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献写完符以后才要念咒,门外突然传了响动。他赶紧停了动作仔细去听,那响动又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随着几道屏障的阻隔变得沉闷。谢献手悬在半空,是太子吗?不对、太子来去哪里有这样的响动,那又会是谁?紧张和虚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后他听到极朦胧的呼唤:“先生!”
谢献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身子发软,伏在门上,随着几声比方才更近一点的金属脆响,他又听见那个呼唤,“先生!你在吗?”
他软靠在门上,一瞬间眼眶发热,抖着手按在符上想去把咒念完,又一边尽力从身体里挤出声音。
“景扬…景扬,我在这里。”
没啥好说的,我对不起大家(/ _ ; )
第54章
谢献只轻唤了一声,他声音太轻,陈景扬不可能听见他。谢献又重新闭上眼,手撑在刚刚写好的符咒上,凝神在心里念咒,咒闭只听得哐当一声,门锁应是从外面被打开了。
明明还没有见到景扬,可刚刚景扬的声音好像就已经让谢献的心从高高悬着落入心安之处,方才一直撑着他的那股劲软了,听得门锁落地的声音,谢献慢慢滑坐到地上,头靠在门框上忍住一阵又一阵精力耗尽以后泛上来的眩晕。
陈景扬在外侧也听见落锁的那哐当一声响,他急忙连呼了几声先生,却没有回应。他心里焦急,手里的动作越发狠厉起来。
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在陈玹想象当中的皇城一隅,入口几乎和宫墙化为一体仿若暗门,但他走近以后神奇地发现右手手心微微亮出一些光,翻开手去看,竟看见一个模糊的符咒模样浅浅亮在他的手心。
他忽然想起临要走时,那个叫葛秋的道长说要给他画符,看了他的右手又换了左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像…
好像是还在京郊客栈的时候,先生伸了纤长食指,蘸了冷茶轻轻画在他的掌心…
陈景扬猛一握住手。
他不敢再去想,此刻他不能细想这些事情。他没有时间,葛秋同他说过,他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不知还剩了多少,赶紧找到先生才是正事。
或许,手中微亮说明先生就在附近,方向是没有错。
他按捺住随着回忆泛起的、不可细品的情绪,抽出随身配的短刀,借着反白的亮光在城墙上胡砍了几刀,终于辨识了暗门,一脚踹开,就看见幽暗的通道里带着锁的门。
陈景扬用短刀劈开门锁,好在这短刀是他随身所配之物,又利又韧,他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就来到落了锁的木门前。
此处在通道尽头,只有极微弱的光,从木门缝隙处透来一些橘色微光,此刻最明亮的,竟然是陈景扬右手手心里的符咒。
陈景扬推开木门。昏黄橘光里,谢献倚在门框上,甚至没有力气抬起头来看看来人。
“先生!”陈景扬一看见他便立刻收起短刀跪下来扶住他,手握在只着薄衫的肩上,透着衣服都感觉到谢献身上的冷。
谢献微抬眼看看他,似乎想勉强挤出一点点笑容,随即体力不支向前倒去,倒在陈景扬的怀里。
“先生…”陈景扬忍不住喊出声,已带哭腔。他紧紧把谢献抱在怀里,鼻酸得忍不住,好像怎么用力都嫌抱得不够紧,又无法把他保护得更彻底一点。
他明明知道此刻自己还不能放松警惕,可他此刻见到先生,好像终于有点心安,又发现先生状态差极,不知安危几何,心疼害怕和自责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上来。
“…我们一起回去…”他努力压抑着哽咽的声音,紧紧抱住怀中人,声音渐低,“我不要再失去你,求求你…”
外面碎石滚落的声音越来越大,随即整个地面仿佛地震一般开始震荡,饶是陈景扬还在自己的情绪里抽噎不止也知道这个符阵还是要撑不住了。他紧紧抱住怀中的谢献想要走出房子,但还不等他再有更多动作,地面忽然整个分崩离析,他们俩一瞬间悬在空中,下一瞬间,陈景扬右手里析出了巨大符咒,将他们保护在其中。
陈景扬刹那被眼前景象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眼里还噙着没干的泪,低头看向被自己紧紧抱住的谢献,他有点鼻酸,又死命忍住,只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柔声说,“我们一起回去。”
确实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但好想把它赶紧更完嘤嘤嘤
第55章
陈景扬是在一声清脆的铃声中醒来的。他猛一睁眼,看见別苑寝室里的床头垂挂着的白色幔帐。
葛秋在一旁,举着铃低头看他。
陈景扬缓缓扫视四周,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先生呢?”于是陈景扬直直地问。
“不知道。”葛秋也直直地答。
陈景扬一下坐起来了,一手扯过小秋的衣服,“你说什么?”
小秋都被他问懵了,“我我我我我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
陈景扬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哦对,先生还在岳王府,他怎么能让先生再来这晦气地方。
“那先生…回来了吗?”陈景扬松开了抓着小秋衣服的手,语气放软了又问。
小秋还是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会知道…”眼看眼前那只手又爆了青筋,他赶紧改口道,“那要看王爷有没有把他带回来呀。”
陈景扬只记得失去记忆之前的最后,他和先生被罩在谢献画的符里,山崩地裂伤不到他们分毫。
陈景扬突然有些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伸出去的右手,再翻来看向手心,然后他利索地翻身下床,一边向外走一边吩咐,“给我备马,立刻回岳王府。”
此刻的心情该怎么说?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再快的马儿都嫌慢。
但谢献没有醒过来。
他躺在幔帐之中,脸色好像恢复了一些,又或者只是错觉。
和之前每一次怀抱希望的尝试,一样结果。
那些尝试仿佛只是徒劳,唤不醒沉睡的人儿。
陈景扬放缓疾行的脚步,慢慢走近床前,又低下头再看仔细一点,最后一言不发转身坐在了床沿。
“王爷…”
跟着进来的人里,小秋在一旁似乎想说什么,但陈景扬略微抬了抬手,声音极低地说,“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闻言,也不敢再有多言,默默退出了寝殿。
不知过了多久,陈景扬才有了些动作,他轻轻抽出锦被之下谢献的一只手——那只手现在瘦极,陈景扬甚至不敢用力,好似会折断在手里。
他只轻轻拢着那只手,想起他在符阵世界里抱紧先生时说过的“一起回去”,眼眶不由自主的发紧。他也说不出更多话,他抓着那只手,好像半无意识的,想起幼时先生与他讲学问,先生倚在竹林前的窗台边,日光落在先生罩着白色外衫的见上,先生手握着书,从他的角度看到先生纤瘦的手指,和因为微微用力而有些分明的骨节,那时他无意识地想,不知道这只手握在手里,又会是什么感觉…
直到眼泪“啪嗒”一声落在先生的手背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落下泪来。眼里盈出的泪模糊了视线,可他此刻甚至不想动一动。
他不能动,不敢想,仿佛多行动一下,就要去面对某个他无法面对的残酷事实。
只好凝固在此刻…
“咳”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咳。陈景扬整个人一怔,还未等他有更多动作,又接连有两三声咳。
“先生?”陈景扬忙回头去看,泪水把他眼前一切糊得乱七八糟,他赶紧用袖子胡乱抹干净。
“咳、咳”
这两声更重些,先生反射性地抬手去捂,陈景扬也不及细想,尽管他此刻心中有种炸开一般的欣喜,也赶紧俯过身去,轻轻扶着谢献的肩膀给他顺气。
谢献不能言语,咳得越来越厉害,陈景扬慌得把他扶起来拍背。
而谢献最开始还是半坐着,后来实在咳得太厉害,趴在床沿好像要咳出五脏六腑,边咳边喘,直到最后咳出来一大滩黑血,全吐在床边。
陈景扬吓得一激灵,高声叫侍从快来帮手。
谢献咳出血来才稍微缓过来似的止了片刻,陈景扬轻在他身边唤了几句“先生”,还未等到回应,他又开始咳得不停,就像刚刚一样,大咳到最后,又猛吐出一滩黑血。
陈景扬吓坏了,有眼力见的侍从忙手忙脚地端了温茶和洗漱进来,将毛巾用温水浸了递上,他伸手接过,放柔了动作轻轻擦在谢献嘴角上,一边用眼神看向随着一起走进来的葛秋。
葛秋接到眼神中的询问,即走上前观察一下咳出来的黑血,作揖道,“王爷不用担心,吐出来的都是些秽物,谢公子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陈景扬听了这话,脸上神色暖了些,轻轻点点头,便不再看葛秋,只将终于有些缓过来的谢献扶坐了靠在垫上,拉下幔帐隔绝众人视线,又拿了温茶给他漱口,谢献仍是脸色苍白,不能言语,却有了些活气,他看向陈景扬,眼中好像有千言万语,让景扬心头一热。
陈景扬眼眶还是红的,此刻却忍不住笑出来,拢着谢献的手低声连道,“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其他都不紧要。”
又转向众人,放沉了声音吩咐道,“先生才醒,留几个人在跟前伺候,其他人先去休息吧。”
第56章
谢献仔细养了好几天,才终于稍微能开口说话。景扬每日过来与他说说话,又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陪他坐着,或是给他念念时下的话本。又把大侄子陈方其拉过来给他请安——按照身份地位岳王世子向一介平民请安、这传出去是极不妥当,但景扬心情好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给谢献,陈方其这个小崽子当然也得一块献出去。
陈方其看着脸上写着开心两字的小叔叔,也不似第一夜那么怯了,凑上来与谢献问好,又抓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你好了呀?吃不吃得惯药?你怎么都不说话?”
谢献那时还说不了话,靠着山一样的靠垫里看着陈方其浅浅笑,又抬眼看一眼后面献宝一样的陈景扬。
陈方其又去抓谢献的手,谢献才初愈,手冰凉凉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被小孩子热乎乎的双手整个捧着。
“手也凉。”陈方其回头看看小叔叔,“我身子凉了都熬牛乳姜汤的。”
陈景扬揉揉眼前的小脑袋瓜,“我看你是自己馋了吧?”
那以后又养了几日,谢献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不少,可以自己动手喝药吃饭,同陈景扬也终于能多少说些话。
陈景扬这次回京,还有不少需要调查打点,每日陪在谢献身边的时间不算太多,所以早上是一定要同谢献一起吃饭的。方桌就放在床边,陈景扬整理好了,坐下来给谢献盛一碗粥。
谢献还不能吃太过荤腥的食物,这粥只是用煨足了时间的鸡汁儿熬煮、配以养身的药材吊鲜,看上去一碗白粥,吃起来却滋味丰富,诱人食欲。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见谢献起身坐到方桌前,开口问道。
谢献笑,“临海亲王这么费心照顾,再不快快好起来,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陈景扬抿起嘴来笑,倾过身子亲了亲谢献,“要是精神好,可以去院子里散散步,外面冷,披了披风再出去。量力而行,不要勉强。”
谢献这几年多少被陈景扬照顾惯了,只是笑。
“昨晚我回来的迟,还没同你说,别苑的事…”陈景扬看见谢献手里的勺子一滞,“我多少有点眉目了。”
谢献抬起头来看他。他神色安静得仿佛在等宣判。陈景扬不禁有些迟疑。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谢献眼神低下去,极轻地点点头,“我后来想了想,其实不难猜。”
陈景扬的手紧了紧。
“这个人,一定是身在京城又困于京城,有些根系可以触到皇室宗亲。不仅知道我的旧事,手里有一些废太子的贴身之物可用,而且对我和废太子都恨之极深。条件符合的人,我想不出来几个。我大哥谢远、废太子之乱时就已经死了,二哥谢遥、发配边疆并未返还。”谢献微抬起眼神,却不与陈景扬对视,“…我思来想去,这名单上就只剩谢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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