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死后也是如此,意识依仗魔力而留存,如果亲和力高,那么补充到的魔力就越多。生前的魔法师修为决定积蓄,天赋决定补充速度。
兰德尔用光了残存的魔力,所以意识消散。
那伊格纳斯呢?
他会不会也是一道虚幻的影子,一个抓不住的意识。
维里不敢细想,那会让他感到恐惧。
“阿尔弗雷德?”梅森惊讶的声音突兀出现,打断维里的思绪。
校长抬起头,胡须被呼吸吹得乱翘。他眼睛一亮,丢开手里的刀叉,大笑:“卡罗尔,怎么你也在这里?”
梅森穿着妥帖的管家制服,身形修长,比站在椅子上的校长还要高一个头。他说:“朋友在公会担任会长,我留下来帮些忙。”
校长:“我学生在这里。”他指了指一旁的维里。
维里没有否认,在学院里,校长教了他许多关于魔法的理论。这样算下来,他的确是校长的学生,只是没有名头而已。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回摩索尼尔,才专程来法斯特找我。”梅森微微一笑,“毕竟你已经一百多年没回迷雾之森,他们都很担心你。”
校长吹了吹自己的胡子,哼哼唧唧:“想都别想,我不会回去的,我这次来,只是为了我的学生。”
他一边说,一边冲维里眨眼睛,示意他附和自己。
“是的。”维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之前写的信,就是寄给校长的。”
“好吧,”梅森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他话锋一转,“海顿先生,斯托克还在吗?”
维里的神情肉眼可见的颓丧起来,他失落地摇头:“他消失了。”
梅森不慌不忙,安慰他说:“你不用伤心,他现在一定是回到甘泉中休养,所以才会消失。”
“甘泉?”
“维里·海顿先生,我诚挚邀请你前往精灵族的领地。”梅森敛起笑容,严肃起来。他行了一个复杂的礼,看起来赏心悦目,属于风和木的气息充斥在餐厅里。
维里觉得自己回到了弗莱尔森林。
鸟雀在枝头唱歌,他提着篮子,仰头看向茂密的树冠,风从森林中穿过,带来草木的清新味道。阳光穿过树枝缝隙,落在他的身上。
“果然是你们。”维里喃喃地说。
只有精灵的领地,才会这么祥和安静。
他抬起眼,看着梅森,坚定地说:“我接受你的邀请。”
阿尔弗雷德插嘴:“你不跟我回王都?”
“不了,”维里歉意地说,“我还有点事要办,去精灵族那儿过后,再回王都。”
“这可不行,我都跟安道尔说了,这次会把你带回去。你的信到后没多久,魔法师公会前几天派人来王都,主动把权杖的事情告诉安道尔。他现在着急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希望你回去帮忙。”阿尔弗雷德摊开手。
维里知道皇帝这个德行,也不吃惊。
皇帝安道尔八世今年四十岁,比他还要小五岁。紫罗兰战争后期,战势白热化,身为帝国继承人的安道尔八世自然成为教廷的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维里父母原本就是帝国士兵,甚至为帝国牺牲。他本人也战功赫赫,剑术高超,并且忠诚于皇室。多重因素下,他被上一任皇帝选中,担当战时安道尔的护卫。
当时的维里二十岁出头,而安道尔还是一个冲动的少年。
他多次在生死关头救下安道尔,朝夕相处的几年里,他和安道尔也算是朋友。安道尔甚至将他视作可靠的兄长。
战争结束后,以他为代表的军队一系,力保安道尔继承皇位。
成为皇帝的安道尔原本想封他为公爵,可维里却毫不犹豫地拒绝,只安心在学院里当一个普通的剑术教师。
这无疑让皇帝更加信任他。
阿尔弗雷德话一说完,维里就知道这位步入中年的皇帝陛下在想些什么东西了。
估计一听到教廷,他又心慌意乱,必须要个主心骨给他出谋划策才行。
他叹了口气,说:“先生,请你回去的时候告诉陛下,我很快就会回来,请他安心。”
阿尔弗雷德说:“这么多年过去,安道尔还是那个毛毛躁躁的小男孩,我会帮你捎话的。”他的视线又挪到梅森的脸上,“卡罗尔,我们等会儿再详细聊一聊,你们多久去尤弥尔?”
梅森没有回答,反而看向维里。
维里心领神会,张嘴说:“我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亡灵骷髅已经消失,在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流民等问题也有市政厅去处理,就不需要梅森这个管家多插手。
不过,需要先给肖恩说一声。
梅森和维里不约而同地想到。
肖恩到现在还在生闷气,维里虽然不清楚他和梅森是怎么相识的,也隐隐约约能猜到部分细节。譬如他们认识的时间应该在十五年左右,毕竟那时候兰德尔才拿着瓦伦丁的信物找上门,让避世不出的精灵主动来到人类的世界。
肖恩应该很在乎梅森这个朋友才对,他们之间的相识或许是巧合。但梅森主动用瓦伦丁的日记,诱导肖恩前往废弃神殿的事,还是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芥蒂。
尤其肖恩还是一个看似粗放,实则敏感的人。
他作为一个一知半解的局外人,不能随便置喙。
“那就明天早晨出发,怎么样?”梅森询问他的意见。
维里说:“当然没问题。”
深夜入睡前,维里的客房门被人敲响。
他白天才睡过觉,现在并不困,正坐在书桌前写信。墨水还没有干,他放下羽毛笔,疑惑地回头,纳闷是谁在这个时候找他。
门外站着一个白胡须白头发的小老头。
维里握着门把手,无奈道:“校长,这么晚,你还不睡觉吗?”
阿尔弗雷德理直气壮地说:“老年人,觉少,我有点事找你,正好你没睡。”
“什么事?”维里退开,让阿尔弗雷德进入房间。
“你的小提琴,”阿尔弗雷德的掌中凭空出现一块秘银,魔法灯光中,秘银流淌着月光的颜色,竟然有些像伊格纳斯的长发,“我从卡罗尔那里找到了一块,干脆就现在给你补上。”
侏儒这个种族擅长铸造,提纯、锤炼秘银甚至不需要铁锤和炉火,只需要一双手就能完成。
维里不疑有他,爽快地把自己的小提琴拿出来。
阿尔弗雷德手法娴熟地将秘银揉成软软的一团,然后拉成琴弦粗细,在琴身上比划。
他踮着脚的模样有些吃力,维里搬来一张椅子:“先生,请站上来吧。”
“不用,”阿尔弗雷德说,他的手指上都是厚厚的茧,按得琴弦发出嗡嗡的声响,“马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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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3=
第30章 尤弥尔
果然如他所说,没过去多少时间,琴弦就被他揉好,柔韧的琴弦在灯下流淌着光。
维里看着崭新的琴弦,爱不释手。
这把小提琴本来是伊格纳斯的所有物,现在已经陪伴他身边三十年,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在他看来,小提琴是思念的寄托,甚至是伊格纳斯的化身。
阿尔弗雷德吹吹自己的手指,“拉拉看,有没有地方不对?”
于是维里架起小提琴,尝试着拉了一首《小夜曲》,音色圆润、明亮,倾注了演奏者的情绪,听着像男人温柔的歌声。阿尔弗雷德听得入迷,一曲结束后,他鼓掌称赞:“这首夜曲比以前丰富不少。”
“琴弦很好,”维里把小提琴装回琴盒,斟酌着说,“或许是心里有了新的目标。”
以前他没什么目标,每天过的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亲人早就牺牲,爱人也逝去数年,他在世上无牵无挂,也没什么想要获得的东西。
那只突然出现的雪鸮,改变了他的生活。战争结束后,他平静无波二十年的人生忽然光怪陆离,也把伊格纳斯带回他的身边。
不论伊格纳斯是否真正的死亡,他都会想尽办法了解真相——然后绝不放手。
即便只剩一具骸骨,他也要留在自己的身边。
阿尔弗雷德在他的房间坐了一小会,随便聊了几句,便起身离开。离开前,还顺手拿走维里写给皇帝安道尔的信件,表明自己推迟返回王都的歉意。
“记得早些回王都。”阿尔弗雷德站在椅子上,一脸严肃地拍他肩膀,语重心长,“你花园里的花都开了,但如果你再迟些回去,说不定就已经凋谢完,那它们今年就算是白开了。”
维里笑了起来:“不会白开的,今年的绽放是为了明年开的更好。”
……
阿尔弗雷德天不亮就匆匆离开。亡灵消失后,列车恢复运营,维里收拾好行装,又一次来到瞭望塔上,看着铁轨延伸到森林中。蒸汽列车鸣笛声拉的极长,两边喷出巨大的水雾,车灯照亮前路。
它沿着铁轨,伴着远去的轰鸣,逐渐离开法斯特。
“你觉得梅森一直在骗我吗?”肖恩站在他身边,冷不丁开口问。
维里看着他:“你觉得呢?”
晨间的风很冷,他们又站在高处,冷风跟刀子一样,刮得人脸颊发疼。
肖恩只穿了一件睡衣,脸色有些发青,不知是被冻的,还是精神不好。他把额头搭下的头发往上捋,烦躁地说:“我也不知道。”
他眼下有很重的青黑,昨晚显然睡眠质量不佳,现在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和维里一起站在瞭望塔上吹冷风。
维里说:“你和梅森之间的交情,说老实话,我也不清楚,所以没法多做评论。”
“……嗯。”经过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肖恩终于勉强地回了个音节,“你真的要去尤弥尔?”
“是的,我必须去。”维里抬起头,看向沉睡的森林。
天边泛起鱼肚白,远方的雪山笼上朝霞,云层的色彩一层叠着一层,紫色、红色、金色,深深浅浅的色块拼在一起,说不出的好看。
他看见了山巅洁白的雪,还有大地上墨绿的森林。
维里说:“你应该知道他是精灵。”
“对。”肖恩垂头丧气,“他长那么漂亮,擅长的又是木系魔法,我随口一问,他就点头了。”
“你愤怒的是你们的相识是他故意为之的?”维里找到肖恩难以释怀的地方,“所以之后的交情都成为骗局?”
肖恩眺望远方,叹了口气,默认维里的猜测。
维里说:“等我从精灵领地回来,你们再坦诚地聊聊。”
他很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随意对别人的关系大发厥词,因为不了解,所以不说话。
“你还是这种样子,”肖恩无奈,他有点冷,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希望你能心想事成,早些回来,我还想和你一起喝酒。之前又是亡灵、又是教廷的,我们都没法爽快地聊天。”
“会有机会的。”维里说。
肖恩吹了半天的冷风,刚离开瞭望塔,撒腿就往自己的房间跑。梅森站在门外,远远地就看见肖恩和维里一前一后地回来。他正想叫住肖恩,肖恩就跟一阵旋风似的冲进屋子里,根本没有给他机会。
维里停下脚步:“他现在还有点生气,你可以过段时间再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海顿先生,谢谢。”梅森一愣,随机对他行了一礼,表示自己的谢意。
维里说:“我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需要骑马吗?”
梅森摇摇头:“不用。”他指了指维里手中提着的小提琴,“只需要带上你的小提琴,就足够了。”
临走前,梅森回头看了一眼湖边红顶白墙的小楼。
窗边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披着金色的波浪卷发,神情复杂。精灵都是出色的猎手,目力无人能及,梅森清晰地看见肖恩眼中的不舍,他轻笑一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法斯特的城门缓缓升起,城外的护城河挖了一半,旁边还对着沙土,没有要继续施工的迹象。他们向着迷雾之森走了半小时,恢弘的法斯特城被他们抛在身后,越来越小。
原野上荒无人烟,草丛几乎到达他们的腰。维里望了望,距离森林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他走过这条路,如果稍微偏向,然后一直往前,就能到达山谷中的神殿。
梅森:“海顿先生,可以停下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哨子,外观很朴素,看不出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我找人来接我们,”梅森笑了笑,“当初肖恩选择加入法斯特的佣兵公会,就是因为这里离尤弥尔很近。”
维里:“尤弥尔是指精灵领地?”
梅森微笑着摇了摇头,没多解释:“你会知道的。”
他吹响了哨子,清越的哨声一直传到云彩之上,成群结队的鸟雀纷纷从森林中飞出,在他们附近盘旋。维里环视一圈,忽然看见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森林上空。
那是一只庞大的、洁白的鸟,张开遮天蔽日的双翼,来到他们的头顶。
维里看清了这只鸟的眼睛后,愣了愣:“这不是雪鸮吗?”
准确描述应该是放大了几十倍的雪鸮。
从弗莱尔森林昏迷后,维里就再也没见过雪鸮。他曾经试图寻找过,却没有一点线索,也询问过肖恩,有没有看见它的踪迹,得来的回答却让他很失落。
他也想回到弗莱尔森林去寻找,但条件却不允许他那么做。无处不在的亡灵,和虎视眈眈的魔兽,还有范围极广的幻境魔法阵,都阻止着他,让他不能冲动行事。
就一直到到现在。
维里正怅然,却忽然被埋进一片毛绒绒、软乎乎的绒毛里。他四肢僵硬不敢动,就听见一声似曾相识的鸣叫,一旁的梅森声音带笑:“之前一直忘记跟你说,你身边的那只雪鸮,是它的羽毛变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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