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排演了几次。顾云霄扮演的是李叔同,沈山初扮演的是许幻园。
那个寒冬的夜里, 幽蓝的天空里遥遥一枚寒月映着大雪,许幻园走到了李叔同住的住处, 喊出了屋内的李叔同, 大声对他说:“叔同兄, 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门也没进, 对好友鞠了一躬,就这样转身就走,从此告别天涯。
李叔同矗立在苍茫的大雪里, 含泪看着好友消失的背影,想着曾经诗酒仗剑的快意人生,如今江湖各自落魄,竟无一丝能力回报自己的好友。
李叔同转身回屋,写下了送别好友的千古之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沈山初对演戏一向着迷而认真,虽然嘴上向来云淡风轻,时间短,但他还是揣摩了好久的许幻园心理,排了几次才找到感觉,当他对着走出门的顾云霄喊道:“叔同兄,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顾云霄瞬间眼眶就红了,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
看着沈山初消失在尽头,两行泪方才落了下来,转身回屋,落笔如神,诗催心肝。
大家看着都入迷了。李凯文道:“云霄,你可以啊,特别有感染力,佩服。”
顾云霄来这天数不多却听惯了夸奖,知道有些话不必当真,不以为意。
却听到田正说:“云霄,你真的不错。你怎么开窍的?”这词用的,显然是很嫌弃过去的顾云霄。
但也正是因为田正说话公正,大牌明星见多了,他没有讲场面话的爱好,不好的绝不加多一句溢美之词,大家反而对田正很信任。
田正又对沈山初说:“你也很不错,但稍嫌稚嫩。毕竟安排给你们的时间太短了,已经算超水平发挥了。云霄把个人命运和时代的交错之感表现得出色。”
大家都看着顾云霄,等着顾云霄发表高见,学学他是怎么开窍的。
顾云霄道:“我觉得这出戏就是民国的挽歌。我是以挽歌来表现的。”
田正点点头。顾云霄又说:“大家有时候怀旧民国,民国是精英社会,少数精英确实活得好。但即使是精英,就像天涯五友,命运沉浮,各自背负着巨大的国仇家恨,像云万里漂泊,大多不知所终。
最后也只能是「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所以这是「失败者之歌」,我说的不是世俗之见里的成功失败,而是另一种意义的失败,我觉得像——时代失败的缩影。”
顾云霄努力表达,最终也不太确定是否表达出自己对于自己时代的感受。
毕竟他以前是理科生,而大家也在努力理解他眼里的「失败」。
田正听了很有共鸣地说:“云霄,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你有这么强的感受力,还这么上心,下一部民国戏没问题的,我都有期待了。”
甄喜甜和沈山初以前就和顾云霄在戏剧方面打过交道,不禁啧啧澄奇。
两人一有了点完全没摄像头拍摄的私人时间,不禁都表达出了同样的情感:“顾云霄怎么了!他是大年初一抢到了头香吗!”
甄喜甜道:“沈山初,你问问他去哪个寺庙抢的头香!太他妈的有用了!明年我们也去抢,先定一个VIP站位,现在立刻抢购十二层保暖羽绒服。”沈山初道:“女孩子不要说脏话。”
甄喜甜说:“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沈山初陷入了沉默。甄喜甜又不死心:“他到底是怎么开光的,我真好奇。你接受他的爱吧,顺便摸摸他的底。”
沈山初听她提到这个,气不从一处打来:“你不要妖言惑众了,我已经清醒了。”
“你不信他喜欢你?”甄喜甜奇了。
沈山初冷笑:“呵呵,我要再考察一下。”
甄喜甜听他竟然不信自己这么冰雪聪明女人的直觉,感觉受到了冒犯,继续蛊惑道:“女孩子的直觉很灵的。”
“拜托,你的神经粗得能把比萨斜塔拉直,你的直觉概率没比抛硬币高多少!”
“滚……”甄喜甜怒不可竭。
沈山初想了想,冷静地告诉甄喜甜自己早下定的结论:“即使是真的,我可以接受他爱我,但是我不会接受他。”
甄喜甜很懂他这个人的思维逻辑,听了一下就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爱没有罪,他尊重每一种感情。
但不打算接受顾云霄对他的感情,连忙挖苦道:“你可真是高贵冷艳。一般来说你这种就是绿茶女二号,仗着男一号喜欢你就为非作歹,最终被傻白甜女一号李凯文挖了墙角,才后悔不迭,痛失备胎,在酒吧哭着喝到天亮。最后酒保还要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沈山初他们作为流量,平常也看过不少文章把他们泥化,但听到甄喜甜当着自己的面悍然把自己泥化,而不是泥化顾云霄,大伤男人的自尊心,气得直叫甄喜甜滚蛋。
甄喜甜横了他一眼:“你好自为之吧。”也不管他在那里吹没有的胡子瞪眼,自行飘然远去。
因为是节目组给大家的一段放松时间,大家都在休息,甄喜甜回到客厅,发现李凯文正和顾云霄聊得火热,当然主要是李凯文在说,又是讨教顾云霄演戏的技巧又是和顾云霄聊自己在世界各地的见闻,光看李凯文,那气氛特别亲密,针都插不进去,钟晓风自然也就插不进去,所以在旁边摆弄自己的音乐。
顾云霄不怎么说话,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就像是语文老师在作文本后满写的「已阅」,连分都懒得打,鬼知道他有没有阅。
甄喜甜看着,顾云霄越是这样,李凯文越是着迷,越是上赶着,像驴追着面前的胡萝卜。
真是,李凯文你也是从西走到东,从白人黑人走到了黄人,见多识广不至于此啊,她不禁发出了哲学家的感叹:人性多贱啊。
沈山初一会也回来了,顾云霄一看就对着沈山初招手:“来这边聊天。”
沈山初看了就说:“又喝茶?你们这是什么老年养生组合,要喝茶也给我奶茶!”
“奶茶?”顾云霄皱了眉头。想起自己在潮州喝过的,这深山老林倒是不好叫,不过好像自己做倒也不难。他便道:“我可以做。”
沈山初没想到还有这么犀利一招在等着自己,连忙假笑说:“哈哈,不用了,我开玩笑的。”
顾云霄才不理他的否决,说做就做,站起来就道:“我来试试。”
虽然没有珍珠,但冰箱里有现成的牛奶和芋头,他觉得不难。
心里盘算了一下,先把芋头蒸烂,然后捣碎拌点蜂蜜做成芋泥。然后把牛奶热了。
节目组瞬间又变成美食手工节目,钟晓风说:“云霄哥你好像小叮当,要什么都能立刻搞出来。”
顾云霄不知道小叮当是什么鬼,但应该是称赞之语,便谢了他。
沈山初倒是在旁边手足无措,以前粉丝什么礼物都送他,他也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心意多了心也就坚硬了,由公司负责,玩偶啊信啊留着,贵重的一律退回。
现在自己因为不想和他们两个坐一起,随口忽悠的一句话倒是让顾云霄立刻给自己做起奶茶,他真没见过这局面,站在旁边有点手足无措。
却看到甄喜甜含笑看着自己,他仔细一望,甄喜甜双手握成拳,握得紧紧的。
沈山初一看就明白了,她是在说:实锤。沈山初想要走过去和她一较高下,甄喜甜却聪明,举起双拳做加油状:“你们加油,我去外面摘点玫瑰花瓣。”说着立刻就优雅知性地落荒而逃。
最后芋泥也好了,牛奶也好了,顾云霄看向沈山初问:“绿茶还是红茶?”
沈山初愣了一下,绿茶是李凯文送的,李凯文专属,自己可不碰。就说:“红茶……”
顾云霄又问了其他几个人,除了李凯文选了绿茶,剩余的都是红茶。
沈山初松了大大一口气,还好这人聪明,不是专门给我,不然在这镜头前我得多尴尬。
他有强烈的不安,不希望总是在未知的情况,被放置到这样的境地。
甄喜甜做了杰出的贡献,给每人的奶茶上面撒了玫瑰花瓣。
并且自嘲地想:这奶茶上的玫瑰花瓣就像这节目里的自己,美归美,却全然无用。不对,美而无用就是本人最大的美德。
大家不知甄喜甜有这么多想法,用杯子喝着顾云霄自制的奶茶,倒是觉得像模像样,林纪天说:“云霄,以后谁嫁给你就要享福了。”
第41章 三十一/失窃
顾云霄道:“我学东西比较快, 容易上手。”
沈山初一口奶差点吐出来,这人绝了,人家说他容易上手, 这立马就上头,一点都不谦虚的。
正说着,这期的嘉宾过来了, 作为民国的飞行员,还能来的嘉宾都是七老八十了, 老人家在主持人搀扶下走了进来, 旁边跟着一个婷婷少女, 应该是他的孙女过来陪伴。
老人家陈平安皱着眉头还在和孙女说:“怎么会丢呢?谁会偷这种东西呢?真是的,太匪夷所思了!”
大家听着觉得奇怪, 站起来迎接老人家, 顾云霄道:“您丢了什么东西了?”
陈平安说:“你们说这事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那零式战机残骸好好在博物馆展览几十年了, 突然就被偷了,谁偷这种东西啊!
而且谁能偷这么大的东西!那么大的东西竟然能被搬出去还不被发现!”
“啊?”顾云霄忽然想起了那个不知名的微博私信,觉得匪夷所思, 那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是预言家?还是盗窃家本家?选择对那个没用的飞机残骸下手又是为了什么?
莫非因为自己和那个残骸的丑闻,要给自己难看?这也太下本了, 也不至于吧。
林纪天一边让老人家坐下, 一边奇道:“您怎么知道的?”
老人家道:“我以前的战队友打电话告诉我的, 新闻也出来了。”
一边摇头,心中又是不解又是生气, 是属于老人家对于新的时代的疑惑。
林纪天知道顾云霄和这个飞机残骸有点糟心的往事,为了避免影响节目,就把话题撇开了, 给老人家介绍了整个木屋,给老人家看摆放勋章和奖章的柜子,老人家怅然之余又觉得圆满。
老人家最满意的是顾云霄的字,对着赞叹不已,不断说没想到现在艺人还有字这么好的,以前梅兰芳他们啊都是德艺双馨,一说又说远了去,顾云霄却听了亲切,连说:“过誉了……”
陈平安一说这个木屋要送给自己,给自己圆梦,连忙坚决拒绝。
节目组原本是要给陈平安一个惊喜,这么一个木屋因为处在深山老林也不值多少钱。
毕竟房地产贵就贵在地,地又贵在人,没有人的地方,空有楼,就是鬼城。
唐僧这么个得道高僧,也要化个尘缘,所谓尘缘就是红尘的缘分。
这么个远离红尘的地方,是与人无缘的,难以想象有人愿意长期居住。送给老人家,也就是让他偶尔可以来逛逛。
顾云霄看着陈平安孙女倒是有点喜欢,当然她更不可能来长居。
陈平安是有风骨的人,人到暮年自然更不能破坏自己的名声。
便打个原场:“要不这个木屋您有使用权,每年您或者您家人什么时候想来休憩打个招呼就可以,其他的时间节目组找个专人来管,作为山中客栈出租使用,这样?”
顾云霄看着林纪天,林纪天觉得倒是可行,老人家听了也觉得不错,老人家孙女先雀跃起来,准备带几个同学一起来度假。
陈平安笑:“鬼才信你们这些娃,来一天你们就呆不住,就是喜欢图新鲜。”
等又坐定,陈平安猛然看到坐在对面的沈山初,不禁惊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真像……”
林纪天说:“像谁?”
陈平安说:“你说有个明星,是林飘风的小辈是吗?就是他吧。”
林纪天点点头:“是啊……”
“你不说,我来也能发现,真是像,恍然间,我还以为我回去过去了呢。”
陈平安笑,满脸皱纹,看着和蔼,身边又升腾着一股名为岁月的雾气。
“你和林飘风熟吗?”林纪天问。
陈平安摇摇头:“我是小他们两三级的。进来的时候,当时戴队长已经没了,林学长变得更沉默,也更拼了。不太和人说话。”
顾云霄这是第一次听到他走后林飘风的状况,不禁心内一阵绞痛,忽然又觉得自己自私,自己替了他,没了也就没了,他却要在人世间受到无穷无尽的折磨。
陈平安说:“那个时候,本来空军死亡率就高,生死都是平常事。我也听说戴队长是替林学长上阵的,所以他更痛苦吧。我就有一次单独跟他照面。”
陈平安想着那几十年前的旧事,那岁月的雾气更加浓了,又干又凉又呛人,在整个屋子,在整个森林里飘呀飘,把所有人都笼罩在里面。
他那次和林飘风出任务回来,就他们两个人回来。回来的路上,林飘风说也算有点缘,请他吃个晚饭吧。
他们找了个卖馄饨的摊子,摊子四周都是残桓断壁,日本人才又轰炸过一次。
林飘风点了两份馄炖。摊子的老板是个中年人,看起来担惊受怕,怕敌军又来,但为了活着又不得不营生,卖得心不在焉。
四周都很安静,像是鬼蜮,只有冷月映着这非人间的人间。
馄炖的烟腾腾升着,好似要升到无尽的苍天里去。林飘风吃着馄炖,也不说话,陈平安也不敢说话,也是饿了,就一个劲吃。
吃到半途抬头看到有水滴落到林飘风碗里,是林飘风的眼泪。
陈平安更不敢说话了,林飘风猛然吸了一口气,大口把馄饨吃完,才抬头看了看陈平安,感叹了一句:“真他妈的孤独。一个人。只剩下我一个人。”
陈平安听了心酸一瞬间涌到了喉咙。林飘风看他也红了眼,便笑:“难得请你吃饭,不该给你添堵。我加入了飞虎队,下一次就要去云南出任务了。学弟你自己要小心。”
陈平安听了更加震惊,因为云南那条线是民国抗日时期仅剩的补给线,但死亡率更高,被称为死亡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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