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条、翡翠玉等物,也算值钱,但更常用于家中私藏。很少在市面上流通。
关山郡丢失的那批赈银,最开始是沉宴从登基大典上省下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的私房钱。
宫中内库的金株一向带有暗印,如果在市面上用,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通常要经过某种处理,才敢拿出手。
在猜测贪污者会以何种手段处理这批金株的时候,西淮提出一个想法:
如果是官职较高者,或许有足够周全的处理之策;但若只是平平小官、或是不出众的百姓,则只有磨掉表面的暗印,和烧融之后重铸这两条路可走。
关注星野之都内重量称重不足的金株、和做工粗糙的小金条,或许能够发现线索。
“这就是那小子用过的小金鱼。”
奴仆从怀里掏出样东西,双手奉上,交由银止川查看。
银止川蹙眉瞧了眼,然后又递给西淮。
西淮慢慢抚摸了一遭,见那金条表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轻轻点了点头。
“有意思。”
银止川笑了起来,转向仆从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据小人调查,这人是个守墓人。”
仆从回答说:“专程守城外一片坟地的,自幼为孤,家中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这样一个人,如何会有小金鱼。”
银止川问道:“他家境很好吗?”
“这……”
随从答:“倒也不是很好……候尚此人生性好赌。有时候还会做些小偷小摸之事……有时候得手了,就会跑来赌坊输个精光。”
“噢。”
银止川点点头,若有所思。
“再看看吧。”
西淮道:“弄清楚这金条是他自己融出来的,还是从别人那里偷取得到。”
“嗯。”
银止川回答。
候尚此人生得五大三粗,身高雄壮,但是脑子却不甚好使的样子。从他在赌桌边坐下开始,就一直输钱,偶尔赢一把,也是不过侥幸。
银止川看他那输钱的架势,都看得恨铁不成钢了,连声啧叹道:
“老天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笨、赌术奇差之人!……”
西淮拿眼瞥他,问:
“你赌技很好吗?”
“二十年未尝有一败!”
银止川舔了舔嘴唇:“耍枪我不是我们家最好的,但是论玩牌,我们银家没有一个能赢得过我的!”
西淮想起来他和歌姬们打叶子牌,打到通宵达旦美人在侧,但全然心无杂念的事迹,觉得银止川说的不一定没有依据。
“好。”
白袍人说:“那就由你套出他的话。”
“什……”
银止川一脸茫然,还未等他反应得及,西淮就已经拉着他走下了楼去。
少年一直拉着他走到了赌桌前,瞧着那激奋喊着“大、小”的赌徒微微一笑。
“此盘必然是小。”
少年漫不经心地判决出口。
骰子还在倒扣的碗下旋转,但恍若受到了西淮这句话的限制一般,就在西淮话音落地的下一刻,扣碗揭开——
……真的是小!
银止川讶然地看着他,西淮不以为意,又说到:
“这次是大。”
“……”
银止川自觉玩骰子已经够熟练了,但是像西淮这样预卜先知地判断出“大小”的能力,他还是第一碰到。
再接着,西淮又预言中了三次开盘。
赌场内渐渐静了下来,赌徒们以一种说不出的、似戒防又似奇异打探的眼光看着西淮。
“这果真是很容易的事情啊,哥哥……”
西淮叹了口气,却转头看向银止川。
他笑望着银止川,莫名其妙、栽赃陷害地同银止川说:“你说这些输了的人心智未全,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
什么?
我何时说过?
“那就去同他们赌一场吧。”
西淮说。他眼光一瞥,落到方才守墓人手边的一条小金块上:“去把那个小金块赢过来,我要拿去打水漂玩。”
第129章 客青衫 83
银止川坐到赌桌旁边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西淮说靠他套话,但是究竟怎么套话还尽数未知。
此时,起初原先坐在赌桌旁边的赌徒都拿眼看过来。
有不怀好意的,有探究考量的,但大部分都被西淮起初那句“输了钱的人都是心智未全”惹得有几分不快。
银止川此时是易了容的,又穿着很低调寻常的袍子。无人知道他是镇国公府的七公子,只觉得这小子好大的口气。
桌面上,输得最多的就是那名守墓人,候尚。
此时他听过西淮的嘲讽,眼神更郁郁了几分。
“你说输了的人都是心智未全?”
有人皱了皱眉,不悦道:“怎么,你能保证玩牌只赢不输?好大的口气!”
银止川确实能保证,但是他此时还不知道西淮的打算,便只暗自沉默着,没出声。
“是啊。”
西淮道,他微微带着笑:“我这名兄长赌术过人,玩骰子以来,未尝有一败。所以我说只要人足够聪明了,就绝不会猜错骰子。”
“那麼,你们坐到此处,就是想要和我们比试一番咯?”
一名赌徒说道:“否则,放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今日还想全须全尾地退出去?!”
他将一柄糙剑往桌上一拍,“砰!”的一声,嚣张得银止川都想发笑了。
这人大概是个游侠儿,惯爱逞强斗狠,但是今日跋扈到银止川面前了,简直是祖宗爷面前班门弄斧。
大概是被银止川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笑意和戏谑激怒了,佩剑的游侠更涨得脸红,银止川正准备悠悠问他“你认得中陆第一游侠姬无恨么?”,却就听西淮含笑说:
“是,我们是准备与在座的个位比一场。”
“——但是,只与一个人比。”
他的目光从场上各人脸上一扫而过,未曾在其中任何一人身上多做停留。片刻后问:“押注,是场上全部赌资的十倍。——请问,哪一位敢上前比试?”
……场上赌资的十倍!
众人在听到这句话时,都不免惊了。
平日里赌坊的常客也好,偶尔来放肆一把的年轻人也好,都不过是寻常之人。
这场上已经出现了的赌资的十倍,于他们而言是一个天价金额。
“小赌怡情,大赌伤心。”再怎么赌,也不能为了一次爽快把身家性命都赌上不是?
西淮这句话过后,竟场上各人都沉默了一下,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应声。
“我。”
半晌过后,只见一名裹着寒酸布衣的男人拍动了桌子,他抹了一口唇边刚饮完的酒,抬眼静静说道:
“我来应你的比试。”
正是候尚。
候尚看着总有些萎靡,明明生得高大,但是总是缩着肩背,看着像头蜷起来的豹子。
他看了西淮一眼——
“这场上的金银都是我输出去的。”
男人说:“总归是倾家荡产了,也不怕输得更干净一点。”
他的眼神有些阴郁,让人想起来男人的住处和工作——守墓。
好像因为和坟地打交道太久,让他的身上也沾上了鬼魂的阴气。
西淮并不畏惧他的这种森然,依然安定自若道:“好。”
“敢问公子想赌几把?”
“一把就好。”
候尚漫漫地笑:“我不像他们,兴什么三局两胜的托词。赢了就是赢了,输了也没什么好抵赖的!”
西淮微笑道:“候公子好胆气。”
“但是我已经没有钱了。”
候尚抚过空荡荡的筹码盘,抬眼:“如果你哥哥赢了,就切我一只手罢。”
“好。”
西淮毫不犹豫应承下来。
“但如果你们输了。”
顿了顿,候尚望向西淮,倏然一笑:“就替我偿付这场上所有金株……以及,我要你的一个笑!”
西淮略微蹙眉,银止川却蓦然色变。
他本来就对这种毫无底线的赌徒相当厌烦,更看不上他们那桌面上的几把金株。
但是这姓候的小子竟然敢胆大包天,要西淮笑给他看!?
大概是冷美人的缘故,每一个见过西淮的人都会提这么个要求——
银止川已经是第三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了。
但是还未等他发作,西淮先按住了他的手。
“好。我答应你。”
西淮说:“区区百来颗金株,和展眉一笑的事,算不得什么难题。”
银止川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西淮这时候才看向他,低声问:
“你会输么?”
“当然不会!”
银止川脱口而出。
“那就没关系。”
西淮微微显出一个笑:“……更何况,我也不会让你输。”
银止川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眉头蹙得更厉害。
一张俊朗无匹的脸上显出种不快的神情。
赌坊内静悄悄的,不少看热闹的人都自发围了过来。
银止川和候尚分别坐在赌桌两侧,西淮居中而立,手下执着两只骰子和一只倒扣的瓷碗。
谁也不知道银止川和西淮是什么身份,只下意识觉得他们来头不一般。
西淮声称说他们是上京来的商人,哥哥好赌,所以每到一座城市,就忍不住要逛一逛赌坊,在那里赢一大场。
银止川对别人落在西淮身上的眼光相当不耐烦,要不是冲着西淮的那一句“哥哥”,他早就拍案而起了。
“请二位落筹码。”
西淮淡声说。
他看着眉清目淡,有一种寡淡不识红尘的气质,但是手执着赌盅的动作并不生疏。
猜骰子的赌局是先摇骰,再下注。西淮修长的手指握着赌盅,自然而然地晃动着,指尖末端有些微微的发白。
随着摇晃和碰撞,漆黑的盅盒在他手中发出“叮铃乒乓”的清脆响声。
他的动作娴熟而自然,好似已经做过许多次。
银止川注视着西淮,想那大概和他在赴云楼呆过有关。
……他究竟在自己没遇到彼此的时候,经历过什么啊。
银止川微微怔愣,禁不住地心疼。
“下注后不可再做更改,请二位想好下注。”
骰子声停了,西淮漠声说。
银止川注视着他,蹙眉,试图从西淮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暗示。
否则他说的“我学不会让你输”是什么意思?
但是西淮的表情淡漠至极,看不出任何带有暗示意味的表态。
“压大、压大……!”
围观的群人中,有人悄悄地同候尚说。
刚才自候尚走到赌桌旁边,就一直压小,一把也没赢过。
现在坐在银止川对面,又是赌上了身家性命和一只手,人们难免提醒他,压大吧,不要再和老天爷对着干了。
他们不喜欢候尚阴阴的眼神,但是更怕他以后伤了心,就不来赌场赌了。
那到时候又从哪个冤大头身上赢钱?
“压小。”
然而候尚固执得厉害,依然道:“我压小。”
银止川懒洋洋一笑,很无所谓的:
“那我就压大。”
——说七公子玩牌掷骰子从未输过,确实不是虚谈。
银止川对骰子太熟悉了,他周岁抓阄的时候都抓的是骰子和叶子牌,把镇国公气得够呛。
长大后,玩的时间久了,更是能够从骰子落定的声音中判断出点数的大小,从嘈杂喧闹的赌坊中,精准捕捉到那一丝细微如鷇鸣的声音。
如果他判断得不错,这一把骰子落定的结果,就是大。
“侯公子压小,哥哥压大。”
西淮说:“二位确定了么?”
二人皆说:“确定。不再更改。”
“好。”
西淮微微一笑,“那我开盅了。”
他很随意地就掀开手,全然不在意赌坊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等着瞧。
好像这场赌局的结局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亦或者……盅内的结局,他早有预料。
“吁……”
赌场内登时一片吸气的声音,不少人暗暗叹了口气。
候尚神情不变,倒是银止川换了个坐姿,脸色慢慢冷了。
“二位都看清了么?”
西淮微微含笑,彻底揭开了盅。
——只见,那赌盅下的筛子都立成了一摞,正上面的那颗,是“一”。
平局!
怎么会?
银止川想,他分明听见那骰子落定的声音是大,怎么会开盅之后变成平局?
盛泱的赌局规定,摇色子点数和三至十是小;十一至十八是大,除开此范围以外的,则为平局。
但是三颗骰子摇出一或二这两个数,实在是少见至极,几乎是零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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