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纪明川打量了一番出现在眼前的白衣剑修,勾了勾没有什么血色的唇角,道:“本座记得你,北域白家的小崽子。”
他的声音阴冷粘腻,让人想起某些活在暗中的冷血动物。
他看着眼前清冷俊美的青年人,眼中忽然涌动出一点恶意,用闲话家常般的语气说:“亲手斩杀自己师兄的滋味可还好?”
白观尘丝毫不为所动,声音冷漠:“斩妖除魔,本身就是凌云弟子的本分。”
纪明川仔细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在他脸上寻到任何情绪上的破绽,有些无趣地收回了目光,声音冷下来:“本座今日有要事,并不想造杀孽。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对于有本事的后辈,他一向乐意多给一些机会。
白观尘只是平静地举起了手中破损的灵剑。
眼前的人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只是此地明显有异,若是让这魔域中人得了手,对整个九州大陆都是祸患。
纪明川脸色彻底冷下来,右手化出一柄漆黑的长刀,两个人瞬间便战到了一起。
几招下来,白观尘就有些吃力。
毕竟是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加上眼下的环境对灵力的削弱实在是太厉害,怕是支撑不了太久就要出问题。
只是……方才几招交手下来,纪明川好像一直在试图避开旁边的血河。
白观尘心中有了计较,一边用手中的灵剑抵挡一边把纪明川往血河边上引。
纪明川果然有了顾忌,出手慎重了不少,白观尘一时间压力大减。
血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升到了半空中,月光明亮,血河像是受到月光指引,开始向上翻腾起来。
五日轮回经构成的幻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露出了镇子本来的面貌。
周围满是枯黄疯长的野草,身后是早已成为废墟,被荒草层层覆盖的镇子。
两个人打斗的余波不是一介凡人之身能够承受的,沈秋庭藏在草丛中,有些心焦地看着场上的战局。
血河翻涌得越来越剧烈了。
突然,一块雪白的东西从血河中冒了出来,又随着水流的翻涌重新被遮盖了去。
沈秋庭以为是自己眼花,定睛一看,那块沉下去的白色东西重新冒了上来。
是一具在水中站立的完整人骨,在血月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骷髅从河底下冒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整个河床。
一具骷髅爬上了岸,在岸边躺了下来,紧接着,第二具骷髅躺在了第一具骷髅的身上……骷髅们一具叠一具,向着对岸的方向延伸。
沈秋庭起初看不出它们在做些什么,顺着它们堆叠的方向,才看出来是一座拱桥的形状。
他突然想起来,关于传说中冥河结界的最后一步,正是白骨桥。
过了白骨桥,便能得到上古魔神遗留下来的力量。
这座白骨桥应当就是纪明川这老妖怪不远万里跑来中州的缘由了。
沈秋庭看着那桥,目光动了动。
白骨桥方一出现,纪明川便明显失去了耐性,他一掌拍向白观尘,便想往白骨桥的方向去。
白观尘受了一掌,咳出一口血,提剑重新挡在了纪明川身前。
纪明川眼神阴毒,透出了明晃晃的杀意:“你是非要跟本座作对了?”
“小白!肋下三寸!”
沈秋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了白骨桥,在桥上回过身来冲着白观尘喊了一句。
白观尘毫不犹豫地将大部分灵力灌注进手中的灵剑中,向着纪明川肋下三寸的地方刺了过去。
化神期的灵力裹挟着强大的剑意,纪明川一时不查,竟生生被破开了身周防护,腰间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一击之后,白观尘手中破损的灵剑终于支撑不住,寸寸断裂。
他咽下喉中腥甜的血气,灵力化剑,毫不犹豫地继续向着纪明川进攻。
那少年既然有胆色上桥,他必然要缠住这黑袍人,好保证对方的安全。
纪明川脸色一变,心里恨恨骂了一句,凌云阁的剑修都他妈是疯子!
沈秋庭趁着白观尘在拖延,回过身向着桥的另一头撒腿狂奔。
蛇类成妖之后会隐藏自己的七寸,好巧不巧,他上辈子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纪明川七寸的位置。
只要赶在这老妖蛇之前拿到白骨桥另一头的东西,无论他有什么算计都不攻自破了。
情势危急,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沈秋庭方才喊出来的称呼有什么不对。
纪明川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个凡人少年放在眼中,现在这少年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上了桥,怒不可遏,拼着七寸受伤往白骨桥的方向狠狠拍了一掌。
哪怕是在盛怒之下,他也没有尽全力,唯恐损坏白骨桥。
沈秋庭被炼虚期的魔气余波一震,哪怕冥河结界本身抵消了大部分力量,也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他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血,硬生生被打下了桥。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攀住了桥上一具骷髅的脑壳。
身下是波涛汹涌的血河,血腥味直冲鼻子,一旦掉下去估计凶多吉少。
沈秋庭在半空中荡了一会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滴乖乖,他怕不是刚重生就要折在这里了。
第12章
沈秋庭估摸着自己身上的伤有点严重,攀着骷髅脑壳的手已经有点使不上劲了。
可真要这么掉下去在血河里滚一遭,又完全不是活人应有的待遇。
寒冬腊月的冷气、水中的血腥气混在一起,几乎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沈秋庭当机立断地请求场外援助,喊了一嗓子:“仙师!劳烦救个命!”
白观尘见沈秋庭那边状况不对,神色一肃,用灵力阻住了纪明川一瞬,正想赶过去救援,却发现身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设下了一道法阵,没有办法脱出。
纪明川冷笑了一声:“既然两位这么不识抬举,不妨留下来给本座做个血祭吧。”
白观尘看着正处在千钧一发之际的沈秋庭,脑中忽然一阵刺痛。
好像有个人告诉他,那个少年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他皱紧了眉头,身上一直被强行压制的修为瓶颈因为识海的剧烈波动裂开了一道口子。
混乱的灵力在经脉中充斥着,白观尘手中灵力凝成的、因为受伤而黯淡无光的灵剑重新凝实起来。
只是仔细看去,这把新凝成的灵剑并非纯粹灵力的颜色,而是混入了丝丝缕缕的红色,隐隐透露着暴戾的不详气息。
白观尘掐了个诀,手中剑平平一划,周身的牢笼像是脆弱的琉璃,布满了蛛网一般的裂痕,紧接着便碎了个彻底。
他丝毫不顾手上被漆黑的魔气划出的斑斑血迹,冲着沈秋庭的方向飞掠了过去。
另一边,沈秋庭终于支撑不住,直直向着血河中坠落了下去。
血腥气和魔气混在一起,熏得他眼睛疼。
在他几乎已经接触到翻涌的血水的瞬间,一股力量突然把他抛上了半空。
沈秋庭立刻抓住机会,借力稳住身体,重新向着白骨桥上落下去。
落地的触感并不是坚硬的白骨,而是一个有些凉的怀抱。
沈秋庭眨了眨眼睛,急喘了一口气,缓缓笑开:“哟,仙君来得巧啊。”
他唇角还沾着血渍,这一笑却灿烂得很。
白观尘死死盯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轻柔地擦去了他唇角的血渍。
沈秋庭被他这动作搞得浑身发毛,这才发现白观尘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活像是……狗看见了遗失已久的肉包子。
沈秋庭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匆匆从白观尘怀里跳了下来。
血河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浮上了一道白色的人影,她站在血河中央,转过头来正好跟沈秋庭的目光对上。
是昨夜投河的周晓芸。
方才那股突然出现把沈秋庭托上来的力量也正是来自于她。
她昨夜没有死,看样子还得到了什么机缘。
沈秋庭心下松了一口气,神色郑重地冲着她行了一礼,算是谢过了她的救命之恩。
周晓芸神色冷漠地冲着他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浓雾,雾气正向着周晓芸看着的方向翻卷着。
雾气中隐隐约约困着一个人,看样子正是纪明川。
这雾气好像有些古怪的力量,连炼虚期修士一时间都没有办法脱身。
怪不得他们在桥上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见他过来作妖。
不知道纪明川什么时候能出来,沈秋庭不想浪费时间,对身旁的白观尘说:“仙君,咱们先过桥吧。”
白观尘却没有回应,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像是一眼看不见他就没了一样。
沈秋庭终于发现了不对。
他试探性地在白观尘眼前挥了挥手,问:“仙君?”
白观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沈秋庭神色凝重起来。
他这个模样……有些像是走火入魔。
修仙者修行过程中灵力心境出了岔子便会导致走火入魔,情况有轻有重。白观尘这个样子,像是被混乱的灵气一激,脑子不太清明了。
雾色与白骨尽头,出现了一扇木门。木门嵌在河对岸的黑暗中,不知祸福。
纪明川想要的东西,十有八九就在木门内。
另一边,翻卷的雾气中隐隐约约露出了几片黑色的魔气,想来纪明川很快就要出来了。
沈秋庭飞快权衡了一下,拉着白观尘的手三两步蹿进了木门内。
纪明川好不容易破开难缠的浓雾,正好看见两个人进门。
感应到有人进入,木门缓缓合拢,通往木门的白骨桥也悄然散开,重新化为无数白骨被血河淹没。
功亏一篑。
纪明川一口气憋在心里,气得脸色铁青。
周晓芸依旧安静地站在血河中央,惨白到如同白纸的指尖掐了一个复杂古怪的法诀。
一只漆黑的凤尾蝶从她指尖出现,又在夜色的掩护下静悄悄地没入了纪明川的体内。
纪明川像是察觉到了不对,内视一番,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周晓芸摸了摸手腕上系着的银铃,不甚明显地勾了勾唇角。
这凤尾蝶来自外面的黑气,哪怕纪明川是炼虚期大能也没有办法发现。
天意让她见到了害她全镇死于非命的凶手,等她有了足够的力量,自然会将这人挫骨扬灰。
她放松身体,放任冰冷的血水将自己重新吞没。
来日方长。
尽管出自邪术,木门内的场景却并非龙潭虎穴,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
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加上三把简陋的小凳子,桌子上摆了个瓷瓶,里面插着一把枯萎的花。
房间四壁上刻了除尘的阵法,房间内干净又空旷,有些居家式的温馨感。
房间门在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就悄然消失了。
沈秋庭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墙壁,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这里又是个什么路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秋庭在观察房间里的环境,白观尘便一步不落地跟着他。
他唯恐自己现在没有修为看不出房间内的蹊跷,有心想让白观尘看一看,回头看见白观尘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都走火入魔了,还是不动灵气为妙。
沈秋庭也顾不得别的了,把人带到凳子上坐下,仔细检查了一下白观尘身上的伤势,看见他手上无数细碎的伤口,蹙了一下眉,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细碎的伤口落在白皙的肌肤上,一片刺目的鲜红,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像是感受到了他算不上好的情绪,白观尘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把手藏了回去。
沈秋庭被他的动作气笑了:“手伸出来。”
白观尘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把手伸了出来。
沈秋庭气顺了不少,皱着眉仔细看了看他的手,又问:“带药了吗?”
白观尘又乖乖地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伤药。
沈秋庭把伤药倒在白观尘伤痕累累的手上,低下头,用手把药粉慢慢抹开。
他的头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下一缕,扫过白观尘的肌肤,带来微微的麻痒。
白观尘垂下眸子,注视着沈秋庭黑亮的头发,混乱的识海渐渐安稳下来。
好像只要这个人在眼前,那些绝望混乱的情绪就都温顺下来了一样。
沈秋庭上完药,对上白观尘的眼神,微微一怔,问:“还有哪里有毛病?”
白观尘很乖巧地开口:“头疼。”
沈秋庭见他这个样子,有些犯愁。
依照他的推断,白观尘这个样子应该不是一回两回了,若是每次发作都活像是没了脑子一般,旁人说什么便听什么,他们师门那点家当还不够败的。
沈秋庭满腔师兄的责任感不由自主地开始作祟,一边给白观尘揉太阳穴,一边教育道:“往后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要是别人管你要乾坤袋你还要给?”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依照自己现在的身份说这种话实在是很没有立场,于是气恼地在白观尘头上狠狠按了一下。
白观尘疑惑地抬眼看他,说:“只听你的。”
他想了想,又把腰间挂着的乾坤袋解了下来,解除了上面私人的禁制,往沈秋庭的方向一推,意思很明显——都给你。
透过打开的袋子口,可以隐约看见其中一片璀璨的灵石灵宝光芒。
白观尘出身好,又是高阶修士,乾坤袋中的身家自然丰厚。
沈秋庭被里头的光芒晃花了眼,可耻地心动了一下,把乾坤袋重新塞回了白观尘的手里,敷衍地安慰道:“你先收着,我缺钱了再找你拿。”
白观尘听了这句话,深信不疑地重新收好了乾坤袋。
他要好好替他保管好才是。
沈秋庭把人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外伤了,把白观尘哄到木板床上,给人摆好了修炼的姿势,道:“接下来跟着我念的口诀运行灵力,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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