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云层竟都被他们席卷而去,宛如龙卷风倏然相撞。众人有修为护身,勉强站定。贺雪真修为尚浅,被妖族左右护法护得严严实实。
贺雪真看着何静书,目不转睛。他不知道妖族圣子究竟是个什么修为,荧徽剑尊又是极厉害的剑道至尊,他只怕何静书在荧徽剑尊手下吃了亏,又恨自己修为浅,帮不上何静书的忙。
莫还陵在一旁干着急,心知孟雪乡这是彻底失去了理智,向谢玄提议:“宗主,你我一起上,将两人分开,如何?这么打下去,我怕这垂云之乡也要塌了。”
谢玄也是这般想法,两人纵身而上,搅入战局,片刻后,一人一个,终于将杀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莫还陵制着清醒理智的何静书尚不算什么,谢玄那头就很是吃力,拼死压制着孟雪乡,连声劝道:“剑尊别打了!这样打下去,只怕咱们仙门又要与妖族大战一场!”
孟雪乡如何听得进去。
谢玄提议道:“剑尊不如想办法让贺雪真恢复记忆吧!恢复了记忆,他又是那个对剑尊用情至深的贺雪真了。”
第109章 世界五
荧徽剑尊一怔, 看向贺雪真。
他似是听进了劝,眼神渐渐清醒了些许,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见他终于冷静了些, 莫还陵松开何静书,走向他, 跟着劝道:“老孟,你好好想想,今日这样喜庆,非得打打杀杀,也不怕惊吓了雪真么——”
话音未落, 莫还陵却是忽然向谢玄出手!
那一招又快又急, 竟是打得谢玄措手不及,连忙后退!然而, 他已无路可退, 何静书不知何时闪身来到他身后,与莫还陵一前一后, 默契配合, 稳占上风。
天衍宗一干人等都惊呆了。
谢玄一向好脾气, 被两人联手,只是愕然, 仍带着几分风度涵养,高声道:“莫道友, 你是怎么了?被妖族迷了心智不成?”
几名长老也纷纷声援。
莫还陵高声道:“我堂堂雪境之主, 被妖族迷惑心智?谢宗主未免太也看不起我。”
这一出贺雪真也看得委实纳闷,不知究竟是怎么到这一步的?方才不是何静书与孟雪乡对决,师尊帮着拦人么?眼下怎么又成了两人联手对战谢宗主?
莫还陵嗤笑道:“那玉徽当初明明被我和老孟联手除去,是谁保下他一缕元神的?雪真当初被陷害, 很大一点原因就是前尘镜照出了他行凶的过程。圣子认定,玉徽有帮手,这个帮手便是谢宗主,我尚且不信。圣子于是说,他若与老孟起冲突,谢宗主必定会提议,让雪真恢复前世记忆。他这项提议,看似是为了老孟着想,实则还是想唤醒贺雪真,从他口中搜出妖族至宝的下落!”
谢玄惊怒,“就凭这妖狐三言两语,莫道友便认定我是玉徽的帮凶,何其可笑!你们当真相信吗?莫要中了妖族的奸计!除去我这天衍宗宗主,妖族要进犯仙门,便又少了一个绊脚石。”
何静书悠悠道:“你要如何解释,我跟贺雪真都没有杀人,却偏偏被前尘镜照出了杀人之景?两次操控前尘镜的都是你,既然法器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自然是你这个用法器的人了!”
莫还陵说:“谢宗主,你嫌疑最大,不如暂且歇下天衍宗宗主一职,由各大仙门会审,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谢玄淡淡道:“雪境之主一番话看似为我着想,却是暗藏机锋,我若不答应束手就擒,倒像我做贼心虚。可我若当真由你们捉了去,到时候要怎么往我头上泼脏水,我都无可辩白了。”
莫还陵笑道:“若是谢宗主担心妖族插手,我可以保证,妖族绝不会干涉仙门内务。更何况,这仙门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如今荧徽剑尊与各位天衍宗的长老们都在场,此外还需得请南海金光岛岛主、玉象山大梵僧、折桂宫月宫主等等各位执牛耳者,谢宗主一向与人为善,这些人大多与你交好,难道还怕被泼了脏水吗?”
今日合籍大典,并未请那许多仙门魁首,实是因孟雪乡素来独来独往,与其他人关系一般,又是逼着贺雪真与他合籍,不想节外生枝,没想到还是闹出这许多事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玄只得束了手,又追问一句:“若是你受这位妖族圣子挑拨,冤枉了我,不知又怎么说?”
莫还陵尚未答话,何静书一招手,一枚宝珠浮现在半空,瑞气千条,光芒万丈,众人一看,登时为那宝珠上雄浑的灵气心折,哪怕是没见过的,登时也想到了,这就是众人争来抢去的妖族至宝!
谢玄瞪大眼睛,天衍宗的长老们亦是屏住了呼吸。
何静书微笑道:“这原本便是我东西,前世我送给贺雪真,让他拿去救孟剑尊,没想到竟惹出了这么多的事来。若是冤枉了你,这至宝便赠与你,如何?”
谢玄死死盯着宝物,竟是要努力控制,才能勉强让自己莫要流露出垂涎之色。他一振衣袖,坦然道:“那谢某便先谢过圣子慷慨了。”
众人把谢玄押了下去。
孟雪乡却是咀嚼着何静书的话,心头一震。
前世贺雪真偷走了妖族至宝,但后来无论众人如何逼问,他也不肯透露至宝的下落,他又把贺雪真一剑杀了。
他那时也很是疑惑,以为贺雪真盗宝乃是为了医治伤残的右手,可竟没想到,贺雪真是为了救他!
孟雪乡一时间心神具震,只觉得一阵锥心之痛,让他竟是呼吸都困难。
何静书还要往他心口上捅刀子,见谢玄被押走,收了至宝,继续说:“那会子孟剑尊失忆,与贺雪真在迷踪局内双宿双栖,玉徽找到两人的下落,私下里打伤了孟剑尊,又哄骗贺雪真,告知他这伤只有妖族至宝才能治。贺雪真乃是妖族半子,身负文鸾血脉,平安进了妖族禁地,与我结识。那时我好羡慕,不知是哪个幸运儿,竟能得到他这般不顾性命的真挚爱意,君子有成人之美,我把至宝赠与他。后来贺雪真离开妖族,却发现剑尊已经醒了,恢复记忆,那伤已无大碍了。他便把至宝还给了我,却是丝毫没想过要为自己留下至宝。”
他说得平淡,孟雪乡却是听得惊心动魄,愈发羞愧难当,心痛难忍。上一世到底是他辜负了贺雪真的一腔深情!
何静书心头五味杂陈。前世贺雪真一直以为那个叫白茶的朋友只是普通小狐妖,为避免他身怀至宝引来杀身之祸,未曾向任何人吐露至宝去向,还特特做了个假的宝贝带在身上,玉徽便是被那个假货糊弄住了,贺雪真死后才发现自己拿的是个假东西。
他那时得知贺雪真的死讯,心痛难当,不管不顾为他报仇,被荧徽剑尊与玉徽联手重创。他有至宝护体,侥幸逃脱,躲在一个小山村的后山,沉睡多年。醒来后忘记前尘,妖族圣子之力也尽数被至宝封印,直到他身体全然恢复,才终于得以解开。
贺雪真默默听着,只觉得何静书说的那些事,太遥远了,与他已没有多大关系。
他走向何静书,孟雪乡叫道:“真儿!”
他心痛至极,眼眶发红,一向冷肃自持的人,竟是难得地当众失态,目露哀求:“真儿,前世是我有负于你!是我明明爱上了自己的徒儿,却懦弱虚伪,不敢承认!是我错了!”
贺雪真从没见过他这般放下身段,一时间怔住,缓缓道:“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其实静书说的那些事,我听在耳中,好似在听别人的故事,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
孟雪乡宁愿贺雪真骂他杀他,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反应。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倒好像是去捞那水里的月亮,却是无论他怎么做,发痴发疯发狂,那月亮也仍待在水里,冷静自持,从不为他所动。
但那曾经是他的月亮啊……
是曾经送入他怀中,他却没有好好珍惜的月亮。
如果不是曾经几乎要拥有,也不至于为错失而心痛。
孟雪乡泪光莹莹,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宁愿你想起过去,是打是骂,或者拿了我的命去也好。”
至少别用这样清醒的眼神看我。
孟雪乡忽然间挥手。
莫还陵叫道:“老孟!你干什么?!”
贺雪真忽然头疼得厉害,用力捂住头,痛叫一声,身子软倒,落进何静书怀里。
贺雪真再度醒来,终于不是孟雪乡坐在他的床榻边看他了。
何静书轻轻覆着他的手,面带愁容,见他醒来,欣喜道:“头还疼吗?”
贺雪真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他怔怔看着何静书,何静书收回手,有些失落:“是我逾矩了,方才我就在想,或许你醒来后,想见的第一个人其实并不是我。”
他站起身来,忍着满腔酸涩:“荧徽剑尊就在外面,我去让他进来?”
贺雪真连忙拉住何静书的手:“白茶,你不要走。”
何静书不敢相信,被贺雪真亲密地握着手,登时耳根子一红。
贺雪真拉着他跌坐到自己的床榻边,用力将他抱住,问道:“前世你是不是喜欢我?”
何静书心如擂鼓,手脚都跟着微微颤抖,眼前金星直冒。他用力按住额头,那撞了大运的激动好半晌才渐渐消退,原以为贺雪真想起前世,就要把他撇到一边了,可雪真醒来不问孟雪乡,反倒先抱紧他,应当不是他自作多情吧。
何静书小声嗯了一声。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何静书有些苦涩,说:“你对孟剑尊痴心一片,拿我当朋友,我自然只能站在朋友的立场帮你,若是逾越了,我怕朋友都没得做。”
贺雪真想不到,他堂堂圣子,在自己面前竟是如此卑微,不禁心疼,搓着他的手说:“以前是我蠢笨,未能觉察,浪掷了你的真心,以后定不会了。”
何静书已是激动难忍,反身抱住贺雪真。
两人不知抱了多久,一声咳嗽声传来。莫还陵在外间说:“既然醒了,师尊能进来了么?”
两人松开,何静书有些尴尬,整了整衣袍,坐开了些。
莫还陵走进来,笑道:“不知我的乖徒弟醒来,还认不认我做这个师父?”
贺雪真下地倒身下拜:“师尊对我恩重如山,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莫还陵扶他起来,笑盈盈看着贺雪真,颇为欣慰,又道:“院子外头还有你一位师尊,不知你愿不愿意见他。”
贺雪真心中早已有了决断,果断道:“自然要见的,把话说清楚才好。”
他说罢,拿起一旁装着各色宝石的篮子,走出门去。
第110章 世界五(完结)
若说之前对孟雪乡还带着几分感激, 现在,想起前世的贺雪真已对他再无感情。
孟雪乡就守在院落门口,见贺雪真出来, 眼睛一亮, 只是他深知前世贺雪真被他所伤甚深,哪怕有今生这短暂的情分在, 也不可能轻易原谅他,在剑道一途所向披靡的人,在面对贺雪真的眼神时竟带上了几分忐忑。
他也会惧怕。
贺雪真的眼神却是平静的。
“孟剑尊。”
“雪真……”孟雪乡嗓音颤抖, 怔怔看着他,却没有从那平静的眼神里看到任何一点眷恋。
水中的月亮, 仍是那般清冷平静。
平静到孟雪乡有些慌了手脚。
贺雪真看着他:“无论过去多少年, 孟剑尊都不曾改变啊。我的声音, 总是一再地被你忽视。我向你表露心意, 你不想听;玉徽栽赃我是杀人凶手, 我辩解,你不相信;我说我不曾勾结妖族,求你放我一命,你置之不理;你要与我合籍,不曾管过我的想法, 你要解开前世的记忆,也没有问过我是否愿意。”
孟雪乡一脸惭色:“我……”
贺雪真打断他:“莫要说什么你会补偿我, 我这一世原本可以平静地活着,你却一定要我想起痛苦的从前, 捅了我一刀再来说补偿,太可笑了。孟剑尊当真懂得什么叫爱吗?爱不是用别人的痛苦,来成全你自己啊。”
这话如当头棒喝, 叫孟雪乡头晕目眩,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时候再说什么,不过是苍白无力的狡辩,愈发显得他的爱自私虚伪得可笑。
贺雪真叹息道:“剑尊,从前是我付错了人,你放下吧。”
他把篮子递给孟雪乡:“不用送我这些石头了,文鸾只有在孕期才会筑巢。”
孟雪乡怔然,一瞬间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瞪大眼睛,眼神称得上凄惶。
贺雪真见他不接,将篮子放在地上,拉着何静书进院子,关上门。
莫还陵见孟雪乡脸色骤然发白,打起冷战来,蜷缩在地上抖得厉害,不明所以。他扶着孟雪乡,只觉得触手冰冷,连忙问道:“老孟,你这是怎么了?”
孟雪乡打着哆嗦,眼神无助,眼中含着泪,只是他哆嗦得厉害,想说话,抖成了细碎而没有意义的□□。
莫还陵这还是头一次见孟雪乡这般作态,连忙扶着他回到他的院落内,摆灵石设阵法,却忽然听见一声巨响,回头看去,庭中那颗梨花树轰然倾倒,孟雪乡青丝尽数披雪,神情癫狂,扭头看了他一眼,振袖飞身而去。
“老孟!”莫还陵连忙急急追赶,飞遍了天衍宗也不见孟雪乡的踪影。他叹息顿足,自问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没想到还是到了这步田地,他难免忧心忡忡,找贺雪真询问。
“雪真,你跟老孟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受了好大的刺激,疯了似的,眼下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愿别惹祸。”
贺雪真倒并不意外。前世他有文鸾血脉,能以男子之身受孕,受孕后有筑巢本能。孟雪乡并不知道,见他收集漂亮宝石,还以为是他喜欢那些石头,前阵子才特意找了那一篮篮的宝石来讨好他。
陡然间得知前世两人曾有一个孩子,未出世便死在自己剑下,孟雪乡可不得发疯么。
谢玄被关押,孟雪乡这一走,偌大的天衍宗便有些乱了。几位长老谁都不服谁,争当话事人。仙门各大宗门世家为谢玄的事齐聚天衍宗,一时间宗门上下挤挤攘攘,吵吵闹闹,只有贺雪真与莫还陵住的地方安静点。
贺雪真并不是天衍宗弟子,前世这宗门留给他的也只有冷嘲热讽和排挤欺辱,他本想尽快离开,无奈谢玄一事尚未结案,何静书作为妖族圣子,须得留下来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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