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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名不奈何(穿越重生)——淮上

时间:2021-05-13 16:07:48  作者:淮上
  “知道了。”徐霜策顿了顿,说:“你去吧,尽快诊疗柳虚之。”
  穆夺朱识趣欠身:“就交予徐宗主了。”
  言罢他退出屋外,轻轻关上了内室的门。
  咔哒一声轻响,内室中只剩下了昏迷不醒的应恺和徐霜策两人。
  突然出现在宴春台的鬼影,接连遭到重创的乐圣与其嫡徒,七窍流血猝然昏迷的应恺,明明随时能走但偏要等到此刻才突然发难的尸体傀儡……接连发生的所有变故都隐隐指向同一个答案。
  其实幕后黑手已露出端倪,但最关键的真相还缺少一块拼图。
  ——应恺生死尚悬,现在不是去找那块拼图的时候。
  徐霜策出了口气,将沸腾了一路的思绪暂且按下。
  他先抬手在自己右臂上一拂,那道被捅穿的伤口便随灵力愈合,只在衣底皮肤表面留下了一道不明显的疤痕;然后他才两指并拢按在应恺眉心气海,尝试将灵力灌注进去。
  谁知就在此时,应恺眼皮一颤,竟猛地睁开了!
  连徐霜策都意外地一顿,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却只见应恺不顾眩晕坐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他,嘶哑迸出一个字:“徐——”
  徐?
  徐霜策眉心一跳,那瞬间他分明从应恺的眼神中看见了陌生、敌意和惊惧!
  屋内死寂半晌,徐霜策终于迟疑道:“……应恺?”
  仿佛被这一声突然唤醒,应恺打了个激灵紧闭上眼,数息后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正常,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锈味的热气,沙哑道:“霜……霜策。”
  徐霜策紧盯着他:“你怎么了?”
  应恺似乎正处在非常混乱的状态里,视线游离神情恍惚,少顷才说:“我好像做了个梦,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徐霜策紧盯着他追问:“梦见什么了?”
  “……”
  应恺喉结明显滑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很多……很多血,死了很多人,我喊什么都没人听见。然后周围变得很热,仿佛被业火炙烤了很久很久。”他精疲力尽地抬起头:“这些都不是真的,对吗?”
  ——很多血,死了很多人。
  难道是柳虚之中镜术后最恐怖的记忆,升仙台!
  为什么相隔千里的两个人会在同一时间看见它?!
  徐霜策心脏仿佛坠入了某个寒冷的深渊,但面上却没有显出任何异样。他正面迎着应恺的目光,外表看不出内心的丝毫惊疑,冷静道:“梦当然不会是真的。”
  “可是……”
  徐霜策的语气平淡而不容置疑:“梦只是梦而已。”
  应恺下意识点点头,沉思了一会,终于释然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顿了顿之后他又自言自语道:“梦只是梦而已……我应该听你的。”
  没人看见徐霜策袍袖下的指甲正深深切在指腹中。
  是啊,他们少年结识,同游天下,生死至交——只要徐霜策断然否定,应恺怎么可能不信?
  应恺扶了扶额角,道:“我这次晕倒事发突然,也不知到底是被人暗算还是自身原因,还梦见了一些……一些荒唐的景象。”
  他含糊回避了那“荒唐的景象”究竟是什么,抬头看向徐霜策,刚醒来时的陌生和警惕已经完全消失,挚友之间习以为常的信任和熟稔又回来了:“此事殊为怪异,你有任何头绪吗,霜策?”
  徐霜策却回避了他的目光,“法华仙尊尸身逃走了,心脏里藏着一段兵人丝。”
  应恺瞬间把对梦境的最后一丝纠结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你说什么?!”
  他一掀被子翻身就往外冲,但徐霜策动作更快,一把将他拉住了:“不可出去。”
  “为何?!”
  应恺平生最惧的便是惊尸之秘走漏,不仅为祸人间,还会牵连天下仙门,搞不好从此在世人眼中求仙问道就要变成妖魔外道了。他一挣便要往外跑,但徐霜策钳着他的力道却稳定不放松,声音也是冷静的:“此事已有头绪,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需要你稍作配合。”
  应恺愕然:“配、配合什么?”
  ·
  半个时辰后,门被推开了。
  萎靡不振的柳虚之被两名医宗弟子咬牙扶着,亲自把穆夺朱送出房门,镜术残留的元神损伤让他说话还有点发飘:“辛苦穆兄,辛苦穆兄。小徒能捡回一条命真是多亏你了,待他醒后一定登门致谢,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穆夺朱面带疲色:“悬壶济世医者仁心,恩德就不必提了。”
  柳虚之顿时大为感动:“穆兄实乃吾辈楷模!”
  穆夺朱谦虚道:“那是自然。诊金两万付清即可。”
  ——啪嗒!
  柳虚之手一松,折扇应声掉地,半晌才艰难道:“……为何比去年又涨了五成?”
  “什么,五成?”
  “……”
  穆夺朱比他还讶异:“去年是白银今年是黄金,如何只涨了五成?”
  扑通一声重响,医宗弟子惊恐地扑上去:“乐圣大人!”“乐圣大人您还好吗!”……
  穆夺朱斯文地拍拍袖子,昂首阔步,背手走开。
  这时突然远处长廊尽头内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象牙白袍的身影跨出门槛,正是徐霜策。穆夺朱顿时心神一凛,再顾不得诊金,快步迎上前疾声问:“徐兄!应盟主如何了?”
  连悠悠醒转的乐圣都觅声望来,却只见徐霜策略一摇头,平淡道:“元神稳定,尚未醒转。”
  穆夺朱面色顿时变了:“还未醒转?”
  按仙盟律令,盟主若是遭到暗算,在他醒来指认凶手前,这些各自割据一方的名门世家尊主们是不能轻易离开岱山懲舒宫的。但对穆夺朱来说这倒不是重点,关键是连徐宗主出手都没能把应恺救醒,那接下来还能怎么办?应恺的生死就听天由命不成?
  徐霜策向远处偏殿方向一扬下颔,淡淡问:“众人反应如何?”
  穆夺朱愁眉苦脸道:“只有钜宗尚算自觉,另几位女宗师都通情达理,其余那些养尊处优的老头都多多少少不太配合。几位叫嚣最响的,全靠剑宗一力弹压……”
  “通知剑宗,所有人不得离开懲舒宫半步,违者一律按疑犯处置。”
  穆夺朱连忙答应,只见徐霜策脚步一转,径直向外走去,忙追在后面:“徐兄去哪?我也——”
  徐霜策回头向他一瞥,那黑沉的眼珠好似结了寒霜,穆夺朱立刻闪电般停了脚步。
  “穆兄,我去寻我爱徒,你也去寻我爱徒不成?”
  “……”
  穆夺朱屏声静气,眼睁睁看着徐霜策背着手,沿着青石长廊走远了。
  ·
  宫惟虽然被允许随便去玩,但他其实无处可去。柳虚之和孟云飞被医宗弟子们急急忙忙抬走施救去了,尉迟锐要留在偏殿看守那帮身份贵重的世家尊主,剩下他一人空担心应恺,偏偏帮不上忙,想找个地方歇息,却又满脑子心思,便索性爬起来趁着夜色瞎溜达。
  顺着懲舒宫熟悉的回廊栈桥乱走一气,不多时他一抬头,远处月夜下露出一座广阔的建筑,竟然来到了刑惩院。
  宫惟满心里无数纷乱思绪,此时都突然忘却了,只呆呆望着那熟悉到极点的深红大门,内心怅惘不知是何滋味。
  良久他终于拾级而上,轻轻推开了门。
  刑惩院在他死后就被废弃了,垂花拱门安静寂寥,偌大院落人去楼空。雪白的桃花在月下簌簌飘落,落了一院子都是,宫惟沿着一间间空旷的屋舍走去,月光将他的身影拉长,仿佛幽灵般穿过长廊边的一根根青石柱。
  想是应恺令人定期洒扫,屋檐下那个被他玩儿过无数次的风铃依旧静静悬挂着,白银表面仍然光亮,反射着清冷的月华。然而宫惟踮脚伸手摇了摇,却发现它已经不会响了,仔细看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兴许是内里机栝坏了的缘故。
  毕竟已经十六年了,太久了。
  他怅惘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却身后拂来清冷的白檀香。
  紧接着一双手越过他颈侧,握住那串风铃,将其中某个白银铃铛缝隙间一片小小的薄片往外一拨,清脆的声响顿时摇曳开来。
  “卡住了。”身后响起徐霜策平静的声音,“每次都要往外拨一下。”
  “师……师尊?”
  徐霜策眉目如雕琢刻画,在月下恍若谪仙,静静地望着那白银风铃。
  宫惟心知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乱走到这里,但出乎意料的是徐霜策也什么都没有问。铃声渐渐安静下来,宫惟终于忍不住含蓄地咳了声,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道:“师尊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盟主他……盟主大安了吗?”
  “没有。”
  “啊?”
  宫惟心口一下提起来,徐霜策的视线这才离开那风铃,瞥了他一眼:“醒了。莫与任何人说。”
  宫惟疑道:“为何?”
  徐霜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身走下长廊台阶,宫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庭院如积水空明,竹影交错微微晃动。这里太安静了,月光青纱般覆盖着旧日房舍,回廊幽深看不到尽头,往昔繁华与笑闹旧影都像落花流水,从虚空中一瞬淡去,归于沉寂。
  徐霜策的袍角拂过青石宽阶,站定在庭院中,倏而把手向后伸来。
  “……”
  宫惟迟疑片刻,才把左手递到那摊开的掌心,随即被徐霜策冰凉有力的手指紧紧握住了,被拉得上前半步,站定他在身侧。
  两人就这么并肩立在月下,徐霜策的指尖摩挲着他手腕内侧那个淡金色的徐字,良久毫无预兆地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刑惩院。”不待宫惟回答,他又轻声道:“法华仙尊死后,我经常来这里。”
  宫惟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扭头望向屋檐下那串静静悬挂着的风铃。
  紧接着,仿佛感应到他注视似地,那银铃竟然无风自动起来,发出叮当叮当清脆的声响。虚空中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一道深红袍裾的少年身影从回廊深处疾奔而来,腰间两枚小金币叮咚作响,不知从何处传来侍从的疾呼:“仙尊!仙尊您可别摔着了!”
  是回溯术。
  在死者生前经常活动、停伫的地方,若曾留下强烈的情感印记,便有很小的可能通过回溯法术,来重现当日的情景。
  宫惟回头看向徐霜策,却见徐霜策专注望着廊下的少年仙尊,面容平静无波,眼底仿佛闪烁着一丝类似于柔软和忧伤的微光。
  “徐白怎么还不来看我呀,”宫惟听见前世的自己说,托腮坐在栏杆边,两根手指轻敲风铃,让它一晃一晃地发出声响。
  侍从的脚步追到近前,但因为没有强烈感情波动的缘故,不能在回溯术中留下身形,只听见劝解的声音欲言又止:“仙尊……”
  ——沧阳宗主不会来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天在懲舒宫书房里短暂而激烈的争执已经传遍了仙盟,刑惩院成立当日所有名门世家都送来了贺礼,但沧阳宗却没有丝毫动静,徐宗主连面都没露。
  徐霜策已经与他决裂了。
  全天下都知道,除了宫徵羽自己。
  少年细白的手托着腮,黑白分明的眼底映着一轮弯月行过中天,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栏杆上轻盈地跃了下去。
  “徐白一定是太忙了。”他高高兴兴地道,“还是我去找他吧!”
  夜风卷着桃瓣掠过中庭,法华仙尊的身影呼啸消失,回溯中的画面悄然变换。
  一团绯云掠过刑惩院墙头,无声无息落在了地上。做贼般的少年还向左右警惕看了看,确定四周无人后才呼了口气,把散落的鬓发掠去耳后:“沧阳宗竟然不准我上山,忒地小气!”
  他伸手一拂便从半空中拉下一张泛着银光的卷轴,上面写着半个正字,被他用手指规规矩矩又画了一笔,自言自语道:“今天是没有见到徐白的一天,明天再去。”
  “今天徐白也没有陪我玩儿,他说他在忙,什么意思?”
  “今天被温修阳那小混账赶走了!过分!”
  “今天进了璇玑殿,但徐白他不在……为什么这么晚他都不在呀?”
  ……
  正字越来越多,被添加的频率也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少年被一群修士子弟簇拥着,热热闹闹地来,热热闹闹地走;偶尔他也会独自坐在月下,削瘦的侧影被拉长,随着斗转星移由西向东。
  “今天也是见不到徐白的一天呢,”他托着下巴,轻轻地道。
  终于有一天,当法华仙尊从墙头翻进来的时候脸色冻得发青,右眼下被不奈何剑气划了一道明显的伤口,干涸的血凝固在面颊上格外触目惊心。他迅速给自己施了个活血暖身的法咒,抱着手臂发了半天抖,才勉强暖和过来:“——沧阳山的寒冰狱可真是名不虚传啊,幸亏我溜得快!”
  月光下他衣袍歪歪斜斜地,满把黑发垂散过半,显得有点儿狼狈。他第无数次从空中拉出那张卷轴,指尖刚要再次落下一笔,被冻开裂的手指却又停在了半空,眼底映出大半页密密麻麻的正字。
  良久他终于想到了什么似地,沙哑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徐白真的不想见我吧。”
  “我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意兴阑珊地随手一挥,举步向寝殿走去,不再回头看一眼,身后卷轴的银光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那张写满了正字的卷轴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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