“....”
提到这个,顾微然脸都气绿了,要命的是话糙理不糙,她确实是云舒照顾到成年的。
“看来我一出现就会引战,你们继续,我去项目上看看。”
云舒觉得自己不该来,本来很和谐的场面被自己就这么破坏了。
明颜忙说:“你去哪个项目,你看我都没看过宣安的项目呢?带我一起呗?”
“梅村那块地在拆迁,刚下完雪,听说那边在强行施工,我顺路去看看,你还是别去了。”
“你能去我就不能去啊?还是说你就是不想跟我同行?”
云舒无奈地摇头,“那你先去楼下等我,我跟微然说几句话。”
“好叻。”明颜忘记了吃醋,一心想着要跟云舒同行而开心,至少没有被排斥,没有抗拒。
明颜走后,办公室安静得连针都能听见,云舒沉默了片刻,原本准备的话一句说不出口,告别总是难以启齿,但总要面对。
“我把行李都搬回老房子了,我想在那里过春节,没经过你的允许,不会生气吧?”她算先斩后奏,也是起码的尊重。
顾微然惊讶地望着她,转而紧张地问:“那你没遇到老街坊吧?有没有被那些人认出来,有没有...”
“没有...”云舒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这种时候顾微然想的都是她,“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怕他们对我指指点点。”
“有些人口中含剑,话里带刀,出言即伤人,很不幸,我曾经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我当然怕了。”
“那算什么,现在还有人说我吃里扒外呢,无所谓,我不在乎的人,伤不了我半分。”云舒总是这么治愈,现实总会残忍地欺负隐忍之人,她吞下的苦越多,顾微然就越心疼,她心里的伤和痛,又有谁能看到。
“等下。”顾微然觉得哪里不对,“你走的时候不是把钥匙还给我了吗?怎么进去的?”
云舒扬起意味深长的微笑,“好好想想你的房子卖给谁了。”
“啊?”顾微然愣住了,买家不是那个叫海芋的吗?
海芋,海芋...海芋这个名字,她是不是在别的地方也见过呢?
想说的话一句没说,云舒犹豫了,或许告别不该太早,留到最后还能多开心一阵子。
她很清楚,现在再说走,微然会难过,自己也会。
在其位谋其事,云舒一天没有离职,就还是宣安公司的负责人。
自从明德出过地基塌陷的事,对工程队管控就很严格,梅村的拆迁项目工程滞后,下雪不宜施工,但这个项目似乎还在继续。
所以云舒想去看看,谁知道明颜这个挂件,一定要跟着。
带明颜一起去,是云舒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点点白雪覆盖在工地,这是老小区拆迁,平房已经拆完,剩下的自建楼房还在进行中。
下雪给施工现场造成了很大的阻碍,可为了赶进度,工程队在勉强开工。
“这样搞不会有危险吗?半座楼没拆呢。”明颜卫衣外只套了个背心,她冻得呵了呵手心,瑟瑟发抖。
“平时让你多穿点就是不听,马上要零下了就穿这么点,去车里坐着。”
“我不要,我看着你就不冷了,嘿嘿。”
云舒没办法,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为她裹上,“我就是为施工问题来的,工程部效率太低,等不及他们踢皮球,我到前面问问情况,你在这等我会。”
“不要不要,我要跟着你。”明颜美滋滋地握着围巾,挽着云舒,“地上滑,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
“真拿你没办法。”
两人相互搀扶走着,站在完好楼上的工程队队长发现有人靠近,对旁边人说:“老板,有两个女人过来了,不会是zf人来阻止我们施工的吧?”
“怎么会。”那人转头,定睛一看,唇角扬起一丝冷笑,心念:“云舒,你连这里都敢来,呵...”
这人就是王森,他从明德走后,无法再在地产圈混就包了个工程队,试图再用仅存的利益关系,挣点钱,没想到会遇到仇人。
“命令老张给我把那面墙推倒。”
“啊?老张没注意那边有人,而且那离她们太近了!”队长惶恐说道。
“我就是要危险,就算出事赔偿的也是公司层面,你怕什么。”
“这...”
“快去!”
“是...”
下雪天,拆迁工程意外,没人会想到两个女的会来这里?大不了明德背锅,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出事,不过就是赔笔钱而已,但他的仇一定要报。
王森阴邪地笑着,“云舒,这就是你做事不留余地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即将迎来本文第一个高潮...
第43章 痛心
萧萧寒风, 呼啸而过,机器轰鸣声和砖瓦倒地声从耳畔划过。雪天地滑,没有见到工程队负责人, 云舒想走近施工处询问。
她的平跟长靴鞋底容易打滑,不慎就会摔倒,明颜每走一步都搀扶着她,跨过砖石就像越障碍那样艰难。
此时, 轰隆隆的机器像头猛兽,向待拆的墙壁咆哮而去, 随时听见砰然倒塌的巨响。
“离墙壁远点,走那边。”云舒担心她们会有安全隐患, 准备绕过楼体,直接找施工者。
“好叻。”明颜以双手为支撑, 让云舒扶着走, 自己的脚却因为覆雪不慎卡在了两块乱石中间, “哎呀, 我卡住了, 你先走。”
话音刚落,就听见比嘎吱声响上百倍的转轴声,紧接着她们旁边的墙壁开始摇摇欲坠, 云舒大惊, 忙去搀扶明颜, “颜颜, 快走, 墙要倒了。”
此刻她们离那面墙距离太危险,明颜忙扭动脚试图从砖头里抽出来,可越急卡得越紧, 那面墙晃动得厉害,云舒声嘶力竭地叫道:“有人!有人!”可惜根本没人听到她的叫喊,她心急如焚,明颜灵机一动,直接把鞋脱了,抽脚出来。
“快走,云姐,快走。”她赤着单脚推着云舒往外逃,墙体倒塌的影子从明颜身后压迫而来,云舒也发现了危险,当她想转头用力扯明颜时,却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摔了出去。
“轰!”沉重的墙体在云舒背后炸裂,她摔倒在雪地上,手臂擦出了血,可回头却没有了明颜的身影。
她们没能及时躲开,千钧一发之际,明颜用尽力气先把云舒推了出去。
灰尘、乱石、溅起的雪花朦胧了她的视线,云舒只看见自己那条红色围巾的边角,露在碎石外。
“颜颜!”
声嘶力竭地叫喊,仿佛有股穿透之力,直穿施工者耳廓,终于有人发现工地有人,可惜已经晚了。
云舒疯一般地冲过去,顺着围巾用手扒石头,她用力、急促,十指都被磨破了皮,也没有停下。她不停地呼唤明颜的名字,终于把人从石头里扒了出来。
明颜咳了两声,左手抹了抹脸上的灰,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在往外渗血,见她还有生命迹象,云舒长舒一口气,“颜颜,你没事吧,没事吧?”
她以为明颜只是被波及了,没有伤到要害,想继续搬开石头,可当她想拨开所有砖石后,呆住了。
有块巨大的墙砖,死死地压住了明颜右半边身体。
“怎么会有人呢?啊,有人受伤了。”施工者陆陆续续发现了她们,有人慌乱不已,有人立即报警。
“云总?是云总。”明德工程部的主管今天恰巧也在现场周旋施工事项,认出了她。
“叫...叫...救护车...消...防...”云舒的声音在风中颤抖,惊恐的双眸透着绝望,她全身僵硬得无法动弹,已经不知如何下手,伤损的十指颤抖着地拨开明颜脸上的发丝,并为她轻擦灰尘,“颜颜...”她努力控制,告诉自己镇定,“别怕,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你不要乱动,知道吗?”
这块墙砖如果乱动,很可能牵动其他石块引起二次压伤。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明颜说完话还能挤出一丝微笑,这笑比此时的太阳还要刺目。
云舒眼眶通红,她看到石缝里流出的血,心像被石钻打了孔,疼得几乎晕厥。
“疼不疼?疼就叫出来,没事的,但不要睡,好不好?”云舒低哑的声音像哭腔,压抑情绪的能力在此时多么的不堪一击。
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看着那块石头压在明颜的身上,她无法呼吸。
“根本不疼,可能麻了,幸好你带着我来了,你看你,今年又不是本命年,但总遇到危险,出门不利,该去东园寺拜拜了。”明颜语气平静,声音却越来越小,她感觉自己全身发软,像被禁锢在牢笼中,半边身子拴了铁链,只有左手还有些许知觉。
听到她的话,云舒紧咬下唇,几乎快出血,手指扣着内掌,让本就受伤的指腹鲜血淋淋。
明颜知道她在自责,用力抬起左手重重地落在那两只紧攥的手上,“不要这样,如果这场意外注定发生,我宁愿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如果是你,我会崩溃到想死,会一辈子活在痛苦中。”
“我不值得你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云舒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的悔意在这一刻都很讽刺,她连对不起都难以启齿,为什么要来工地?为什么要带着她?为什么要坑害自己的亲妹妹?
伤她的心就罢了,临走还要连累她受伤,这块石头压断了云舒对生活的所有的希望,她确实不配。
“你不要这样...我看到你这样,心里比身上还疼。”明颜嘴唇惨白,脸上渐渐失去血色,右边身子感知全无,她只觉得全身冰凉,就连左手都冷得快失去知觉,可她还是努力向云舒的脸伸去,“我从来没见你哭过,从认识开始,你就总对我笑,对别人笑,可我从来没在你的笑里感受到幸福,我想走近你,你永远保持距离,我说我喜欢你,你把我拒之千里,我想做那个温暖你的人,却知道永远不可能。”
这是明颜第一次触及到云舒的脸,柔软冰凉。温热的泪水落在她指尖,竟让她的手多了些感觉,云舒闷声落泪,一句话说不出口。
本该是她安慰明颜,本该是她陪着明颜说话,最后却变成明颜在安慰自己。
“像你这么坚强的人落泪得多难过呢?我该开心的,因为知道你在乎我,可我并不啊,因为...”明颜说着说着鼻子酸了,豆大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从眼角滑下,落在脸边的石头上,溅了点点灰尘。
我是你亲姐姐啊!你不能喜欢我!云舒多少次想说出这句话却如鲠在喉,尤其这种时候她又怎么说得出口,说什么都是伤人,这种感情的存在,本身就是伤。
如果她不是私生女,如果她们开始就以姐妹关系相处,是不是就能避免悲剧。
可惜,没有如果。
明颜越来越虚弱,手无力地从云舒的脸落下,被云舒握住。
她的手心很暖和,暖得让明颜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可她好累,意识好像不受支配了。
怎么办?她要是睡过去,云舒会难过,会哭泣,会着急的。
她要再撑一会,能撑多久是多久。
“颜颜,你怎么样,不要睡啊。”云舒轻拍她的脸,明颜听见声音又在恍惚中睁开眼,她的喘息声渐重,每口呼吸都很吃力,口中呼出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可她不想放弃,为云舒吊着一口气。
云舒感觉她的手在变冷,两只手拼命为她搓揉,她触碰过林蕴离去后的身体,凉得像湖面上的冰,她害怕这种寒意,太怕了。
明颜望着她焦急万分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想减少云舒的自责和内疚,便转移了话题。
“你想不想听我叫你一声姐姐。”她颤抖的嘴角微微扬起,云舒却变了脸色,手上的动作缓缓停下,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心像被灌了铅那样沉重,“你...”
明颜苦笑,那天晚上她清楚地听到爸妈的对话,得知原来她的喜欢是因为“骨科”而遭遇反对。
云舒低眉不语,明颜却笑了,看向午后的暖阳,“我喜欢你,与你是我什么人没有关系。”
如果爱情因为客观原因就能潇洒地忘记,哪来的刻骨铭心。性别也好,亲属关系也罢,爱就爱了,她做不到因为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就能立即放下云舒。
可她很清楚,这份喜欢已经给云舒造成了困扰和压力,她越表达云舒就越为难。她终于知道云舒为什么要冷暴力自己,为什么宁可离开明德也不愿意面对自己。
“你不要有负担...我爱你...与你无关....jie。”最后那个字只出现了个嘴型,没能发出声。
耀眼的光让明颜昏昏欲睡,她没能叫出口那句姐姐,就彻底失去了意识,晕倒前她又听见了云舒叫唤自己,可惜她再也没有力气回应了。
云舒一定很希望听见自己叫她姐姐,真差劲,还是没能熬住。
明德医院
手术室外,云舒绝望地站着,眼神空洞无神。走廊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满是苍凉和悲怆。
医院里总是冷得刺骨,云舒倚墙而站,她的双掌、十指、手臂皆是伤痕累累,可却感觉不到痛,满脑子都是明颜刚被救出来时血肉模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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