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众姑娘满口应承着,便纷纷下了楼去。
随着玉春楼漆红大门一开,闻风赶来不少在对面茶馆等开门的客人,花楼登时热闹了起来。
采颜抱着古琴向唐弈走来,“让公子久等了。”
采颜生得当真是姿形秀丽,肤光胜雪,一袭齐胸襦裙衬得温婉贤淑,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可惜,这样的人居然待在玉春楼里。
唐弈笑眯眯道:“姐姐,你可是位美人。”
青年把玩着一串翡翠玉石,眉间的竖纹被妆粉遮住瞧不出任何端倪,看上去矜贵而又傲气。
“公子,想带我颜姐姐走,就得带上我一起。”
一道清丽的声音在唐弈身后陡然响起。
眼前这位姑娘眉目灵动得很,神态天真,笑起来还露出甜甜的酒窝,让人不由得眼睛一亮。
“让公子见笑了,这位是我的妹妹,小菱。”
唐弈急不可耐道:“还不速速安排一间上房!”
他表面虽是一副急色的样子,但目光却很快从两位姑娘的脸上挪开,反倒和随从对视起来。
采颜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公子的随从端的皎皎如玉树临风,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
屋内有一张大床和美人榻,青年将翡翠玉石缠了两圈戴在了手腕上,抬头注视眼前的姐妹。
“玉春楼的姑娘才艺双绝,人尽皆知。两位姐姐不妨露两手让我瞧瞧,让我高兴了重重有赏。”
唐弈兀自斟了一杯酒,含笑对她们说。
采颜和小菱相互对视一眼,却见这位少爷冲着房里的屏风努了努嘴,采颜立刻会了他的意。
素雅的落地屏风大有门道,里头的人有任何动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上头只罩了一层薄纱。
头先就曾有客人隔着屏风观看活春宫的先例。
采颜点头应是,忙拉着小菱绕到了屏风后头。
厢房里紫铜鎏金还焚着熟悉的香料味。
唐弈便不觉得蹙起眉头来,这味道和在四楼房间里嗅到的一模一样,他笃定这香料有蹊跷。
屏风后,小菱随着琴声从容而舞,配上姐姐采颜如玉珠走盘,如鸣佩环的琴声,她的舞姿轻盈飘逸,身形灵活如燕,每一个动作无不行云流水,给人以神清气爽之感。
唐弈却生不出欣赏的心思,他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送进自己嘴里,随即起身行至香炉旁。
他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纸包,含笑揭开紫铜鎏金香炉的盖子,将其倒入,既明出神地盯着他。
唐弈挥了挥腾升起的烟雾,不过片刻,馥郁的幽香中便夹杂着甜腻,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甜不甜?”唐弈缓缓踱步到床前,压低声音。
既明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猝不及防伸手扣住他的脑后覆了上去,两人的气息逐渐升温。
胭红的床帷不知道被谁的手一扯,落了下来。
房间内的古琴声戛然而止,小菱只觉一阵突如其来的倦意席卷全身,昏昏沉沉地滑坐在地。
“甜的。”既明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说罢,他的吻又细细密密落下,抵着唐弈的额头说出的话更为黏腻,让他心跳的愈发厉害。
他在心底默念两遍清心咒,推了既明一把低头理好皱皱巴巴的衣袍,便径直朝屏风后走去。
采颜和小菱如同两座雕像,纷纷闭着眼睛稳稳地坐在地上,毫无生气,青年见状放下心来。
“采颜。”
闻言,采颜眼皮微动,睁开空洞无神的眼睛。
唐弈十分满意,又唤道:“小菱。”
既明这才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她不是人。”
唐弈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睁开天眼,赤红纵目甫一看向小菱身上,青年的心中便觉不安。
“竟然是一只藤壶小妖。”
既明问他:“你往欢情香里兑了什么香?”
唐弈回他:“凤翎蛊香。”
原为凤翎香,是世代制香世家秦家所制奇香。
可惜第六代秦宴心术不正,居然将凤翎香用在偷香窃玉上,令人不齿,后来被原清越生擒。
原清越便从他身上取了凤翎香来研究。
直到唐弈回了道观才知晓,师兄在凤翎香的基础上又添了两味草药,将其炼制成凤翎蛊香。
“一点蛊香足以致人昏迷,常人一旦吸入过多凤翎蛊香便神智全无,喊其姓名可供人驱策。”
既明蹙眉道:“你还有剩下的凤翎蛊香吗?”
闻言,唐弈一脸的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将包着香料的纸包给他,看了看男人一脸狐疑。
既明小心翼翼地掀开纸包,只瞧这里头的香料粉呈绛紫色的粉末状,他捻起一点低头轻嗅。
“采颜,你是什么时候进入的玉春楼。”
采颜呆滞道:“上月初三。”
“你有见过外来的女子吗?”唐弈又问。
“见过。”
唐弈面上一喜,“她们现在还在玉春楼中?”
采颜机械地摇了摇脑袋,“不在。”
青年开门见山,“你可清楚被送去哪里?”
“不知。”
唐弈按了按眉心,“当真是一问三不知。”
说罢,他往既明身侧倾了倾,男人手上还捻着香粉细细嗅过,沉声道:“凤翎蛊香有点问题。”
唐弈不解,“有什么问题?”
“倘若我的嗅觉没有出差错,所谓的加了两味药草但却是两种虫类?”既明沉默了一瞬间道。
唐弈‘扑哧’一声笑出来,“应该是虫草。”
“好了,这一招虽然铤而走险,但在服下解药后便会忘记所发生之事。”青年看着他勾唇一笑。
“眼下,要弄明白她们究竟被转移去了哪里。”
唐弈从花几上取出一枝秋海棠细细观赏。
“藤壶一族做事一向谨慎,竟然会跑出来蹚这趟浑水真是出乎意料,足可见背后牵扯之广。”
青年哂笑一声,“我倒是没瞧出做事谨慎来。”
既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但笑不语。
唐弈适才回过一点味儿来,脸颊一红,当即话锋蓦地一转,轻声道:“玉春楼中似设有屏障。”
“天上明月照高楼。”既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唐弈直觉他话中隐含深意,“别卖关子了。”
既明意味深长的提点他道:“从上往下看。”
唐弈仔细回想了一番,脸色难看,“锁妖塔?”
这尹天齐究竟想做什么?
唐弈对锁妖塔知之并不多,却也十分清楚里头封印着上古妖皇烛天,若冲破封印不堪设想。
“小道长,一旦涉及到了权利,现任妖皇姬无鹤便不可能会无动于衷。”既明勾唇轻声安抚他。
没有人会甘心将手中的权利拱手让人。
“到时候便是狗咬狗一嘴毛,蹚浑水想从中渔翁得利的,都跑不了。”既明双眼一眯缓声道。
见男人嘴角带着一丝讥诮,眼含恨意,唐弈本能的察觉出一丝不对,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
他又何尝看不出来既明对妖皇烛天恨之入骨。
“不说他了,小道长接下来有何打算?”
唐弈垂下眼眸,“入虎穴。”
——
“啊——”
采颜猛地睁开眼睛,她做了一场很真切的梦。
只记得自己去找老鸨赎身,可是老鸨听闻以后却勃然大怒,脸色骤变,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鸨母,我发誓不会说出去的。”她跪下磕头。
老鸨阴恻恻一笑,“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采颜心有余悸地低下头来,只是一颗心中却愈发的惶恐不安了起来,她忙抹了把额前冷汗。
她转头推了推妹妹,“小菱,小菱,赶快醒醒。”
“姐姐。”小菱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遭了,我方才居然睡着了。”小菱瞪圆了眼睛。
采颜悄悄探出了脑袋,“嘘,我先去看看情况!”
青年伏在案上嘀咕,“我没醉,再、再喝一杯……”
而一旁的随从早就倒在了桌案旁不省人事。
☆、画皮
采颜见状,适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小菱,客人喝醉了。”采颜刚一凑近就嗅到一股酒香味,忙招呼妹妹过来搭把手。
小菱回过神来,忙不迭应声上前,弯着腰和姐姐一同将两位客人扶到了床榻之上。
采颜麻利的拾掇好酒杯,欣慰道:“还好碰上一个好伺候的主。”
小菱眼波流转,一脸恣意地笑了,“姐姐,主上说夜里还有行动,等下我先去找云雀姐复命。”
“菱儿,不是说眼下盯得紧,让玉春楼里的人不可擅自行动吗?”采颜连忙拉住了她。
“姐姐放心吧,有千鸟峰的人一起行动。”
采颜只得叮嘱她:“出门在外,多加小心。”
小菱是她在花楼认的义妹,性子风风火火,总是让人放心不下。据她所知,这千鸟峰的人绝不是什么善茬,她担心小菱性子单纯被人利用。
不出片刻,小菱便快步赶了回来。
“小菱,主上说晚上要做什么行动?”
小菱压低声音道:“抓人。”
采颜愕然道:“最近人心才稍稍平定了一些,主上怎么还叫你们去抓人?”
“主上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况且正是因为她们最近放松了警惕,才是我们下手的最佳时机。”
采颜将她的不屑尽收眼底,正欲再度开口,就听见她说:“对了,云雀姐叫你去一趟。”
采颜淡淡的‘嗯’了一声,提裙前去。
小菱百无聊赖的倚在美人榻上,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名喝醉酒的随从身上,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她分明感觉到此人身上阴气颇重,难不成他也是妖?
思及至此,小菱慢慢收敛了心中的困惑,朝着床上的随从缓步走去。
小菱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的背影,突然一手呈鹰爪状直朝既明背后袭去。唐弈猛地坐起身,抄起床头的紫铜香炉丢了过去。
里头的香灰瞬间撒了满地,小菱冷不防被呛了个正着。用手挥了挥,再看唐弈一张脸上清醒得很,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模样,小菱一颗心瞬间沉下去几分,目光转冷,“你们究竟是何人?”
既明手疾眼快地扼住她的喉咙,“姑娘,对不住了。”
小菱只感觉一股黑气笼罩在周身,不断吞噬着她的神智,顾不得心中的震惊,攥拳朝既明脸上挥去。
只是拳头还未碰到男人脸上,她的手臂就先一步软了下来,意识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长时间附身没有关系吗?”唐弈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只附身了他片刻,既明就出来了,说是怕伤到他的身体。
‘小菱’笑了笑,“她是妖,阴气本身就重,所以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况且上次说是附身,其实我没有支配你的身体,所以你不会感到不适。”
唐弈放下心来,略微思考了一下,“倘若我猜的不错,小菱和千鸟峰的人今晚一起去街上抓人,不会再将人带回玉春楼了。而是直接将人带到转移好的地点。”
既明点了点头,尝试着动了动手脚,扭了扭脖子,很快就适应了这具身体。
唐弈瞧他附身在小菱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又听他道:“小道长想要混进去,其实并不难,大可以男扮女装。”
青年大惊失色:“什么?”
既明眉头挑了挑,“既然玉春楼和千鸟峰的人一同去抓人,那你扮成女子模样,我只需装作抓了你,带着你便可一同知晓那些被抓的无辜女子被藏在了何处。”
唐弈不情愿,“你怎么不扮?”
既明摊开手,唐弈看着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唐弈声音带着几分僵硬,似是认命了。
——
采颜一回来就见小菱蹲在地上擦拭香灰。
采颜微微一怔,“小菱,客人呢?”
‘小菱’神情微滞,很快反应过来,说:‘客人酒醒了,留下一包银子,说是去别的地方寻乐子了。”说着,指了指桌上的荷包。
采颜拿起来掂量了一番,沉甸甸的颇有分量,不禁喜上眉梢,忙得取了大半塞到‘小菱’手中。莞尔道:“鸨母方才告诉我,只要我暂且在玉春楼里好好待着,她到时候自然会考虑将卖身契交还给我的。”
说起来,她只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因为家父站错了队,被抄了家,本应该被送进教坊司的。教坊司的嬷嬷没少‘照顾’她,后来还是托了父亲的友人,才从教坊司出来,住进了父亲朋友的府上。
只可惜造化弄人,父亲在流放西北的途中重症不治,很快便归了西,直至最后她都没能见到父亲一眼。
父亲一死,他的这位友人也全然收起了仁慈的面孔,将她卖进了玉春楼里。刚进来的时候她战战兢兢,到底弹得一手好琵琶,逐渐成为玉春楼有名的清倌,认识她的客人也就越来越多了。若不是后来不小心听到了老鸨和他人的密谈,也许还有可以攒攒钱为自己赎身。
当时也真是命悬一线,若不是小菱及时出手制止了鸨母,恐怕自己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也就是在那时,采颜才意识到玉春楼并非像普通的谢馆秦楼那般,其实私底下做着的全是不可告人的勾当。
所以,她是感激的小菱的,尽管知道小菱的身份应该和千鸟峰的人一样都算不得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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