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持躺在床上,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己死了之后的尸体能挺得多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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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持倒是没有猜错,顾期雪的确知晓他还活着的事,却也只是知道他还活着。
七年前,言持刚死不久,顾期雪便就知道了。
当年一时大意将言持的胸口刺穿以后,顾期雪其实是想救他的。可后来他找了许多地方,都没能找到属于言持的一丝半缕残魂,他心中便有数了。
他这些年也一直在寻言持下落,却也一直杳无音信。
而那夜里他在晚秋身上嗅到一丝熟悉的魔气,他便更肯定言持还活着。虽说他身上的魔气不止一股,且属于言持的那股几乎被另一股盖过,可他与言持也相识上千年了,他绝对不可能认错言持的气息。
所以他认定了言持不仅活着,且还确认他离自己肯定不远。要么他已经混进忘仙山了,即便没有,那也一定是在忘仙山附近。
只不过,言持如今出现在附近,恐怕也是为了寻仇来的。
以前自己只身在外,又醉得不省人事,许多时候都多亏有言持照料,他却恩将仇报要了言持的命。
言持以礼待他,他却以利刃还之。
怎么想都觉得他像只白眼狼。
虽说这并非他本意,可除了他自己,又有谁相信。
顾期雪甚至不知道自己找言持这么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又不可能对他解释说:当年杀了你其实是个误会。
因为这事儿无论怎么解释,听起来都很有想要推脱责任的感觉。
可不对他解释,那找到他干嘛?
找到他,然后让他将自己杀了?
也不是不可以,他活了近万年,生活几乎没什么起伏变化,倒是真感觉有点活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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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被顾期雪反复问了见没见过忘仙山以外的人之后,言持每天都感觉自己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每日一睁眼,言持便在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面对顾期雪,然后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走进走出。
待一日终于过去,临到闭眼前,他又担心着自己睡着了会不会说梦话,在睡梦里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个彻底,然后直接长眠不复醒。
言持怀揣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过了好几日,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
顾期雪虽常常会起卦算一算他的具体行踪,可卦象却总是朦朦胧胧的,只能算出他大概的位置,更具体的却是一点也算不到。
而且,这么些天过去,顾期雪也没有对他表示过怀疑,他大可不必过度紧张。
不过,离开忘仙山这事儿,仍然迫在眉睫。
他现在不用自己刻意聚灵,灵气也会自己慢慢恢复,随着灵力恢复,他身上的魔气也更重了。
虽说他暂时能用法术隐藏魔气,可在这仙门中待久了,难保不会露馅儿。再者说,顾期雪现在没怀疑到他身上,也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好忽悠。
要真等到顾期雪回过神那一天再来想怎么走,那他估计得凉得透透的。
可如今忘仙山四周都被围得严严实实的,顾期雪为了找到他,连酒都不喝了,他实在找不到机会联系大护法。
这也太让人感到焦灼了。
然而,在言持无比焦灼的空档,顾期雪新起的卦象,又将言持所处之地的范围缩小了许多。
“就在忘仙山上?”顾期雪占出这卦,便立马出去了。
他觉得,若是他看见言持了,便一定能认出来。
在寻人的路上,顾期雪自己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以前见过不少上赶着找死的人,却没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成为其中一员。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完全是这样的。
别人是自不量力,他却是还一个人命债,本质还是不同的。
他的确是活腻了,可实际上好像也不是特别想死。
如果能解释一下,与言持将矛盾调解好,那就最好不过了。
顾期雪将整个忘仙山走遍,将所有弟子都瞧上一遍,却是一点没感觉到有言持的气息。
不过他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人,倒是引起了墨映的注意。
墨映将他喊去映日楼中,关着门问他:“阿雪,你近来有些不对劲啊。快说说,方才是在找谁?”
顾期雪道:“言持。”
“死都死了,难不成还真能活过来,你别再执迷不悟了。再者,仙魔不两立,你找到他干嘛?再杀他一次,还是让他杀了你?”
顾期雪在找言持这事,墨映一直都是知道的,可那魔头是被迎霜剑刺穿了胸膛,早就魂飞魄散了,哪儿还能活啊。
他就觉得是顾期雪魔怔了!
顾期雪却坚持道:“他真的活着!我这些日子起了几卦,已经找到他的下落了!”
“起卦?”墨映的面色立时沉下来,“顾期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而已,你为了找他居然起卦?你是不是疯了!”
也不怪墨映气,实在是不值!
顾期雪身为上仙却私自起卦,企图窥探天机,这是天道绝不容许的大罪,犯了这个罪行,是要用修为来抵的!
墨映气是气,却还没失去理智,他骂过以后便又连忙问道:“那你说的几卦,到底是几卦?”
“十多卦。”具体多少,顾期雪自己都有些记不清。
他这些日子迫切地想要找到言持,实在分不开心思来记这个数。
“十多卦?你说得倒是挺轻巧的。”墨映觉得自己的嘴都快气歪了。
顾期雪道:“无碍,我修行近万年,还折损不起这区区千年的修为么。”
“是是是,你修行万年你厉害,可修为关乎你的命数,你是上仙,于仙族而言举足轻重,麻烦你不要总想着什么莫名其妙的债!你以为那魔头是好人只是你以为的,都喝得不记事了,你又怎么能肯定他没想过要你的命?”
墨映长叹一口气,在他跟前来回走了几趟才停下来,双目盯着他颇是恨铁不成钢地道:“顾期雪,你都快一万岁了,我求求你不要那么天真好不好!”
顾期雪只道:“我相信我所看见的。”
他虽是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的道理,可多见几次,就实了。
若言持当真与别的仙族所说,是个恶名昭著的人,那他多次在酒后遇见言持,应该早就没命了。
一次两次不杀可以说是装模作样、目的不纯。可千年来,他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次醒来,总能看见身边有个言持照料着自己。
他知道要说通仙族对言持改变偏见很难,所以他根本不打算说服谁,但也绝对不会听谁的劝说。
别人觉得言持怎么样他都管不着,可他受过言持的恩惠,他不能觉得言持不好。
墨映也知道自己劝不住顾期雪,也没期盼他能听进去什么,只是心中实在是气他竟然为了找那魔头甘愿耗损千年修为。
千年修为啊!于别的仙家来说可能真的算不上什么,可对于顾期雪,却是关乎性命的,可偏偏他自己就是拎不清!
墨映缓和许久终于冷静下来,却仍是臭着一张脸。
他道:“顾期雪,你别忘了,你折损了千年修为,每月下旬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心里有数。”
墨映闻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脾气立即又冲了上来。他没好气地道:“好心当做驴肝肺!你爱怎么就怎么,不管你了!”
“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我都说了,你爱怎么就怎么!我不管你了,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好像有点深?
第7章
顾期雪知晓墨映是在担心自己,也没与他置气,只是找言持的事,他同样没有停手。
总之已经得知言持就在忘仙山,即便今日找不到,以后也肯定能找到。
忘仙山如今防守得那么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知道,他就不信言持能一直按捺住待在这里不离开。
言持的确是挺急躁的,但心里清楚顾期雪暂时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倒也暂时忍得住。
顾期雪回来时,言持正在月华殿外头练剑。
以前他是从来不用剑的,不过现在顾期雪既然教了他剑法,他是不得不练。
顾期雪见他在练剑,也不打扰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等言持收了势,他才走上前来温声指导。
“出剑还不够利落,动作也太绵软了。还有你的剑握得太松了,若是与人比剑,对方很容易就能将你的剑打落。”
他指出的缺点,其实言持自己全都知道,可无论怎么刻意调整,都改不好。
这或许就是别人常说的没有天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大概此生都与长剑这种武器无缘了。
顾期雪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也没逼着他非得练好这套使长剑的剑法,反是温和地道:“若是实在练不好便不练了,我给你寻更适合的兵器。”
“是,谢谢师尊不怪。”言持低下头,“都是徒儿太笨了,学了那么久都学不会。”
“不是你的错,每个人的天赋都不同,你只是不适合使这一种兵器,并不是笨,切莫妄自菲薄。”
“嗯,徒儿知道的。”
“好了,天色不早了,洗洗睡吧。”
“我还不困。”言持站在原地,仰头问道:“师尊,今早我见你匆匆忙忙就跑出去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
“那你……”
顾期雪道:“我自己的私事。”
闻言,言持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这是顾期雪的私事,是别人不能过问的,再问就是不识趣了。而且,得了顾期雪这个答案,他便能猜出大概是因为什么事了。
他偶然瞧见几次顾期雪起卦,用脚后跟都能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起卦是为了算什么。
今日他急匆匆出去,恐怕那卦象所显示的信息,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但他也有疑问,魔界素来与仙界不对付,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因此对于他们仙族起卦的事情,言持也是粗略了解过的。
身为仙族,若想以卦象窥破一些不该窥的天机,那可是要折损修为的。
他本应该是已经魂飞魄散了的魔,顾期雪起卦算他,那便是明着在违背天道之命。就这短短几日,他都见顾期雪起了至少六七卦了,也不知折损了有多少年修为。
言持是一点也整不明白,顾期雪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找到他,竟不惜折损修为也要算到他的下落。
他自以为,与顾期雪相识千年来,自己也没做过什么让顾期雪非得将他彻底灭了才甘心的坏事吧。
他本是无比肯定的,可一见顾期雪这非找到他不可的架势,他便止不住怀疑,是不是他将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如果不是怕死,他还真想找顾期雪问个清楚!问问他,自己到底做了啥天理难容之事。
言持不想睡觉,便打算在浴池中多泡一会儿。
月华殿这浴池的池水倒是不一般,人泡在里头,不止能舒缓减乏,还能洗掉一部分凡体之内的浊气,他日日泡,再加上平素顾期雪给他的天灵地宝,到现在,这具身体里的浊气倒是洗得差不多了。
只要将最后的浊气洗净,他修炼起来便能事半功倍。
他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泡在水里,四周一片云雾,将整个浴池笼罩着,朦朦胧胧的,距离稍稍远些的地方,他都看不见东西。
因此,顾期雪光着脚走来时,他根本都不知道,而顾期雪怀里抱着一壶酒,脸颊都已经染上醺红,显然是不可能察觉到他在的。
顾期雪甚至连衣裳都未脱,脚下一滑,当即便跌进了浴池中。
随着“哗啦”一声响,浴池里顿时荡起一片水花。正泡得舒服的言持被这动静吓得一激灵,“哗”地从水里站起来。
“谁!”他凌厉地喝了一声,忽又想到自己现在身处忘仙山,便马上压低了声音喊道:“师尊?”
只听见不明生物“咕噜咕噜”吐泡泡的声音。
言持心下一顿,赶紧往前走去,果然见到顾期雪整个人栽进水里,不省人事。
他忙将顾期雪从水里拉起来,顾期雪迷迷糊糊地对着他,忽然咳嗽起来。不出意料,果然被吐了一脸的水。
将顾期雪拉到池边靠着,他便抓着顾期雪的肩使劲晃了几下。
“师尊?醒醒!”
“嗯……?咳咳!”顾期雪似乎还没在呛水中缓过神来,稍微一出声跟着就开始咳。
言持轻轻拍着他的背,等他咳完了,才再一次说话,“师尊?醒了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啊?”顾期雪有些木讷地摇摇头,“言——持?你是言持!”
“…………”一听他开口,言持便明白了,顾期雪根本就还没清醒过来。
“你是言持?”顾期雪迷迷糊糊问着,随即又自己摇头否定,“你不是,你是晚秋,我的徒弟。”
“晚秋,你怎么在我房里?一个人睡觉害怕啊?”
胡说!
“别怕,有师尊呢,将衣裳穿好,赶紧回——回房去睡觉吧。”顾期雪不大舒服地又咳了几声,好像又觉得不太对劲。
他抬手环抱自己前胸,将身子往后仰了些道:“晚秋!你怎么跑别人房里都不穿衣服!我可是有心上人的,不可能与你搞这种……这种背伦……”
“行了你闭嘴!”简直胡说八道!
“晚秋,你怎可如此与为师讲话,你……”顾期雪话还没说完便被言持捂住了嘴。
“叫你闭嘴!”
“唔……”顾期雪盯着他眨眨眼,一下子老实了。
言持的脸拉得老长了,他真想直接将这酒鬼的头按到水里将他溺死得了!
言持将他稳住以后便松了手,赶紧去拿了衣服穿好,然后才将顾期雪扶上来。
顾期雪浑身湿透了,单薄的衣裳贴在身上,将他的身材轮廓完全凸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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