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阳记录的笔堪堪顿住, 微妙地僵硬了片刻, 重新把本子收回了背包:“其实什么牌子也无所谓,我回头再遇到这种情况拿其他打火机试试,配方一样的话应该功效也不会相差太大。”
陆安生面色无波:“应该。”
穆阳故意无视了宿朝之似笑非笑的神态, 清了清嗓子,从裤袋里把早先准备好的手机摸了出来:“你们往后再退退,我把这里的事先解决了再说。这蜘蛛精戾气那么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知道已经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还是得把他处理干净了,以绝后患。”
说着,穆阳非常娴熟地打开了手机上的作图软件,将上面提前已经绘制完成的咒符展示了出来。
陆安生轻轻拉了拉宿朝之的衣角,将他往后拉开了一些。
仿佛预感到了危险,苟延残喘的蜘蛛精忽然间尖锐地叫了起来。
然而,此时他已经再也没有了逃走的机会。
咒符上的纹路转了转,屏幕周围的光也随之逐渐扩散,等逼近蜘蛛精跟前的时候,原本白色的光束一点一点地化为了红色。
起初只是淡淡的,然后一点一点浓郁,逼至血色,最后只剩下一片黑红……
此情此景下,穆阳看得忍不住爆了粗:“我艹,好家伙,这孽障到底害了多少人命!”
这种焚心符往往可以映射出妖怪身上留有的残孽,这种红到发黑的程度,最少也得害了三四十人不止。这片区域属于宁城的新开发区,工地项目多自然就免不了出意外,就这附近的工程上就接连出过一些事故,先前只当是这些承包商的项目安全不过关,现在看来,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出自这蜘蛛精之手。
陆安生远远地看着,丝毫没有理会蜘蛛精求助的视线。
不管是人类还是妖精,他并没有那么大的善心,更何况这种自食恶果的事,更是没有值得他出手的必要。
没兴趣帮忙是正常的,要是这小蜘蛛不够懂事想把他也攀咬出来,恐怕还可能会帮穆阳送它一程。
蜘蛛精大抵也想死得安详一些,四目相对时留意到了陆安生眼底的冷意,心灰意冷下识趣地没有作死,只能绝望地看着那片诡异的光束将他彻底笼罩。
照理说手机屏幕的亮度在高,在这浓重的夜色间也会被衬得微薄,但是那只蜘蛛精在符纸之下呈现的杀孽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那盛起的黑红色的光芒在悄无声息间,依旧连绵不绝地朝周围扩散开去。
逐渐地,到了两人的跟前。
直到感受到有些许的凉意泛上指尖,宿朝之才垂眸看去。
只见那片单薄的光束在慢慢扩张下触上了他的手背,那抹黑红色逐渐化开,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变为了一片极浅的深蓝色,
宛若万年雪山上的一点,薄如蝉翼,一碰就会随时散尽。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把寒冰制成的利刃在试图一点点地渗入他的血液,阵阵的冷意让宿朝之本能地感到抗拒。
他微微地拧了下眉心,在异样的感觉下,到底还是控制住了下意识想要抽手的动作。
那块落在光芒之下的肌肤只在片刻间,一寸一寸地开始泛出了诡异的红。
宿朝之微微有些愣神。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些光线已经笼上了他的身。
有什么在脑海中钻了一下,隐约的痛觉开始滋生,然后……有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拉着他直接背过了身。
一抬头,宿朝之对上了咫尺那张眉心紧拧的脸。
陆安生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将头抵在他的胸前直接盖住了脸上的表情,像是抱怨地低声说道:“怎么那么血腥。”
话音刚落,蜘蛛精的嘶吼声直上云霄。
那盛起的万千光束豁然炸开,随后又彻底地铺散了开去。
宿朝之见陆安生害怕,伸手将人往怀里搂了搂,再看去的时候,手背上那抹微妙的红晕也随着退去的光芒彻底淡去,毫无痕迹下连带着脑海的钻疼感都烟消云散。
宛若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不好意思,忘记提醒你们了。”穆阳收拾完那只为祸一方的蜘蛛精才留意到这边的情况,看着两人的样子才意识过来,“忘了你们还是第一次见,没吓到吧?”
陆安生打量了一眼宿朝之的表情,手上稍微用力拉回了对方的思绪,才不轻不重地应道:“没事。”
他看了一眼那场中央剩下的那片焦墟,问宿朝之:“要不,我们回去吧?”
宿朝之被打断了思绪,也没再细想刚才的事,应道:“好。”
只能说也幸亏这一块地皮周围没什么人烟,要不然就刚才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得惊动多少人。三人快到门口时,遥遥地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陈元,也不知道他上哪里找来了几个记者,对着走在最前头的穆阳拼命地按着快门。
眼见穆阳片刻间就被记者们围在了其中,一同出来的两人显然没有参与到这种采访当中的兴趣,跟陈元打了声招呼,径直上车走了。
这一晚上陆安生显得异常的安静,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回去后进厨房做了个夜宵两人一起吃了,收拾完后就找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今天在工地的整个经历都显得匪夷所思,宿朝之只当陆安生是吓到了,也没有多问什么,靠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随手找了个频道播放,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回想着的是依旧残存在记忆中的诡异感觉。
冰冷地拽着他直坠深渊般,却又仿佛似曾相识。
走神间,宿朝之并没有留意到浴室间里停下来的水声。
直到陆安生忽然俯身吻上他的唇,才发现清瘦的人身上宽松地套着他的衬衫,发丝间还留有洗完澡后残留的水汽。
一眼看去,就像是刚刚受过甘霖沐浴的葡萄,清新又勾着人的食欲。
宿朝之不客气地好好品尝了一会,意有所指地问道:“你今天准备洗几次澡?”
“一次。”陆安生被压在怀里,只能这样低声应着,“都累了,早点休息好不好?”
宿朝之向来很吃陆安生这样轻声求人的语调,如果放在平时,在这幅乖巧的样子下恐怕早就心软了。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这个样子的陆安生落入眼中仿佛带着一团异样的火,潜意识里似乎有着另外一个声音在叫嚣,在怂恿,在让他强势地占为己有。
那天晚上陆安生到底还是没能避开营业的命运。
被宿朝之来来去去地折腾,也不知道红了几次眼眶,但是即便说着不要,也显然非常享受这样子的无尽沉沦。
陆安生的澡到底还是白洗了,由让宿朝之抱着第二次进了浴室。
不知不觉间,时针无声地指向了两点。
安静躺回床上的两个人间只剩下了淡淡的沐浴露的气息,平静的,温和的。
一片夜深的寂静中,陆安生缓缓地睁开眼睛,躺在身边的男人呼吸平和,在这样的睡姿下吐息轻轻地抚过他的脸庞,有一种别样的热意。
陆安生借着外面漏入的夜色,定定地看着咫尺的这张睡颜,眼底似有欣慰的笑意,更多的则是一种偏向于复杂的神色。
终究还是快到那一步了。
许是这段时间来的碰撞太过激烈,每每午夜梦回,总能让他的上古妖气更加地往宿朝之的体内渗入几分,再加上现在还有着心珠在旁推波助澜,越是频繁的交融,就越是让宿朝之这具身体的妖化程度更为加剧。如果不是今天在工地上发现宿朝之险些遭到术法侵蚀,连陆安生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世的秘术推进居然快到了这个地步。
按照计划,先是逐渐恢复肉身上的妖性,随后,便是彻底唤醒沉睡元神本身了。
当年那地裂天崩的一战,黑龙为了护他以神殉剑导致元神聚散,如今他以元神相还,应该也算扯平了吧。
正好上天还让他遇到了文城山来的那个小子,大概也是希望在这数百年的恩怨划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陆安生的指尖在心珠上缓缓抚过,微微一笑,趁着男人沉睡之间轻轻地吻上了柔软的唇瓣。
微弱如火光的红色将两人轻轻地围绕,蕴热的气息通过宿朝之撬开的双唇,一点一点地渗入他的体内。
这样的一幕,一如两人重遇后的每一个深夜。
门外的黑猫感受到了无形力量的惊扰,抬头朝主卧看了来,偏偏“呜咽”一声后又无计可施,最终也只能烦躁地跑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两人某方面来说可能就是在进行传说中的啥修。
本质每晚其实都要加班的大凤凰,老打工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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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新开发区工地上惊现异象的新闻很快就铺满了宁城本土媒体的头版, 毫无意外地引起了不少的关注。
不得不承认,陈元这次的营销手段做得确实相当的漂亮,但是在绝大部分人眼中, 这些很明显就是陈氏和宿氏确认合作之后故意造势而生的营销噱头罢了。毕竟那天晚上的情况多少有些复杂, 被临时叫来的记者们没办法靠近,也就导致了那些照片采取的都是远距离拍摄,隐隐约约确实可以看到诡异的火光, 可是放在科技发达的今天, 要做出这样的灯光效果对于这两个大集团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所以说,这种怪力乱神的媒体报道大家看过之后基本上笑上一笑也就算过去了。
但是同样的事情,也只有落在一些知道“内情”的人眼中才能看出端倪。
中心商业区某大楼的顶层,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材高挑,双脚闲散地搁在跟前, 手机屏幕上点开的推送内容正是其中一条媒体报导。
画面正中央,穆阳的那一头金毛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显得无比惹眼, 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自信又张扬,配上旁边“少年大师”的高亮标题, 又违和又有一种奇异的协调感。
然而席修然的视线最终停留的, 则是这张照片最角落的位置。
就在穆阳左后方不远的位置, 可以看到两人恰好离开的背影。
光线模糊,更是看不清脸,但是光是宿朝之跟陆安生这样的存在, 即便只有背影依旧足以让人一眼认出。
席修然若有所思地垂了下眼,最后低低地笑了一声:“有点意思。”
旁边的余老爷子闻声看了过来:“席先生,那诛妖师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担心席修然的身份暴露,最近余家这边也特别安排了人留意穆阳的动静, 这不,早上一留出相关的报导,马上一层接一层地传到了这两位这里。余家依附席修然良久,对这件事情自然无比上心,一时间顿时忐忑了起来。
席修然散散地收回了视线,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收了起来:“那黄毛小子出不了什么问题,就是让我发现了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
何止是有趣,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能看到这样的一幕。
传闻当年凤凰与众门的诛妖师那战一度毁天灭地,光是流下的血渗入山上的黄土,恐怕都足以没进那十八层地狱。即便席修然并不在场,就那漫山白骨的凄凉残景,也足以想象两边仇怨能有多深。所谓父债子偿,即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本该仇深似海的两人即便不拼个鱼死网破,再怎么样至少也会相看两厌才对,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这种和谐同框的事情。
所以说,到底出于什么原因,居然能让这只大凤凰跟那小诛妖师混到一起去呢?
席修然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眉目间闪过了一抹笑意:“老余啊,我这么多年来追求的问题,或许有机会找到答案了。”
余老爷子闻言一愣,眉目间闪过一抹惊意:“您的意思是……”
-
窗外的阳光从帘子缝隙漏入,在地面上划开了一道清晰的线。
宿朝之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拽着他无尽地下坠着,下坠着……一直坠入一片焚烧的火海当中,折磨到极致,可偏偏不管他如何挣扎,依旧没有办法在这样极致的黑暗深渊中脱身出来。
直到有一抹淡淡的气息拂过鼻息,全身的五感仿佛重新寻回,整个人一经松懈那沉重的眼皮才缓缓地抬了起来。
全身涌上的疲惫感引起了脑子里阵阵的钻疼,让宿朝之在太阳穴上用力地揉了一把。
他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到了中午12点整。
已经很久没睡到这么晚了。
待机屏幕上有十来条未读消息提醒,宿朝之没有什么兴趣打开,将手机随手扔在了旁边,摸过搁在柜子上的衣服准备起床。
主卧的房门半掩着,香气就是从这里飘进来的,很显然是陆安生又下了厨。然而等宿朝之洗漱完毕后推门走出才发现,厨房里虽然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东西,却并没有如料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反倒是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去,恰好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陆安生。
宿朝之顺手接过陆安生手上提着的袋子,看了一眼里面的食材作料:“怎么又出去了?”
“嗯,这次是真的有东西忘记买了。”陆安生看似漫不经心地应着,换完拖鞋后才想起来说,“周助理早上联系不到你,就给我打了电话,好像说有挺重要的事情等你去做决定,给他回过电话了吗?”
“不急。”宿朝之全身上下的倦意还没有散去,低低地打了个哈欠,破天荒地第一次对工作表现出了怠慢的态度,“不是做了午饭吗?其他事情等吃完饭再说。”
陆安生点头:“那你还得稍微等上一会。”
宿朝之失笑:“我不是说了吗,不急。”
目送陆安生走进厨房,他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了沙发上,给周行回过消息后摸出手机来翻了翻,接连看了几条推送的头版新闻,大抵也猜到了在他沉睡的大半天功夫,外面热闹到了什么地步。
等陆安生把饭端上来,一起吃完,荒废了一早上时间的宿朝之到底还是准备赶去公司。
临出门的时候,陆安生看着宿朝之换鞋,忽然问道:“这周,你能每天都过来吗?”
宿朝之想了想说:“现在集团旗下几个公司的项目都在关键期,具体时间安排我也不太清楚,这些得问一下周行。”
说着,他扫了陆安生一眼,眸底浮起一抹笑意:“怎么,你想我来?”
陆安生在这种事情上面从来都不矫情,根本不需要多想就点头应道:“就想跟你再多待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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