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星宇哥说是我爸出面帮你摆平的。”
“对。”狄乐默默回忆那一切,那时候他还不够成熟,处理这种问题显得很稚嫩,徐芳就是因为这个才会那么肆无忌惮。
当年,徐芳到公司闹,当公司的人都只是看着他时,汤臣站了出来。
“你爸说,‘你找谁我不管,但打扰到我们正常办公我就可以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狄乐一直不明白汤臣当时站出来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不过无论怎样,结果是汤臣确实震慑住了徐芳。
徐芳惯以欺软怕硬,面对一家公司的老板放出的狠话,她确实没敢再来。
“后来汤董让我抓紧时间处理好私事,不要影响工作,我才想到用钱建立这种伪饰的和平,并且一做就是这么多年,因为这是当时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对那个年纪的狄乐来说,徐芳可以不要脸面,但他不行,他不能因为对峙而放弃了自己的正常生活。
他当时也许只能这么做,然而这么做了,现在就很难收回来了。
因为那家人已经习惯了狄乐的妥协,狄乐只要停下来,他们就会变本加厉。
如果说汤九邺七岁那件事是他一生的伤痕,那郝昌和徐芳就是狄乐至今为止的梦魇。
他哪怕再强大,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被惊醒。
“这些年我能走到今天多亏了汤董,不然如果是当年的我,不一定能像今天下午那样面对他们两个。”
当年无论因公因私,汤臣都在狄乐最难堪的时候帮了他一把,狄乐一直记得并且永远感激。
汤九邺自然明白,他在心里给老爹默默发了个大红花,没具体问狄乐下午都和徐芳他们谈了什么,只说:“他们是不是又拿你对你妈妈的怀念,让你爸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了?”
狄乐的呼吸很浅,也没说话。
汤九邺仰头坐起来,被子被他的动作弄得滑了下去,他的胸口还能看到尚未褪下的红痕和明显的牙印。
汤九邺知道这是因为狄乐今晚太没安全感,可他还是觉得狄乐也像狗。
狄乐怕汤九邺着凉,帮他把被子拉上。
汤九邺神情认真:“狄乐,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如果不忍心看你爸过得狼狈,难道她就忍心看着她唯一的儿子从小这样长大吗?”
狄乐垂着眸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汤九邺这个问题。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只是还差最后那点狠心。
汤九邺当然能感受到,狄乐不是不想解决这些问题,他不仅差一次狠心,也缺少了个契机。
汤九邺想起晚上在奶奶家时看到的手机屏幕上的信息,轻轻拥着狄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变得狠厉起来,可声音依旧轻缓:“睡吧,做个好梦,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
狄乐第二天还要早起去上班,这是他回来后恢复工作的第一天,有很多事情都等着处理。
大少爷大喇喇地趴着赖床,狄乐走之前推门进来。
“几点了?”汤九邺懒懒地问了句。
狄乐俯身下来,在他颊上亲了一下:“还早,再睡会儿吧,我去上班。”
“嗯。”大少爷又噘着嘴求了个早安吻这才放狄乐走。
房门被很轻地带上,汤九邺却全然不似方才,他睁开眼,神情变得异常清醒,伸手拿起桌边的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爸。”汤九邺沉着脸说。
……
上午十点,汤九邺带着从他爸那儿借来的律师,准时出现在了狄乐家的小区门口。
卢星宇已经提前到了在门口等他,汤九邺戴着口罩和帽子走过去的时候,问:“人呢?”
“在路上,马上到了。”卢星宇说,“你怎么还戴着口罩?”
“我怕被认出来,被拍到的话很麻烦。”
“哦对。”昨天下午熟了之后,卢星宇差点忘了汤九邺如今还是个风头正盛的小明星。
汤九邺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卢星宇问他:“昨晚没睡好啊?”
汤九邺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准确来说,他不是没睡好,而是一整夜没睡。
两分钟后,他们面前停下来一辆出租车,车门被打开,从车里出来一男一女。
男人衣着体面但不花哨,倒是女人浓妆艳抹,汤九邺一眼望过去就认出了至少两个名牌。
“这就是郝昌和徐芳。”卢星宇低声在汤九邺耳边说。
汤九邺微微侧过头,见他们两个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待走近了:“星宇啊,这么急着找我们来有事吗?”
“今天不是我找你们。”卢星宇声音冷淡,让开一点步子给汤九邺,“是他找你。”
徐芳转过头来,缓缓摘掉了脸上的墨镜,盯了两秒确定不认识,才说:“你是?”
“我姓汤。”汤九邺微微一笑,“我叫汤九邺。”
*
狄乐的房子昨天虽然被搬出去不少东西,但大多都是卧室里的家居用品。客厅几乎没变,完全看不出主人已经搬出去了的痕迹。
卢星宇今天就是个双方的中介作用,他不怎么想和徐芳以及郝昌说话,所以一进门就随意地坐在一边。
徐芳第一次进狄乐家,因此自从进来之后就没停下过四处打量的目光,如果不是卧室客房以及厨房都关着门,汤九邺觉得她的眼珠子也能跟着伸进去。
他很讨厌徐芳这样打量狄乐所有物的目光,就好像这些她也得独占一份。
汤九邺有点后悔,他其实原本想带他们随便找个咖啡厅,但无奈自己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在公众场合长时间停留,因此只能选在这里。
可这种目光真的让他觉得恶心。
哪怕不再住了,但以后有时间也要把这里重新装修一遍。
大少爷霸道地想。
“我们就不绕弯子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吧。”汤九邺面朝徐芳和郝昌,“我今天是代替狄乐来的,目的是告知二位狄乐以后不会再对你们进行任何形式的赡养以及你们儿子的抚养。”
徐芳和郝昌对望了一眼,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汤九邺。他们不认识汤九邺这个人,但听说他姓汤,大概能猜到几分。
郝昌没说话,他从见到汤九邺就一句话也没说过。
而徐芳显然不相信汤九邺说的话,她笑了笑:“狄乐昨天……”
汤九邺打断她:“我不管狄乐昨天跟你们说了什么,那对我没有意义,事实上对你们二位也没有意义,因为你们以后不可能再见到狄乐了。”
“你什么意思?”徐芳警惕地说。
“我说的不清楚吗?”汤九邺嘴边露出一抹讥讽,“我说我不可能再让你们见到狄乐了。”
“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徐芳嗓音陡然变得尖锐,她颐指气使地挑衅,“我们是狄乐的爸妈,你又跟狄乐什么关系?”
汤九邺偏头哼笑了声,转过来时目光锋利。
“你们狗屁不是。”大少爷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说,“但我是狄乐永远的家人。”
☆、见面
即便是卢星宇也完全没想到,汤九邺一上来就这么刚。
但他转念一想,对徐芳确实应该这样,之前狄乐狠心多久她就能消停多久,这么些年来,她就没变过自己那副欺软怕硬的嘴脸。
焦灼中,卢星宇有点期待地看着面前这几个人,心想汤九邺说的没错,这场戏确实值得他昨天忍着恶心联系徐芳。
“你!”
被面前这个年纪完全能做自己儿子的年轻人随意地说狗屁不是,徐芳气得直瞪眼却不太敢骂回去,她恼羞成怒站起来就要走,被郝昌拦住了。
“你还坐这儿干吗!”徐芳甩开郝昌的胳膊,“等着被人骂吗?”
郝昌回头看了汤九邺一眼,又目光游离地上下打量他旁边那个西装革履的人,低头在徐芳耳边小声说着话。
不知道郝昌说了什么,徐芳似乎渐渐冷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被郝昌拉着坐回了原位。
客厅里的气氛特别微妙。
然而汤九邺似乎意料之中,他朝侧边的人示意了一下,那位西装革履的律师简单点头当做回应,随即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材料出来。
“这是什么?”徐芳语气不善地问。
“好不容易收集来特地给你们看的。”汤九邺扬了一下手里的材料,“别急,我们一个个来。”
于是接下来的五分钟时间里。
“这个是我家在狄乐12岁到16岁也就是他读大学之前的这四年间对他所有资助的文件证明。”
汤九邺把这一叠文件丢给徐芳。
“这个是他这四年初高中生活所有有关于学校费用的缴费明细。”
汤九邺把这一叠文件丢给郝昌。
“这张卡是当年给狄乐做资助资金的卡,下面的细则是所有转出及转入的明细。”
汤九邺两根手指划过去,又是一张卡和一叠文件被丢到他们中间。
两个人四只手,有些慌乱地拿过接踵而至的文件,他们已经没有第五只眼睛看了,可汤九邺还在拿出更多。
汤九邺一直在说话,紧跟着的是接连不断的文件和证明,一份份被汤九邺从手下抽出,再堆积在徐芳和郝昌面前。
流淌在双方之间的,像是一种奇特的流水线,只不过传送的两端,心情迥然相反。
汤九邺面前的东西越变越轻薄,对面两个人的心情就随之越来越沉重,因为这些白纸黑字的东西几乎都是他们这几年苛待一个孩子还毫无脸面索要赡养,逃无可逃的“罪证”。
汤九邺生了怒,发了狠。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说的重,一句比一句刺人,他是在讲证据,但同时也是在为狄乐饱受苛待的少年时代申诉。
□□,光照亮的地方,晦暗的角落就该被涤清。
汤九邺说过,狄乐做的够多了,剩下的他来。
狄乐过去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为他计较过什么,除了他自己,也从来没人为他辩驳过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
今天早上,汤九邺和汤臣打电话的时候曾说:“我就是想告诉他们,从今往后,狄乐不是一个人,他的事情有人管,他受过的委屈和不公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这人小肚鸡肠,也装不来大度,该算的账我必须跟他们一一算清楚。”
徐芳盯着这些东西看,逐渐由震惊变得警惕。
最后一个了。
汤九邺朝卢星宇招了招手,幸好对方在同款震惊之余还有点理智,明了地递给汤九邺另外一张卡和文件。
“还有这个。”汤九邺最后放上去一叠纸,“这是狄乐这些年对你们一家所有的钱款支出明细,包括这次你们儿子被人打残住院。”
话音刚落,徐芳猛地从乱七八糟的纸张里抬起头,怒目圆瞪,她好像很介意“打残住院”这四个字,可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能怎么反驳。
郝昌把打眼扫过的最后一张纸放在桌子上,可视线却一直在自己脚下的地毯上,头都没抬。
他们谁也没想到汤九邺能拿出这么多东西来。
包括卢星宇。
卢星宇在侧旁目睹了这一切以后,唯一的认知就是汤九邺竟然真的把他昨天说的每一件事都用某种可作为呈堂证供的形式展示了出来,而且仅仅只是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这十几个小时里。
这得需要多少的人脉和统筹者的精力。
卢星宇感慨连连,原来这就是汤九邺,原来这就是他身后的汤家的能力。
工作日的上午,小区里一片寂静,到了这一家一户的房间里,这种临近于空旷的寂静更强烈。
徐芳最开始还一字一句地看面前的纸张,到最后只能颤抖地紧紧攥住一点纸角。
在这细微的转变里,未被力道支撑住的整张纸就有气无力地半耷拉在桌沿。
对徐芳而言,这一切她都太熟悉了,只不过是换了种特别的形式。
当年,她和郝昌知道狄乐被赞助上学的事情,她私下还逼问过狄乐资助对象是谁,但狄乐一直闭口不说出处,卡又被他自己藏了起来,所以他们一直不清楚到底是谁,又资助了多少。
后来,狄乐大学毕业坚持要到汤氏,徐芳经过打听得知了江成穑和商静以“关注青少年成长”做公益的事情,就隐约猜到了一些内情,但这个时候狄乐与汤氏只是工作关系,她被汤臣震了一次,所以而后就觉得既然能拿到钱,不如得过且过,大家互不为难。
于是就这样,一晃过去了很多年。
这几年里,他们一家心安理得用着狄乐的钱,耽于炫耀和享乐的生活。
在他们的认知里,人跟人之间除了取和得,没那么多人情可言,因此徐芳此刻才更没想到,狄乐到底做了什么,让汤家曾经肯资助他上学,今天又能利用自己的人脉和能力帮他帮到这种程度。
这一切不仅让徐芳和郝昌措手不及,它更像是一记最夯实的重击,让他们无力反驳。
“你什么意思?”徐芳睁大眼,眼眶有些微微的凹陷,哪怕再精致的妆容也很难掩盖。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们对狄乐做过的事情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汤九邺目光在二人身上轮流逡巡一遍,郝昌依旧低着头,所以他看向徐芳,“狄乐亲生母亲去世时的赔款被你们用来当做小儿子上学和炫耀的资本,十二岁被断掉上学费用因此不得不到处回收废弃瓶子凑学费,初高中得到资助勉强读到大学,大学毕业就继续被你们当做吸血的工具。”
徐芳今天受到的震惊太多,此刻又被戳了痛点,只能屏息强装镇定,可下巴却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颤抖。
郝昌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在听到狄乐母亲的时候力度越来越重,汤九邺瞥了一眼他的动作。
“我的意思很明确。”汤九邺收回目光,说,“我今天之所以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狄乐以后和你们再无任何关系,并且也不会再向你们提供任何赡养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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