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吗!
既然没有参与过狄乐的成长,那狄乐的选择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凭什么干涉,又有什么资格在其中横插一刀!
汤九邺气得在屋子里转圈,他想出去,想亲自和那两个人对峙,可卢星宇望过来,认真的目光让他明白自己得冷静。
汤九邺站在原地,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把自己整理好了,这才接着问:“闹到我家公司,然后呢?”
“我不太清楚那次究竟怎么回事,但听狄乐提过一句。”卢星宇摊着手说,“我想,大概是你父亲帮忙摆平的。”
汤九邺愣了一下:“我爸?”
卢星宇问:“你一点都不知情吗?”
汤九邺目光呆呆地摇了摇头:“从来没人跟我说过。”
卢星宇解释道:“没说过也正常,毕竟那时候你们还不认识。”
“不。”汤九邺却摇了摇头,应该不仅仅是这样,他不知道确切的原因,但也能猜到大抵还是家里人怕他想起之前的事情。
不过这恰恰证明了,狄乐一定是出现在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节点上的。
可是到底是哪儿呢?
汤九邺双眉紧紧簇在一起。
他想起了那么多事情,为什么单单记不起这个?
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卢星宇不明白汤九邺为什么说不,但他也没细究,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那件事之后,狄乐也退了一步,这些年一直固定每个月给他们一定的生活费,当做双方和平相处的条件。”
“那时候狄乐刚大学毕业,工作生活都不算稳定,那家人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是个随时都会引爆他生活的炸|弹。我因为大学时候和狄乐关系不错,断断续续知道一些他家里的事情,就主动跟他提让他把家里的那笔账从我的卡上走,后来狄乐又经常搬家,所以徐芳和郝昌之前是不清楚狄乐的任何联系方式以及这间房子的位置的。”
“徐芳没再去公司找过吗?”
“没有。”卢星宇摇了摇头,“徐芳其实就是想要钱,狄乐做出妥协,他们就也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汤九邺问:“他们凭什么找狄乐要钱?”
卢星宇:“徐芳说狄乐也算她的半个儿子,就有义务承担父母的赡养和弟弟的教育。”
汤九邺骤然骂道:“赡养个屁!他们明明连学费都没出过!”
卢星宇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拍了拍汤九邺的肩膀:“他们但凡讲一点道理,事情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汤九邺不理解:“那狄乐到底为什么要妥协?他们配吗?”
卢星宇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他作为朋友不适合逾距地问太多,因此只能沉默着摇了摇头。
“你可以自己去问问狄乐,不过我猜有可能是为了息事宁人,毕竟在这种交易里,他们也算是互不干扰地过了好几年。”
“直到前段时间,大概是12月底。”
汤九邺对这个数字很敏感,因为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狄乐忽然没原因地忙了起来。
大多数的视频通话里,他似乎显得比往日更疲惫。
第二次公演训练期间,也就是汤九邺发现自己喜欢上狄乐之前,他们曾经还有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没有联系。
现在想想,他好奇了这么久,可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一切就都有迹可循。
“所以说,从去年12月底开始,徐芳他们做了什么?”
“当时临近年底,徐芳突然问狄乐要一笔额外的过年费用,他没有狄乐的联系方式,就顺着转账消息打听到了我的,他们让我转告狄乐,但狄乐没同意他们的得寸进尺。”
这确实是得寸进尺。
卢星宇回忆起那段时间,说:“后来,我的手机频频接到徐芳的骚扰电话,无奈之下只能换了号码,再之后,就在我们都以为终于可以消停一段时间了的时候,徐芳的儿子出事了。”
那个被给予厚望,从小读最好的学校,穿名牌衣服和鞋子的小孩不知不觉长大了,然而他完全长成了个纨绔子弟,不仅学习成绩烂到一塌糊涂,还因为和校外社会人士打架而重伤住院。
卢星宇每每想起都觉得老天真是爱开玩笑,投入最多的小孩成了一无是处的纨绔,反倒是他们恶意对待,撒手不管的狄乐努力将自己经营成了最优秀的那个。
“狄乐是当天晚上被通知的,郝昌哭着来求狄乐帮帮他们。我当时其实劝过狄乐不要管,甚至拿走了他的手机,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头后面就会被无休止地缠住,可狄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去了。”
“他为此忙碌了一整个晚上,一直到临近早上终于料理好了善后问题,来不及合眼,直接就又去了公司上班。”
卢星宇的话是替狄乐说出口的迟来的回答。
横亘在汤九邺心头这么久的问题终于被解释清楚了,他没想到答案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冷酷。
生日那天,狄乐一天没联系汤九邺,是因为他像陀螺一样被强制性地抽打着转了一天;他被卢星宇拿走了手机,被冗杂而烦乱的事情折磨得疲惫不堪,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撑着精神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只为了亲口和汤九邺说句生日快乐。
“对不起,我来晚了。”
“生日快乐,小九。”
那晚的声音仿佛犹在耳畔,汤九邺一股气憋在胸口出不来。
听到这里,他连愤怒的力气都没了,他只觉得心疼。
他总是想起那天狄乐泛白的脸。
那是一夜没睡又工作了一上午接连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奔向他的人啊。
那是他不顾一切,用尽全力,放在心尖上去喜欢的人啊。
操。
汤九邺把脸埋在掌心里,微微喘着气。
他好心疼狄乐啊。
他好像重新回到了那天,带着当下全新视角与感受再次看到了那天的狄乐。
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发自心里的。
感同身受那个被疲惫击打出一身伤痕的男人。
汤九邺没办法真的体会那天狄乐的心情,可他埋在自己掌心里忍不住想。
他想告诉狄乐。
没关系。
如果命运不公。
如果你往前的十几年人生,天平总是向被苛待、被伤害的一边倾斜,那我就去做你人生里最沉重的那个砝码,把我所有的偏爱尽数倾于你。
我把我所有的偏爱都给你。
我爱你。
这世界上最缺的就是特别。
而你对我而言,超越人海,独一无二。
汤九邺的身体在微微地颤,卢星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他不忍心接着往下说了。
一室沉默。
许久,汤九邺缓过心里的那些汹涌情绪,抬起头,看着卢星宇:“没事,你接着讲。”
卢星宇长叹了口气,他也变得沉重起来,可最终还是接着自己之前说的话往下开口。
“就像我说的,狄乐只要开了这个头,那家人就会像蛆虫一样肆无忌惮地缠住他。狄乐这次去夏城之前,徐芳托郝昌来跟他说,他们儿子的伤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可因为恶意打架斗殴,学校决定开除他,所以郝昌求狄乐能不能帮忙托人和校长求求情。”
“那天晚上我们本来是打算去和他们谈的,但下午狄乐就接到了你节目组室友的电话。他因为你的事情彻底发了怒,前所未有的在电话里把他们一家人大骂了一顿,他们这才又消停了两天。”卢星宇指了指门外,“但也就那么两天,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了狄乐的住址,徐芳从前天开始没事就往这里来,有时候搬着小马扎在门口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今天来本来就是想着马上就过年了,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吗,结果看到了我之前无聊插在你们家门上的小卡片不见了,想着估计是狄乐回来了,才试着敲了下门。”
再往后就是汤九邺刚刚看到的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这是卢星宇了解到的关于狄乐的全部事情,当初了解的时候都是零零散散的碎片,但今天他条分缕析地尽数讲给汤九邺听。
然而汤九邺其实明白,卢星宇说的一定不完全,因为狄乐不是一个热衷于表达自己的人。
卢星宇之所以能了解到这些,只是因为和狄乐做朋友的时间足够久,又确实参与到了这件事里,才能比旁人知晓得更多。
所以仅此而已。
可只是仅此而已,汤九邺就已经觉得很窒息了,他不知道这么多年身临其境,自己一个人经历这一切的狄乐到底是怎么过的。
那么小的年纪,母亲去世,父亲再婚,面临他们才是一家人的境况时,狄乐又是怎么自处的。
原来,人的恶毒与坚强都是无法想象的无限大。
这一刻,汤九邺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爷爷奶奶对狄乐表达出关怀与善意的时候,狄乐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完全对他们掏心掏肺,在短时间内存在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
那是因为在此之前,他的人生中几乎没有“家”的这个概念。
爷爷奶奶给的爱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万家灯火,曾经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一直以来,他才是这世上最孤单的远行人。
所有心情交杂在一起,汤九邺开始意识到狄乐一直不愿意告诉自己这些事的原因。
这确实是他的伤疤,就像七岁那件事会烙印在自己胸口一辈子一样,童年乃至少年的阴影大概也会笼罩狄乐一生。
他不愿意告诉自己,就是怕自己会像他担心自己一样担心他。
人生的刺,扎在心上,靠得近了,爱人就会共同分享。
然而当你爱一个人时,自己会变得勇敢,却会因他的喜怒疼痛变得恐惧,变得懦弱。
汤九邺背对着那扇门,低着头回忆卢星宇刚刚说的整个过程。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面上,光线化成几缕暖烘烘的微小尘埃。
汤九邺想到当年他在那个空旷山谷里,筋疲力尽时,看到不远处射开一道巨大车灯的时刻。
他记忆里,那道光线几乎照亮了整座山谷。
还好。
人生没有真正的至暗时光,总会有一道光为一个人亮起。
就像汤九邺遇见了司机小王,狄乐也遇到了那个资助他上学的好心人。
还好这世上还有曾经帮过狄乐的人。
那个人曾让他的人生有机会见到光。
想到这儿,汤九邺不知怎么的,忽然记起方才卢星宇一直说狄乐的爸爸叫郝昌,狄乐的妈妈叫狄英。
狄乐是跟着妈妈姓吗?
郝……
“他没辜负你的善意,学习成绩特别好,为了能尽快毕业初高中各跳了一级,后来还考上了名牌大学。”
狄乐说过之前就认识他了,而且汤九邺一直觉得他们的相识一定在七岁之前,一定在一个相对重要的人生节点上。
狄乐那么了解他。
“只可惜我现在忘了他的名字,只能想起来他大概是姓郝。”
狄乐……
郝……
汤九邺猛地想到了什么!
他骤然转向卢星宇,声音听上去异常迫切。
“星宇哥,狄乐一直都叫狄乐吗?”
卢星宇不知道汤九邺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他否定地摇了摇头。
“不是,那是他后来上了大学彻底脱离那个家之后自己改的名字。”卢星宇说,“之前他一直都叫郝乐。”
作者有话要说: 快把自己改死了,终于在12点之前改完了,啊,太累了。
最近真的太累了!!
☆、房租
“你把垃圾桶当头像,而且微信名叫什么……可回收?”
“你这什么癖好?”
几个月前,在晟达,汤九邺第一次看到狄乐微信的时候曾经这么说过。
那时候的狄乐是什么样的呢。
平静、严肃、一本正经。
可面对他的时候却总是显得特别有耐心,会被他噎得一言不发,他也会为此嘚嘚瑟瑟好久。
现在,人事巨变,那个时候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爱着这个男人,一朝不确定的贷款出柜为他成了真,甚至往后的人生都想与他纠缠不清。
可那个时候,汤九邺对什么都是不确定的,甚至可以说他爱上狄乐是有概率的,可狄乐呢?
从初次见面的少年时代开始,这十几年人生中,每次看见汤九邺时,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他为什么不早一点来见自己呢。
“是我一见钟情。”
汤九邺想起几天前狄乐和自己说的话,一个人回忆着这几个月的一切,指尖颤抖地拨通了商静的号码。
“当年你赞助的那个哥哥确实是狄乐,当时你爸妈调查了他家里的情况,知道他受到继母的恶意对待,所以一直赞助到他上大学。”
汤九邺打电话来问这件事,商静有点意外,但也觉得理所应当,他确实迟早会知道真相的。
“你当年出事以后,这件事你爸妈拜托给了我负责,鉴于他家里的情况和他当时未成年的身份,他上学用的钱一直都是我给他的私卡。我有时候看他可怜,偶尔想多给他一点零花钱,可他从来没用过,只收下了最基本的学费,其余的钱在大学毕业和工作以后连本带利地还给了我们。”
卢星宇已经走了,汤九邺坐在地毯上,眼睛好像被太阳刺出了泪光。
他轻吸了下鼻子:“然后呢?”
“然后的事情你现在应该都知道了,他改名叫狄乐,大学毕业以后拒绝了很多优越条件来到了汤氏。”商静说,“其实他最开始来的时候你爸是不同意留下他的。”
“为什么?”汤九邺声音暗哑,“是因为怕我看到他会想起以前的事吗?”
“这也许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我当时跟你爸聊过,他说狄乐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但他怕狄乐会把小时候的恩惠变成自己一生的枷锁,把终于从一个地方解脱了的人生再捆绑到另一个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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