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离了萧北辰后,他才走到后面的马车请顾余安下来。“顾兄久等了,这几日便暂居在寒舍,吃穿用度姬某都会备好。”
顾余安昨夜又喝酒做文章,这会乍一见到阳光,他还有些不适应。“麻烦将军了。”他稳住身形慢慢下了马车。
姬慕清扶了他一下,泰然道:“本是姬某请顾兄千里迢迢来王都的,应当照顾好。”随后姬慕清领着人走到府门,才注意到来迎接的只有姬沐熙一人。
“怎么是你出来迎我。”姬慕清愣住。他这一去江南少说也有一月半,父母是太久不见不想他了?
“堂哥回来得不巧。”姬沐熙一脸无趣的样。她瞅了两眼有些摇摇晃晃的顾余安,又转回头同姬慕清解释道:“大伯和我爹同几位大人去吃酒了,大伯母去观笄礼,实在推不掉。本来是我娘陪我在外头迎你,见你同殿下腻歪着,老脸一红进去了。”
姬慕清听罢点了点头,自己如今确是个被放养的状态。既然家人皆忙那他也不计较了,便微侧身请顾余安进府:“顾兄,舟车劳顿,你宿醉又未消,先去休息一会吧。”
“叨扰将军了。”顾余安长长一揖,洒脱地跟上前的小厮走了。
待客人走远后,一旁的姬沐熙终于兜不住好奇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是谁啊?”
“临州遇上的,你堂哥我结交的好友。”姬慕清随意地答,复拿起手中的折扇把玩着。
姬沐熙颔首,“确与堂哥是同道中人。”她简单评说后,伸手到袖子里寻着东西,“对了,还有一事。”
“诶,先容我问个问题。”姬慕清折扇一合,轻敲上她的头,又义正词严地道:“来而不往非君子。”
这人完全没有做兄长的样子,姬沐熙霎时拉下嘴角,语塞不言,但最后还是点头示意他说。
“你同云小姐云霓裳关系如何?”姬慕清单刀直入。
姬沐熙回:“这就难说了,人家是才女,下笔皆是阳春白雪。我遍历杂书,写的是下里巴人。”
“那还真是天差地别。”姬慕清适时插嘴。
“莫打岔。”姬沐熙气不知往哪使,咬了咬牙,挥袖继续道:“之前我们是毫无瓜葛,但去年国君下令选妃时,挑中了个云家的外戚。我去拜访人家的时候正巧碰见云霓裳,本以为针锋相对,结果你一言我一语倒把外戚家的小姑娘弄哭了。”
“所以如今你们是志同道合咯?”姬慕清突然忆起自己好像还没正式谢过去年大半年忙里忙外的小丫头。
姬沐熙:“算吧,主要是云小姐更心仪堂哥你这种,求不得也愿倾囊相助。”姬慕清本还想着这回送些什么奖赏,她这话一出,瞬间被吓住了。
随之,她瞧姬慕清略显慌张的样,无奈强调道:“‘你这种’又不是‘你’…罢了,反正今后你母仪天下要记得我俩的好。”
姬慕清松了口气,伸手去摸她的头。
“还能长个。”姬沐熙眼快避开了,又重新拿出袖里的物件,道:“到我问了吧,这地契是怎个意思?前几日你手下人送到了我院子。”
姬慕清定睛一瞧,是昆古山脉下他刚买的做牧场的地。虽说已经阻止了萧北辰重用宋正修,但为防今后有人查出些疏漏,他还得再完善一下自己在临州的说辞。
“也没什么,”他面色平静地道,“自家畜牧,今后有肉吃。”
***
天幕沉沉遮盖星月,暮雨潇潇伴了一夜。屋内的莲台摇曳着昏黄烛火,却未能照尽这间行客暂居的驿站小房。
倏尔纱窗敞开,闪进个人影,夹带着雨夜的寒凉。
宋正修微抬眼皮注视着入屋的蒙面人小心关上窗,拧着眉头道:“这些天没什么事不要找我,宁王护卫不是吃素的。”
隐在暗处的蒙面人致礼:“吾主有消息要告知先生——计划恐会提前。”
“知道了。”宋正修似乎没有什么神采。
“还有,这是探子汇报的文书。”
宋正修随意接过文书,只看了一眼就抛到了旁边,嗤笑道:“一个丫头片子能做什么生意,不过是姬大将军自导自演的戏。不过…鄙人之前应该没有惹上姬大将军。”
蒙面人漠然收起文书,不置可否,提了其它:“吾主说不能排除传消息的暗线出了纰漏,姬慕清因此听到了风声。而且吾主说姬慕清此人的作战谋略有些神乎其神,似乎对“沙炎”十分了解。”
“你们那片荒土还是什么秘密。”宋正修闭眸捏了捏眉心,他这几天日思夜想,发现先前的计划怕是都要推翻重来。
如今他虽得了宁王的青眼,但瞧萧明轩的意思,只是要奉他为上宾。这条路倒也能走,但被困于王府之中,远没有发挥他们先前埋在各部的钉子的作用来得有效。
他长叹一声,接了话道:“不过是东乾仁慈,国君懦弱。”
听完话后,蒙面人的口吻冷了几分:“先生要两面三刀?”
“说不定还真会,如果你们给不了我想要的。”宋正修亦冷语回话,“建议你们快些行动,情况有变,我需要同你们主人早些会合。”
蒙面人听到脚步声,再次开了窗,“吾主自有想法,不劳先生指点。”言毕,他闪身离去。
窗户被轻轻关上的那一刻,房门也正好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宋正修整了整衣襟,沏了杯茶迎客。见来人是萧明轩,他便肃然站起行礼。
“先生无需多礼,本王是来请教的。”萧明轩完全未察觉屋内气氛的沉凝,颔首回礼后,便请人入座。
他也不兜圈子,抿了口茶后便直言道:“本王听先生的建议写了回禀的折子,但本王瞧这通篇夸萧北辰的文书实在难受,故前来叨扰。还望先生替本王斟酌用词,然后本王再遣人抄录一份。”
宋正修不露声色地接过,一目十行看了一遍。身边的人在念念有词,他的嘴角难得扬起一点弧度。
“还别说,虽然群臣对本王意见很大,但父王几次传来的书信看着至少有点人味。”萧明轩倾吐道,“这招以退为进走对了,只是还要顶着骂名撑到王都,真晦气。”
“宁王含垢忍辱,终会有所回报。”宋正修拿来笔墨,在文书上做了些批注。
雨夜虽有凉风,但院子里还是沉着属于暮春初夏的暖意。虫鸣聒噪,好像就在窗下。
萧明轩等得无趣,又找了话头:“宋先生,您说满朝文武是不是都没脑子,萧北辰那个‘屈于人下’的今后怎么能做九五至尊。”
这话非表面之意,宋正修眉宇微紧,问:“怎么说?”
“噢对,先生还不知。”萧明轩倏地一顿,如言笑料,“东乾国当朝太子好男风,已经认定了人。”
他紧接着又道:“先生应该见过,就那个姬慕清,镇西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走剧情OVO
第42章 文章
赋闲在家过了多日,又久等不到萧北辰,姬慕清没法,磨蹭着上了折子请示回南衙。准奏的第二天,他天刚亮就去拿腰牌,正巧见平日相熟的几个同僚在校场训兵。
“哟,这么积极。”姬慕清负手悠然路过。
南衙似乎还没接到他应卯的消息,几个同僚见此纷纷呆立原地,过了许久才欢呼着迎上前。
“姬将军,一别多日啊!”“什么多日,快一年了…弟兄们可想您嘞。”
姬慕清轻巧地避过他们的热情搭手,笑道:“衣服多久没洗了?离我远点。”
同僚们听此互相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勾肩搭背,其中有一人开腔说:“大将军这是嫌弃我们了,也不怪,毕竟怀中已有当朝贵人了,可不丢开咱们这些糙汉子?”
这话指的就是与萧北辰的事,姬慕清眉眼弯着,微正色警告道:“不要辱我清白,本将军从未与你们‘同流合污’。”
“是,没有。”同僚不经心地点头,随后又坏笑着问:“那大将军怎么还敢来,不怕近墨者黑?”
姬慕清听此抬高下巴,长叹一声,“要不是军务不能搬回姬府处理,本将军才不想盯着你们这些油面的孤、身、老、汉。”
同僚:“……”
片刻后,在校场士兵的众目睽睽下,往日他们不苟言笑的将军们拳打脚踢,撒泼似的追着个人远去了。
姬慕清一路乐着逃到办公的场所,听他们对着房门又给了两脚后,才悠哉着整了整下摆,等待去搬军务的段彦。
没过一会,他便听到极沉的脚步声。
段彦一脸心事重重地进屋,周围松快的气氛随他关实房门后转瞬消散。姬慕清亦变脸得极快,“出了何事?”
“回主子,赵轲将军传来密信,”段彦凛然道,“说赤金步兵近日总在边防试探,巡逻队伍抓了几个,被抓的俘虏都说自己是逃出来的散兵。”
“逃兵?”姬慕清眉头稍紧,“赤金环境疾苦,军民皆要劳作,有一两个受不了的不足为奇。”
段彦颔首,继续述说情况:“赤金作为主要农耕地的沙炎地区,这个春季据说没下一滴雨,如今眼看就要入夏,属下认为他们多半会继续旱下去,也许还会因此发兵压境。”
姬慕清不意外,认真地吩咐道:“这阵子漠烟关得严守,按战时的巡逻规制。还有,叫赵将军同手下将士强调,莫要失了底线,散兵再怎样可怜,一旦闯境格杀勿论。”
姬慕清在战场上的冷血,段彦先前已然见识到。但他一直以来还存有疑虑,毕竟姬慕清虽少年便被断言有大将之风,但初上战场便那样的游刃有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苦思不得,他便挠了挠头,试探道:“据说很多散兵直接躺在边防外,活活饿死,主子不觉得奇怪吗?”
“同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但是边防皆是视若罔闻。”姬慕清面色淡然,“最多哪个哨兵实在看不下去,扔了自己的口粮……他们可能就守着从天而降的口粮。”
这话的上半句姬慕清的语气还带着些怜悯和可悲,但听完下半句后,段彦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姬慕清瞅了他一眼,负手肃容,“总之不能懈怠,谁都不能保证这不会是一出苦肉计。”他眨了眨眼,又问:“军情尚不严重,报给君上了吗?”
段彦:“报了,但赵将军的密信先一步到。”
姬慕清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便移步到案桌旁拍掉桌上的灰尘。他铺开份奏折后,垂眸道:“替我磨墨。”
段彦茫然不解,问:“主子这是?”
“奏请君上,本将军可能要亲自去盯。”
春闱刚歇,奏折如雪片般递进国君的书房。萧北辰刚回宫便开始帮忙处理相关的大小事务,这一天,他正好主持新秀任命的商谈。
约莫巳时正,萧天泽听着殿内七嘴八舌,没忍住困意打了个盹。他再次睁眼时,正好是各大官员将要告退时。
“不知父王还有何事要求。”萧北辰余光瞥见他醒来,即时转身问询。
萧天泽也清醒得极快,“……无事,散了吧。”很快,他见官员们接踵离去,手肘便撑在案头上按了按额角。
“太师还有何事?”复抬首时,他见云太师还稳坐在座位上。
云太师似乎心情不错,微咧开嘴露出颗牙。他简言提醒:“老臣前些日子递给君上几篇文章。”
原来是这事,萧天泽也回想起来,“孤看了,”他缓缓评说着,“论农耕商宦的确是新颖有趣,但讲朝政民生的,着实看得不痛快。”
一旁亦未离去的萧北辰偏头投去注意。
“虽说孤也知忠言逆耳,但孤总觉得文章里有几处简直就是指桑骂槐。”再次忆起文中含沙射影的语句和“张牙舞爪”的书写,萧天泽不由感到牙酸。
正此时,萧北辰也终于开口:“父王,不知儿臣能否借阅那些文章?”
“噢,叫薛滔给你拿吧。”萧天泽没什么反应。
云太师展颜开解道:“君上已是宽宏大量。不过那书生才二十出头,难免有些轻狂。”
“但也确是难遇之才。”萧天泽点头赞同,但随之又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孤品赏时还奇怪这书生为何不入秋闱,结果下一篇就把本朝科举贬得一文不值,让孤着实开眼。”话说到后面,他的声量拔高了几丈,引了萧北辰的猝然侧目。
“咳咳。”萧天泽握手成拳靠近嘴边,绷直脊背请了云太师同行。他走了几步才小声自嘲道:“孤言重了,又让太师笑话。”
云太师也给面子压低了声,“是有些批评之语,君上说得倒也无错,故那书生只将文章辗转送给了老臣孙女,但霓裳偏爱诗词,故又请教了老臣。”
萧天泽听言不以为然,也不想再谈书生之事,便夸道:“孤瞧过几篇云小姐的文作,颇为赞同,太师还是教导有方。”
“是君上抬爱了。”
……
两人缓缓离去时,萧北辰还在殿内仔细看着文章。他翻过几页,心里隐隐对一些语句格外熟悉。沉思间,他翻到了几篇字迹完全不同的文章。
“这是何人所作?”他略微蹙眉。
留守的一名小宦官恭敬地上前,想了片刻,回道:“好像是宁王差人送来的。君上这几日烦得厉害,故薛总管就将这些文章塞到了一起。”
“原来如此。”萧北辰瞧出了些玄机,淡然自言,低垂羽睫遮住他眸中的笑意。默了须臾,他复说道:“既然父王同意借阅,那本殿便借走几天,你同薛总管说,本殿不日归还。”
小宦官:“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会大改文名文案,因为作者用这本签约一直不过,已经屈服了,希望小天使们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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