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华夏挨打是被自己爸爸抽鸡毛掸子,抽完了一视同仁,该分给我们的家业没少给过,可是现在A国人是拿打狗棒想把我们赶尽杀绝,”他的话锋陡转,蓦然流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煞气,“既然他们认为我们是华夏政府的狗,那我们就必须叫给他们听,咬给他们看,否则只能任人宰杀!”
“你这话的语气怎么那么像顾珩北?”徐进问完这话差点抽自己一嘴巴。
果然纪寒川眨了下眼,无比得意:“像就对了!”
徐进哀嚎着一拱手:“放过我吧,你的狗粮我真吃不下了!”
纪寒川稍微收敛了点神色:“哪怕不扯那些冠冕堂皇的家国大义只在商言商,NorMou的大本营在华夏,没这个基本盘,屁都没有!”
“你说得对,”徐进点了一根烟,附和道,“在公在私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把FocusFollower的数据和平台让给小西林,外*部最近一直在为我们发声,‘爸爸’也会保护我们的!”
纪寒川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意面:“伊万卡并不能理解我们的想法,但她知道我做的决定无可转圜,与其和我彻底闹掰,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哪怕FocusFollower真封了,NorMou还在,我还活着呢——她比她爸爸有远见得多。”
“我倒是觉得,”徐进往紧闭的包厢门瞅了一眼,嘴角噙着一丝揶揄,“她是对你有意思,才让你三言两语牵着鼻子走,今天会议之前,老威尔逊可是授意她来投反对票的。”
纪寒川撩起眼皮子不咸不淡地扫了徐进一眼:“你这‘有意思’说的可真没意思。”
徐进瞪起眼:“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伊万卡想泡你,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那真不好意思,鄙人是个Gay,兼且名草有主。”说到这话纪寒川又笑了。
二十二岁的纪寒川,早就不是那个听到别人表白就六神无主浑身冒汗的小毛孩了,六七年的商场沉浮他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这么多年男的女的白种的黄种的明的暗的对他示好的能从第五大道排到黄石公园,纪寒川的应对方式简单粗暴,对不熟的人他就亮出无名指上的戒指,像伊万卡这种工作里必须密切接触根本无法回避疏远的,他就三句不离男朋友。
现在这个世界哪里还有人信男人会执着专一,尤其是这么年轻英俊才华和财富兼备的极品男人。
纪寒川于此一道上的名声传着传着就变了样,一是说他外强中干,是个彻头彻尾的Bottom,那方面不行的,一是说他家里那位悍跋无匹,但凡他有点行差踏错回家都要挨小皮鞭伺候的。
不过纪寒川不care,甚至乐见这种流言四处传播,用李楚的话说就是你要想在上流社会里混,就不能太格格不入,长得帅智商高手里有钱有技术背后有资本,你还做出一副洁身自好冰清玉洁的禁|欲样子,是要做圣父给大家膜拜么?
然而只有纪寒川最亲近的人才知道,谁把纪寒川当个圣父小白花,谁才是真的瞎了眼,纪寒川跟威尔逊这种叱咤华尔街半个世纪的老狐狸打了多年交道至今还把NorMou牢牢控制在手里,没点扮猪吃老虎的本事是不可能的。
“你啊,”徐进夹着烟的手指着纪寒川的脸调笑道,“在京都拐跑了顾家的太子爷,来了A国又迷得威尔逊家的长公主团团转,统一东方和西方、男人和女人的审美,简直是个妖孽!”
“去你的,”纪寒川先是失笑,忽而面色一凛,“这些话以后不要在顾珩北面前讲。”
“废话,你当我傻么。”
徐进把长长的一截烟灰磕进烟灰缸里,在袅袅的烟雾里半眯起眼:“一开始我们只是想创业,赚很多的钱,后来来了A国,钱是赚到了,却一步一步的,也把自己走到了风口浪尖上,”他看着桌面上精致华美的骨瓷餐具,有些恍惚地叹了口气,“现在这局势,比之我们当年在京都时候的情况还要糟,至少那个时候我们还是自由的,现在进退都由不得我们自己了,有时候想想,何苦来哉!”
纪寒川漆黑浓密的眼睫末梢高高挑起,竟是有点鼓动的意味:“你不觉得,这是我们的荣幸吗?”
徐进不解地望向他。
“时代在我们的肩上,”纪寒川一只手掌重重拍在徐进的肩上,眉目里飞扬肆意,甚至有种狼烟裹身的豪气,他的声音极富磁性,每个字都重若千钧,“钱赚到多少算够呢?我们早就不缺了。不是谁都有资格站在世界上最大两个国家的棋盘之上,兄弟,你要相信,我们在创造历史。”
“你说得对!”徐进顿时豪情满怀,“好男儿行走一世,当青史留名!”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纪寒川收回手,微垂眼睑,瞳底深处闪烁着粼粼波光,面对自己最好的兄弟毫不讳言,“京都有人在看着我,我要向他们证明,顾珩北的选择是对的。”
徐进大为动容:“你……”
“你放心,”纪寒川抬起头,淡绯色的嘴角弯着,笑得狡黠而自负,“我不会为我一个人的沽名钓誉连累大家的,你别看这次国会擂鼓敲得震天响,我们手里还是有很多牌可打,哪怕拖他到……”
“蹬蹬蹬蹬——”
急促的高跟鞋音一路传来,伊万卡推门而入,神色慌张地打断了纪寒川的话:“纪,我刚刚得到消息,国会不但要封禁FocusFollower,CIA还要对你本人发起调查!”
纪寒川被CIA带走的消息,像是5000吨TNT的沙|皇炸|弹直接引|爆,把东西两岸都炸了个沸反盈天。
A国的縂統府声称纪寒川是华夏派遣在A国的间|谍,他经营的NorMou科技公司涉嫌危害A国国家安全,华夏的外*部则表示縂統府的声明是欲加之罪,严厉谴责并敦促CIA释放无辜商人纪寒川。
新闻铺天盖地,从东到西,从政|府到民间,亿万张喉舌各抒己见,吵得不可开交。
有意思的是,华夏网民当然一边倒支持纪寒川,而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除了部分民|粹主义和种|族主义者,大多的A国网民也支持纪寒川,他们完全不觉得FF有侵害他们的利益或者危害国家利益,“那只是一个视频软件而已,又不是核|弹”。
纪宁生当然也得到了消息。
湎北那件事之后纪寒川给纪宁生办了个工作签让他也来了A国,纪宁生十岁前都是在A国长大,语言本来就不成问题,他在NorMou里做了一段时间的助理,纪寒川开始发现他哥不对劲。
纪宁生在外人面前都很正常,只除了情绪容易激动,但他的激动不是针对他人,而是自己跟自己较劲,纪寒川第一次发现纪宁生手臂上一道道的伤痕还以为又有谁欺负他哥了,再三逼问之下他才发现纪宁生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纪寒川想把纪宁生送去看医生,但纪宁生非常抗拒,纪寒川只能让他留在家里静养,又请了一个护理专门陪伴他。
顾珩北后来有算过,纪宁生在短短的两三年里至少换过十个护理,每个都做不长久。
纪宁生就爱缠着他弟弟,好几回纪寒川和顾珩北浓情蜜意着呢都被他哥一个电话给叫走,这情形简直像宫斗剧里的妃子掐着点把皇帝从别的女人床上拉下来。
顾珩北原本还琢磨过纪宁生是不是对纪寒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后来发现纪宁生就是个走火入魔的弟控,感情特单纯特纯粹,顾珩北就随他去了。
直到纪苗苗出来留学,纪寒川兄妹三不五时去陪他,纪宁生的境况在这半年里才慢慢好转起来。
如今纪寒川被CIA抓走,纪宁生直接去了半条命。
“只是协助调查,不会有危险,也没人会打他,事情查清楚了就会放出来。”徐进头疼得一直跟纪宁生解释。
然而纪宁生自从得到消息后就仿佛痴傻了一般,呆滞的眼珠瞪着天花板,浅色的瞳孔里面空空洞洞,幽灵似的渗人,他神经质似的,反反复复地呓语着:“CIA是会殺人的,我弟弟要死了……他也要死了……”
“二哥,”纪苗苗被吓得不行,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你别这样……”
徐进也是心力憔悴,他要照顾纪家兄妹,还要安抚公司股东,他一边发动所有在A国的人脉捞纪寒川,一边和国内的李楚联系,让李楚向京都求援。
徐进心知这件事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斗争,而是涉及到更高层次的力量博弈,纪寒川被带走前让他稳住阵脚,说CIA只是在恫吓,纪寒川自己不怕徐进怕啊,徐进根本不敢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赌”字上。
纪寒川被带走三天,纪宁生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媒体上各种说法甚嚣尘上,徐进烧出去大把大把的钱,却始终得不到确切的回音。
直到第四天,伊万卡上门了。
威尔逊家族在A国无疑具有至高的地位,这几年低调行事不过是因为现任縂統来自于另一党|派,但真正要做点什么,比如捞出纪寒川,还是轻而易举的。
伊万卡带来了堪称一劳永逸的完美方案,既能救出纪寒川,又能彻底保全NorMou——纪寒川和她结婚,成为威尔逊家族的人。
“这不可能,”徐进斩钉截铁道,“寒川不会同意的!”
“我同意!”纪宁生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求伊万卡,“我是他哥哥,你让我见他,我一定劝他同意!”
纪寒川当然没同意,兄弟两个甚至在CIA的探看室里大吵了起来。
但是纪寒川最终还是出来了。
尽管许多势力都在这个过程中进行了谈判和博弈,但是最后起关键作用的人,是穆南城。
在此之前纪寒川和穆南城除了同是华夏人全无半点交集,所以穆南城亲自在CIA门口接他时纪寒川完全莫名其妙。
那会纪宁生也坐在车里。
纪寒川进入后座后,副驾上的穆南城回过头来,这个年轻而极富气势的男人目光平静幽深如墨潭,低沉淡然的语气炸雷似的惊心动魄:“沈宁生,韩雪落,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
汽车风驰电掣在崎岖险峻的盘坡公路上。
纪寒川靠着座椅后背十指紧握,手背上的青筋奋力虬结,仿佛随时都能突破那薄薄的一层表皮迸发出来。
对面不时逆向而来的汽车闪光灯水流一般冲刷过他紧绷得发青的侧脸,颊边的骨骼狠狠凸起,他的眼睛在暗黑的车厢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变色,幽幽到几近泛蓝,像是暴风雨下宁静的深海,所有的贲张涌动都隐藏在海面之下,紧抿成一线的嘴唇在轻微颤栗。
而坐在旁边的纪宁生表情比纪寒川还要奇异,纪宁生捂着嘴,眼睛里点燃着冷火般的光芒,他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额头眉角的褶皱扭曲成狰狞的曲线,他之所以捂着嘴,是害怕自己一旦开口,嘭嘭剧跳的心脏就直接从嘴里喷出来。
汽车停在一栋年代久远灰蓝交加的建筑面前,车门一开,纪寒川双腿着地,有好几秒的时间居然都抬不起来。
穆南城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却第一个跨进建筑的小门,他的声音依然平稳,沉而有力:“跟我进来吧。”
雪白的长廊一望无际,一格一格在纪寒川的视野里渐渐倒退,直到前方出现一面米色的木门,纪寒川蓦然加快脚步,几乎是踉跄着飞奔过去。
房门被轻轻推开,炫目的光亮迎面而来,像是昭示着一个巨大的梦境,只要一个弹指的响动就能把梦打碎。
纪寒川摒住呼吸,血红的眸光颤抖地盯住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人。
女人坐在轮椅上,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几乎要垂到了地上,她听到了动静,正在用双手拨动着轮椅的轮子,慢慢转身。
在看清彼此面容的那一瞬间,他们同时浑身剧震。
两双极为相似的眼睛满溢出泪水,纪寒川的脚下恍如被万千藤蔓缠绕住,走进去的每一步都像踩在锋利的刀尖之上。
纪寒川走到女人面前,缓缓,缓缓地跪了下去。
一声沙哑的呼唤从灼烫的喉咙里,含血带肉地吐出来:
“妈妈……”
第84章
“妈妈……”连绵不绝的抽泣在夜深人静的房间里一声声盘旋,终于将睡着不久的顾珩北再次惊醒。
“寒川,”顾珩北触手摸去,像是碰到了一个滚烫的火炉,烫得他悚然一惊,顾珩北迅速拧亮床头灯,“纪寒川!”
纪寒川的身体紧紧蜷缩着,他紧皱眉头,豆大的汗粒布满潮|红的脸,牙齿死死咬着青白干燥的嘴唇,唇缝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呓语。
紧绷了四年的身体和精神如积蓄多年的堤坝一朝开闸,所有的疾病和疼痛如滚滚洪水倾泻而下势不可挡。
“我靠,凌晨三点……”钟燃瘫在2603病房的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我说你就算看他不顺眼要折腾,能不能等他恢复点再动手,他现在人又傻体又虚,你整治起来也没意思啊……”
因为钟燃离太湖华府住得最近,顾珩北一个人没法把烧得不省人事的纪寒川弄来医院,只能一事不烦二主,在这天寒地冻的深夜里把钟燃从暖洋洋的被窝里召唤出来当护工。
顾珩北站在病床旁边,看着护士贾源在给纪寒川扎针,神情专注而淡然,对钟燃的吐槽也没什么反应。
护士轻手轻脚地收针离开,顾珩北坐在床头,轻轻抚摸过纪寒川褪下潮|红,却依然浓眉紧蹙的脸。
病房里安静极了,仿佛连点滴液滴落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顾珩北看了纪寒川好一会,才把点滴的速度调慢,然后走到沙发边轻推了下已经昏昏欲睡的钟燃,他低声说:“你在这里帮我看着,点滴打完了换下一袋,如果他醒了就给我打电话。”
钟燃迷瞪瞪直溜了眼:“你要干嘛去?”
“我有点事办。”
钟燃不可置信瞪向墙壁上的挂钟:“你知道现在几点?”
“凌晨三点四十二分,”顾珩北站起身,他进病房的时候解开了大衣的扣子,现在正一颗一颗再度扣上,动作俐落,语速很快,“我知道这不是个好时间,但我一秒都不能等。”
“不是,”钟燃不能理解,“什么事啊这么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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