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边待到半夜,言持终于是起了身。
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明檀该得发现了。
然而,他方起身迈开步子往回走了两步,便被人叫住了。
“言持。”
他回头一看,却发现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
虽是陌生了些,但这张脸蛋生得可算是绝色。
言持将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怎么瞧都是个男子。一个男子,怎么能生得比女子还娇俏漂亮?
他心下这么想着,随即又摇摇头自己反驳了自己的看法。
也不是娇俏,就是好看,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好看。
但见他气质清清冷冷的,且周身萦绕着一股子仙灵气……仙族之人,怎会在大半夜出现在魔族境内?
“你是何人?来我魔族有何目的?”言持没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气,倒也没有太过警惕,只张口淡声询问。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他,反是以极为诧异的目光瞧着他,良久,才见对方开口说话,“你、不认识我?”
“我以前认识你?”
“嗯。”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顾期雪怎么也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言持竟就变成这般模样,自己的名字梗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暗暗攥紧拳头,终于是发出了声音,却也只是赌气一般说了一句:“既然你忘了,那就这样吧,我不该来。”
话音落,顾期雪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言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回过神来想追上去时,却已经不见了对方身影。
既然人都走了,言持便也懒得再多想,转头就往魔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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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期雪现在心里一片杂乱,他无措着,也难过着,但更多的是生气。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将自己的一切交付出去,而那个前不久还与他卧榻缠绵,拿情话扰他心,以双手与唇舌软他腰的人却说不认识他了。
“就这样,不认识了么?那你说什么叫我等你的话,骗子。”
他很伤心,想大哭一场,可又觉得哭的话,看起来会更加狼狈,他总得给自己留几分体面才好。
顾期雪并没有回去,忘仙山与暖宫,在这一瞬间似乎都不是最好的归处。
在感情一事上,顾期雪总喜欢当只乌龟,而此时的他,只想缩进自己的壳中,悄悄把自己灌得烂醉。
多醉一时,便少痛苦一时。
于是,他便去了清泉坊,寻找自己的醉生梦死。
“公子来了,许久不见您来光顾小店了,今日可还是要一壶无忧酒?”
他常来清泉坊,加上面容生得好看,多了几分惹眼,老板便也将他记熟了。
顾期雪摇摇头,“我要你这最烈的酒。”
“好嘞!您先坐坐,马上就叫小二给您拿来!”
不过片刻,小二便抱着一壶酒走来,“客官,您的酒。”
顾期雪垂眼,瞧见酒壶上贴着的红纸上写着两个字——虚妄。
真讽刺。
也很警醒。
顾期雪将钱付了,便拿着这壶酒离开。
眼下已经快入冬了,夜间凉风萧瑟,顾期雪本就偏寒的身体迎着这寒风,只将手脚都吹得冰凉。
夜已经过半,整条街除了清泉坊还开着门,便只剩下一片黑暗寂然。
他慢悠悠走到河岸边,随意地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将酒壶的塞子打开,顾期雪仰头便灌了自己一口烈酒。口中溢出的酒液顺着下巴脖颈没入衣间,有些冷。
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相信了言持。
他早该有所准备的,魔族从骨子里便透着一股戏弄人间的态度,既然选择了将心交付给魔族之人,便该有被耍弄的觉悟。
烈酒烫喉,顾期雪却一口接一口地灌。他其实并没有品出这个酒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只想酣畅淋漓的喝个够,然后好好醉一场。
仔细想来,这样也好。至少,没人会管他喝酒了。
他最爱的酒,他想喝多少喝多少,即使醉倒在荒野,无人过问。可那,才是他一直以来的模样啊。
挺好的,晚辈不敢管他,墨映又管不住他,自由了。
顾期雪醉得很快,酒壶中的酒还剩了大半,他便躺了下去。双手早已捧不住酒壶,酒壶倾倒下去,正好悉数倒在了他的身上。
河边的风比别处的风还要冷些,吹在被酒浸湿了的衣上很冷,却丝毫没有将顾期雪吹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忘仙山,也不知道是谁为他换了干净的衣上、是谁为他掖好的被角,总之他醒过来之后,入眼便是墨映那张表情并不好看的脸。
“醒了。”
顾期雪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有些难受地将手心压在额头上,“墨映……”
他的嗓子十分干哑,发出的声音也有些难听。
墨映端来一杯水,面无表情道:“喝。”
顾期雪也没说话,接过水杯便往自己嘴边送。温热的水划过喉咙,惊得嗓子有些刺痛。
“我怎么回来的?”
“林洲出任务正好看见你躺在河边。”墨映盯着他,语气极差:“说说吧,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受不得寒?你烧了整整七日,若不是青笠来得及时,我便只能去阴曹地府同阎罗王抢人了!”
“抱歉。”除了道歉的话,顾期雪也不敢说别的什么。
墨映本就不同意他去找言持,要是让墨映知道他是去找了言持以后才将自己搞成这副德行,又不知得与他说教多久了。
“所以,你的解释呢?”墨映并没有打算就让他这么容易蒙混过关。
顾期雪道:“可以不说吗?”
墨映气结,“随你。”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不过以后要是再半死不活的被人带回来,我可不会再管你。”
“对不起。”
“我何德何能啊,能担得起你寒宵上仙两声道歉。”墨映心里不爽,嘴上便也阴阳怪气的。
顾期雪虽听得懂,但他打算装傻到底。
“算了,懒得说你!说了又不听,听了又不做,比谢让还烦人!我叫青笠暂时留下来看着你,记得按时吃药,不然头给你打歪。走了!”
墨映一口气将该说的说了,便撑着满肚子的气摔门而去。
顾期雪咬着下唇,默默然又缩回了被子里。
不多时,柳青笠便推开了他的房门。
顾期雪偏头看过去,马上便坐了起来。
“青笠,辛苦你了。”
见他已经醒了,柳青笠面上满是欢喜,“不辛苦的,这都是青笠应该做的。先把药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
顾期雪瞧着那一碗黑漆漆的东西,内心是拒绝的,于是他道:“先放着吧,我待会儿喝。”
待会儿等柳青笠出去,就把药倒了。
“是。”柳青笠将药碗放在床头,却并没有立马出去。
顾期雪奇怪地看看他,“还有事?”
柳青笠赶紧摇摇头,“我只是想问问尊上,您可是打算将小公主与那条恶龙一直留在忘仙山。”
顾期雪警觉的蹙了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青笠就是觉得他们二位一直留在忘仙山也不好。”
“嗯。”他这话顾期雪倒是没有反驳,他说得没错。
无论云漾真实的身份是什么,现在的她,在众人眼里都只是仙族的小公主,若是一直将她留在忘仙山,的确不太好。
而潜渊,将他带回来这么久,也没见他搞什么动作,可他也并不能因此而松懈,不然容易被打个猝不及防。
总而言之,这两位在忘仙山多待一天,其中后患就会多上一分。
可到底要怎么做,他还没有想好。
以前所想的重新将潜渊封印回去,短时间内也难以实现,不能封印,也不能贸然同他出手,便也只能暂且让他留在忘仙山。
有他和墨映二人盯着,怎么着也得比让他去别处好些。
“尊上?”
见他久久没有反应,柳青笠有些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顾期雪没出声,抬眼瞧向他,以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柳青笠忙道:“尊上,您怎么想的?”
顾期雪默了片刻,才说:“便暂且让他们留下吧,这几日墨映将你叫来照顾我,你也辛苦,多余的事便莫操心了。”
柳青笠的面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他语气稍显僵硬地应着:“是,是,青笠知道了。”
“嗯,你先出去吧。”
顾期雪并不太喜欢和柳青笠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面对柳青笠时,他心头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也不是烦他,就是觉得有点窒息,总感觉他有些不对劲。可仔细一瞧,又觉得柳青笠一切如常,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有不对劲。
也或许,只是单纯因为柳青笠看他的眼神让他不舒服了吧。
第44章
顾期雪在柳青笠出去以后,便起身将碗里的药给倒了。
只是头还有些昏,已经没有大碍了,他不想喝这种苦纠纠的东西。
本来心里就够苦的了。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这事似乎有些蹊跷。
没有一点征兆,言持便说不认识他了。分明前不久才去找了他,这中间不过相隔半月而已。
有问题,他一定要找言持问清楚。
病了一场,顾期雪也没再颓下去,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墨映见了,感到无比欣慰,就连林洲瞧见他,都露出了鲜见的惊讶表情。
“尊上。”林洲到底是个表情管理极好的人,瞧见他一副没事人的表情,也只是惊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寻常。
“嗯,你这次回来倒是待得久,墨映应该很高兴。”
林洲道:“师尊他近来心情的确不错。”
“那便好。”墨映这一生看上去大大咧咧,可他身上背负着很多,只是他一直隐忍着,唯一能给他一些安慰的,也就他那三个徒弟了。
然而,这三个徒弟却也因为性子的原因,让墨映时常操碎了心。
谷雨能够任性些,谢让能够老实些,林洲能够安定些,该是墨映此生除了天下安定以外最大的愿望了。
顾期雪都知道,但他不说。
他和林洲也没什么可说的,打了一声招呼便也该道告辞了。
不过林洲似乎是真的有事,先他一步说道:“尊上,师尊还在等我,弟子这便告辞了。”
顾期雪也没问什么事,点点头便先走了。
他今日可不是下来闲逛的,而是因为近来总听有弟子说,在忘仙山附近发现了魔族之人。
魔族在仙门中安插眼线这种事,其实再正常不过,但最近山上弟子见到魔族的频率实在太高了,这很不正常,他得亲自去看看情况。
顾期雪独身往山下走,临近忘仙山这一段倒是正常,再往前一些,到了离忘仙山最近的镇子,他便马上察觉到了不对。
这里的魔族的确很多,但更让他忧心的,却是这包裹了整个小镇的魔煞之气。
他与魔族对抗那么多年,自然也知道,魔族也分品种。
高阶魔族的身上是不会带煞气的,且头脑与外貌都与正常人无异,区别只在于好看不好看和聪明不聪明。
但除了这种正常的魔族之外,还有一种思维不全的,那一类魔族有个统称便叫魔煞。
魔煞就如那不开智的精怪一般,没有什么自主意识,模样也相对生得难看吓人些。魔煞一般都是被关在魔界的天煞狱中的,若无魔尊之令,他们是不可以擅自离开魔界的。
“言持……”
顾期雪望着天边厚重的云,心中只有说不出的难过。
他很想问问言持,问他到底在做什么,问他为何要将魔煞放出来。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顾期雪最想问的,他最想问言持,到底是不是真的忘记他了?
他仍清晰记得那夜里,言持看他时那陌生的眼神。
很扎人,扎得他的心慌乱无比,让他久久都无法冷静。
顾期雪承认,那夜他的确冲动了,若是能够冷静一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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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魔煞放出来这事,言持其实是极不认同的,即使他对于很多事情都有些记不清楚,却并没有忘记关于魔煞的一切。
放出这些没有理智的东西,除了会给人间降灾以外,搞不好还会自掘坟墓。
虽说魔煞是由高阶魔族控制,可到底是些比野兽还难驯服的东西,言持没有把握能绝对控制住他们。
但如今,魔族似乎并不由他说了算。
他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傀儡,而幕后执掌政权的,是他的大护法,明檀。
明檀并没有明目张胆地架空他的权力,甚至魔族大大小小的事都会一一向他报备,一切看起来好像都没有变,可要说是报备,不如说是通知他。
许多明檀要做的事他其实并不赞同,但对方依然会一意孤行地去做。
在魔界,好像所有事情都不需要魔尊同意,只要魔尊知道就好了。
然而,他知道,他反对,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魔族无人听他命令,却对明檀言听计从。
无论是魔族,还是明檀,都变了好多好多。
言持记不清曾经的魔族是什么样的,却似乎将明檀曾经的模样记得很清楚。
思及此,言持不由一愣。
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之后,他便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直至今日,他才终于发现。
他忘记了许多,没完全忘记的亦是记忆模糊,却对明檀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
为何会这样?
言持想着便是一阵心烦,侧眼瞧了瞧外间乌压压的天,心情不太好地出了门。
因着明檀执意要将魔煞放出来,他担心魔煞会失控,便跟着明檀一道来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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