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晤大老远就看见胜爷爷的屋子大门紧闭,只有旺财独自在门前徘徊。直到万晤走下车,旺财认出是他后,才停止吠叫,往人身上扑了过去。旺财的舌头不停舔万晤的脸,把人舔到傻了,“停停停,旺财你怎么自己在家?姜恒呢?”
旺财回了两声狗吠。
“胜爷爷怎么也不在家?”
旺财又吠了两声。
万晤觉得向一只狗问话真是傻得可以,自嘲地笑了笑。旺财看上去十分亢奋,万晤将他抱在怀里安抚着。暮色四合,秀水路的灯火一点点亮了起来,饭香味从家家户户飘了出来,包围了在路边的一人一狗。
万晤掏出手机拨通了胜爷爷的电话,那边响了几下就变成了提示音“无法接听”。有些奇怪,往日里胜爷爷都是10秒必定接听的。万晤按灭手机屏幕,摸了摸旺财的下巴,“胜爷爷可能在忙,一会儿等他回电话吧。”
旺财从万晤身上跳下来,咬着他的裤子往屋里走,它用狗头轻轻一推,大门便开了。万晤进屋开了灯,迈步进屋里,地板立即泛起一层灰尘。他慢慢往屋里走,家中的摆设看上去已经多日没有使用的痕迹,饭桌上蒙上了一层灰,就连厨房的水槽没有没洗的碗筷。
这间屋子已经好多天没人回来住了!万晤心里咯噔了一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他拿起手机疯狂拨打姜恒的电话——依旧是无法拨通的状态。
“赵明,你立刻联系姜恒,问他这几天到底住哪!”万晤站在空荡的屋子里,心底发毛。
赵明听小万总的声音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本来已经下班的他刚放松了心情,接到电话后立刻严肃了起来:“收到!”
“原来你家住秀水路。”宇琛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姜恒心不在焉地点了手机屏幕上的“拒绝接听”。
“啊?你说什么?”姜恒收起手机,迟钝地回应。
“哦,我想说,我小时候也在秀水路这一带住过一段时间,这边变化挺大的。”宇琛笑了笑,又转头盯着前方的路。
“这几年变化确实大。”
车的前灯照着前方胜记的屋子,屋子里的灯居然亮着,姜恒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了起来:“宇琛……停车。”
“嗯?”
“我们家……好像进贼了。”
车远远停在了路口的大榕树下,姜恒从车上下来,轻轻关了车门。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小毛贼,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进屋偷盗。他从路边拾起一块板砖,静悄悄走到自己家门前,轻轻推门入内。宇琛跟在他稍后两步,小声说,“要不我们报警?”
“嘘——”姜恒将手指竖在双唇中间,“别说话,这种小偷我能逮住!”
姜恒轻手轻脚走进屋里,发现一楼没人,二楼却传出旺财的狗吠声,一瞬间他脑中闪过极其可怕的画面,“不好!旺财!”
姜恒快步冲上二楼,发现自己房间的门开着,旺财从里面冲出来奔向他,他当即松了一口气,将旺财推到自己后面。紧接着,有一道黑影投射到门框上,姜恒二话不说抡起板砖就往房间里冲去!
还没看清人是谁,姜恒一个板砖拍到人额头上,那人立刻倒在了地上:“敢偷我家东西!活该你!”
比人倒地的声音更早的传到姜恒耳中的,是类似玻璃的东西破碎的声音。姜恒先是看到碎地上的一副银框眼镜,视线再移到倒在地捂着额头的人身上,怎么这人瞧着那么眼熟?
“怎么是你……”姜恒愕然,手一松,板砖便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嘶——”
血液从万晤的指间溢出,他痛苦地皱着眉头,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人,这种力度,这种语气……这种损事,也只能是他了。
“姜恒,你没事吧。”
宇琛拿着绳索出现在两人跟前,准备上前去将地上的万晤捆绑起来,但被姜恒拦住了。
“不用了宇先生,这人我认识,他不是小偷。”
血迹已经干了,几滴血痕沿着额头的伤口处滑落到脖子上,看上去有些惊悚片的效果。疼自然是疼的,但这是姜恒动的手,万晤只能闭上嘴,放松面部肌肉,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疼。万晤坐在姜恒房间的床边上,安静地等着始作俑者给他消毒伤口。
自从跟万晤重逢后,这人好像跟自己相克似的,每次遇上都没好事。这次如果不是姜恒下手的时候稍微憋了点劲儿,万晤此刻应该在120救护车上了。
“如果觉得痛就喊出来。”人是自己打伤的,但姜恒丝毫没有愧疚之心,脸上挂着满满的嫌弃。他夹起一块棉花,沾了生理盐水,粗鲁地按在万晤的伤口上。
“啊——你轻点。”万晤嘴唇都白了,说话像哀求。
“你活该。”姜恒嘴巴毫不留情,手上的力度还是变得轻柔了。
万晤抬眸看着姜恒,不知是痛的还是伤心的,眼眶泛着红,“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都多少天了……”
“原因你不知道吗?”这事不提还好,一提姜恒就一把火,涂药的手忍不住又使了点劲。
“嘶——姜恒你……你得听我解释啊!”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亲眼所见。”
万晤扼住了姜恒的手腕,擦药的动作停止了。姜恒神情恍惚地看向面前这人,精致的一张脸,挂着几道鲜红的血痕,鼻梁上有一道伤,应该是眼镜的玻璃划伤的,内心不禁自责了起来,他觉得如此丑陋的伤疤不应该出现在这张脸上。
“你心疼了?”万晤笑了笑,脸上再深的伤也挡不住他那炽热的眼神。
“撒手,心疼个屁。”姜恒甩掉万晤的手,又继续给他上药,鉴于此人伤成这样还有脸调戏,他下手又狠了几分,万晤疼得终于忍不住嗷嗷叫了两声。
“姜恒,你听我说,那个女人我根本不认识,是我妈安排的,那天你见到的,都是误会。”
姜恒没有做声,他背对着万晤,正在将手里的纱布剪成方形。
“八年前我妈对你的所作所为,我也知道了……”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这一句对不起,揉进了万晤所有的歉疚,如果八年前他知道李霜从中作梗,他一定不会跟姜恒分手的。这漫长的八年,该怎么去弥补呢?如果姜恒可以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一定不会放手。
“姜恒,你能原谅我吗?”
一块方形的纱布被稳稳贴上了额头,万晤能感受到姜恒手掌的温度,就像被抚摸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
“伤口处理完了,你走吧。”
万晤拉住了姜恒将要离开的手,死死攥在怀里:“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我相不相信重要吗?”
万晤刚想开口,房门就被人叩响了,是那个跟着姜恒一起回来的男人,“姜恒,好了吗?”
“他是谁?”小万总的声线变得凌厉了起来。
“我朋友。”姜恒答得敷衍,他使劲抽出自己的手,但稍微用力一点,万晤就把他往自己身上拉去一点,“你给我撒手!”
“我不撒手,你还没说你这几天住哪里了?怎么不接我电话?你别气了好不好,我给你做饭吃。”万晤越说跟姜恒靠得就越近,最后说“给你做饭”的时候都靠到人家耳边了。
房间外面的宇琛隐约听到房间里的声音,以为姜恒被欺负了,他又叫了两声姜恒,没人回应,自觉不对劲,他拧动了门把手,准备推门而入。
“给我放手你个混蛋!”
万晤的力气太大了,姜恒挣扎不了,便猛地朝他一推,这一下连人带身扑到了万晤身上,而万晤躺在了姜恒的床上。
房门在这时被人打开了,客厅的白炽灯灯光瞬间照亮了姜恒的房间……包括床上以一上一下的姿势躺着的两人。
姜恒:……
万晤:~~~
宇琛没想到自己开了一扇不得了的门,他进退两难,尴尬开口道:“姜恒,你……还好吗?”
“我很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姜恒猛地从万晤身上爬起来,刚想使力撑住床板,又被万晤伸手在腰上用力一压,重力不稳的他整张脸再次埋进了万晤的胸前。
“姜恒的朋友你好,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万晤完全没兴趣知道宇琛现在是什么表情,他眼里只有趴在自己身上卖力爬起来的男孩。
“啊,没事……那姜恒,我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联系你。”宇琛很快便退了出去,他还利落地带上了房门。
万晤眸光黯淡,嘴里吐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早该走了。”
宇琛那边一走,万晤这边就松开了压在姜恒腰上的手。这明目张胆的调戏把姜恒惹毛了,他猛地从万晤身上跳了起来,恼羞成怒:“去你吗的万晤,我绝对不原谅你!”
第65章 如果是你
姜恒这人是惹不得的,他生气起来特别要命。当着外人的面被万晤调戏,他又羞又怒,一脚踹到了万晤的膝盖上,堂堂小万总疼得从床上弹了起来抱着腿,抽着气说话:“解气了吗?”
“气你妈!”
“确实可气。我已经跟我妈断绝关系了,你还不原谅我,我就无家可归了……”
万晤没有夸张,这是事实。一出生就被当成筹码,这是万晤花了二十多年时间才接受的现实。然而如此沉重的一件事,他却一笑置之。
怎样才算爱一个人呢?
如果是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也什么都可以放弃。
但姜恒并未明白万晤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他只当成是他随口贫嘴的一句话。
“气你妹啊!”姜恒又一脚踩到万晤的限量版运动鞋上。
“我没妹,我要是有妹也跟她断绝关系,行了吗?”万晤真是越说越没有底线了,要是赵明在现场一定会怀疑自己的小万总是不是被人下药了,完全失去了理智。
“闭嘴吧你,赶紧回你自己家里去,别赖在这我儿。”姜恒将药箱放回书架上,发现自己书架上的漫画和杂志,有被人翻动的痕迹。书架上仍放有“羊一”的合约书,但被文件袋密封了起来。姜恒瞟了一眼那个文件袋,试探地问万晤:“你……动我东西了?”
万晤寻着姜恒目光所落之处看了过去,目光里闪过一瞬的锐利,“就看了看你的漫画,怎么,你玩失踪还不让我睹物思人?”
姜恒松了口气,心想应该没被发现。万晤在高中的时候不看杂志,更别说插画师了,估计连“风象”、“羊一”是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确实是多虑了。
如果要在世界上选出一个最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就是羊一的人,那一定是万晤。因为羊一的画,画的全都是他。
秀水路有一家老面馆,开了十几年,店内店外的装潢保留着十几年前的风格,唯一变化的是,拉面的厨师从白发苍苍的老头变成了一个地中海的中年人。姜恒和万晤高中的时候,经常到这里点一碗10块钱的面,消磨一个晚上。
“这里没怎么变化。”万晤给姜恒拉出椅子,自己才坐下。
“以前拉面的老爷爷,前几年走了,他的儿子从大城市辞职回来,继承了这家面馆。”姜恒从桌面抽出两双筷子,用热水烫了烫,递给万晤一双。
“你常来?”万晤看向姜恒,视线被拉面蒸腾而起的雾气阻挡,他只能看见姜恒被碎发遮住一半的脸。
“嗯。”姜恒点点头,“这附近也没别的好吃的。”
万晤夹起一筷子,吸进嘴里,“味道变了点。”
“人都变了一个,能一样吗?”
姜恒这句不经大脑的话,如破潭之石般落入两人的耳中,正正击中的那难以挽回的遗憾,万晤的笑容僵在脸上,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下。就连说话人姜恒自己的心都跟着往下沉了。
意识到气氛变了,姜恒想避开这尴尬的沉默,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埋头吃自己的,吸面的声音大得刻意。突然旁边伸来一只手,将自己额前的碎发轻轻撩到了耳后。
指尖的温度擦过耳垂,姜恒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你该剪头发了。”万晤对着姜恒笑。如果赵明在场看到万晤这个笑容,他一定会怀疑万晤吃了春药,这种温柔宠溺的笑容,有此仅有姜恒见过。
脚边吃得正欢的旺财,抬头朝姜恒汪汪了两声,又继续吃自己的面。姜恒想起万晤跟他说,旺财今天自己在屋外游荡,不禁有些心酸。
自己还不知道要在医院住多久,让旺财自己守屋子实在太危险了。姜恒试探性地问面前的人,“你能不能,帮我养几天旺财?”
万晤有些惊讶,“胜爷爷呢?”
“他去探望战友了,估计还得待半个多月。”姜恒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说谎,他的面部表情无比自然,把谎言说得跟真的一样。
万晤淡定地跟姜恒对视了一秒,他从男孩的眼神里,没有读出一丝的心虚。他答应得爽快,“好,我养,不过你得来协助我洗澡。”
这一语双关的句子……
姜恒后槽牙咬得嘎嗞响,挤出一个笑容,“我协助你洗狗。”
旺财好像听懂了,它抬头看了看万晤,又看了看姜恒,汪汪叫了两声,好像在说“我同意”。
吃完拉面,万晤把人送回学校宿舍楼下,对着姜恒上楼的背影大喊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复合?”
楼梯里传来一句掷地有声的——“滚吧!”
万晤的脸在路灯下半明半暗,看不清目光落在何处。他摸了摸旺财的狗头,自言自语道,“老金毛,你爸的秘密真多……”
姜恒的秘密确实很多。万晤不知道的是,直到他那辆奥迪开走很久后,姜恒才从楼道里走出来,打了车去医院陪胜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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