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舅舅王坤和那人,就是个杨征鸣的狗腿子,成天呆在公司不做事,却趾高气扬,对我们这些人指指点点,你看我,我官大他三级还得被他压着!”副总涨红着脸,气急败坏地说道。
宋音池敷衍应了几句,心底逐渐起了疑惑,舅舅怎么会和杨征鸣牵扯上的?
她留了个心眼,循循善诱问:“那我舅舅怎么去你们公司了?”
“我哪知道!估计杨征鸣撬过来的吧。王坤和在你爸公司还没破产前就跳槽过来了。结果刚来没半个月,你爸公司就破产了。现在他呆了快三个月,得了,现在这公司也得破产。我看杨征鸣真是撬了尊大瘟神过来!”
宋音池面色淡淡地听着,心底却开始怀疑起了王坤和。
没有事情会发生的那么巧,他前脚刚走,父亲的公司便破产了。
宋音池摩挲着杯沿,副总已经醉倒在了位置上,看样子完全问不出什么,她正打算出门找佟喃,却被一名老先生喊住了。
老先生是国内最顶尖的音乐学院的院长,也是她母亲曾经的恩师。
宋音池不敢不尊敬。
锁在书柜里的那封聘请书也是这位老先生亲自写的。
他挂着和蔼的微笑,斑白的两鬓未损他半点风姿,反而将他衬得精神矍铄,“你母亲最近还好吗?”
“她很好。”宋音池微笑应声,“谢谢您的关心。”
“聘请书收到了吧?□□不和我说我还不知道呢。我很高兴,在你身上我看见了你母亲当年的风采,甚至还超过了她。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来面试?”
“谢谢您的帮忙,我也很高兴,能在我母亲就读过的学校里任职,它于我而言有特殊的意义。”
院长老先生点点头,和宋音池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同时,宋音池放在随身小包里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她只看了一眼,蓦地脸色唰白,冲出了酒店。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宋音池却似不在乎,借了江鹤的车钥匙,一路驱车去西边的一片公墓。
甚至连江鹤严肃阻止的话也没入耳。
蒋安庆告诉她,售楼期的楼盘坍塌不是因为意外,而是因为建造材料进货时被人动了手脚,变成了一批次货。
而工地的事故也像人为,拒有目击者称,他前一晚看见有人站在那过。
宋音池用力锤了下方向盘,眼眶猩红。
工地发生事故那天,她陪着奶奶去看父亲,她正和父亲说这话,奶奶却被一块从高空坠落的广告牌砸中了。
警.方称其是意外,草草结案,而父亲也不愿意影响楼盘的销售,不愿宣扬。
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宋音池起初也挣扎过,后来发现没办法,便彻底放下,把那当成了意外。
结果,却有一个人,剖开她的伤疤,对着她说,那不是一个简单的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宋音池硬生生地被人从自己编织的梦境里拽出来了,迫使她面对一直惧怕面对的事实。
她对不起奶奶。
只要她那时候再坚持一点,哪怕父亲、警.方,以及周围的其他人都不赞成,但只要她坚持下去,或许真相已经被发现了,凶手也不可能至今还逍遥法外!
宋音池绷紧神经,油门逐渐踩死,车在路上开的飞快,雨幕中,一切景色变得朦胧。
那块广告牌,本就不该砸中奶奶的。
——任她无论怎么拉扯自己的道德,脑子里跳出的想法都是它。
她是被奶奶带着长大的,看着奶奶从一个中年妇女逐渐变成一个驼背的、踽踽的老人。
也是她看着奶奶躺在病床上,逐渐没了声息。
奶奶很早的时候就和宋音池说过,自己小的时候跟随曾祖父母从北方去到南方打拼,一去便是几十年,直至生出了宋父,她也没来得及回去看一眼。
她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再去帝都看看,她的故土,从小从大的地方。
宋音池也说,等自己挣了大钱,就在帝都给奶奶买一幢大房子,让奶奶在这儿享受生活。
宋音池强忍着眼里的泪,有些终究装不下了,顺着脸颊滚落,冰凉的,可她不为所动,始终直视着前方,朝公墓园开去。
天际的惊雷也没影响到她。
宋音池站在墓前,任由雨下大的雨浇透她的头发、肩膀和整片背部。
她整个人就像刚从河里捞出来,狼狈不堪,裙摆一片泥泞,高跟鞋脱在一边,赤脚踩在地上。
她一直挺拔的背脊屈下了一个轻微的弧度,她睁着眼,一瞬不瞬盯着上面的那张照片,嘴里一遍遍地重复说着。
对不起。
世界中只剩下雨声。
和洗不净的脏污。
可雨声却又被隔绝开了。
宋音池恍惚转过头,发现佟喃正将一把黑伞撑在她的头顶。
雨水从伞檐滴落,坠在佟喃的肩上,可她只专心地看向宋音池。
眉眼温软,浓得化不开的关怀。
佟喃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宋音池的肩膀。
不重的力道,却又有着坚定的力量。
宋音池蓦地紧紧抱住了佟喃,两只胳膊环在佟喃的腰间,裸.露的蝴蝶骨湿漉漉的,微微颤抖着。
仿佛负重前行,振翅而飞的蝴蝶。
作者有话要说: 江鹤:呦呵,你们两个啊。(笑容逐渐…)
佟喃:我们什么也咩有!(满脸通红)
宋音池:老师!(眼看老婆害羞了,小宋看不下去了,及时上去救场。)
第42章
雨淅淅沥沥的下, 砸在树叶上,压弯了树杈,坠到地上, 迸溅开, 像透明又易碎的玻璃花。
佟喃撑着伞,一手牵住出神的宋音池,慢慢地往停车场走。
直至坐上车, 宋音池仍旧没回过神。佟喃抽了几张纸巾塞进她手心,倾身过去替她把安全带扣上。
见宋音池呆坐在那, 像灵魂出窍的精致人偶, 肌肤苍白,薄唇近乎失了血色, 佟喃一下就想到了翻糖蛋糕上的那几个Q版人偶。一样白的肌肤, 但宋音池脸上甚至没它们那么鲜活的神情。
佟喃心抽疼了一下, 呼吸不过来似的, 垂下长睫, 轻轻用纸巾拭去宋音池衣服上的水滴。
宋音池垂下头, 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一团纸,发梢的水珠滴落下来, 将纸打湿。她把纸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半晌后, 缓缓出声,连语气也是湿哒哒的。
“佟喃。”她唤了声佟喃的名字。
佟喃替她擦拭的动作一顿, 缓了缓神,问道:“嗯?”
“我…”宋音池刚吐出一个字便沉默了。
佟喃静静地看着她,眉眼恬淡,眼神跟静谧的明月似的, 等宋音池平复好心情,主动张口。
“我从小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一直到十岁,我从来没有享受过同龄人的那种快乐,做什么事都有至亲至爱的人的陪伴。上下学有父母接送,礼拜日能去游乐园,这些我都没享受过。”
“十一岁,我展露出学习小提琴的天赋,母亲便把我接去她身边,我以为我也可以拥有一个正常的温暖的家了。但后来的我,假期上培训班,读全日制小学和初中。”
“我最高兴的事情竟然是拿了奖回家,母亲会朝我微笑。你知道么,那对我而言竟然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我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真傻。我就是一个被父母拿来和他人炫耀的工具罢了。”
宋音池苦涩地笑笑。
佟喃握住了她的四指,微微用力,清亮的眼眸里盛满关怀,看向宋音池,唇翕动了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宋音池轻轻吸口气,和佟喃对上视线,“所以我很羡慕你,从高中时第一次见到你就是。我不明白,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随时对各种人和事物都抱有百分之一百的热情。”
宋音池想起第一次见到佟喃的情形,唇浅浅弯了下。
少女从三楼的窗户里探出脑袋,明媚的阳光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仿佛织出了一张十二星座的网。
“其实我一直没什么朋友,你主动来和我接触,我当时还是有点儿紧张的。”宋音池低声道,“佟喃,我记得你有和我说过,以后要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设计师。所以我想啊,那我也要努力,我要努力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小提琴家。那样,纵然你眼前的风景再美再多,你也能看见我。”
“我努力前行,可你呢,今天的你为什么停留在原地了?”宋音池突然问佟喃,眼神里藏着点可怜的失落。
她着实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佟喃就甘愿在公司当一个小小的职员,去参加设计大赛也用上了化名。佟喃以前和她描绘过的梦想呢,都放弃追逐了吗?
你为什么停留在原地了?
听到宋音池这样问,佟喃一怔。
人都是会变的,高中的她确实充满了锐气,但随着母亲一次次的不赞成和打击,她逐渐收敛了锋芒,让画作蒙尘。她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作为一个Omega,和Alpha相比,注定不行。
即便佟喃用化名和□□明了自己可以。
可在得奖时,主办方知道她是一个Omega后,伴随而来的轻视眼神,彻底地将她打击到了。
Omega天生弱于Alpha,方方面面,而她要成为青年设计师中最厉害的,那一定是异想天开。
但宋音池做到了啊。
她也是个方方面面弱于Alpha的Omega。
宋音池又道:“但我现在明白了,其实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哪怕你遗忘了以前的梦想,哪怕我的追逐没了意义,但见到你开心,我也挺满足的。”
佟喃没料到宋音池会这样说,整个人都懵了,这种气馁的话比直接骂她、笑话她更让她来的难受。
“不是的,”佟喃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话,只干巴巴地说道,“你衣服都湿透了,我们快回家吧。”
她还想关心一下宋音池的,“下了大雨,别一个人跑出来”,但宋音池扭过脸庞,看向车窗外蒙蒙雨幕,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便也截住话音。
-
一个小时后。
车停进酒店的地下车库里。
佟喃熄了火,偏过头却发现宋音池已经睡着了。
她双眸紧闭,长睫扇下一层阴影,睡得却不大安稳,眉心紧蹙,嘴里念念有词。
佟喃仔细看了看,发现她苍白的脸上有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抬手往宋音池额心一碰。
很烫,发烧了。
佟喃连忙下车,绕去副驾驶打开门。刚俯身替宋音池“咔哒”一下解开安全带,对方滚烫的脸庞沾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靠过来,埋进她的颈窝中,依赖地蹭了蹭。
佟喃被刺激得浑身一颤,蜷了蜷指尖,两指扯住宋音池衣摆,深呼吸两口,镇定下来。
她拍拍宋音池的侧颊,柔声道:“醒醒?”
“唔…”宋音池难受地动了下,灼热湿润的唇贴上佟喃微凉的侧颈,便不愿再动了。
发丝冰冰凉凉,像淋了雨的大型毛绒动物,向着她无底线撒娇。
佟喃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只好把将宋音池背在了背上。
所幸宋音池轻,回房间的路程也不不算远,她能撑住。
就是宋音池的唇能别老蹭过她的后颈就好了,温热的吐息时不时落上腺体,铃兰的香气似有若无的,勾得人蠢蠢欲动,特别难捱。
乘电梯时还碰上酒店的工作人员问要不要帮忙,佟喃想也没想便拒绝。
终于坚持到了。
佟喃将宋音池放上沙发后,自己也出了满背的汗,但她没来得及歇口气,躺在床上的宋音池就发出十分难受痛苦的声音。
佟喃有些束手无措,以前家里有个阿姨看着,她要是难受了阿姨就会喊私人医生。但因为宋音池住进来了,她怕宋音池别扭,便让阿姨偶尔来一回打扫卫生。
佟喃有些迷茫地翻出药箱,各种药盒撒了满地。
她不知道要喂宋音池吃什么药。
慌慌忙忙中反应过来,给私人医生打了电话,但因为天下大雨,又是半夜,医生不方便过来,佟喃知道循着他的指示,选出几样药。
退烧冲剂,消炎片,风寒感冒颗粒…
佟喃倒了半杯温水冲开冲剂,数出药丸放在手中,蹲在沙发边盯着意识模糊的宋音池看,有些愁闷不知该如何下手。
想起了上次生病,宋音池喂她药,自己就跟只傲娇的小猫咪似的,吃了这人喂的药还要损对方几句。
佟喃兀自笑笑,回过神思,现在换她照顾宋音池了。
她喊了声宋音池,“来,把药喝了,会舒服一些。等下我帮…还是你自己换下湿衣服。”
宋音池迷瞪着眼睛,窝在沙发中,乖的不得了,全程听佟喃指挥,双手捧住玻璃杯,喝完了退烧药冲剂,又吃了几粒消炎片。
又被佟喃硬灌了大半杯黏糊糊甜的发齁的姜汤。
小腹都隆起了一小块。
佟喃这时也不忘欺负宋音池,指尖伸过去,戳了下宋音池的肚皮,软软的。
心动地多捏了下。
宋音池吃完药便闭上了眼睛,任是佟喃怎么哄也不肯睁眼,搭理佟喃一句。
“乖,换衣服,湿的一直穿着会难受,你还淋了雨,去冲个热水澡去去寒气,不然第二天头痛流鼻涕有你好受的。”
“咱们还没在帝都逛过呢,你快点病好,我们去看看千水湖,去许个愿。”不管佟喃威逼利诱,宋音池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浸了雨水的衣服和头发已经把布艺沙发搞湿了一大片。
佟喃看着宋音池安静的睡颜,也不忍心打扰,便去卧室取来长袖长裤的睡衣,和一条干毛巾。
今晚虽然注定没法洗澡,但也需要帮宋音池整理一下。
佟喃挽着宋音池的长发吸干净水。然后又去端了一盆热水,把毛巾泡湿,打算等会儿给宋音池擦一下身子。
宋音池抹胸长裙的拉链在后背,佟喃维持着将她半揽进怀里的姿势,方便拉拉链。
微垂眸,便能看见对方细腻,莹白的柔软,一道浅浅的沟壑。佟喃耳根一烫,慌忙别开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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