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一说到赡养费用,徐芳突然激动了起来,“我们是他父母,法律明文规定的他赡养我们是他的义务!凭什么你说不养就不养了!”
“原来你们知道法律义务啊?”汤九邺像是听到了笑话,“那狄乐成年以前你们应该履行的抚养义务呢?”
徐芳被堵得卡了一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我们怎么没抚养!狄乐上学的费用虽然不是我们出的,但在他上大学以前不是在家里住的吗!”
“狄乐初高中是在学校住的,一年到头在家住的日子屈指可数,大学以后每逢寒暑假就一直在外兼职,根本没回过家。”汤九邺实在觉得太可笑了,“你们现在竟然也有脸提?”
“怎么没脸提?”
既然都说到这儿了,徐芳彻底露出平日找狄乐要钱的无赖相来。
“多少我们都是养了他的,他如果不养我们我们是可以告他的!而且我们之前咨询过律师,只要在抚养期间没构成重大罪名的,他都得养我们!”
太无赖了。
卢星宇一股火顿时升到胸口,原来之前的一切都还不算什么,他今天才算是真的又重新认识了一遍这家人!
汤九邺神情冷漠,和平日里的那个大少爷判若两人,一个多星期以前,他在面对刘荣常的时候也曾有过这种表情。
今天相比那天,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芳说的每句话都是在汤九邺的底线边缘试探,面对自己的事情时汤九邺也许能暂时一忍,但他今天为的是狄乐。
胸口有股难以抑制的火。
但他很冷静,异常的冷静,冷静到好像把所有怒气都化成了看不见的狠劲儿。
相似的谈判。
上一次面对刘荣常,汤九邺一无所知,但今天他花了一下午和一整夜的时间了解面前两个人,为的就是这个时刻。
他这次准备好了一切。
大少爷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徐芳看汤九邺一直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说怕了,于是更加自信起来:“你们不敢打官司的,打官司你们一定赢不……”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赢不了?”汤九邺抬起头,平静地反问,“既然你提到法律程序,那我们就来聊一聊到底什么是真正的法律程序。”
徐芳紧盯着汤九邺,一直低着头的郝昌也在此时缓缓抬起了头。
“麻烦您了,王律师。”汤九邺看向身边的人,又转过头对面前二位说,“这位是我们今天请来的律师,我觉得他可以跟你们好好讲讲法律到底是怎么不保护畜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支棱起来了92!
(之间被屏掉的词,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断的地方被屏了,干脆就都给杠上吧,能不能过的,看缘分吧,脑壳疼。
☆、谈判
王律师是汤臣十分熟悉的一位律师,很擅长子女父母之间的抚养和赡养的这一类案件。
昨天下午汤九邺打电话让汤臣帮自己找一位靠得住的律师,汤臣第一时间就联系了王律师。
为了这件事,王律师推掉了今天原本的工作,熬夜整理文件并且和汤九邺沟通细节。
他在旁听了这么久,虽一句话没说,但早对徐芳和郝昌两个人的性格了解清楚。
汤九邺话音刚落,他就将桌子上散得凌乱的纸张细细整理,同时平静地说:“你们刚刚说的没错,根据我国法律,父母对子女有抚养教育的义务;子女对父母有赡养扶助的义务。”
“对!”徐芳咄咄逼人,“这是有法律依据的,有律师又怎么了,律师也不能胡乱篡改法律吧!”
王律师笑了笑,态度谦逊:“您说的没错,所有人都得依法办事,律师更是如此。不过你们以前咨询律师的时候,他们有没有跟你们说过,面对具体案件时,我的当事人是可以根据其他理由继续起诉的。”
王律师一字一句地说:“比如情势变更。”
徐芳根本不懂法,她刚刚说的仅仅只是之前零星了解过的一点皮毛,此时被王律师一句话就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倒是一直一言不发的郝昌,声音暗哑地开了口:“什么叫情势变更?”
“就是发生了新的影响法律关系的情形。”王律师说,“或者换句话来讲,对于你们这起案子而言就是父母一方具有独立生活能力但强行依附子女,并且行为严重。”
徐芳这句话听懂了,她说:“我们哪儿强行依附了,狄乐是主动给我们钱的!”
“想看看前两天小区的监控和一直以来你和卢星宇的通话记录吗?”汤九邺在王律师说话的间隙回,“或者,我们具体来查查你手里拿的这个包到底是用谁的钱买的?”
汤九邺扫了一眼徐芳手里价格不菲的包,徐芳警惕地攥紧了放在身后。
王律师顺势跟着汤九邺的话说:“是的,而且如果你们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当事人的正常生活,也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徐芳一愣,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无助地看着郝昌,只见郝昌神情严肃地望向对面。
郝昌要比徐芳更清醒一点,他知道汤家能请来的律师一定都是在这方面十分有经验的律师,更何况他们一家都不是专业懂法的人,没有方向的反驳只会露出弱点。
所以郝昌没有像徐芳那样,而是换了个思路:“就算你们上面说的成立,那仅凭这一点,法院也不可能就这么判决狄乐不用再对我们履行赡养义务。”
“确实是这样。”王律师摊开手里刚刚整理好的文件,“但这些都是可以作为证据的,用来证明你们并没有完全尽到抚养责任。”
郝昌微微一愣,此时才意识到,这些文件从一开始就不仅仅只是让他们回忆自己的“罪行”的,而是本就打算被用作呈堂证供的证据。
说话间,王律师已经条分缕析地整理好了桌上散落的文件,他在郝昌复杂的目光里接着说:“据我所知,当年我的当事人的母亲去世时,曾经留下过一笔赔偿钱款。”
郝昌的眼神猛地顿住了。
汤九邺敏锐地看见了他的反应。
“根据我国有关继承权的法律规定,这部分款项虽不是直接继承给当事人,但徐女士如果教唆您侵占了这部分钱款挪作他用,也是需要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的。”
“胡说八道!”徐芳恼羞成怒地呵斥,“你们凭什么说教唆!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教唆!”
汤九邺又望向郝昌,与徐芳激烈反应截然不同的是,他此时竟然变得目光涣散了起来,态度也开始颤动。
看来,狄乐生母对他的刺激很大。
王律师也注意到了,短暂的思虑以后,他接着说:“您再婚以后,对我的当事人疏于抚养,甚至后来在某种程度上,剥夺了他的受教育权利。双方一旦进入法律程序,根据我们提供的证据,如果法院判定情节恶劣,是可以构成一定程度的遗弃罪的,而遗弃罪一旦成立,法院判决时你们将很有可能丧失法定监护人的身份。”
丧失法定监护人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徐芳完完全全听懂了这句话,她忽然静了下来。
终于重新恢复安静的室内空间里,王律师却并没有停下来,他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客观的一个,也是最不带有任何情绪的一个,他的话更像是一杆秤。
“如果丧失了法定监护人的身份,之后我的当事人被变更监护人的话,他将不再与您二位存在任何赡养关系。”
最后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笔直地劈在了徐芳和郝昌身上。
他们无可辩驳。
哪怕王律师说的只是可能性,但徐芳和郝昌深知,他们两个过去的所作所为已经让这种可能性存在,而现在走错了一步则会让这种可能性成真。
但,法律承认的血缘关系怎么可能说解除就解除!
这个律师一定是在唬人!
徐芳差点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不过她谨慎地不再乱说话,而是在心里想,也许如果他们此刻也有律师,就一定会有其他应对策略,但他们没有,这是他们今天最失败的一点。
对!
他们只是此刻缺了一位律师!
想到这儿,徐芳重新恢复了精神,她小心地整理自己的话,最后开口道:“你们只是欺负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懂,如果我们也有律师,真的到了法庭上,你们也不一定能赢!”
汤九邺看了王律师一眼,王律师没说话,汤九邺知道他是在示意让自己说。
汤九邺了然,身子微微往前倾,轮换下王律师,说:“我们确实不一定能赢,但我们有一点和你们不一样。”
“什么?”
在这一瞬间,徐芳突然感受到了汤九邺扑面而来的张狂。
大少爷神情自若,开口道:“我们不怕输。”
从昨天下午开始,汤九邺的神经就没松下来过。
在知道了狄乐的身份和身世之后,汤九邺几乎当机立断,拜托卢星宇帮他联系徐芳和郝昌,然后直接去公司找到了汤臣和商静。
商静早就看那一家人不顺眼了,汤臣也不反对,于是汤九邺瞒着狄乐统筹安排了一切。
他依靠家里强大的人脉,安排、联系、拜托所有能帮忙的人整理出来今天这所有的文件和证据,在最短时间内计划好一切并且处理妥当。
昨天在爷爷奶奶家吃饭前,他还在处理这些事情,后来又在狄乐睡着以后偷偷溜出房间。一整夜里唯一闭过眼的十分钟是今早看狄乐快醒了之后才偷溜回卧室假装睡意昏沉的时候。
为了一件事无所顾忌地拼尽全力在汤九邺身上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熬了整宿是因为《人间》,这次是狄乐。
上一次是他追求的事业,而这一次是他深爱的人。
大少爷一腔热忱,勇敢无畏,他下定决心想做的事情,全力以赴想要保护的人,就会为此不顾一切。
他默默收集证据,在狄乐尚未察觉的所有时刻,独自包揽下了狄乐受过的所有委屈。
在汤九邺心里,这是他向那个十几岁的好看哥哥送出的第二份见面礼。
昨天夜里和王律商议过的细节此刻仍旧历历在目,汤九邺回忆着王律跟自己重复过的话,一字不落地向面前两个人转述。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若干问题的意见》第152条:赡养费、抚养费、抚育费案件,裁判发生法律效力后,因新情况、新理由,一方当事人再行起诉要求增加或减少费用的,人民法院应作为新案受理。”
汤九邺气场全开:“也就是说,只要我想,我们就会有很多次在法庭上见面的机会。”
徐芳和郝昌顿时明白了汤九邺什么意思。
而汤九邺紧追不舍,没打算给他们喘息的时间:“怎么说呢,我这人的性格说嚣张跋扈的话有点过了,但其实还是有点睚眦必报的,尤其是你们过分地欺负到了狄乐的头上。”
“我当年能为狄乐的几年人生负责,现在也可以为他往后的人生负责。”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们谈判的,因为我们之间没有谈判的余地,我是来通知你们的。”
汤九邺目光凌厉,嘴角噙着浅笑,让人不由得想起了他在舞台上的自信和光芒。
他说:“我们就算打输了也可以再次上诉重新再来,法院依旧会受理,一直打下去也没什么的,只要你们不着急我们就不着急,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僵着。”
说到这儿,汤九邺脑海里一闪而过今天汤臣的态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随即绽开微笑,最后补充了一句:“你们当然可以考虑,但狄乐的事,我们汤家管定了。”
客厅内,落针可闻。
汤九邺话音落下以后,无人开口。
那一刻,汤九邺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相对于他的身份来说,他这十几年人生过得并不平坦,从小落过难,更吃过不少苦,童年和少年时代经历过的坎坷总是让人忘了他其实是个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骄纵又金贵的大少爷。
以前,少年的叛逆与迷茫催着他长大,他长成了一个足以让汤臣和江成穑骄傲的人,可他其实总觉得自己在孤军奋战。
天阴了,如果自己不努力撑着,就只能接受倾盆大雨。
然而这次,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但似乎也不一样了。
汤臣虽未明确地说什么,但态度坚决,默许的意思昭然若揭。
江成穑和商静把这些年积攒的证据,一股脑地全拿给了他。
这是种无声却十分有力的支持,不仅是对狄乐,也是对汤九邺自己。
汤九邺在他们的行动里,彻底明白,其实哪有什么孤军奋战,自己身后永远都会站着所有爱他的家人。
并且无论现在和以后,这也同样会是狄乐的家人。
汤九邺骄傲极了,可这大抵和之前的张扬又不太一样。
也许只有汤九邺自己才能感受得到这种细微的变化。
这才应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与生俱来的嚣张。
这边汤九邺神采飞扬,那边的两个人苦不堪言。
如果说王律刚刚说的话还能让徐芳和郝昌存在一点侥幸的话,此刻汤九邺的这段话就是彻底压垮他们两个的最后一根稻草。
汤九邺说的没错,哪怕他们输了,只要他们想,他们就可以一直上诉,他们有的是时间精力包括金钱。
但徐芳和郝昌没有,不仅如此,他们两个甚至还有一个亟需解决上学问题的儿子,两个人的工资根本不足以在这之外一直承担昂贵的律师费。
徐芳听明白了,也彻底懂了对方今天来这一趟准备的有多充足,自己想到的任何一点都能被对方严丝合缝地堵回去,可她还是不肯放弃,她拉着丈夫的胳膊,说:“你就这么任人欺负吗?你快想想办法啊!”
郝昌被徐芳摇得厉害,但依旧一言不发,自从王律师说到关于狄乐亲生母亲的那些赔款以后,郝昌就没再说过话。
汤九邺看了郝昌一眼,想起狄乐昨天晚上和他讲的小时候的事情。
他想了想,说:“郝昌,其实你一直都对狄乐很愧疚吧?”
闻言,郝昌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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