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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剑行(古代架空)——姬诺

时间:2021-05-09 09:09:19  作者:姬诺
  “被当作棋子,你还笑得出来?”
  “你说王上?”张修翊压根儿不在乎,棋子有棋子的活法,棋手有棋手的苦心,在触及底线前,也不是非要闹个针尖对麦芒。不过,说不心寒,实乃假话,多少还是有些伤心:“如果哪天王上不当王上,改行开酒楼,远近同行一定会歇业。”
  公羊月嗤笑一声:“这行当可不好改。”
  张修翊没再接话,而是抢着小跑两步,和卫洗一前一后将公羊月夹在中间:“你跟着我——”
  公羊月第一个闯进来,落在这些人眼里,自然嫌疑最大,张修翊把他护在后头,也是变相解释,至少有高念和卫洗那层关系在,他们倒是清白。但她话音未落,双鲤细长的尖叫声,已刺穿黑夜。
  崔叹凤留守客栈,但双鲤和晁晨却紧随而来,方才公羊月入甬道前,击晕了张修翊的人,现下守在外间的,正是他二人。
  洞口即在眼前,三人冲出,只见正面列队,陵卫站成一排。张修翊上前调和,刚抱拳,人却忽然倒了下来,紧随而来的是纷繁的弩|箭——
  “小心!”
  张修翊飞刀以应,半数以上的攻势冲着她来,即便她往回避也避不开。四面涌出大批身着夜行衣的刺客,手持武器冲杀过来。一时间,所有人都动上了手,连带三脚猫功夫,从来轮不到她显摆的双鲤。
  敌人的攻势很明确,先挑武功最好的围攻,以人数缠住,逼他们退而求其次。果然,张修翊摘下扶余玉,转手给了卫洗:“我来拖住他们,你带着东西走!”
  卫洗没有往公羊月的方向靠,试图与他突围,而是点了拿刀的晁晨:“你跟我走!”
  晁晨拿不定主意,想向公羊月求助,卫洗上手直接将他挤了出去。俩人一个没有内力,一个甚至不像会功夫,乍看他们出头,潜伏在外围的第二批刺客按捺不住,杀了出来。
  好在,没有缠公羊月和张修翊的多。
  人乃有备而来,晓得武功高硬抗不得,该进便进,该退便退,似是还结阵而行,公羊月杀退两人,立刻有后手补上,短时内突破不得,心里很是发急,回首看护双鲤时又见晁晨不知所踪,当即担心地抬头四望。
  怪事,卫洗和晁晨两人竟杀开一条路。
  晁晨如今几斤几两他很清楚,于是转头将目光锁在那个守墓人身上,明明那副骨架子瞧着比晁晨还要不堪,为何?是因为精准的判断,无可媲美的实战经验,还是——
  卫洗抬肘,撞在晁晨左肩后,撞得他身斜两寸:“我怎么说你怎么打,出刀,左击,胸下五寸!”
  晁晨顺势挥出,分毫不差。
  “右抗,回踢,桡骨,断!”
  “胸廓,擒肩胛,反手,刺!”
  卫洗一边提示,一边跟在后方,随手捡来散落的武器,不管长兵短兵,一律当刀使,只是从不越过晁晨,只殿后补刀。
  “好,再来!”看晁晨身手协调,对自己又深信不疑,卫洗心中萌生几分融融暖意,畅快间又多说了两句:“看着,小兄弟,接下来我说的,你可要记好!”
  晁晨回头要啰嗦两句,卫洗不等他多话,已径自挥刀顶上。
  一时那刀扫如扇屏开,一时刀拨又绵力如能断水,一时步子沉敛连削三人似走马陀螺,一时刀起惊掠如拍瓜切菜,招式不说多华丽绚烂,但却招招走实,恰到好处。以至于晁晨看呆了眼,良久后才从那身法力道中惊觉——
  这个人上手,亦没有分毫内力!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正所谓一力破十会,内家自古便压外家一头,怎凭一手招式,便战至如此?是因为老练,还是因为快准狠。
  卫洗回首时看出他的惊疑,也不嗔怪,只朗声笑道:“不试试,怎知这世上不可为只是无不可为!”他援手,将刀刃绕顶一周,歇步聚力,放肆道,“我见小兄弟你亦是曾受苦难之人,听我一言,欲破厄,先破障!”
  欲破厄,先破障?
  欲破百厄,先破心魔障壁,明知不可为而为,此乃大勇!
  刹那间,晁晨浑身力涌,心中如证光明,举刀随他出入,卫洗在旁,继续指点迷津,且听他扬声,并无遮掩——
  “来!”
  “刀走刚劲,形如风搬山!”
  “刀落沉猛,势如浪蹈海!”
  他少时丧妻受难,而后守墓河间,以赎经年之罪,惶惶红尘二十载,苦心孤诣自创这一手不需内力作辅的刀法,未敢妄言乃天下绝顶之功,但放眼各宗各门各家各派,却也是不遑多让。
  若非经历恩赐,根本出不来这般震撼的效果,他根本无惧旁人窥伺,也无人能够偷师。
  “前辈,这是甚么刀法?”
  晁晨刀快而飒爽,出刀有鲸纵四海之势,收刀不拖泥带水,确乃可造之才,卫洗惺惺相惜,自己虽创名刀,但因从前走火入魔,根基已毁,并不是习练的最佳之人,如今相中晁晨,因而笑道:“破厄刀!”
  “好,身处逆流,当溯游而上,以刀破厄!”晁晨精气聚顶,回眸间脱去往日的温润,一改眉目柔和,仿佛也回到不畏不惧,若阳光明媚的少年。
  公羊月与他视线相撞,目光坦诚,不由会心一笑。
  就在他二人快冲杀出去时,陵园之外,又生黑影重重。张修翊大呼“小心”示警,待人走近,辨出衣物打扮,心中悬石这才落定。
  “乔卫长,快,拦住那些人!”张修翊甩动酸累的手臂,冲着“乔岷”放言。
  此时,一黑影暴跳起,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夺卫洗手中之玉,张修翊骇然,忙又追喊:“卫大哥,给他!乔卫长,把扶余玉送走!”她本盼着救星天降,英雄当至,情愫催生下,心间早被莫大的信任填满。
  卫洗早年与七剑卫颇有渊源,乔家忠于大王,历任有目共睹,因而一听是乔心见的儿子,转念一想,便将宝玉递上去——
  公羊月蓦地喝止:“不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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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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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迟了一步, “乔岷”伸手一卷,抄过扶余玉,转身就跑, 而随他而来的“剑卫”纷纷脱下外衣, 冲入混战之中, 跟着动手阻拦。
  他们竟是一伙!
  张修翊心灰意冷,以至于手中飞刀偏差有失。谁不愿心上之人是身跨白马的英雄, 而非首鼠两端的小人。
  公羊月横腿, 将她的小飞刀踢回,刀柄撞在她额头, 随之而来的是喝斥:“张修翊, 他不是乔岷!”
  对!
  她心中的乔岷,就算没有爱人之心, 也不会失忠变节, 他不是!
  “丫的是谁, 把老娘的乔卫长还回来!”张修翊甩头,三刀齐发, 向公羊月身后摸靠, 替他扫清障碍。
  公羊月将好杀出重围, 一路剑光纷折, 追了上去。
  “十七!”
  晁晨旋身,张口要唤, 但人影已没, 徒留他僵在原地,伸手摸了把下颔, 公羊月从身边奔过时,他甚至感觉到剑尖震颤的血花和剑气中压抑的愠怒。
  夺玉的不是别人, 正是他们认识的十七。
  谜底并不奇诡,也不复杂,丸都山城的大盗案拖延月余,一直查不到线索,是因为查案的人本身就是大盗。
  卫洗推了晁晨一把,玉已失,再无顾忌,自己顶在前头:“诶,担心就去追!”说着,指了指公羊月离开的方向。
  “乔岷”咬牙,可不管他如何挑捡艰险难行的偏路小道,仍旧无法甩脱身后的剑客,同行那么久,他分明清楚,可就是不死心。
  事至如今,他却也从没后悔,向云中寄送那封书信,如果不告别,他会心生可悲。
  公羊月很快追了上来,两人穿行树林,几乎并驾齐驱,同时往山上去。“乔岷”占了一分先,率先改道,守住悬崖外口,公羊月止步,五丈外与他平视:“永别的意思是,这世间再无乔岷,对吗?那你是谁?真正的乔岷呢?他死了?”
  “乔岷”定定看着他,就像晋阳书馆初次见,一脸冷峻。
  公羊月轻声叹:“可惜。”
  “乔岷”问:“可惜什么?”
  “可惜一段锦绣良缘,更可惜,”公羊月垂下眼眸,不是伤神,但那神色说不出的晦涩难言,在不该停顿的地方,他默然一瞬,再开口时,原本想说的话如夜风散,只留下无情冷笑,“……乔岷若死,有人怕是要跟你不死不休。”
  这个有人,无非就是张修翊。
  “乔岷”摇头,向下看了一眼夜雾之中的洪流,如释重负:“无所谓。”而后他伸臂,向后倒下。
  “有所谓!指引你来晋阳找我的人是谁?”
  公羊月没料到他跳得如此干脆,以至于随时准备动手的他,竭力也没捞到一片衣角,而崖下,浿水(注)滔滔,声震不息。
  半山崖上挂着一只大风筝,“乔岷”伸手摘取,抓注龙骨下的撑手杆,展翼滑行而出,飞过漫山遍野,连曾经高不可攀的王城,也不过踩在脚下。从毫不犹豫跃下的那一刻起,世间再也没有那个“乔岷”,那个活在背后的影子,而作为乔岭的他,没有一刻有如今这般自由——
  ————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岭。”
  “姓什么?”
  “……”
  “无妨,我以后就叫你岭,人前你得像其他人一样,好好唤我少爷,至于人后嘛,不讲究,你可以叫我乔岭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恐惧女人,别说面对大宅子里的夫人小姐,就是同丫鬟婆子说话,也会离得远远,惊恐如山野幼兽呢?
  三岁?还是五岁?
  大概打从他跟着母亲来到乔家起。
  母亲没有名分地位,为了找到他的父亲,从中原远渡浿水来到高句丽,为奴为婢也自愿留下,而他,作为外室之子,连冠姓的权利也没有。
  乔心见没有告知实情,只让管家安排,说是公干时缘路收留的可怜人。
  管家未及深思,只道老爷良善,便给分配了伺候的活,又把那小子丢给乔岷少爷,陪玩随侍。
  偌大的宅中,无人知晓真相,但纸素来包不住火,乔夫人起初没放在心上,但当她有一日错把坐在廊下乔岭认成自己的儿子乔岷时,她惊慌恐惧且不安,两个毫无干系的孩子,为何如此相像?
  女人的直觉向来准,一查便牵出真相。
  乔夫人恨,怨,亦怪,但她不知道乔心见的真实态度,不知道他的用意,不敢轻举妄动,乔家发展至今,最有出息的就是他们这一房,但偏偏这一房人丁单薄,有个三长两短,那她的儿子岂不轻易被取而代之……
  不,这种事绝不能发生,要做得干净。
  于是,乔夫人生了个绝妙的主意,人前,她继续装做毫不知情,人后,疯狂的折磨那个女人。
  乔岭并不知晓,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母亲每日强颜欢笑。每一次,那些人来叫走母亲时,母亲都会递给他一个泥塑娃娃,命令他抱着坐在石阶前玩耍,不准回头,不准出声,不准推门。
  有一日,泥塑娃娃碎了。
  他害怕受责,慌慌张张去拍门,却在门前止步,他听见哭声,咒骂声,还有一些悉窣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门前留了一条缝,他将眼睛凑了上去——
  十几年来,噩梦一直缠绕着他。
  “谁在外面?”
  几个粗膀子的婆子走了出来,警惕地打量,发现柱子后飘动的衣摆,露出猥琐的笑容,拿着工具慢慢靠近。
  立柱后跳出一个人:“是我!”
  “啊?少爷?”
  “少爷怎在此?”
  乔岷指着草丛后的燕子风筝,板正脸道:“纸鸢落下来,我过来捡,你们这是在做甚么?谁在那屋子里?”
  “没什么……”婆子掩饰搪塞,只说少爷不该来,被夫人晓得,要挨好一通说骂,还顺手将人请了出去,连带捡回纸鸢,赔笑塞人手中。乔岷假装离去,等老婆子紧密门,屋内声音消停,他才贴着墙溜过去。
  乔岭抱着膝盖,靠坐在廊柱下,一看见乔岷,立刻抽泣着扑了上去,不断重复“我害怕,我害怕”。他害怕,可他并不知夫人为何要那么做,这座死气沉沉的老宅,像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
  他们都是困兽。
  翌日,母亲像往常一样做活,他悄悄靠近,紧咬嘴唇默不作声,盼望能瞧出些端倪,可身前的女人,宛如平常。
  “娘……”
  “怎么?”女人板起脸。
  他拽了一把她的袖子,涩声道:“娘,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不想留在这……”
  母亲一把捂住他的嘴,表情很是狰狞扭曲:“不许说这种话,听到没有!你也算是这宅子的半个主人,只要那老女人没有对你动手,我们就绝不能先妥协,听娘的,乔岷学什么,你就跟着学什么!”
  “知道。”他低下头。
  母亲捉着他的手,捋起袖子,对着手腕仔细端详一阵:“我记得乔岷这里有颗痣……”说着,她忽然拔出根绣花针,朝着血肉挑了下去。乔岭张嘴欲喊痛,却被那双大手死命捂住,那一刻,他看不见眼中的温柔,只读出痛苦和疯癫。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乔岷有痣,他也一定要长,等他想通之时,上天开了莫大玩笑,一切已是覆水难收。
  还没有熬到长大,乔心见在一次任务中失手殒命,乔夫人终于能理直气壮将那个女人扫地出门。
  那一日,天见雪,寒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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