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慕清一时语塞,未想到萧北辰竟然忆起了两人的过往。
君后在萧北辰记事前便离世了,从小他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宫殿中,也没有玩伴。
两人初见的时候,姬慕清亦是哭得这样惨,只因为在皇宫迷了路。那时萧北辰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上前安慰。
姬慕清埋头在人身上蹭了一会儿,才辩解道:“那到后来和你一块做功课,我都是个大哥哥形象,十二岁那年还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救你了。”
“是。”萧北辰抚着他的发丝,毫不犹豫揭他的底,“但回来后你直接扑到令尊身上哭了。”
“……”
萧北辰瞧着身前人又羞又恼的炸毛样,又火上浇油了一番,“堂堂大将军在下属面前泣不成声。”
姬慕清听此震惊着挣开怀抱,不甘示弱道:“堂堂太子在武将面前同人揉揉抱抱。”
“我抱的是自己的太子妃。”萧北辰义正词严。
左一句太子妃右一句太子妃,这人就是算准了自己不会反驳这一句。姬慕清咬着下唇,恶狠狠地看着他,随后眼珠一转,突然向前扑去。
“你伤还没好,小心点。”萧北辰被禁锢在榻上也不忘照顾人,便任由姬慕清摆弄自己的双手。
“你知道‘陵景’是什么意思吗?”姬慕清冷不防来这一问。
萧北辰静静地看着他居高临下,思考了片刻,没忍住笑道:“《洛神赋》中是‘陵景山’,你登上景山作何?”
姬慕清伸手用指尖轻划过这人的衣裳,“你说呢?”
萧北辰眼瞧着他撩开自己的衣领,不紧不慢地道:“王宫倚靠着景山[1],你想凌驾王权?”
“乱说什么,我可没谋反之心。”姬慕清忙堵上他的嘴,朝窗外探了探。所幸屋外灯影绰约,并无旁人走过。
他转过头,靠近人沉声道:“我没那野心,凌驾个人就行。”
萧北辰笑容更盛,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感受到伸入衣口的微凉,深呼出一口气,哑着声道:“等你病好。”
“什么?”姬慕清稍顿。
“任你处置。”
夜愈深重,姬慕清这些天只能喂些极稀的米汤,这下在人身上闹腾了许久,便感到了疲软,肚子里也传来了不和谐之声。
“段彦。”他趴伏着,连叫人都有气无力了,“弄点吃的进来。”
***
段彦敲门进来的时候,正巧瞧见萧北辰还衣裳不整地躺在榻上,脸刷的一下红了。
“非礼勿视。”姬慕清用手指敲着小桌。
段彦忙低下头。
等把吃食都摆上后,又肃然传话道:“主子,御医说您刚醒也只能吃些清淡的。”
“知道了。”姬慕清面无表情地摆手叫他出去,随后想到什么,又把人叫住,“叫守夜的人别住隔壁。”
“啊?”段彦一时摸不着头脑。
姬慕清轻叹,暗道这人这么大了怎还不懂人事。他拔高声量:“非礼勿听!”
“这么迫切?”待人红着脸跑远后,萧北辰侧卧在榻上问道。
“有点。”姬慕清用小勺捞了捞碗里的粥,所幸这粥里还是放了点肉丝。他填了些肚子后,才正色道:“那天你在西城墙是不是遇上了一位不认识的将军?”
萧北辰听此微愣。姬慕清刚醒便来叫他,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询问军中事宜。
“是有一位年轻的将军。”他慢悠悠地坐起,补充道:“段彦和莫羽都没见过。”
姬慕清背对着人,眼中闪过厉色,“他有什么特征吗?”
虽说这话问得随意,更像是闲聊,但萧北辰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一丝厌恶之意。
“骑着矮马,但身量挺高。对方用棉布遮着面,露出的眼睛黝黑发亮,会说东乾的语言,再加上十分年轻就统领军队实施计谋,不是少年英才就是皇亲国戚。”说话间,萧北辰也来到了小桌旁。
姬慕清的碗已经见底,他吞完粥后继续问道:“他同你说什么了?”
“说让我记得那日之恩。”
“……”姬慕清险些把小勺捏了个粉碎。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年轻将军是赤金国王室的第九个皇子,英勇善战却又奸诈狡猾,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后来他设计作为质子进入东乾国,并暗中埋下眼线,只为一举拿下西境直逼王都。
前世,他差一点便能得手。所幸他埋在朝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事前被萧北辰派人控制住,以至于两军交战时,敌军没有形成完整的包围圈。
“恩不恩的,有种继续打啊,本将军手下的兵一打十。”姬慕清挺直了腰背。
萧北辰轻笑,拉过他的手捏着,“能不打就不打,本就只为救你。”
“北辰,”姬慕清突然严肃起来,“你觉得他们此战主要目的是什么?”
“我近日走访了漠烟关南部,除了屋舍一片荒凉,赤金国放弃这里是有道理的。”萧北辰叹了叹,“北部有良田,虽面积不大,但至少能供万人吃饭。这几日我们与北部交战,他们虽仍在死守,但确有放弃之意。”
姬慕清点头,“赤金国条件恶劣,全民皆农,年年还有许多人饿死,真要为那几亩地牺牲主要劳动力的确不值。多年来,东乾国没人敢打漠烟关,他们钻了这空子在这里为非作歹,但凡谁来这放串鞭炮,说不定都能把人吓走。”
“所以漠烟关不是最重要的东西。”萧北辰抬眸深深地看着人,“他们这一次急袭是盯上了我的将军。”
姬慕清勾唇,自信道:“我是突来的变数,也会是将来他们再犯东乾的阻碍。”随后他瞧着萧北辰的眸色暗了几分,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不然就给他们援助。”萧北辰裹上他的手暖在自己的手心。
“不用做这样的圣人,我们是东郭先生,他们未必不是狼。”姬慕清垂头靠近人,凛然道:“要粮食就俯首称臣,敢侵犯我就给打回去。”
萧北辰微顿,低声道:“我是不想你一直待在这。”
姬慕清也猜到会是这个原因。他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蹿到人腿上,保证道:“当然不会,就算我想,往后群臣也会天天上奏阻止我来。”
“为什么?”萧北辰扶着他的腰,一时想不出他脑袋里转悠着什么。
姬慕清攀上身前人的肩,靠上唇,让呼吸在对方耳尖厮磨,烫出些绯红。他窃笑道:“因为…后宫不得挂帅。”
萧北辰能感觉到似有粘人的小猫在耳畔轻撩,他紧了紧环抱人的手,感叹道:“我的将军想得长远。”
夜深人静,烛影摇曳。姬慕清盯着面前的温柔笑颜,内心仿佛也被填得满当。
他瞧着萧北辰眼下的疲倦,关切地说:“这几天很累吧,去打热水梳洗一下,我等你。”随后他见萧北辰面露迟疑,又道:“就算只是温热的相靠也能够一夜好眠。”
“今夜,我想抱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1]此景山只是一个名字,非《洛神赋》之景山,也非北京市内景山。
*
姬:再叫声哥哥。
作者:哭包。
姬:关你啥事,走开。
作者:哭包。
一分钟后——
姬:北辰,QAQ。
萧:……哥哥。
姬:我圆满了。
第19章 养你
第二天——
段彦接过刚从前线送下来的汇报,无可奈何地道:“姬将军乐了一上午了,军务往后推吧。”
跑腿小兵一脸疑惑,“这是报告给太子殿下的。”
“我知道。”段彦叹了叹,将其中因果说了个明白:“殿下陪着,姬将军才乐。姬将军高兴,殿下就继续陪着。”
小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可这军务……”
“几位大将军自己商量吧。”段彦拍上他的肩,“太子殿下也不会一直留在这。”
眼瞧着小兵跑远,正巧莫羽也找了过来。
段彦:“去干嘛了,一上午没见到人。”
“应付薛总管。”莫羽感到口干,拿过段彦腰间的水壶,待喝了个痛快后才道:“弟兄几个把他架屋里看着了。”
段彦犹疑了片刻,说:“主子前面给我写了字条,叫我帮他准备……迷香。”这最后两字段彦说得极轻,只能两人听到。
“你们也可以准备准备,人睡过去就回都吧。”
莫羽侧首看他,沉默了良晌后才小声道:“其实,跟殿下明说就好。”
“太子殿下这几天的状态你我也不是不知道,下了战场就来看着。”段彦不以为然,“我都知道他这关头不会走。”
“姬将军也舍不得吧。”
莫羽回头望着身后的茅草屋,那里虽门窗紧闭,但偶尔还是能传出畅快的笑声。
“上次没时间问,最近王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姬慕清跪立在榻上,在人背后双手环着萧北辰的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推着人。
萧北辰手拿着本书,只堪堪翻了三页。他偏头温声道:“多了几桩婚事,算吗?”
姬慕清眼睛一亮,挑眉道:“是不是新娘都曾为太子妃候选?”他没等人回答,就已自我肯定,随后头搭在人肩上乐着:“我堂妹干得挺好。”
姬慕清离都前特意根据前世所有关于王都贵女的记忆编了一部红娘手册,然后想到自己的下属大多是未成婚的男子,不好办这事,便毅然决然委托给了姬沐熙。
“姬小姐还待字闺中,你好意思让人家做红娘?”萧北辰轻弹身后人的脑门。
前阵子他亦时刻关注选太子妃之事,国君好不容易看中的要么父母突然不愿嫁女,要么已经有了婚约。想来想去,这其中定然有人暗中操纵。
“她不也乐在其中,我回回收到家信,父亲都说她忙得不亦乐乎。”姬慕清捉上他干完坏事的手,继续道:“择妃流程复杂,光相看就要好些日子,这么长时间足够我手下的人设计偶遇、再遇,还有三遇。当然事最后成不成全凭那些公子小姐是否心动了。”
微顿了须臾,姬慕清贴着他的面正经地问:“我突然好奇,那些非要嫁给你的千金,你都是如何拒绝的?”
萧北辰唇角勾起,轻声道:“八字不合。”
“啊?”
“或者外强中干、中人之姿。”
姬慕清眨了眨眼,这些词似乎格外熟悉,可不就是他自己曾经评价别人的。过了一会儿他才忸怩道:“这都是你说的,别赖上我。”
“冤枉。”萧北辰抿着唇。
“啊——国君不会把这账记我头上吧。”姬慕清努着嘴又问。
这下萧北辰没有立刻答复,而是忍笑了半刻,才间接承认道:“父王每天盯着太傅,那眼神都能杀人了。”
“萧北辰!”
“我在。”
片刻后,姬慕清同人面对着抢书,眯起眼道:“还背着我干了什么事,都从实招来。”
萧北辰坐在床边,弃了书转而将人捞了过来,笑着道:“我在郊外购置了宅子。”
“给我住吗?”姬慕清侧靠着人仰起头,眼神逐渐迷离。他的手缓缓勾起萧北辰的下巴,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极淡的清香。
“我们偶尔去住。”萧北辰感觉到了异状。
姬慕清挑眉,“偶尔,就我们?”
“嗯。”眼前物影重叠,光线已经绞在一起。萧北辰仍紧抱着人,继续说道:“这阵子,应该开了满园的梅花,还有一处温池。”
“养鱼吗?”姬慕清扶上他的背,看样子迷香起了效果。
萧北辰笑了笑,这问题怕只有姬慕清会问。此刻,四肢已全然无力,他慢慢向后倒去,也慢慢地说:“养你。”
姬慕清:“怎么说着说着就躺下了。”
萧北辰看着他笑颜藏不住的不舍,叹了叹,请求道:“慕清,小心为上。”
姬慕清的声音有些许颤抖:“嗯,梅花能开到大年,再不济,我看明年的。”
见萧北辰缓缓闭上眼睛,他在还剩最后一点泪光的时候,突然俯下身去在对方的唇角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
冬日暖阳透过窗子留下了静谧和美好,姬慕清抚着身旁人的脸又共枕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推开门窗。
这爱值得在阳光下。
***
大漠一望无际,却最不适合送别,只因离人走了许久,还是能瞧见点点影子。在容人反悔的时间里,一声一回望都能教人肝肠寸断。
寒冬将至,初雪也在路上了。
送离了人后,姬慕清便召来了段彦,询问自己昏迷这些天的战事。待了解完情况后,他吩咐道:“叫赵轲将军不要穷追猛打,每日将士们吃饱饭,打一场饿了就回来。还有把咱们的粮仓全转移到西境去。”
段彦疑惑,问:“主子这是要打消耗战?可以我们目前的战力,再有两月拿下北部应该不是问题。”
姬慕清手执着战报,抬起眼皮道:“赤金国虽然刚秋收,但他们还要囤着粮食到明年春天。我们摆出要跟他们久耗的姿态,他们会更快退兵,而我们也不会牺牲太多。”
“主子考虑周全。”段彦点头。随后他转身正要吩咐下去,姬慕清又把他叫住了。
“如果中途抓到什么战俘,不论职位高低,就地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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