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开车得三四个小时,但贺昭有意识抹去了这条信息。
易时:嗯好
贺昭:外公会拉二胡,外婆会古筝,你们还可以一起演奏哈哈哈哈哈
易时:我拉小提琴?
外公拉着二胡,外婆弹着古筝,中间夹着一个拉小提琴的易时。贺昭想起这画面就觉得很好笑,憋着笑飞快打字。
贺昭:为什么不行?中西合璧嘛,其实他们都是退休后才学的,你最厉害,得指挥带领他们
易时:再说吧
贺昭:我外公外婆都很可爱的,性格跟小孩子一样,你可得好好夸奖鼓励,不能跟对我一样
过了大约一分钟,易时回了消息:我对你怎样
这五个字一映入眼帘,贺昭的心脏蓦地在胸腔重重跳了一下,有一丝发麻的感觉流窜到了指尖。
半响,他才能用发麻的指尖缓慢地打字:很凶很冷漠很严厉很……
他没有再想出别的形容词,把多余的“很”字删了,发了过去。
很凶很冷漠很严厉。
他在心里又默默念了一遍这句话,确实很凶很冷漠很严厉啊。
易时:……
易时:什么时候
难得易时竟然连发两条消息,虽然有一条是省略号,但也代表了他此刻的心情,贺昭似乎可以想象到易时无语又有些无奈的神情。
他其实挺喜欢看易时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把他冷冰冰的外在撕开了一小道口子。
贺昭:你不知道?
易时:不知道
贺昭:你竟然不知道?
易时:你说
其实易时对他也没那么差,但不知道为什么贺昭就是很想控诉他。
贺昭:你说我音乐没天赋
易时:确实
确实??!什么人啊!
贺昭气势汹汹还想继续控诉,但是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好像没了。
易时什么时候很凶很冷漠很严厉来着?
作业给他抄了,帮他复习,陪他打游戏,允许他在他那赖空调,做饭给他吃,还去天台收留了他。
其实易时对他挺不错。
就是觉得还不够。
为什么会觉得还不够呢?
还少点什么呢?
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声,打扰了贺昭发散的思绪,是姜林发来了消息。
-哥,开黑吃鸡?
-叫了易哥一起
-组队申请
贺昭加入队伍,四排满人,易时竟然已经在了,速度可真够快。
贺昭摸到耳机,把耳机缠的线解开,插上耳机,就听见易时言简意赅说:“一局。”
贺昭不知道他们刚刚在说什么,盲猜易时是在说他只玩一局,立即说:“多玩一局吧。”
姜林跟着说:“对呀,多玩几局嘛。”
停了几秒,易时说:“两局。”
姜林特别狗腿地附和:“行行行谢谢易哥,今晚总算能吃一把鸡了。”
这是贺昭第一次和易时玩这类游戏,姜林跟他说过好几次易时吃鸡厉害,他倒要看看有多厉害。
开局后,易时确实没辜负姜林的夸奖期待,他的实力就摆在那儿,贺昭还没看到人在哪,和他同一个区域的易时已经开枪崩了好几个。
贺昭安心搜完附近的房子,装备齐全了准备大干一场,开始嫌弃易时:“你能不能去大锤那儿?你在我附近溜达,我连个机器人都碰不上,太影响游戏体验了。”
姜林发出惊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哥,你太过分了啊,人家易哥给你保驾护航呢,你还嫌弃。”
贺昭:“我也很厉害的好不好?我要刚枪!”
易时沉默了几秒,冷淡应了句:“知道了。”
没想到接下来,易时竟然真的完全不管他了。
贺昭想找辆车,绕着这座城跑了一圈,然后看着易时开着敞篷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完全没有让他上车的意思。
贺昭:“……”
好不容易找了辆摩托车换了一座城,贺昭正面遇上一队人,被他们围追,易时开着敞篷车再度从附近的道路穿过,目不斜视毫不停留。
贺昭寡不敌众,被人打得倒地不起,发出哀嚎:“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你不是要钢枪吗?”易时的嗓音从耳机里传过来,低低沉沉,震得贺昭耳朵有一丝发麻。
听听这嘲讽的话,摆明了依然没有来救他的打算。
姜林和姜林的朋友在一旁瞎乐:“哈哈哈哈活该吧。”
“蹦!”贺昭来不及道歉认怂求大佬救救他,被人补了一枪,壮烈牺牲了。
游戏自动切换到了易时的视角,贺昭没有说话,看着易时又开着他的破敞篷车绕了回来,一个人迅速把完结贺昭的一队人解决了,替他报了仇。
虽然不得不赞叹易时绝佳的视力、反应能力以及非常稳的手,但贺昭心中的小火苗猛地窜起来了。
嘚瑟!明明这么厉害,就是见死不救。
秀什么秀呢!
早干嘛去了!
除了很凶很冷漠很严厉,还很过分!
真的太过分了。
贺昭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突然生气,没有再说话,打算用沉默表示抗议。
第一局并没有真的吃鸡成功,只拿了第二名。
第二局开始没一会儿,易时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他的沉默,主动问:“M4要么?”
易时没有带姓名,贺昭敏锐地觉得应该是在问自己,但没有回答。
姜林积极地回应:“要要要,在哪?”
贺昭搜完房子正准备下楼,一打开门,易时就堵在楼梯口,把M4丢到了他脚下,才缓慢地说:“在贺昭这儿。”
姜林:“哦哦哦,那给我哥吧,我拿了一把喷子嘿嘿嘿。”
在贺昭印象中,这是易时第一次叫贺昭的名字。平日里玩得好的朋友很少叫贺昭全名,不是叫他“昭哥”就是“昭儿”,忽然听见易时这么称呼他,贺昭有些不习惯。
床对面的空调吐出气息冰冷冷地拂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贺昭想,空调开太猛了果然还是有些冷。
似乎也清醒了一点儿,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他操控角色捡起了地上的M4,轻松说了句:“谢啦同桌。”
今天傍晚唱歌局临近尾声,大家一起拍了个大合照,贺昭就挤在易时旁边,用手臂压着他的肩膀,努力想把他压矮一点儿。
姜林在旁边开玩笑说:“也就哥你敢这样对易哥了,其他人可都没这胆子。”
罗浩随口说:“人家同桌嘛,当然不一样。”
当时贺昭没有说什么,只在心里想,你们都被骗了其实易时也就长了一张冷脸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注意到的重点却不一样了,同桌吗?所以不一样吗?
同桌也没什么不一样吧。
从上学到现在,陆陆续续换了多少同桌啊,有些连名字长相都不记得了。
同桌,也不过是坐得近的同学而已。
仔细想想,确实没有不一样。
虽然是同桌,和其他同学朋友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同桌而已。
当天晚上,贺昭把楼上那位租客的备注改为了“同桌”。
第39章 第一个
贺昭闷头睡到了中午才被电话吵醒,他迷瞪着眼睛从床头一直摸到床边,才想起睡前把手机放桌上了。
扫了一眼屏幕,是爷爷以前的下属刘叔叔,因为贺昭的爷爷帮过他忙,刘叔叔一直对贺昭的爷爷奶奶很好。
接了电话,刘叔叔说:“小昭啊,是我,刘叔叔,你奶奶让我跟你拿来一些水果,你在家吗?我给你搬上去。”
贺昭从房间里出来,家里没人,张江洋不知道又去哪里浪了。
他迅速刷了牙洗了脸,打开了门,刘叔叔已经把奶奶送来的进口水果搬了上来,居然整整有三小箱。
贺昭看着刘叔叔额角的汗,有些不好意思:“进来坐吧,喝喝茶。”
“不坐了,下次吧,我也是有事刚好来这边。”刘叔叔笑了笑,“你爷爷奶奶真的很疼你啊。”
贺昭跟着笑了笑:“是啊很疼我。”
送走刘叔叔,他立即给奶奶打了电话:“奶奶,你让刘叔叔送来的水果我收到了,怎么这么多呀。”
“多什么多,不多,你现在学习辛苦正好多吃点水果,吃不完啊分些给你弟弟吃,没记错是弟弟吧?”奶奶似乎正在走路,“小区里组织社区表演,我呀赶着去跳广场舞,先不跟你说了啊。”
“是弟弟,比我小。”贺昭笑着说,“你好好加油,多拍点照片给我看。”
贺昭洗了个苹果边啃边在家里转了好几圈,好无聊,干什么好呢?
怎么又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张叔和妈妈去哪了?去店里了?
张江洋又去哪了?
也不知道同样一个人在家的易时又在干嘛呢?
写作业?
假期第三天了,贺昭才想起自己那一沓假期作业一个字都还没写。
他整了整自己的书包,又从箱子里挑了一些看起来最好看的水果,走上七楼摁响了门铃。
和贺昭相反,易时今天习惯性醒得很早。
可能因为假期的缘故,这个早晨很安静,没有学生吵吵闹闹去上学,没有上班族急急忙忙赶时间上班,小区里的老人似乎也清闲了下来,三三两两晨练、下棋、闲聊。
易时随便找了一家早餐铺买了一屉小笼包和一碗粥,回到楼下遇见了晨起散步回来的马婆婆,贺昭曾经很热情地把他介绍给马婆婆,还开玩笑让马婆婆多照顾照顾他。马婆婆记性很好,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易时,早啊,你这个年纪起这么早,真难得啊。”
易时点了点头:“早。”
走开几步,和马婆婆走在一起的一个婆婆问:“那小伙子谁啊?”
马婆婆说:“新搬来的,小昭的朋友。”
走到六楼,林佩玲和张鹏正出来,见到他笑了:“买早餐回来啦,真早,小昭还没起床呢。”
林佩玲长得和贺昭有三分相似,笑起来会更像一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易时就感觉她应该是贺昭的什么亲人。
吃完早餐,易时坐在书桌前写了两张试卷。
这老房子的隔音效果确实很差,对面楼的电视开很大声,邻居在门口翻钥匙、关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但楼下似乎一直都很静,除了前天张江洋奶奶来的那一次,很少有大的响动。
所以没办法从声音判断那一位有没有起床。
午餐是意面,易时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锅,漫不经心地想,今天贺昭或许不会来了。
这里确实比他国外住的的地方热闹很多,似乎谁和谁都认识,似乎谁和谁都有关联,但也差不多。
不管外面热不热闹,有多热闹,关上门,他都是一个人。
昨晚贺昭和他说起他外公外婆的时候,易时想起了自己的外婆。
他记得易谦提过外婆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里有好几个兄姐,她最小,难免有些娇气。可外公过世后,她却勇敢地追随儿女来到国外,一个言语不通完全陌生的地方。在易谦的记忆里,外婆是一个温情伟大的存在。
在易时的记忆里,也有过温情的时刻,但随着外婆年纪越来越大,病痛和乡愁把她折磨成了另一个人。外婆腿脚不便,请了一个华裔护工,负责照顾她陪她聊天。她清醒的时候会特别清醒,糊涂的时候会忘记其他的只反复絮叨家里的花草该浇水了,她的哥哥姐姐为什么不来看她,喊外公的名字以及她想回家。
她似乎从来没有把国外的家当成是家,她说的家永远指的是太平洋另一端。
易时不止一次想过,她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应该就是下定决心漂洋过海来照顾他。
外婆去世前大概三个月,她的姐姐先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谁也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但她还是知道了,那一天对着窗户坐了一天。易时推着她的轮椅去吃饭的时候,她用树皮一样干枯的双手捂着脸,问:“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回国?”
易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时候,外婆提过太多次了,她一开始住不习惯打算想把他带回国,是他哭着不肯离开妈妈,外婆就心软了。
那时候他只有三岁,完全没有留下一点儿记忆,但十六岁的易时还是说:“对不起。”
外婆忽然就哭了,半晌,拍了拍他的手:“你是个好孩子。”
在易时更小一些的时候,“你是个好孩子”几乎是外婆的口头禅,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婆对他越来越冷淡,甚至不太愿意见到他。
或许,是把他当成了造成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但是,易时依然感激她,也愿意去体恤照顾她。
他似乎从出生开始就是多余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一个人的生活能塞下一个多余的他,而外婆是唯一一个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来接纳照顾他的人。
即便最后因为其他原因后悔了,至少当初的真心和关爱是真实存在过。
那是他极少得到的东西,即便后来收回去了。
易时刚把意面捞出来拌入酱汁锅,门铃就响了。
他走出厨房时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很蓝云很白,阳光很刺目,似乎一丝风也没有,空气像凝固住了折射着光线有些许扭曲。
是一个没有人愿意出门的天气。
相比起早晨的小高峰,楼下,小区,附近的街道的人流像退潮一般消失,落下冷清疲倦。看不见人影,没有丝毫生气,像一幅静止的画卷。
只有门铃响亮而持续地响着,打破了死气沉沉。按门铃的人似乎很没有耐性,一下一下按着门铃催促,像夏日的蝉鸣很聒噪却又很鲜活。
易时打开门,贺昭单肩背着书包,怀里抱着一堆水果,不耐烦地用手肘压着门铃。
见到易时的那一瞬,贺昭很随意地歪头仰脸对着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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